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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鹤记》何处不相逢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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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滺滺,你说得真不错,往人堆里一扎,心情就好了。”

“你去死吧!”

“滺滺,这小镇上的人真热情好客,民风淳朴,一应吃喝住宿费用全给我们免了。”

“你去死吧!”

“滺滺,我们再找下一个镇子去吧。”

“你去死吧!”

“滺滺,昨天晚饭吃得开心吗?”

“你你你,你死了没人给你送终!”

昨天那顿晚饭,绝对是淇滺十四年来吃得最丰富多彩的一顿。有不少热心人邀请他们,其中也包含那德高望重的有学问的老者。老者从人群中退出以后,回家左思右想,还是觉得楚郁鞅不可能从床下获得如此全面精准的信息。就算真是从床下获得,那不也算个途径?虽难登大雅之堂,但绝对可以保证获取的是第一手原始资料。所以,他不介意用热情洋溢的款待,换楚郁鞅多钻几次床底。

但楚郁鞅匠心独具,在众多邀请者中,既没选老者,也没选员外,甚至没选那孩子。他既出乎意料、又众望所归似的选了个罗裙香露玉钗风、花蔓抖擞龙蛇动的曼妙女郎。在随女郎同车的一路,二人就已打得火热,谈诗谈赋谈人生意义,偶尔也不介意加点色即是空之类的佛学理论。

女郎问:“这车怎样?”

楚郁鞅说:“除了光线暗点儿,门锁不太紧,其它都不错。”

女郎发出会心的笑:“车里确实不好,我与公子英雄所见略同。”

楚郁鞅赞叹道:“还是姑娘有慧根。我苦心悟了半年的道理,姑娘一早就知道。”

他们说话时,只把一旁的淇滺当个摆设,让淇滺充满苍凉感。

淇滺也对那女郎心怀芥蒂,觉得她太霸道。

但一到吃饭的地方,淇滺立刻忍不住反省自己对女郎的错怪。女郎绝非她想象中的骄横霸道之人,正正相反,再找不出比她更慷慨谦让明事理的女子,懂得好东西要大家分享。她毫不介意一大群花红柳绿的姐妹一齐分享楚郁鞅。

及至她自身,她也错怪了女郎。女郎绝无冷落她的意思,不但不冷落,还因时因地因人制宜,为她量身定制了体贴入微的款待方式。

她在一大群花样美少年的围攻下,看着楚郁鞅左手温香右手软玉,谈笑风生,饮酒乐甚。

入夜时分,女郎羞答答地询问楚郁鞅的想法。楚郁鞅黑色的眼睛开始一丝不苟地寻找光明,在每一具千娇百媚的身体上停留半柱香功夫,目光深邃,面色含蓄。每浏览过一处,那处原本的似水柔情就化开,水底开始漂浮起热腾腾的小火焰,连带着灼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娇喘。等他浏览完,淇滺只觉一屋子莲花灯在半空漂浮,载着被生生压抑住的万千绮思。

楚郁鞅再次望向天空,叹息也再次充满禅意:“唉,世上本没有车,腻床的人多了,也就有了车。算了,我和我的小荷久别重逢,为了纪念我们曾经共同的腻床的习惯,还是去车上留宿吧。就载我们来的那一辆就很好。小荷,你说呢?”

楚郁鞅那颗诗情画意的心,以及别具一格的品味,以及风雅无匹的折腾人的手段,向来为淇滺所敬佩,这次更是没让她失望。

淇滺怒气冲冲地在荷花池边的车里坐了半夜,差点冻成一整樽冰疙瘩。她在地板上蜷了一会儿,又在楚郁鞅对侧的车座上缩了一会儿,甚至打算做一次诵明月之诗的文人雅士,出息一回给楚郁鞅看看,因此绕着荷池走了大半圈,衣带飘飘地立于一座假山前,刚酝酿出一点情怀,湖面妖风一起,夹杂猫头鹰欢快的嘶叫,她一个跳脚,连滚带爬地奔回了车里。

冲天的委屈和愤怒也掩不住想睡觉的冲动,她不想冻死,更不想因冻得无法入睡而困死,想来想去,只能自我安慰,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来日总有连本带利讨回来的机会。边想边靠近侧卧的、睡得不省人事的楚郁鞅,急不可耐地拉开他抱在胸前的胳膊,火急火燎地钻进他怀里,自己动手用他那两条热乎乎的胳膊环住自己。忙活完毕,立刻像躺进暖融融软绵绵的床,终于心满意足地睡过去,迷糊中一个劲儿地念叨,曾经共同的腻床的习惯……

一觉睡醒,繁华褪尽,又已经在青山绿水的天上人间,昨日的欢声笑语只是一场噩梦。除了楚郁鞅重恢复成自信乐观的楚郁鞅,一切都没有变。

淇滺说:“我不走!”

楚郁鞅说:“不走,骑马。”

淇滺说:“不骑马,骑你!”

楚郁鞅说:“……”

淇滺说:“你给我当马,像小时候那样!”

楚郁鞅想了一会儿,大手一挥,爽快地说:“本大爷今天心情好,当牛做马都不在话下。”

淇滺伏在楚郁鞅背上,看他不紧不慢地踱着步,偶尔还兴致勃勃地哼一段小曲儿。偶有一瞬,她发现周围事物的奇怪变化,好像眨眼功夫,山就不是那山,水也不是那水,楚郁鞅施施然几步就跨出几百里,天翻地覆在不留痕迹中发生,却又让人错觉什么都没变。

但她心情不好,懒得管太多,尽可能气沉丹田压在楚郁鞅背上,只恨往日楚郁鞅劝她多吃饭时她置之不理。

心情不好到极点时,她也会不动声色地用手指绞住楚郁鞅的一缕头发,再死命一拽,又或者隔着袖子揪住他一撮肉,狠狠一拧。但后一种方法实用性不强,每每只觉捏在一块铁石上,撞得她自己指尖剧痛,因此就集中精力演练第一种。

没多久,楚郁鞅缓行的身后就跟了一路飞扬的发丝,令淇滺充满天女散花的飘逸感。头发缠到淇滺脸上,钻进她眼里鼻孔里,她一路眼泪汪汪喷嚏连连,手里却不畏艰难永不妥协。楚郁鞅不停给她鼓励:“天之于物,春秋脱毛冬夏长毛,自然规则。尽管拔,不客气,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新长出的毛肯定更油光水滑。”

她再次觉得,再也找不出比楚郁鞅更慈爱的长辈。

时间在楚郁鞅游山玩水、淇滺拔毛助长的过程中不知不觉滑过,等淇滺肚子开始咕咕叫时,一眼瞥见前方的山洞,大喜,扯一把楚郁鞅的衣领指示他转头,指着山洞道:“去那里吃午饭睡午觉!”

二人进入山洞,只见洞中开阔敞亮,石乳成林,洞壁绿藤蔓延,角落清潭漾漾,透过洞顶缝隙撒下的阳光郁然生晕。山泉叮咚声,鸟儿鸣啾声,娇喘呻吟声,合成一曲轻快的旋律,令淇滺沉迷在大自然的怀抱,一时心醉不知所之。

但她猛一个激灵,突然意识到,最后一种声音,貌似不属于纯天然的大自然。

她双腿在楚郁鞅腰间一夹,楚郁鞅就默契地往前走。走到一个既视角准确,又光线阴暗的易守易攻的角落,她嘴里轻轻“吁”一声,楚郁鞅就听话地停下。

清泉鸟鸣声退去,只剩下娇喘呻吟声。淇滺盯着不远处姿势传统标准的人影看了片刻,刚想开口,楚郁鞅就已善解人意地替她说:“不推陈出新,一点都不好看。”

她再想开口,楚郁鞅接着说:“一路无聊,寻点乐子吧!”

她嘴唇刚动,楚郁鞅又说:“扔块石头过去怎样?”

她眼里兴奋地快冒出火,却极力做出不屑的表情,楚郁鞅立刻说:“这全是我的想法,与滺滺你没有半点关系。滺滺你稚嫩纯洁天真烂漫,思想品行端正得能上烈女转,怎么会生出这些想法?全是我的想法,滺滺你这会儿一心欣赏山泉山风,别无他念。”

淇滺满意地点头:“你知道就好。”

说完就发现,自己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块石头,楚郁鞅恳切道:“我双手得托着你,抽不出空,麻烦滺滺你帮个忙。你放心你放心,这全是我的主意,与你没有半点关系,你只是帮忙而已。”

淇滺觉得楚郁鞅说得诚惶诚恐掏心掏肺,她无需再刻意表明自己纯洁的立场,就听话地举起石头,但很快发现一个现实的问题,只能虚心请教:“我扔不准,怎么办?”

楚郁鞅大度地说:“你只管扔,剩下的我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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