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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女的科举路》第33章 屡陷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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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宝应向晚临行,鹅毛般的绒雪,还无悲无喜地下,漫世界飘拂着莹絮袅丝缀成的帘幕。地上雪覆了三寸深,宝应先还疑虑,阴氏预备怎么带她出城。到城外才大叹,这交通工具真是领衔时代数百年——狗拉雪橇。

不同于土人所用雪橇,这橇装了减振移重的部件,又有长而扁的厢体,看上去真是庞然大物。由于厢体窄而矮,只合长身平卧,近两日的路程,她几乎被阿璧奴抱过来的。

她也是奇怪,时人以硕大为美,这二美她是一样不占。自葵水来后,她长高寸许,可毕竟底子太差,她俨然是还女童模样,亏这阴郎君下得去手。

夜里出发,第三日傍晚到莱阳县中。刘家开罪的金家还在县城东郊,不过他们要去的是县衙。现下倒不妨碍。宝应腰酸背痛、脏腑颠腾,终于找了下榻之处,夕食也没用几口,就草草睡下。

阴璧奴出去一趟,寻了场里场外的朋友,相聚游乐,延宕到三更时分。回到驿舍,小娘子已睡下,瞧她那憔悴的睡容。想她一路绷紧身体,简直如临大敌,为以后的和谐计,现下还是相敬相安的好。

室外天还暗着,朦胧着一丝极细的亮光。宝应将事情又捋一遍,更觉该先弄清金家的底细。

刘家出了这等事,青姨定会设法求助。事情已发生半月,她所以会一无所知,定是杨三兄安抚了青姨,刘家人暂时不必寻她,而她爹又把紧门户,不让事情传到她耳中。

被瞒了刘家的事,宝应心中并未迁怒爹爹。当着众人,他却有意发了脾气。这种缠东缠西的事,虽然让她置身事外,确实是为她好。可是,人生而立世,有所不为,有所必为。她一路孤独长大,亲近契旧也没几个,刘家算硕果仅存的了。无论如何,人命关天,她总该尽心尽力。

宝应姿态紧决,爹爹将一应所知都告诉了她。可他只知梗概,不知细节,许多事宝应只能靠猜的。

刘家的五哥和六哥,都是金鹊儿侍夫。他们在县学读过书,非是空有力气的莽夫,况他们向来温良平和,不是心窄的暴戾之人。有杨三兄相助,刘家人勤苦耐劳,这些年已成小富之家,便毕竟根基不深,到底比不得富有三代的金家。

金家先夭了孙女——虽这孙女是末位侍夫所出,比不得嫡女金贵,却是金家第三代唯一的女嗣。先亡女嗣,后又暴出凶手是金家侍夫。这成了凶手的金家侍夫,就是刘五哥,刘五哥据传与女嗣之父嫌忌甚深,县衙经过验审,判刘五哥大辟之刑,处决之期就在本月。

现在正是腊月,将刑期定在十二月,已经仓促得可疑。

偏偏金家紧接着又出惨案——那女嗣之父也被杀身亡。这一番,刘家六哥又被裹进去。若这哥俩是刘家最有出息的,若真个都被处以极刑,却真是要了青姨的命了。

这一系列离奇的惨剧,显然不是家室纷争那么简单。

刘家兄弟的妻主金鹊儿,宝应从前见过两回。第一次,是在前两年的正月里,这娘子生得颇见清秀,说着话温腼腆,有些怯生生的。见第二次,宝应就隐隐觉得,这金鹊儿智力有些弱。

后来从杨三兄那里得知,金鹊儿之母生她时已届不惑,她读书也不济,只上过几年村塾。这样好的家境,却娶了境况只是殷实的刘家郞,想来是父母为之计深远了。

她观金鹊儿虽然有时羞怯,却颇是温和知礼。当时还想,这家父母定是通达明礼之人,才能将智力不济之人,养得这样不显怪异。现在想来,以刘家六哥的平和温驯,能与他起嫌隙之人,多半不是善者,这不善者却能入到金家门里,不知是金家父母失察,还是本就有些别的心思。

最令人不安的是,本朝虽也有腊月行大辟之刑的先例,可那多是恶逆之罪,或部曲、奴婢杀主的恶行。扼杀女嗣虽也是重罪,但历来并不鲜见,刘家的这桩祸事,却是刚审决就要行刑。怕就怕牵扯了什么人物,而这人物有意主导此案。

哎,她刚与人定婚,就要借人威势,想想也是难受。偏偏是腊月间,谢郑二人不在此地,想撇开阴璧奴,想换个腆颜求助的对象都找不到。

杀害女嗣是动摇国本的重罪,就算凶手是皇帝的女儿,也非说赦免就赦免的。所以,在宝应看来,与其想着走门路,通人情,还不如赶紧从案情上下手。要查案,就得爱辛苦——也不知她求阴璧奴的事,办得怎么样。

思索这些事的工夫,宝应自已起了榻,阿周侍候她穿衣洗漱,她忙命阿廖去请阴郎君。

阴郎君来的不慢,来在房中坐下,看他神情萎靡,显是被人扰了清梦。宝应连忙致歉,对方没有怨语,宝应连忙询问请他办的事,阴璧奴欣然颔首。忙请人把人叫来。

阴璧奴请的这位差人,竟是莱阳县在职的捕快——她原想有个熟路熟人的老手便好。她虽想要冒充差人,却没打算明正言顺去,定要易装而行的。不想,阴璧奴连腰牌也弄了来。

据这位捕快付三仓说,金家就在县郊的金窑村。金氏有一大片庄园,而庄中良民也多是金姓。金家在庄中累世经营,而有些声望人面。付三仓特意嘱咐她,叫她务必对金家主人客气些。

行了一个时辰,马车到了金窑庄外,一行人便下车步行。阿廖要背宝应,被她拒了——现在天已大亮,被人看见终究不妥。

莱阳县雪下得不大,此时早已停下,看天色,今日就要晴好。

一行人踩着薄雪,来到金家门外,果然是好气派的庄院,门侧两只小小的石墩,刻些憨态可玩的瑞兽,院墙是一溜打磨光洁的灰砖。

敲开绿漆大门,走进院中,入目是满眼的白——逢着雪天,金家人又在治丧。那前堂中一片浮白,既不见吊唁的客人,也不见守灵的家人,隐有一副漆黑的棺材,一个执帚人正在清扫。宝应正想着,是否距离太远了,竟闻不到焚纸的烟火气。一缕刺目的亮光忽然遮在眼上,她抬头一看——呵,太阳出来了。

付三仓对接引人说明来意,家老引他们向东廊上走,穿过小门,进入有主人居住的二进院。

一路上极少有人,便是遇上了,见他们这几人身穿公服,一句话也不敢多说,就匆匆忙忙退下。宝应冷眼瞧着,觉他们步履仓惶,避之唯恐不及的样子。话说回来,这也情有可原——不到一月,金家连陷人命,连凶手都出在家中,府中人人自危也是常事。

家老安排他们南厅安坐,自己进去禀告。

宝应四下打量,见这南厅格外空旷,共有三间,暗蓝的凝灰地面,粉清的各面白墙。墙上挂着些根艺画屏,到东西端各有壁窗,造得十分清雅。从东窗向外看,枝杈外可见东面的偏院,隐隐听着些动静,想是金家内眷的居处。看过东窗,家老还未回来,却来个倒茶的小厮。

宝应见这小厮面容清秀,进退有度,不像寻常厮仆,立生试探的心思。

宝应问那小厮:“这庄院是哪家工匠承建?我走南闯北,还未见过这等清雅别致的村院呢。有机会倒要见见这乡野高人。”

那小厮见她虽着公服,却是羸瘦矮小,面黄肌瘦,虽说留了胡须,却俨然是童子模样,不由看看付三仓。付三仓向他介绍:“这位捕快,是州府来的桓郞君,别看他年纪小就小瞧了他,他是有名的探案圣手,有什么话,定要如实禀告。”这小厮诺诺称是,看着倒更生戒备。

宝应又将话问了一遍,那小厮答道:“这庄院是,是我家太翁亲自建造的。”“啊,你家太翁还会泥瓦匠的功夫?”那小厮暗暗白她一眼,道:“我家太翁画下图纸,才请来工匠建造。”

宝应听了,淡淡道:“这庄院地处偏僻,你家太翁再有功力,此间到底施展不开,我瞧这施工之人倒更见功力。却不知是哪家工匠?”

那小厮脸上隐见得色:“这是我家郞主娘家工匠所造,自然不是些泥腿子瓦匠能比的。”宝应暗暗纳罕,却笑得轻忽:“这倒奇怪,我你观言谈不俗,还以为主人也诗书传家,达雅通脱,不想却娶个工匠之子。”

那小厮生了怒,不由高声斥道:“你好大胆子,你再本事,也是个跑街趟村的下人,好没脸的小子,打量我家郞君是谁的女婿,哼,量你一个不如意的小子——”忽听有人高声斥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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