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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漏燃烧的时代》未知的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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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尔多走了。他在临行之前只去见了奥黛丽夫人与奥拓祭司,夫人亲手为他打理行囊,而后亲吻了他的面颊。

“假如有危险,就从边境往雪松城逃。”夫人一遍一遍地叮嘱着,拉尔多握着她的手,哭得不能自已。

奥拓祭司前来城主府,三人一同用了晚餐。临走时,奥拓向夫人说道:“请准许我送朗曼先生一段路。”夫人点头答应,告别后,二人向城门走去。

“孩子,樱桃好吃吗?”老人低声问道。

“是的,它们的核很漂亮,我打算随身携带。”拉尔多低声回道。

老人叹了口气:“小危险没了,大危机会接踵而至。你要小心。”

他握住了老人的手,“愿您平安。”

他们在城门分别。看着拉尔多摇摆不定的披风,老人又叹了口气。

拉尔多背着行囊,挤进拥挤的人群中,悄无声息地混出雪松城,而后从松岭平原转道边境壁垒,他没打算直接回到戈登镇,而是选择先回到故乡流水山谷。

然而,他多了一个如影随形的旅伴。当他进入谷口后,并没有回家,而是躲在了一棵树上,静静地看着。没过多久,谷口忽然出现一个人,是波尔多法师。

“幸好来的是波尔多,如果是德罗拉,我很难掩藏自己的行踪。”拉尔多庆幸不已。他悄无声息地坐着,待波尔多离开,才从树上下来,直奔流水山谷的枯藤塔而去。

按理说流水山谷地形下凹,且地质太过松软,不太适合建造比较高的建筑物,但枯藤塔是个例外。因为塔的主人是一位传奇强者,要保住自己的家不倒塌,还是很轻松的。枯藤塔在外面看,只不过是一座七层高塔,但里面却隐藏着令无数人心驰神往的东西,例如知识,例如力量。这天早晨,身穿白色软袍,头戴尖顶帽,留着一道山羊胡子的维杜因正坐在三层用早餐。他抚摩着奶罐,不满地看着面前桌上的盘子,口中的大烟斗袅袅娜娜升起烟雾。

“艾莎,我是个风烛残年的老人。难道早餐就不能再丰盛些吗?”

女仆看着桌上的煎蛋和鹅油腿饭,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端着的羊排,眼睛瞪的浑圆。

“先生,您的习惯太不健康了!”她抱怨道。

维杜因咆哮道:“我宁愿死于肥胖与暴食,也不愿我的晚年生活像我的身材一样干瘪!”

艾莎委屈极了。她匆匆下楼。过不多久,又跑了上来,将一张名帖丢给维杜因,又跑下楼去。

“这个倔丫头!让我看看······哦!我的弟子还知道回来看看我。”维杜因在软袍里翻来找去,最后从裤腿中抓出了一根魔杖,对准自己的喉咙一点,然后走到窗口大声喊道:“没带礼物,就别···咳咳!”他喊的太急,被烟呛得直咳。

“真该死!”他沮丧地探回脖子,瘫在印花扶手椅里不动了。

拉尔多走进一层大厅,不无期盼地环视着周围。他对这里陌生而又熟悉,离开了几年,这里添置了一些新的东西,几件老器物也不见了踪影。迎面走来的是艾莎,她很喜欢这个小她三岁的男人,一直把他当作弟弟看。

“姐姐,希望你一切都好。”拉尔多上前一步,拥抱了艾莎。

“哦,谢谢你!你长大了不少呢。”艾莎拉着他的手寒暄起来。拉尔多抬头看着楼上,问道:“先生怎样?我大概有四五年未见他了呢。”

艾莎撇了撇嘴,“老头最近脾气不好,他去骨咒山问人家借东西,结果被一群巫师给轰出来了。刚才他还在抱怨我做的食物不够好。”她举了举手中的盘子。

拉尔多拿起一块羊排尝了尝,“味道真好,艾莎,你是最好的厨娘。这个由我去送。艾莎将盘子递给他,又亲了亲他的面颊,转身走了。

三层的门轻轻滑开,拉尔多往里面探头探脑,最后,他终于在扶手椅上方发现了维杜因的头。

“先生,我来看你了。”

老头站起身来。他年轻时是很高的,即使现在上了年纪,身材依然挺拔。他的头不大不小,半边长发半边短发的造型算得上是鹤立鸡群了。一顶尖顶帽很厉害地仄歪着,每次做出动作,它都危险地晃动着,仿佛下一秒就要掉下来。轻软的白袍子略显肥大,自然垂下,叠出一层层褶皱。拉尔多轻声笑着,走上前去。

“你来看我,难道是空着手吗?”老头眯着眼睛打量他。

“先生,你没看到吗?礼物在我手里呢。”拉尔多一举羊排。

大魔导师维杜因惊讶地看着他手中的盘子,迟疑地问:“这······啊!你拿我的东西送给我?”他上窜下跳地咆哮着。

拉尔多轻轻笑了一下,没有开口。维杜因看着盘子里满满当当的羊排,又注视着边上那极不和谐的缺口,重重地叹了口气,吹的山羊胡子一颤一颤的。

“坐过来,陪我一起吃吧。”他坐下来,发出邀请。拉尔多俯身看了看桌上略冷的食物,拉过一把椅子,坐到了老头的对面。

“先生,看起来你开始享受生活了。这种吃法——”他一指那盘鹅油腿饭,笑着说“——恰如我们的人生一般,浓墨重彩啊。”

老头喝了半杯牛奶,心情也好了不少,“我有几个朋友,在很远的地方做商人,这是他们教会我的。一个朋友又送了我一袋稻米种子。我大半精力都用于在山谷后种稻米,种子很不好弄,这是难点之一,成活率低,这是难点之二。我不得不动用魔法改变它们的一些性质,情况才逐渐好起来。但后来我发现,这样做会令他们的质素变差,所以世上的事很少十全十美吧。不过······”他似乎想举几个例子,但看着拉尔多,他又停下了话头。

拉尔多嚼着煎蛋,啧啧称赞,似乎没把老头的感悟听进去。他发现老头在注视着他,就笑了,“先生,我最近的经历非常精彩。不过我觉得传奇魔法师与骨咒山之战听起来会更有兴味。您觉得呢?”

老头双拳紧握,又松开。最后,他故作自然地撕咬起了鹅腿,含混不清地说:“这不过是小事······一个老人,你不能指望他像健壮的年轻人一样,身手敏捷,反应迅速······”

拉尔多笑了笑,为先生续了一杯牛奶。

老头幽幽地说:“我也许是真的老了。骨咒山的巫师都能驱赶我了。”

拉尔多不为所动,“如果被外人知道先生去骨咒山,一定会夸赞先生的勇气。”

老头瞪了他一眼,说:“这种事与我的勇气无关,尽量不要诉诸人前。”

拉尔多又笑了,“先生,您到底去借什么东西?我十分好奇。”

老头双手来回搓着,似乎在盘算要不要和盘托出。拉尔多则对那盘羊排发起了新的进攻。老头想了想,还是如实地说:“我是去借骨咒图腾的。”

拉尔多手一顿,放声大笑起来。

“先生,您不愧是大魔导师,去骨咒山就算了,居然还想要他们的命根子。这样的壮举,没有几个人敢于去做,我不明白您为何要遮掩。”

“年轻人总是希望名扬天下,我却更喜欢宁静祥和的生活。”老头看着杯中翻滚的牛奶发愣。

拉尔多放下手中的餐具,也学着老头搓起手来,“先生,有没有想过出山呢?”

维杜因看了看他,不再言语。

拉尔多又说:“假如您有一批弟子助拳,想必会得偿所愿。您说呢?”

老头想了想,一摊手,“我自认为没有那样好的能力。”

“您的顾虑我完全可以理解。不过目前而言,先生的闲适时光快要结束了。”

“这是什么意思?”维杜因的目光顿时变得锐利起来。

“流水山谷名义上是公国的领土,但众所周知,您的家在这里,而您也可以说得上是这片土地的主人。陌生人的肆意闯入,恐怕是不受欢迎的。”拉尔多说。

维杜因嘀咕着:“假如你也算陌生人,就不会分我的早餐了。”

拉尔多摇了摇手指,“当然不是我。是波尔多法师。”

维杜因困惑地摇摇头,他不认识这个名字。

“先生,他是雪松城首屈一指的法师。”

维杜因浑身一个激灵,“雪松城!那是帝国的边防重镇,他来流水山谷做什么,难道······”

拉尔多又进一步劝道:“先生,以您的智慧,不难看出,他绝不是来逛一逛就走的。”

维杜因叼着烟斗开始吞云吐雾,拉尔多起身告辞。待他走后,老头摸着奶罐,陷入了沉思。

四十年前,雪松城主还是由一个叫做格拉夫的半精灵半人类血统的领主担任的。领主担任实权职位,实属罕见。当时有人猜测,帝国皇室是担心精灵族作乱,以此示好。那时的公国还是共管时期,一个年轻的法师来到帝国游历,与格拉夫的独生女儿蒂雅坠入爱河,两个年轻人经常在曼妙的月夜私会,互诉衷肠。然而这一切被格拉夫知道了,他并不十分反对,因为年轻的法师造诣很高。但他的一个手下却竭力反对,其实这个人早就暗通一个小国的国王,意图挑动两大强国开战,他觉得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于是向城主建言,说如果聘公国的子民为婿,将引来皇室不必要的猜忌。城主觉得有理,于是将年轻的法师召来,委婉地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他。

法师很伤心,当晚他与蒂雅见面,说清情况后,蒂雅愿意与他私奔。于是二人商量好,明天清晨启程。分手之后蒂雅就准备回家打点行装,但一个昏暗的夜晚过去,蒂雅横死街头。

城主听说之后,怒气填胸,立刻召来手下,手下说,极有可能是法师遭到拒绝后由爱生恨,杀了蒂雅。城主深觉有理,立刻派兵将法师抓来,严刑拷打。法师心中有愧,甘愿一死谢罪。但在行刑时,号称幻界游神的魔术师卡欧斯来到刑场,声言法师是他的门生,如敢处死他,自己将用雪松城陪葬。城主勃然大怒,亲率大军围杀卡欧斯,卡欧斯使用魔术,将雪松城数万居民打入星系黑洞之中。这一手虽然震惊了所有人,却也惹来了大麻烦。帝国发布上级格杀令,同时派遣流光银翼骑士团,全力追杀卡欧斯。卡欧斯在安顿好法师之后,在巨蜥之野以一人之力独战帝国精锐,因寡不敌众,横死沙场。但他在濒死之际,启动了一个禁术,将整个巨蜥之野夷为平地。可怜帝国精锐来时风光,竟无一人生还。

卡欧斯死后,法师无心修行,全力追查当年之事。他发现,城主的手下暗通别国,而城主本人竟然奉皇室之命,寻衅于公国,意图开战。但他没有被愤怒冲昏头脑。他不是傻子,城主再忠于皇室,也不可能拿自己女儿的性命做牺牲。直觉告诉他,这里面一定另有隐情。在他的不懈努力之下,矛头最终直指帝国皇太弟格罗迪亚·莫比乌斯。

原来,帝国现任皇帝不能生育,所以册封他的亲弟弟格罗迪亚为皇储,在他死后继任皇帝。但雪松城主不同意。他认为皇帝正当盛年,过早立储,将会使朝野不安,徒添不必要的麻烦。皇帝认为有理,就暂缓了册封。格罗迪亚深恨城主,正巧这时一个小国的特使来联络他,承诺如果合力灭掉公国,将四分之三的公国国土分给帝国。格罗迪亚正愁无法打击城主,于是他对皇帝说,诸多小国对公国丧失信心,准备联络帝国合击公国,但帝国苦于没有理由,不好答应。皇帝立刻下令城主,伺机寻衅于公国。格罗迪亚又与城主的手下合谋,杀死蒂雅,嫁祸给公国的法师。这一切都在预料之中,但格罗迪亚千算万算,没算到卡欧斯是个极为护短之人。葬送了雪松城的所有居民,这无疑是在格罗迪亚心头剜了一刀,但能对城主复仇,格罗迪亚也乐见其成。他认为自己的计谋很漂亮,城主本来就是混血,这让一些看出端倪的人缄口不言。谁也不想落一个‘袒护异族’的名头。

但格罗迪亚做梦也没想到,法师是个复仇心极为强烈的人,并且有着病态的执拗。

他苦修魔法技艺,不惜性命涉及危险的巫术领域,力量越来越强。等他出关后,便展开了他的复仇行动,当年参与这次事件的人,除了格罗迪亚,其余全部被他杀死。那个小国的国王全家被大火烧成灰烬,王宫也沦为废墟。他甚至还杀死了格罗迪亚的一双儿女。格罗迪亚虽然知道是法师所为,深恨他杀子杀女,打乱瓜分公国的计划;但他心中愧疚,毕竟自己有错在先,于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过去了。四十年转瞬即逝,时移事易,格罗迪亚为帝三年便撒手人寰,由他的次子继位。而那个小国已经支离破碎,土地也被周围的国家瓜分。当年的法师,也变成了白发苍苍的老人。

维杜因双手颤抖,浑浊的老眼流出一行清泪,滴在左手腕上的一串白砗磲珠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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