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今她依然能清晰地记得初见时，那孩子面上隐忍又锐利的光芒，执拗而坚毅的偏执。

那时的她已有十六岁，在除妖师动辄几百的寿命中不过才算孩童的稚龄，仗着师父和师兄的宠爱在千宗门胡作非为，将千宗门弄得鸡飞狗跳，不得安宁。

这一日，她刚刚将师兄饲养的灵兽拐进自己新做的陷阱里，听得灵兽在陷阱之中嗷嗷直叫，她很是得意地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掉进陷阱而被迫缩成一小团的灵兽，哪里还有平日里的威风！

叫你平时那么凶！

还敢不敢不将你姑奶奶放在眼里了？

晏衍漓得意地咯咯大笑，双手叉腰满意的离开，终南山后山有一处悬崖峭壁，似刀斧一劈而就，垂直挺立，山巅之上有一颗古松，恰恰生长在峭壁之上，晏衍漓闲时便喜欢斜斜躺在古松上，嘴巴里闲闲叼着一根狗尾巴草，耷拉着二郎腿得意洋洋。

眼角随意地瞟着，终南山蜿蜒的山道之上，一个满身是血的人正倔强的一步一步蹒跚上山，那风一吹就好似要倒下的模样看在她的眼中，不知为何看着便有些不忍。

晏衍漓皱着眉头看着山道上那抹身影，几番犹豫几番纠结，看到那抹身影猛地仰倒在地之时，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飞身朝着山下奔去。

几番跳跃几番腾挪，踩着树枝借力终于飞身到那躺倒在地上的少年身边，少年浑身是血、浑身破烂的躺倒在一块完整的巨石之上，借着密林缝隙投射而下的月光，她撩开少年遮盖在脸上的乱发，终于看清了那个少年。

少年生的极是俊美，长长的睫毛轻阖，在下眼睑上投射下一道长长的剪影，粉雕玉琢的面上是还未长开的模样，却已经可以看出俊美绝伦的风姿。

她还从未见过有比自己师兄还要俊美的男子，微微愣了愣，而自己的手也不由自主的摸上了少年精致的肌肤，只是手指还未曾触碰到，少年猛地睁开了那双漆黑如夜般深沉的眸子，里面含着不属于他那个年龄的深沉和锐利。

看着少年眸间露出的狠厉目光，晏衍漓的手猛地僵硬在了半空之中，进不得也退不得。

“你也是来杀我的么？”

少年似乎是极为难受，手一直捂着自己的胸膛，只是那双锐利的眸子一直不曾离开晏衍漓的脸，似是要将她面上的神情看个透透彻彻真真切切。

“你怎么这么不识好人心，我是来救你的！”晏衍漓愣了好半晌，才缩回了那只手，瞪着少年不满地撇嘴。

“哼！”少年似乎是极为不屑，冷哼了声，“救我，然后再趁我放松警惕之际，一刀将我了结！”

他的声音有着和他年龄不符的沧桑，响彻在山道之间，有些空旷寂寥。

“你这人怎么这样，你是自虐狂么？”晏衍漓突然出声，看着这个想入非非的少年，她突然有了种自己不该下来的感觉。

“自虐狂，这个词倒是新鲜！”少年冷嗤一声，唇角缓缓上扬起一抹讽刺的笑意来。

“你，管你死活！”

晏衍漓也是被气到了，她在千宗门一向嚣张惯了，千宗门的弟子们也从来不曾真正怪罪过她，乍一遇见这个一脸锐利冰冷的少年，晏衍漓有些懵，可回过神后心中的怒气一番上涌，噌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咬牙切齿的转身就走。

“哼，假仁假义！”少年闭上了那双锐利的眸子，手捂着自己的胸口想要从地上爬起，可是任凭他使劲了力气也无法起来，头上虚汗如雨点般落下，脸色也是一片惨白。

再一次咬牙，少年猛地自地上爬起，可是还未站稳，身子猛地一颤狠狠地摔倒在地上，“咚”的一声倒在晏衍漓的面前。

晏衍漓被气的心中发狠不想再管那个少年，可是身后一声沉重的倒地声那样响亮，咬了咬牙，晏衍漓转过身，没好气地开口：“喂，你死了没有，要是没死我可走了！”

那仰倒在地的少年一声不吭，身形也是一动不动，自是没有回应。

晏衍漓心中一突，快步走到少年的身边，伸出手指碰了碰少年的头，没有反应，天，他该不是真的死了吧！

这个想法在脑海中一生成，便铺天盖地地朝着她席卷了来，她再也顾不得那么多，一把将少年翻了个身，手指颤抖着附上少年的鼻端。

心头猛跳个不停，在感受到手指上微弱地呼吸之后终于渐渐平息。

还好，还好，他还没有死！

深深的呼了一口气，晏衍漓伸出手搀扶着少年，一步一步踉跄地朝着终南山而去。

将少年安置在茅草屋中，取了些金创药和一些止血化淤的药草，便又朝着茅草屋而去。

这几年，她别的没学会，倒是武功和医术学的倍精，也算是没有辱没师父的大名。

细心地将金创药涂抹在少年身上的伤口上，晏衍漓一边涂抹一边斥道：“究竟是谁下手那么狠，刀刀见血，刀刀入骨，要不是碰上我，你绝对死定了！”

她一边碎碎念，一边将他全身上下的伤口都涂抹了遍，这才松了一口气。

早晨的雾气将散未散，朦朦胧胧的山野之间升腾上一股青烟，袅袅绕绕，雾气之中，一座简陋的茅草屋若隐若现，而那茅草屋的院子里，女子蹲在院子中，手中执了把蒲扇，正呼啦呼啦的朝着小灶扇着风，许是她从来未曾做过这些，脸上鼻子上，手背上都沾染上了一道一道的黑影，看着甚是滑稽。

少年静静倚靠在门框处，看着院子中忙碌着的人，黑色的眸子幽深一片，只是少了些许的锐利和冷然。

药香飘散了整个院落，灶炉中水咕噜咕噜的响了起来，晏衍漓揭开灶炉的盖子，拿着一根筷子在里面搅了搅，看见里面的药渣都被很好的融合在了水中，满意的点了点头，才拿过一旁的大海碗，将药水倾数倒入了大海碗之中。

正端着大海碗准备进入房间的湮小绯，看见倚靠在门框上的少年明显地一愣，没好气的将大海碗递到了他的面前，说道：“呐，这是你的药。”

少年伸手接过，却没有动，眸色有些不自然地垂了垂，开口：“昨晚、、、、、”

看着少年那讷讷的模样，晏衍漓开口：“不用谢了，我一向做好事都不留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