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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阑吟》第一卷第一章:祸起萧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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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苗在破旧的油灯上微微颤动,有气无力地散发着昏暗而细碎的灯光,一位看上去年逾五旬的中年人正在卧房内来回踱着步子,脸上不时露出隐隐的焦急之色,似乎正等待着什么。

忽然,窗外传来低沉的声音道:“掌柜的,咱们的夜莺都回来了,一个没少,天一亮便能撤离。”

中年人脸色一松,长舒了一口气,对着窗户说道:“知道了,快去休息吧,后面几天还有得累呢。”

“遵命!”窗外的伙计答应一声,迈着轻轻的步子离开了小院。

中年人放下心事,坐回床边盘膝打坐,一股澎湃的灵压从他身上慢慢散发出来。这位貌不惊人的中年掌柜竟然是一位修为不低的修士。他的灵压已经达到了虚境水准,虽然在元初、重塑、小城、实、虚、仙、圣、化、天、神十个境界中仅排在中游,但在这穷乡僻壤之地已经算是了不得的高手了。

不多时,正在修炼的中年掌柜忽然眉头一皱,溢散的灵压迅速回归体内。

而窗外也正好再度传来伙计的声音,这一次他语气十分急促:“掌柜的,贺家堡的夜莺突然到访,说是贺家堡出事了!”

中年掌柜眼皮一跳,心中涌起一股不详的预感,沉声问道:“贺家堡的夜莺怎会到我地芽城分舵?”

伙计为难道:“属下不知,或许贺家堡的分舵也遭到了不明修士袭击?”

中年掌柜摇了摇头,不再多话。略一沉吟后,他抬脚一迈,身形如风,几个呼吸便接连穿越两间小院,从后堂来到前厅。前厅内一位修士横躺在地,两个伙计模样的人正蹲在他身边检查着什么。

见到中年掌柜出现,其中一个伙计上前答话道:“掌柜的,是贺家堡的夜莺,实境修为,来的时候浑身经脉尽断,只说了一句贺家堡出事,便了咽气。”

中年掌柜微微点头,问道:“验明正身了吗?”

伙计点头道:“已验明正身,确是我清风堂的夜莺无疑。”

中年掌柜上前几步仔细端详起地上的死者。死者很年轻,从还未散尽的灵力波动判断至少有实境初期修为,他身上并无外伤,却双目暴睁,七窍流血,浑身青紫,显然是受了极重的内伤致死,对方应该仅仅出手一次,是可怕的对手。

中年掌柜皱着眉头思索片刻,一咬牙对身边的一个伙计说道:“秦玉,你随我倒贺家堡走一趟。”

被叫做秦玉的伙计便是先前答话之人,听到掌柜吩咐,他面露难色道:“掌柜的,咱们清风堂在梧州接连遭到不明修士袭击,损失很大,甄督堂已下令所有分舵收缩人手,撤回梧州总舵,他将从金顶亲自赶来调查,您看咱们是不是……”

中年掌柜摆了摆手,说道:“不必再说了,别的地方都好说,贺家堡是贺堂主的本家,既然咱们已经接到了消息,就该去探个究竟,也好给他老人家一个交代。”

秦玉急道:“掌柜的,贺家堡是咱们极北的一流修仙世家,咱们清风堂仅司职侦查,若是贺家出事,恐怕没有力量进行支援,此事怕是交给纯阳堂、极阴堂、烈焰堂或者白虎卫更加妥当?”

中年掌柜摇头道:“现在我等只知贺家堡出了事,但是出了何事,有多严重一概不知,此时通知战他们,你让他们如何处理?”

“或者请他们派人保护也行啊……”

“来不及了!现在传讯,再等他们派人过来,没有一两个时辰根本想也别想。等到一两个时辰之后,黄花菜都凉了。”说完,中年掌柜身形一晃,消失在前厅之中。

秦玉满脸无奈,只得对身边另一个伙计说道:“天亮时若我与掌柜未归便不必再等,按原计划撤回梧州总舵。”说罢摇了摇头,身化一缕遁光追着中年掌柜而去。

极北梧州贺家堡是一座占地上千亩的豪门大宅,整座宅院奢华美丽,灯火辉煌。然而,贺家堡周围方圆数百里皆是漆黑一片的深山,金碧辉煌的贺家堡身在其中,就犹如茫茫夜色中的一盏孤灯,十分诡异。

浓浓的夜色中,中年掌柜与秦玉二人悄悄摸到大宅院墙外,隔着一颗大槐树,向贺家堡大门望去。四周一片寂静,就连虫鸣鸟叫都没有半声,与贺家堡的宏伟辉煌形成了鲜明对比。那平日里看起来不可一世的世家大宅,此刻却像是被无形的黑幕笼罩,死气沉沉,令人心悸。

“掌柜的,内外数百道阵法,似乎均未受到破坏,不像是出了事的样子。”秦玉收回探查的神念,疑惑着说到。他不大的声音在极静的夜色里显得十分突兀,让他本能地感到一阵不自在。

中年掌柜强行压下心中若隐若现的一丝不安,凝重道:“不对,虽然我的神念不能覆盖整个贺家堡,可神念所至之地却都未曾发现任何一个人影。贺家是极北一流的修仙世家,仅仅护卫、门人、食客、下人便有数千人之多,平日里热热闹闹,人声鼎沸,可现在这些人都到哪去了?”

秦玉脸色一肃,心中生出浓浓的不安,却还是硬着头皮说道:“要不……属下进去看看?”

中年掌柜摇头道:“还是一起去吧!”

因为有高阶阵法保护,以二人的修为,无法在不惊动主人的情况下翻墙潜入,于是便只得老老实实地从大门进入。秦玉本想扣门通报,却没想到他才轻轻一推门环,那五丈来高,三丈来宽,一掌之厚的流光精铜大门便吱呀一声,缓缓自行打开。诡异的是,这扇代表着贺家威严的正门,看似严丝合缝,但其实不仅没有丝毫法阵防护,甚至连门闩都没有扣上。

敞开的大门后,只有两盏灯笼孤零零地随风摇摆,看家的护院、跑腿的小厮、执灯的侍女全都不翼而飞,四周死一般寂静。极北第一流的修仙世家竟然如此不设防?事出反常必有妖!中年掌柜和秦玉对望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惊疑。

“走吧。”中年掌柜定了定神,当先走进贺家堡。既来之则安之,秦玉心里虽然一万个不愿意,但到了此刻也只有硬着头皮进去看看了。

二人警惕地在贺家堡内前行,穿过前院,走过回廊,又接连探查了前厅、中厅,每间屋内都是灯火通明,看上去似乎一切如常,可是却不见一个人影。人都哪去了?这个疑问像颗钉子,深深钉入二人内心。他二人每走一步,这颗钉子所带来的压力便大上一分。

秦玉打开一间厢房的大门,放出神念微微一探,同之前探查过的所有房间一样,屋内一切如常,床头上放着主人读到一半的书简,榻上留有一丝余温,香炉里还冒着袅袅的青烟,仿佛主人前一刻还在此读书打坐。

“地字第三十七间厢房还是无人,从榻上的余温判断,主人离开不会超过半刻。”秦玉对门外的中年掌柜说到。

中年掌柜面色凝重道:“即使不算仆从和下人,贺家支脉嫡脉加起来也有数千口人,怎可能顷刻之间消失得一干二净?”

“掌柜的,咱们已经探查了几十间房,所有房间都一模一样,主人离开的时间绝不会超过半刻,难道他们都在同一时间突然消失了?”秦玉不安地问到。

中年掌柜摇了摇头,心道:贺家堡的夜莺到地芽城报信至少得花半个时辰,自己与秦玉二人马不停蹄地赶到贺家堡又是半个时辰,前后已经有一个多时辰的光景,如果说一个时辰前贺家便已出事,房间主人又怎会仅仅离开了半刻?就算是真的集体消失,时间上也难以吻合,问题究竟出在哪里?中年掌柜正思索着,却忽然不经意地瞟见回廊的阴影处似乎有个人影在晃动。他的神念一直严密监控附近区域,就算一只苍蝇也逃不出他的感知,除非那个人修为已到仙境以上,否则绝不可能会不引起他的注意。

中年掌柜悚然一惊,立刻用神念向那人影扫去,可他的神念里空空荡荡,哪有半点人影?中年掌柜心中大骇,因为他的双眼明明看到那个人影就站在阴影下,斜靠在回廊的柱子旁,姿势说不出的怪异!

难道是见了鬼?即使是鬼物也不该如此诡异!中年掌柜心头皮一麻,下意识喊道:“谁在那里?!”

秦玉听到中年掌柜的喊声,心中也是一突,立刻退出厢房,却见中年掌柜已朝回廊扑去,速度极快。

“自己出来,别逼我动手。”中年掌柜站在回廊下,对着阴影里的人影说到。四周仍是一片死寂,那人影一动不动,仿佛一座木雕。

也许是环境太诡异,中年掌柜往日里的沉稳消失大半,见人影既不回答,也无动作,他一咬牙,便猛地纵身跃起,朝那人影一掌拍去。他这一掌用上了八成法力,掌未至,掌风便已呼啸而出,只见那人影被掌风扫中,幽幽晃动几下,竟然朝中年掌柜当头砸下。中年掌柜心中一惊,立即收掌躲闪,与那人影错身而过。在交错的一瞬间,中年掌柜方才惊愕地看清,那人影身穿的是贺家护卫的衣袍,他双目圆睁,七窍流血,面容尽是惊骇之色,分明已是一具尸体。

尸体毙命时斜斜靠着回廊,并未倒下,刚刚被中年掌柜掌风一震,才如沙包一般从回廊内跌落下来。

虽说早已见惯了生死,但中年掌柜仍被这一幕惊得不轻,额头后背全是冷汗,心中噗噗乱跳。他定了定神,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将心中的惊惧驱散大半,却又听到秦玉慌慌张张地颤声叫道:“掌……掌……掌柜的,你……你过来看看。”

中年掌柜心下又是一突,立刻一步跃上回廊来到秦玉身边。秦玉脸色惨白,口齿打架,哆哆嗦嗦地指着前方。中年掌柜心道不妙,顺着秦玉所指的方向抬眼一看,只见近百丈长的回廊里横七竖八,密密麻麻地躺满了尸体,竟有数十人之多。而且所有尸体均是双目圆睁,脸色惊骇,七窍流血,与死在地芽城分舵的清风堂夜莺一模一样。

此时天空中恰好闪过一道惊雷,惨白的电光照在灰败的尸体脸上,映得这几十具尸体忽明忽暗,似是一个个狰狞恶鬼正恶狠狠地盯着二人。

中年掌柜小腿一颤,顿觉被一阵恐惧淹没,但多年的探查经验还是强迫着他很快镇定下来。他一步一步慢慢走到一具尸体前,在确认尸体没有异常之后,微微蹲下身子,警惕异常地仔细探查起尸体来。

“已经死了一个多时辰,都是一击致命,经脉尽断而亡。”不过一小会儿的功夫,中年掌柜便已将数具尸体检查完毕,摇头叹息到。

“都是贺家的人?”秦玉咽了咽口水,语气中尽是恐惧。

掌柜点头道:“穿的都是贺家的衣服,应该错不了。”

“掌柜的……难道房间里消失的人……都在这里?”秦玉惶恐到。

中年掌柜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便问秦玉道:“这条回廊通向哪里?”

“依属下判断,恐怕是贺家堡的后院。”

“贺家老祖坐镇之地?!”

“恐怕……正是贺家老祖的闭关之地。”

二人正说着,忽然远处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那声音明明是人声,却让二人觉得仿佛是野兽临死前的惨嚎,隔着老远都能听到他的痛苦和恐惧。

凄厉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尤其明显,那声音的来源恰好是这条回廊的尽头,贺家老祖的闭关之地。

中年掌柜双目一凝,口中干涩,声音沙哑道:“过去看看。”

“掌柜的!”秦玉一把拉住掌柜手腕,脸上一副要哭出来的表情。

中年掌柜使劲拽下秦玉的手,决绝地说道:“金川七剑堂各有分工,咱们清风堂便是金川的眼睛。极北是金川的极北,在极北还没有金川不能看,不敢看的东西!走吧……”说着他便率先向回廊内走去。秦玉还想说点什么,却见掌柜的已经走远,只得一跺脚,连忙快行几步跟上掌柜的步子。

二人踏着密密麻麻的尸体,沿着回廊径直向后院行去,一路上尸体堆叠,甚至让二人无处下脚。开始时,二人还对尸体进行一番检查,发现无论修为如何,死者死状都惊人的一致。到后来,由于尸体实在太多,二人心中麻木,便也不再检查尸体,只想尽快赶到后院一探究竟。

如同贺家堡正门一样,后院两丈来高的大门也是一推即开,二人站在门槛前小心地向内眺望,待他们看清内里的情景,便再次被惊得张大了嘴巴。只见贺家堡后院数十亩大小的院子里,层层叠叠全是尸体,尸体人堆人,摞在一起,有的地方,一个小小的花坛竟然堆了四五层,数十具尸体。如同一个巨大的屠宰场堆满了横死的猪羊。

中年掌柜头皮一阵发麻,心中惊惧无以复加,口中喃喃道:“原来人都在这里,都在这里啊……”

秦玉指着数百丈开外,正对着大门的后院正厅,惊恐道:“掌柜的,你看那……”

中年掌柜寻着秦玉的目光看过去,只见正对着后院大门的正厅内,一位华服老者端正地坐在上首,同样双目圆睁,七窍流血,面上惊恐、意外、茫然等等表情交织凝固,俨然也是一具尸体。

“贺家老祖!”中年掌柜看清那位华服老者面容,脱口惊呼到。

“属下过去看看。”秦玉说着便要越过众多尸体,向后院正厅飞去,却听到空中传来巨大的“咣当”声响,身后的中年掌柜大叫一声:“小心!”

接着一股巨力传来,将秦玉整个身体向后拉扯,等他回过神来,已被中年掌柜扯到自己身后。中年掌柜拔出长剑,在空中挽出一朵剑花,长剑似乎在空中与看不见的兵器交击,发出激烈的金铁交击之声,短短一个瞬间,那柄跟了掌柜无数年月的长剑便碎裂成无数破片飘散而去,而中年掌柜七窍渐渐溢出鲜血。

“快走!”电光火石之间中年掌柜一把将秦玉推出大门,而他自己却面如金纸,气息孱弱。

空中再度传来一声爆鸣,中年掌柜张开双臂挡在秦玉身前,一阵奇异的音波如重锤一般砸在他的身上,他双目一突,七窍中爆射出一股股鲜血,浑身经脉尽断,顷刻间便已气绝。

虽然中年掌柜挡住了绝大部分音波,但剩余的法力仍如巨浪一般,将秦玉掀起四五丈。秦玉喷出一口鲜血,已然受了不轻的内伤,此时他心中惶恐不已,再不敢向屋内看上一眼,未等落地便惊恐地扭转身形,化作一缕惊鸿向外逃去。

秦玉发疯似地往前逃,似是一只无头苍蝇到处乱窜。但他却感觉身后有东西越追越近,中年掌柜惨死的一幕,与贺家堡堆积如山的尸体在他脑海里不断涌现,一想到自己马上也要变成那些尸体中的一员,他便肝胆俱裂,浑身狂抖不已。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时,身后又是“咣当”一声,秦玉只觉自己像是被一柄巨锤击中,浑身内脏翻腾,法力凝滞,当即一头栽倒。

“要死了吗?我还不想死……”巨大的恐惧和强烈的不甘交织在一起,让秦玉瞬间崩溃,再也提不起任何反抗之心,只能闭目等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然一声清脆剑鸣划破夜空,数十丈长的金色剑光横扫而出,轻巧地绕过秦玉将虚空中三道无色无形的音波击碎。紧接着半空中一股股清风快速汇集,凝成一个剑眉鹰鼻,双目炯炯,身披大氅的年轻修士。此人方一现身立即扔出一张灵符,阴沉的夜空为之一亮,缺少了夜色的掩护,秦玉身后十余丈外,一个模糊人影顿时现出了身形。

大氅修士冷笑一声,右手向前一探,凭空握住一把金色长剑,身影一花消失在原地,再出现时已到了那人影附近,人影似是惊慌失措,立即闪身逃走,他的速度极快,一眨眼便已飞出了十余丈远。然而大氅修士既然已经出手,又怎会给他逃脱的机会?只见大氅修士手腕一抖金色长剑立即化为一阵旋风,铺天盖地席卷而去,将飞速逃离的人影牢牢裹住。

那旋风似是由一柄柄锋利剑刃组成,只要被擦上一星半点,便立即皮开肉绽。那人影在旋风之中仍不安分,左突右支试图强行闯出,结果反倒被万千风刃凌迟,惨叫一声暴成一团血雾。眼见此景,大氅修士面色一变,单手一招,旋风立即还原成一柄金色长剑消失不见。接着他一步迈出,横跨十数丈距离,伸手向血雾中轻轻一探,双指稳稳夹出一张破碎的灵符。

大氅修士望着灵符,脸色铁青地喃喃道:“原来是张品阶极高的邪血傀儡符,真凶果然已经远盾……”

从秦玉闭目等死,到大氅修士破去那张邪血傀儡符,一切不过两三个呼吸的功夫,惊魂未定的秦玉直到此刻才勉强看清大氅修士的模样,当即一惊,跪地磕头道:“属下参见堂主!”原来这位大氅修士不是别人,正是清风堂堂主,威震极北的金川七剑之一,清风剑贺梓川。

极北之地属于五大仙门之一极北金川的势力范围,金川分内外两门,外门由麒麟卫、白虎卫、彩凤卫、饕餮卫组成,分别控制了池州、梧州、肃州、秦川州的广袤地域。外门虽然人数众多,但金川的核心确是内门,金川内门分为七堂两院,这两院分别是掌管刑罚的戒律院,和专司内务的内务院;而七堂就是大名鼎鼎的七剑堂。七剑堂中,纯阳堂、极阴堂攻防兼备,乃是中坚战力,实力最强,烈焰堂善于攻坚,丽水堂司职丹鼎后勤,奔雷堂长于突袭,袭影堂专司暗杀,清风堂则负责侦查,七剑堂的七位堂主便是威震极北的金川七剑。

金川七剑皆是圣境高手。凡人在完成洗髓凝元之后,便会进阶元初境,成为一名修士,此后一路修炼,运气好的话还将经历重塑、小成、实、虚、仙、圣、化、天、神九个境界,除了天境和神境只存在于传说,从未有人达到过以外,元初、重塑、小成为低阶入门,实、虚、仙为中阶过渡,只有圣境和化境才是真正的高阶修士。

因此,单从修为来看,贺梓川已经是极北排得上名号的高手了,加上他是金川之主,金尊的亲传弟子,所修功法,所持兵器、法宝皆是一流,实际战力还要比同阶修士高出不少,有这样的人坐镇,秦玉的绝望之情顿时一扫而空,心房大松的他这才有时间将方才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回想一遍。想起中年掌柜舍身相救,他不禁心中发酸,情不自禁地啜泣起来。

贺梓川听见秦玉的哭声,心中顿时生出一团无名之火,他正想训斥几句,却忽然眉头一皱,张口喝道:“站住!你是什么人?”

他的声音不大,却远远传去,十数里开外一位绿衫青年正行色匆匆地往贺家堡跑来,听到耳边有人对自己说话,当即停住身形,惊疑不定地四处张望。

“本座问的就是你!”随着一声话响,绿衫青年头顶上多出一具淡淡的虚影,与十数里外的贺梓川一模一样,正是贺梓川施展秘术隔空投射的投影。那绿衫青年心中一惊,这才知道自己遇上了高人,当即遥遥向空中一拜,恭恭敬敬地说道:“晚辈本是一书生,机缘巧合之下完成洗髓凝元进阶元初境,成了一名修士。方才晚辈正在附近的山腹之中修炼,却突然察觉到此处有法力波动,便想过来一探究竟。”

那绿衫青年说得坦荡,并无半点破绽,贺梓川强大的神念在他身上仔细地检查了一遍,发现此人的确刚刚进阶元初境不久,且心绪平稳,没有撒谎编造的迹象,很可能真是附近的某个潦倒散修,便渐渐放下戒心,说道:“此事岂是你等小辈能参与的?还不速速离去!”

绿衫青年闻言,讪讪地挠了挠后脑勺,又遥遥向空中施了一礼,然后转身向来时的方向跑去。

见此人离开,贺梓川的投影如气泡一般碎裂开去。

与此同时,他本体庞大的神念倾巢而出,如潮水一般瞬间将整个贺家堡牢牢锁住,里里外外仔细探查起来。虽然他始终不曾进入贺家堡半步,但在强悍的神念下,他早已将贺家堡的每一处细节都深深印在了心里,比起双目所看还要清晰、精准。

过了半晌,贺梓川方才面色沉重地摇了摇头,将磅礴的神念收回体内。他侧头看了看仍在抽泣的秦玉,恨铁不成钢地叹惜一声,化作一道清风,裹住失魂落魄的秦玉向天边飞去。

就在贺梓川二人离开之时,正在往回跑的绿衫青年忽然停住脚步,向贺家堡的方向远远望去,眼中露出一丝莫名的光芒。从他身后的阴影中缓缓走出一位身高八尺,体宽五尺的胖子,笑眯眯地问那绿衫青年道:“师兄既然早就到了,怎不亲自出手?”

绿衫青年摇头道:“我也是刚刚才到,不然也不会让那小子白白糟蹋了那张灵符。”

胖子微微一笑,又问道:“师兄觉得这小子如何?”

绿衫青年苦笑道:“进阶圣境不过百年,资质、根骨大概在三、四品的水准,防备之心稍弱,可以说是一个修为平平,资质中上,缺乏历练之人。”

那胖子闻言一惊,诧异道:“此人如此不堪,金尊怎会派他出来应劫?”

绿衫青年摇头道:“劫数乃是天定,金尊虽然贵为天下五大高手之一,又怎能事事算准?”

胖子反驳道:“这次大劫来得蹊跷,不能排除有人在背后捣鬼的可能,而且极北近期发生的一系列诡异事端,已然预示这次劫难极有可能应在极北,无论金尊有没有把握,都不该派此等庸人出来应劫,毕竟事关五大仙门,不是他极北金川一家之事。”

绿衫青年安抚道:“金尊毕竟是天下至强的五大高手之一,倒不至于如你所说的那般不堪,让此人出山究竟有何用意,目前还不太好说。总之,你先赶回宗门做好应劫准备,我再滞留极北一段时间,看看局势发展再作打算。”

胖子微微点头,身影慢慢变淡,直至完全消失不见。绿衫青年又望了望远处的贺家堡,双目微微一眯,扭头扎进了夜色之中。

一天之后,贺家堡遭人灭门的消息传到极北落崖城,顿时在修士之间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几乎所有修士都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各怀心思地议论着事态发展。

“听说了吗?”

“今早刚刚接到传讯符,还不知真假。”

“已经证实了,不会有假。”

“真是不敢相信,贺家可是极北第一流的修仙世家,无数年来为金川输送了不知多少子弟,在这极北,没有金川点头谁敢动他?谁又有动他的实力?”

“哎……谁说不是呢,可这都传遍了,旁支嫡系加起来,里里外外七千多口人,一夜之间全部毙命,无一幸免呐。听说尸体都堆成了一座小山,金川清风堂的夜莺发现此事时,当场便被吓破了胆,回来没多久便死了。”

“真的?”

“千真万确。”

“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这可说不好。”

“听说金川清风堂堂主,咱们大名鼎鼎的金川七剑之一的清风剑,他老人家便是贺家嫡出的子弟?”

“是啊,除了清风剑以外,数万年来贺家还为金川贡献过至少五位圣境修士呢,贺家与金川那可是打断了骨头连着筋啊,出了这么大的事,金川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哎,你说发生了这等大事,清风剑会不会从亲自赶来处理?”

“派出巡察使是肯定的,至于清风剑会不会亲自赶来嘛……这个……怕是不会吧,我听说,清风剑贺梓川大人正在看守金川秘境阁,但凡看守秘境阁就得看足二十年,中途不得离开,现在算来还有三年才会期满,况且他们那等级数的高手又怎可能轻易出手?”

“我看未必,想那贺家老祖也是圣境修为,有他坐镇,贺家都一夜被灭,若不是清风剑亲来,我看也查不出个什么结果。”

“此言差矣,七剑堂的圣境修士可不是一般的圣境修士可比,兄台以为咱们落霞城的魏城主与那清风剑相比如何?”

“魏城主进阶圣境已近千年,听说清风剑进阶圣境不过百年,若生死相斗,清风剑恐怕不是魏城主对手吧?”

“他们那等高手的战力可不是简单以修为而定,功法、法宝、兵器缺一不可,我敢打赌,魏城主至多能在清风剑手下走过二十招……”

落崖城,清风堂梧州总舵。

“查查查,还查什么?被人在眼皮子底下端了一个一流世家,咱们居然一无所察。清风堂就是金川的眼睛,咱们瞎了,就是金川瞎了!金川要是瞎了,这极北还是金川的极北吗?”贺梓川坐在正堂上首,阴沉着训斥着。

堂下十余位修士战战兢兢不敢开口答话,只有站在众人之前的一位青年修士垂着头,咬牙道:“堂主,从半月前开始,本堂梧州分舵的夜莺便接二连三的离奇失踪,属下一方面亲自动身赶来调查,另一方面下令收缩人手以免再遭意外。此举大大削弱了清风堂对梧州的掌控力,致使贺家堡被人一夜灭门,此乃属下失职,还请堂主责罚。”

“责罚你是戒律院的事情,用得着本座亲自跑一趟么?”贺梓川愠怒地说。说着他忽然长长呼出一口气,脸色稍稍好看了几分,继续道:“眼下情况复杂,本座不想听责任,只想听听你们对此事的看法。天羽你说!”

天羽便是那名答话的青年修士,清风堂督堂甄天羽。被贺梓川点了名,甄天羽微微颔首,从容道:“对方从伏杀外围夜莺开始,一步一步削弱清风堂在梧州的眼线,随后更是在一夜之间灭掉了贺家堡满门,这等手段,这等实力,如此处心积虑,分明是剑指金川。属下以为,灭门贺家不会是对方的最终目的,他们很可能还会有进一步的行动。”

贺梓川闻言微微点头,说道:“你觉得这个他们到底是谁?”

甄天羽似是对这个问题早有准备,立即回答道:“贺家堡已是我极北一流的修仙世家,极北有实力将之一夜灭门的势力屈指可数,且皆在我清风堂的掌控之下,可以排除。而修仙界天下五分,除了金川雄霸极北以外,东海魔宫控制东海,南疆圣域占据南疆,至西沙谷盘踞至西,中原聚灵山则稳坐中央。五大仙门中的其他四家都有足够的实力灭掉贺家千万遍……”

贺梓川双眼微眯,淡淡道:“你是说,此事是五大仙门中的其他几家所为?”

甄天羽点头道:“正是,极北之内的任何势力,只要他们还有丁点理智,便绝不可能胆敢挑衅金川威严,袭杀清风堂夜莺!”

贺梓川慢慢坐回椅子上,沉思起来。其实他的想法与甄天羽大同小异,而且他详细检查过贺家堡,那里几乎没有任何反抗过的痕迹,要做到这一点,需要至少十余位圣境修士联手,甚至是请动一位化境修士出手。能有这等力量的势力,除了五大仙门外屈指可数。若真是五大仙门中人的谋划,那他们的目的绝不可能仅仅只是一个小小的贺家,这背后恐怕还有一场说不清道不明的阴谋……

贺梓川正想着,甄天羽忽然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道:“大人,您不是正在看守金川秘境阁么,此次亲自下山难道是奉了金尊大人的法旨?”

见甄天羽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贺梓川哑然失笑道:“本座此次的确是擅离职守,但梧州出了这么大的事,于情于理本座都不可能无动于衷。眼下现在师尊不在金川,等他回来,本座自会向他解释,相信事出有因,他老人家不会怪罪的。”

甄天羽心道,秘境阁乃金川重地,每位坐镇看守的大人都必须看足二十年,中途不得擅离职守,岂是一个解释能够搪塞的?大人亲自前来多半还是因为本家被灭的愤然之情,想来金尊也不会太为难大人,不过灭门一事处处透着诡异,大人能亲自来一趟对自己这些人倒是一桩好事。

二人正各自想着心事,忽然传送阵法亮起一道白光,有人不请自来,到了清风堂梧州总舵。

“是哪位尊使到了?”来人身高八尺,孔武有力,声如洪钟,身后跟着两位随从,刚刚现出身形,便迫不及待地高声问道。待看清站在正中,身披大氅的贺梓川时,来人面露惊讶道:“原来竟是清风剑贺兄法驾亲临,贺兄不是在镇守秘境阁吗,怎么亲自到此?”。

来人乃是落崖城魏城主,此人是极北少有的几位圣境城主之一,资历十分深厚。

贺梓川见来人是他,不敢托大,立即起身朝他行了一礼,说道:“魏城主别来无恙,镇守一事稍后再说,您来得正好,贺某正有一些问题,还请魏城主不吝解惑。”

魏城主哈哈一笑,摆了摆手说道:“贺兄见外了,整个极北都在金川治下,本城主的落崖城自然也要听从金川宣调,怎么说也算是金川的一份子,贺兄此次前来恐怕多半还是为了贺家灭门一事吧?正好魏某有些情况想向贺兄说明。”

正一筹莫展的贺梓川闻言,顿时露出一抹喜色道:“何事?还请魏城主赐教。”

魏城主走到贺梓川跟前,郑重地取出一方精致玉盒,严肃道:“三天前,城主府收到了此物,可能与贺家灭门有关,贺兄请看。”说着魏城主将玉盒递到贺梓川与甄天羽眼前,慢慢将其打开。就在盒开的一瞬间,从玉盒内猛然窜出一片紫光,使人一看便双眼灼痛,脑袋发晕。

贺梓川与甄天羽下意识地闭上了双眼,却从鼻息中闻到一股幽香。

“不好,是紫罗花剧毒!”甄天羽一闻之下,立即感到身体酸软酥麻,当下分辨出幽香之物乃是剧毒。

而近在咫尺的魏城主在剧毒之下却仿佛不受任何影响,只见他脸上的恭敬之色消失不见,转而露出一抹狰狞,左手大袖一甩,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便从他大袖之中飞出,如同利箭一般,急速射向贺梓川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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