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客|忘筝

燃灯人|君子疏

我叫君子疏，是由故人执念生成的灵，不老不死。在浮灯阁的职责，是将每一位来此的客人的记忆提取出来，交由老板君与归。

今夜，他们都不在，便由我守着浮灯阁。

刚泡好茶，就有轻盈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我望着桌上燃起的灯火想，今晚又有故事听了。

迎客小童把她请到我的面前坐下之后就出去继续候在了门口。

“真巧，这杯茶是刚沏好的。”

我为她倒了半杯“苦妄生”，等着她开口。

“听说浮灯阁可以寄存放不下的心事，对吗？”

“是的。”

默了片刻，她端起茶杯，浅浅啜了一小口，似是尝到苦味，只顿了一下，又喝了一口。

我看着她好奇地开口问：“你不觉得苦吗？”

她闻声看了看我，淡淡一笑：“习惯了这样的味道，也就不觉得苦了。”

我不置可否地耸耸肩。

旁边的灯光跳跃了一下，她盯着这盏灯，目光变得迷茫起来。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可我等在阑珊这么久，他为什么不回头看看呢？”

也许是上天注定两人今生会有一番纠缠，所以宋扬和忘筝才会在同一天出生，于是忘筝从小就认为她和他会从少年走到白头，直至生命的终结。

宋扬的娘亲本是喜欢女儿，奈何生了个淘气的儿子，恰好两家是交好的邻居，经常互相串门，她便把忘筝当做自己的女儿一样欢喜着，家里有什么好吃的就让宋扬把她叫来吃饭，忘筝也是乐于蹭饭的。

可宋扬却心里厌恶着这个抢了他宠爱的所谓的妹妹，总是恶狠狠地让她叫他老大，又在和一群小孩玩的时候拐着花样欺负她，等她哭着要去告状的时候，才拿好玩的玩意哄得她忘记了要告状这回事，偏偏忘筝儿时的记忆里就只有宋扬送她好玩的东西，她觉得那时候的宋扬哥哥是很疼爱她的吧。

那是个冬天，屋子外面是白茫茫的雪地，在宋扬家里吃过午饭之后就跟着他出门找小伙伴，鞋子踩到雪地里的咯吱声让她欢喜不已，眼看着宋扬已经不耐烦就要狂奔而去，她一把扯住他的衣角，差点把自己绊倒。

“宋扬哥哥！你听你听，好好玩诶！”稚嫩的声音中带着甜甜的依赖和讨好的欢喜。

“有什么好玩的，再不走我就不管你了。”宋扬冷哼着甩开她的爪子，没好气地瞪着她。

她知道她的宋扬哥哥是不会丢下她自己跑了的，于是稳了稳要摔倒的身子，又拉住了他的袖边：“宋扬哥哥，今天这么冷，小胖哥哥肯定不出来的，要不就我们两个玩吧？”

“闭嘴，叫老大，还有，我才不想跟你两个一起玩。哼！”

忘筝被一股力量甩开，一时稳不住身形就向旁边扑下去，一双手还在空中努力挥舞着。

刚走开两步就听到身后带着哭腔的呼唤声：“老大……呜呜呜……”

宋扬无奈转过头，只见忘筝半个身子都被白雪包围，一脸委屈的样子，似乎下一秒就要哇哇大哭，他看了看距离不太远的家门，认命地折回将她拉起来，动作之粗鲁，让忘筝更加委屈，于是……他的耳边就只有她的嚎啕大哭。

“好了好了好了，别哭了别哭了，我跟你道歉还不行吗？”

小男孩低声赔罪，眼神还不忘往家的方向瞥，就怕自家娘亲突然出现，那他可就性命不保了！

“呜呜呜呜……”

“好筝儿别哭，宋扬哥哥同你玩好不好？你不是喜欢玩雪吗？我就陪你玩，只要你别哭。”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嗝……呜呜呜呜呜……”

“哎呀，你看你这么可爱，哭了就不好看了，就没人娶你了。”

“许忘筝，你再哭，我以后就再也不带你玩了……”

“啊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好好好，不哭了哈……老大给你堆个雪人，堆个和筝儿一样的雪人。”

那天，宋扬不顾手下的冰凉，只为讨好忘筝，生生用双手堆起了一个小小的雪人，泪眼模糊中，她只看得到他笨拙地把雪一点一点堆起来，一会一屁股摔倒，一会又扑到雪地里，但是他仍旧歪头傻气地冲她笑着。男孩独有的笑容，似乎是今年冬天的暖阳，照到她的眼里，她的骨子里，她的心里。

那天，忘筝的鼻涕眼泪全都被宋扬擦到了自己的身上，然后她的手被他紧紧握着，他的掌心还是湿的，可是从双手交握处传来的暖气蔓延到四肢，全身，变得暖洋洋的。

“老大……你真好。”还一个劲在抽气的忘筝看着面前这个……只是一堆白雪的雪人，嘻嘻地笑。

“那当然了，我可是你老大！”他骄傲地扬了扬头，眉宇间是常见的得意。

十岁生辰那日，宋扬难得的好脸色，主动要带忘筝出去玩，还说有什么惊喜要给她。看到宋扬眼里闪烁的狡黠，她心里却有点不安，犹犹豫豫不知道该不该出去。

“去不去？不去你会后悔的！”

看着她为难的脸色，他立马就收敛笑意，傲娇地扯了扯她的袖子。

“老大……我去。”

碍于他的淫威，她只好咽了咽口水，视死如归地点头。

于是，宋扬就拉着她的小手，快步朝外走去，忘筝只是看了看他们拉在一起的手，又看了看少年欢喜的模样，不禁痴笑，脸颊也莫名多了一抹红晕，只是他的手掌好像有好多小口子，她皱眉，不知道在哪里弄的。

此时正是三月清风好，适合踏青玩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