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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鲛洲佚志》第8章 浮隔黑影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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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汩流瀑似发,飐滟湖面如镜。

朱流毓由跫音瀑布旁侧行过,近在咫尺的流瀑激荡飞越,点点水雾散落至眼前,恰似密雨斜侵。流瀑宏伟壮观,奔流而下,却毫无声息,寂然沉静。

她在渡行铜门前站定,寻着门侧的守门铜狮,轻轻地转动了它的铜首。一阵铜锈相磨的声响过后,一个沧桑沙哑的声音响起,朱流毓只觉得这声音使人毛骨悚然,周身不适。

“来者何人?访之何事?”

“来者焉有山朱流毓,奉命前往风息谷奄忽崖,遵延神旨,固守灵兽。”

那沧桑沙哑的声音再没有响起,良久,才在渡行铜门沉重且缓慢拉开的途中,响起了一阵桀桀怪笑。

朱流毓慌忙进入,却在瞬间,方才犹是缓缓升起的铜门疾遽落下,发出一声震响。待朱流毓平定心中惊疑,举目望去,不由更为惊疑。

无边无垠的巨木平地而起,树枝互相纠结,遮蔽青天。然而虬枝之上却无一片树叶,更使得入目之景,阴晦压抑。几只无毛怪鸟栖息在枝端,歪着肉红色的头用凸起的白眼珠盯着朱流毓,偶尔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声。

她回头看身后早已紧闭的铜门,厚重典雅,仿若从未开启,分隔开这方天地。除却铜门,四顾便是无边无际的巨木,一时间竟不知往何方而去。

也罢。不知何方,便去前方。朱流毓抬足便往前方而去。

穿梭于巨木之间,甚为容易遗失方向,不多时,朱流毓便快要分不清东西南北,前方后路了。身处巨木掩埋之下,朱流毓方觉知,或许她已远离跫音瀑布,跨入浮隔林了。

浮隔林间,遮天蔽日,不知岁月,杳冥之间,满目沉郁。她唯有不断前行。然而巨木绵延不断,好似这山林永无止境。偶有无毛怪鸟乍然怪叫,这一切无不在折磨着朱流毓的心神。

她颓然坐下,无毛怪鸟渐渐在她头顶枝干上汇集,愈而愈多,此起彼伏地怪叫着。她想站起来,远离这群阴阳怪气的东西,但是却任由自己一动不动。

究竟是何以走入这般境地的?这一切都像一场纷杂错乱的噩梦,虚妄飘渺,然而痛楚却又如此真切,游遍五脏六腑。或许她不该走入那个山洞,又或许,她不该来焉有山。

如果,睁开眼睛发现这不过是一场噩梦便好了。她闭上眼睛,耳边犹有怪鸟凄厉的叫声,然而此刻,她却好似真的沉浸在梦中。

忽然身畔的包袱有异响传来,她心中疑惑,打开一看,是泊台尊人所赠的鎏白银弓,其顶端的绣色圆球边缓缓转动,边发出嗡嗡的声响。

不待她想个分明,一只黑影之手便攀上了她的脚,就在瞬时之间,扯拉着朱流毓倒挂在枝干上,所携之物瞬间脱离,她只来得及抓住鎏白银弓,也便在此时,方才犹驻足观看的无毛怪鸟一哄而上,仿佛下一秒便要将朱流毓生生撕碎。

朱流毓慌忙挥动手中的鎏白银弓,慌乱之间似乎杀了几只怪鸟,闻见血腥气息随着尸体下坠,成群无毛怪鸟又蜂拥而下,抢食分尸。

朱流毓也便是趁此刻,甩出手中的鎏白银弓,鎏白银弓旋转着割裂倒挂她的黑影,她由枝干间坠落,惊起一堆无毛怪鸟。

她强压住喉口涌出的血腥之气,攀爬着捡起掉落身侧的鎏白银弓,她勉力站起,举目四顾,无毛怪鸟已然回到枝干上,成簇环绕着,却不再怪叫。

周遭毫无异动,好似方才所发生的一切皆是幻象。巨木之间影影绰绰,唯有星星点点的光芒落下,才隐隐分明巨木之间的间隙。

影子?一瞬间,朱流毓便好似明白了。她举起手中的鎏白银弓,做了个投射的动作,气息所构的利箭便往黑影而去,也便是同时,先前犹是摊在地上的黑影急剧割裂,形成一个个八尺高的人形黑影。

气箭落了个空,而后消散不见。朱流毓亦被眼前所见惊得后退一步,却陡然发现,她已被黑影层层叠叠环绕。

先前在渡行铜门听见的桀桀怪笑再次响起,汇集成一片,拷打着她的心神。手中的鎏白银弓,顶端的锈色圆球犹在嗡嗡地响着。她握紧了手中的鎏白银弓,感受到了手中濡湿的汗意。

黑影徐徐逼近,在它们对她伸出怪手的时候,她手起弓落,鎏白银弓便如利刀,生生削断了黑影之手。然而,也便是此时,黑影的断手瞬间分裂开来,又形成另一八尺黑影。

朱流毓紧蹙眉头,只觉得阵阵桀桀怪笑此刻有了嘲讽的意味。

黑影成群结队簇拥而上,朱流毓只得挥动鎏白银弓,一时作刀,一时作弓,阻止黑影靠近她。然而每当武器伤及黑影,她便发现黑影会由裂口分裂开来,由此,黑影愈而愈多,蜂拥而上。

她渐渐脱力,有那么一刻,身心俱疲间,她竟然想要就此放弃了。也便是这么一瞬间,黑影便团团环绕了朱流毓,黑暗瞬间便把她吞噬,她目不能视,只觉得黑影挤压着她,她难以抵挡这漫无边际的黑暗,只能颓然倒下。

鎏白银弓由她手中掉落,她甚至听不到它坠地的声响,此时她耳边的桀桀怪笑愈而愈大,黑影好似穿透她的身体,在她的四肢百骸间穿梭,她痛得不能言语,只能张着眼睛和嘴巴,容纳着这漫天遍野的黑暗。

或许,她就要死了。

然而,黑影却在此时纷纷后退遁离,一瞬间便逃得毫无踪迹。黑影已去,浮隔林也便在此时显露出本来面目。朱流毓被强光照耀得睁不开眼睛,一番适应之后,她只见无边巨木之间,路径分明,前方便能隐隐见到溪流。

她慢慢平复黑影碾压的剧痛,见鎏白银弓就落在身侧,弓身已被践踏得面目全非,成为碎片,唯有锈色圆球犹是本来面目。朱流毓捡起锈色圆球,此时它毫无异响,古拙可爱。

究竟是为何,黑影会瞬间逃离?思及此,朱流毓便见到了被她系在腰间的朱红剑穗,朱红剑穗此刻已被翻动出来,古旧色泽散发着神秘莫测的气息。

她轻轻地抚摸着朱红剑穗,眼前敞亮,巨木宏伟,寂静地矗立着。她知道,她又该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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