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有些愣，许也是有些不好意思，低垂着的双目看见药水中倒影出的窘迫模样，有些恼的一鼓作气直接将大海碗中的药都喝了下去。

晏衍漓满意地看着少年喝下那碗药，伸手从荷包中掏了掏，掏出一个白色的瓷瓶来，利落地塞到少年的手中，笑道：“这是外敷的药，记得每天敷一次，不能沾水！”

那一笑，明眸皓齿，似黑夜之中晨曦乍现。

少年愣了愣，回神之时却见女孩已然走远，娇小的身影缓缓消失在晨雾之中，白色的衣裙似乎就要与之融为一体。

“喂。”一个字顺着喉咙便滑了出，却也止于此。

似乎是感受到了少年的注视，晏衍漓潇洒地伸手做了一个挥手的动作，开口：“我不叫喂，少年！”

潇洒的声音仿若还响在耳边，那抹身影却已和晨雾融为一体，消失不见。

少年缓缓垂下了自己的眸子，看着手中的白色瓷瓶，愣愣开口：“所以，我该相信你吗？”

思绪好似开了闸的洪水倾泻而出，尽管过了这么多年，晏衍漓依稀还能记得那双眸中的冷然和锐利，这样的一个人，向来知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也没有什么能阻挡得住他的脚步！

“不过我近日看星象，天下大局隐隐有不稳之势！”

一阵山风吹来，绿嫣咳了咳，缓缓开口。

“所以，嫣儿你也要我下山去找一个仁君吗？”

“师姐，时势造就英雄，我们要做的只是在英雄的身后推波助澜一下而已！”

“所以、、、、、我该怎么回答我不答应呢？”晏衍漓苦笑一下，伸手刮了刮绿嫣小巧的鼻子，眸中满是宠溺。

“谢谢师姐！”

夜色撩人，终南山一隅的小院中，纷落的梨花飘飘洒洒落下，晏衍漓斜靠在枝桠上，伸手捻起其中的一瓣，将花瓣凑到自己的唇角，缓缓吹奏了起来。

抑扬顿挫的乐声缓缓在整个院落之中流淌，似天籁般被吹散在整个宗门，消弭在微凉的风中。

“喝酒伤身，你还是少喝些吧！”温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随即身边的树桠一沉，带动起更多的梨花扑扑簌簌的落下，犹如下了一场梨花雨。

在万千梨花中，晏衍漓侧头望去，墨子白一袭紫衣站在树桠上，万千的梨花合着他墨色的长发在他的身后缭乱飞舞，似化作缠绵飞舞的蝶，拼了命的嬉戏纠缠。

他侧着身站着，俊雅的脸隐在万千梨花雨中微微勾起嘴角，呈现出最温柔最好看的模样。

那，是她所熟知的，也是她永远无法企及的模样！

不知是否是醉了，眼中忽而蒙上了一层湿意，几年未见，他还是这般的俊雅迷人，风华万千。

手中的酒坛用力收紧，好久才缓缓松开，眸间笑意一转，伸手便将酒坛分他一坛，微微一笑：“师兄，我好不容易回来一次明天又要走了，这次我们一定要喝它个三天三夜，不醉不归才行！”

风吹过，梨花落得更急，点点莹白在他的身后铺展开来，而他便在万千梨花雨中回转头来，俊雅的脸上两道纤长浓厚的眉微微蹙起，露出不赞同的神态，可目光接触到晏衍漓那双带着期待眼神的淡金色眸子时，不知为何便是不忍心，伸手拿过递来的酒坛后，缓缓开口：“也好！”

夜，凉如水。

天际一轮浩大而洁白的圆月高高悬挂与正中，似陇上了层层清辉，照耀在开得正好的梨花上，为其踱上了一层飘渺且朦胧的银白。

银白飞旋间，露出两道一红一紫的身影，两人皆是斜靠在树桠之上，只一人慵懒而坐，一人肆意而为。

“你都不知道，那些深山里的毒物可真是厉害，就那么一只指甲盖大小的蜘蛛毒液，竟然能轻而易举的毒死几头壮牛！”

晏衍漓张扬的倚靠在树桠上，一头过长的发逶迤而下，在树桠下拖拽出长长的影子，手枕在脑后，眼睛看着漆黑的天空，笑吟吟的说着这些年走南闯北的见闻。

墨子白只是默默听着，唇边始终挂着那抹清淡却发自内心的笑，手边的酒坛缓缓送往唇边，浅尝一口又缓缓放下，浓厚的酒香醇香而绵长，一如他此刻放松的心情。

从什么时候起，他再也没有这般放松过了呢？

他自问，却又觉得这般自问实在可笑，唇角不由自主的上扬，露出一抹自嘲来。

抬眸看了晏衍漓一眼，此时的她肆意的倚靠着，红色的衣袍被风吹的在半空中乱舞，一如她肆意张扬的性子！

有时，他会不由自主的想，若是师父没有将千宗门交到他的手里，而是交给她，那么他会不会如她这般洒脱？

只是每一次他都会否定自己，被困在责任与世俗之中，他向来做不到如她这般肆意潇洒！

“这些年你，可好？”

“好！”

晏衍漓轻轻笑，“我走过最热的沙漠，去过寒冷的冰川，见过江南的细腻婉转，尝过天下第一楼最好吃的食物，也听过名震天下的曲儿、、、、、”

墨子白喝了一口酒，侧过头抬首微笑着将她望着，好似想要从她微笑着的眸中看出那些她曾经经历过的种种。

那些他不敢去做的种种。

那样真诚而沉澈的目光中，倒影出她自己微微笑着的模样，一如既往的可笑假面。

这一刻不知为何，晏衍漓忽然便说不下去了，微微自嘲，“如何能不好！”

唯一的不好便是一个人，走过太多的地方，越走便越是孤独！

“小漓，不要太勉强自己，你那双眼睛笑的太多，也笑的、、、、太难过。”抓着酒坛的手似乎是想要碰触那双带着笑意的眸子，可最终还是僵硬在半空中，一点一点收回。

有些东西就像手中的酒，若是想要触碰美好便一定要舍弃，两者择其一，而他没有选择的权利，也无法做出抉择！

眸中的笑意一点一点收回，正如他此时一点一点收回的手，这一刻的他，又恢复成了那个为责任挟持的千宗门之主，而那些肖想的自由和肆意也不过只是肖想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