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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难消受容郎恩》风信子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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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灯时分,松柏堂。

武宁侯府老太太坐在东次间的大炕上,搂着心爱的小孙女端和絮絮叨叨的说话。

秦妈妈瞧着几个小丫头摆饭摆的差不多了,进来请老太太和端和用晚饭。

原本趴在老太太怀里细声细气的说完的端和,闻言蹭蹭蹭爬起来跳下大炕。趿拉上软鞋,捧着老太太的鞋子笑眯眯的说:“我给祖母穿鞋。”

秋日夜晚寒凉,端和穿着鹅黄色芙蓉纹的薄袄儿,袖口绣着一溜的莲纹。浓密的头发扎成两个小鬏鬏,缠着珍珠串。小脸白嫩粉润,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一双眼睛跟浸了水的琉璃珠似的,透亮澄澈。

老太太瞧着她这副模样,心早就化没了。要不是自己个儿还在炕上,非得把她搂到怀里心肝肉的叫起来。

秦妈妈连忙从她手里拿过鞋子,笑眯眯的说:“我的好姑娘,穿鞋子的事让妈妈来就是了。”

等收拾妥当了,端和又自告奋勇的去掺老太太。明明是个小人儿,偏生要做大人的事。老太太心里发笑,只在端和脸上捏了一把,才和孙女乐呵呵的出了东次间。

刚刚坐下,门口的帘子掀起,进来一个年约四十上下的男人。剑眉星目,沉稳内敛,只一双眼睛,蕴藏睿智。

老太太笑起来:“今个儿倒是巧,你们爷俩一前一后的往我这里来。”

端和轻巧的跳下凳子,乖乖的请安:“大伯好。”

来人是老太太的长子,当今的武宁侯宁武敬,今年三十八岁。

宁武敬摸了摸端和的头,软了眉眼:“乖孩子。”

和老太太请了安,宁武敬在老太太右手边坐下,说道:“听母亲的意思,在我之前,还有谁过来了?”

老太太笑道:“是临哥儿。他先生入了宫,给一帮孩子放了假,下午刚回来,到我这里说了半天的话。”

“临哥儿回来陪他母亲,我在这里陪母亲,顺便蹭母亲顿饭吃。”宁武敬和老太太母子感情甚笃,说话间也不似外头那般端正肃方,“母亲不要嫌弃我才是。”

“这是说的哪里话,你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正好,我这也还没开始吃,让小厨房加两个你喜欢的菜。”

“那儿子今晚上可是要吃撑了肚皮了。”宁武敬笑道:“今儿个皇上赐了儿子一匣子东珠和几盒极品燕窝,儿子正好给母亲,抵了饭钱。”

老太太笑的不能自已:“我这里的饭菜是金子做的不成,还要御赐的东西来换。”

说话间,老太太身边的大丫头白术捧了两个匣子过来。宁武敬笑道:“请母亲验收吧。”

燕窝暂且不说,那盒子里的东珠约有十几颗。东珠原就比一般的珍珠罕见,这匣子里的这些,几乎是一样大小,圆润晶透,都是上品。饶是老太太见惯了好东西,也要忍不住赞上一声。

“我这里不缺东西,拿了东珠也没得地方用。还是拿回去给你媳妇,串成个珠串也好,打个首饰也罢,戴着出门见客。还有那燕窝,也一并捎回去得了。”老太太说道。

宁武敬解释:“母亲可错了,我这燕窝是给母亲的,东珠可不是。”

“哦?”老太太惊讶。

宁武敬看了一眼旁边托着腮帮老实听话的端和:“我这些东珠可是给端姐儿的。咱们家的孩子,哪个没有一两颗东珠玩。偏生咱们端姐儿没有,那可不行。端姐儿眼见着身子好了,往后也要出门做客见朋友,我这个做伯父的,哪能没有表示。你说是吧,端姐儿?”

原本端和只是坐在一旁当透明人,如今被点了名,又瞧见一匣子圆滚滚的东珠,笑的眉眼弯弯:“呵呵,呵呵。”

儿子心疼侄女,老太太心头熨帖的不行:“原来是我自作多情了,既然是给端姐儿,那端姐儿,还不赶紧谢谢你大伯。”

端和跳下凳子,拱手行了礼,笑眯眯的说道:“多谢大伯,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这个小模样,也不知跟谁学的,宁武敬失笑:“给你了你就拿着,回头穿个链子戴着,也好看。”复又说道:“入了秋京里燥的厉害,母亲这个时节咳疾总犯。这些子燕窝最是滋润,母亲且收着,回头让小厨房炖了,滋补润肺。也省的母亲因为咳疾辗转难眠。”

儿子盛情,老太太不再拒绝,只不过怎么用又是另外的光景了。她细细的打量了一下儿子,关切道:“圣上御赐,虽说是圣眷隆恩,也是你恪守勤勉,才有的圣上的眷顾。这几日听媳妇说,你总是天不亮就走,半夜里也回不来,有时候干脆就睡在了衙门里,公务可是繁忙的厉害?”

宁武敬道:“儿子在兵部任职,原本粮草的事是轮不到儿子头上的。只是今年,却落到了儿子身上。儿子是第一回,经验不足,只能多用些心力了。”

老太太沉吟片刻,开口道:“粮草一事是大事,关系着边疆十几万将士的生命。不管是怎么落到你头上的,你切记谨慎再谨慎,千万不可大意。”

“儿子省的。圣上继位之后大力整顿吏治,粮草督办不算难办的差事。再加上儿子小心,也不至于有什么把柄落到别人手里。只是眼见着马上要冬天了,西北的戎人怕是又要作乱了。”

老太太念了声佛号:“是啊,入了冬天气寒冷,戎人不能牧马放羊,缺衣少穿的,只能来抢。想当年大邺刚立国的时候,西北边境是匈奴人日日为患,直到了明德一朝,重创匈奴,才赢来几十年的边境安宁。只是谁曾想到,百年以后,原本依附大邺的北戎人,竟也成了大患。如跗骨之蝇,驱之不散。”

“母亲说的是,不过这几年西北······”

夜色渐深,武宁侯母子俩的谈话并未结束。只是他们谁都没有发现,缩在一旁的端和脸上,在听到他们谈及明德一朝时,脸上闪过了一丝古怪,但很快又消失的干净彻底,好像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宁武敬回到方氏的熹乐居时,正房里一片通明,偶尔还有笑声传来。

他制止了廊下守着的小丫头的通传,撩开帘子进屋。两个儿子撑了棋盘下棋,妻子坐在靠南的大炕上歪着,大女儿正低着头,和旁边挨着的小女儿,低声说着什么。

好一副温馨的场面,他心头一阵松泛。作为一个男人,白日里在外奔波,回家之后最欣慰的,莫过于妻子贤惠,儿女听话。

怡和眼尖,瞧见宁武敬,蹭的跳下来:“爹爹。”

怡和是宁武敬过了三十才有的孩子,又是唯一的嫡女,自是心疼到骨子里,也没得那些抱孙不抱子的规矩。胁着她的腋下把她抱起来:“怡姐儿,想爹爹了没?”

怡和搂着他的脖子,脆生生的说:“想了。”

临川、南川还有芳和见着父亲回来了,也都齐齐站起来,恭声道:“父亲。”

方氏下的大炕,抿着唇笑道:“侯爷回来了,怎么也不让人通传一声。”

他不在意的摆摆手在一旁坐下:“夫妻之间,还有什么通传不通传的。”

宁武敬视线在两个儿子身上划过。长子临川自是不必说,从小不用他操心。次子南川,虽然跳脱,但也是心思澄明,是个好孩子。视线停留在一旁的大女儿芳和身上,他软了音调,问道:“芳姐儿,前几日你母亲和我提起,说是入了秋你身子不大好,如今可是见好了?”

芳和捏着手中的帕子,温雅有礼的回到:“入了秋夜里凉,女儿没注意,有些喉咙痛。不过前几日母亲早就请了大夫给女儿瞧过了,如今早已经好了。”

宁武敬满意。芳和虽然是庶女,但她却是他的第一个女儿,他对她也是一样的疼爱。如今她年岁渐长,性子温婉,行退有度,又知书达理,他瞧着甚是欣慰。

夜色渐深,方氏打发了孩子们回去休息。丫鬟们上了茶,方氏端给宁武敬,陪着他坐下。

宁武敬看着方氏,缓声道:“今儿个皇上赐了我些东珠燕窝,我刚才去母亲那里,都留给到母亲那里。”

方氏嗔怪的看了他一眼:“侯爷和我说这些做什么,难不成我还会生气嫉妒不成?”

丫鬟们早就退下了,屋里只剩下他们夫妻两个人,宁武敬越过炕上的梨花木小桌,握住妻子柔滑的手:“知道你不会生气,也不会嫉妒,是我想让你知道。”

方氏心里涌过一丝丝的甜蜜,在柔和的烛光下,眉眼愈发软媚。

她十八岁时从金陵嫁到京城,当中隔了几千里的距离,也载着她多少的惶惑不安。洞房花烛夜,这个男人撩开她盖在头上的红绸,她一眼望进他的眼睛里,看到的除了他眼里的笑容,剩下的,就是一片清明。

她心里突然就安稳了下来。

或许这个男人,真的是值得她托付一生。

十八年匆匆而过,她为他生儿育女,操持家务。但他也从来都没有让她失望,内里疼爱,外里敬重。再加上儿女懂事,婆婆明理又疼惜,整个京城里,怕是没有几个人能比她更舒服。

得夫如此,夫复何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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