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总，早。”

“程总。”

……

程理，一家不大不小电商传媒公司的老板，年利润八位数，手底下小一百号人。

推开办公室的门，秘书跟在后头汇报今日的日程和重要工作，巴拉巴拉，像永不停止的秒针，烦不胜烦。

“好啦，果儿，”程理打断，“麻烦，一杯咖啡。”

陈果儿跟了程理五年，公司的老员工，在老板一脸‘别惹我惹毛了炒鱿鱼’的喷火边缘，还是有点面儿玩火不烧眉的。

“大程姐，你昨夜没睡好啊？”陈果儿合上日程本，并把手底下的一摞文件堆在办公桌，“喝多了咖啡对身体不好，我去给你榨杯果汁吧？”

程理揪了揪眉心，嗓音低沉：“咖啡。”

“好的。”

陈果儿弱弱的回答，轻轻的退出去，关上门。

项目经理和财务经理眼对眼的争着挤进秘书办，项目经理大肚子一挺，脚快了半步。

“嘿嘿嘿，小陈，今日程总是几级警报啊？”

“进大门时远远看了一眼，有黑眼圈，”财务经理害怕的扶了扶镜框，瞄了一眼办公室的门，贼小声道，“我看，至少二级！”

“呵，”陈果儿明媚的大眼扫了两人一眼，“不怕死就现在进去，我不收尸啊！”

“嘶~”

两位经理同时吸气，拍了拍胸口庆幸的对望一眼，转身不言不语的走了。

程理身高一米七，利落短发，眉毛平杨上挑，眼仁极黑，眼尾细长，挺直的鼻子下一张嘴唇极削薄，这样面相的女人不苟言笑时，令人望而却步。

而她常常不苟言笑。

加上身后橱窗里的数块武术奖牌，公司员工只有三个字形容，不好惹。

不好惹的程度还分等级。

程总日常僵尸脸，偶尔冷笑，很正常，各大经理的文件再拿回去改个两三遍，工作就完成了，撒花。

程总一级警报僵尸脸加黑眼圈，颤抖状，各大经理的文件哆嗦送过去如掷骰子，你一点小，‘什么玩意儿重做’，你六点大，‘继续改’，工作完成度拼人品，撒花和零分的皆有。

程总二级警报上班戴眼镜，根本不敢靠近，想想看啊，程总是运动员出身，眼睛视力1.5妥妥的，抑郁暴躁得都要带眼镜遮掩，自己都害怕控制不住眼睛冒火，那她得有多火！小命还是比工作要紧，明日查查黄历吧。

程总三级警报一来就喝咖啡，远离远离必须绕道走，撞上了概不收尸。

脱掉高跟鞋，脚尖勾住一双棉拖，苦涩的咖啡入口，感觉天灵盖都颤抖，程理龇龇牙，又喝了两口。

掀开一本文件夹，还没看到两页纸，手机铃声响起。

“妈。”

“小五，你到底什么时候要小孩？你和邹俊野谈了一年结婚三年，你们还不准备备孕吗？你老妈妈我今年七十二了，你知道吗知道吗？你个不孝子！”

“……妈……”

程理疲倦的摘下眼镜，真的好烦。

她是s省程氏集团董事长的老来子，老妈妈妈四十三那年怀的她，极度羞臊之下想拿了她，医院动手前告诉她老爸爸和四个老哥哥是个女孩，才有幸长这么大。

顺风顺水的过了二十来年，和邹俊野结婚后就再没笑过。

“你不要叫我妈，”电话那头的老妈妈语气生硬，“当初我们都和你说了不相配，是你自己要死倔，现在知道犟驴是没好果子吃的吧，哼，我也不管了，我就要外孙女，你想办法吧。”

“……妈，咱好好说话，首先不是驴，其次我和邹俊野已分居，再者就算生也不一定是外孙女，从您的基因来说，很有可能是孙……”

“闭嘴！什么首先一二三的，别和我整这些！”

老妈妈年纪大嗓门不小，大概是吼大了四个儿子早练出来了。

“你妈我只要外孙女，外-孙-女！不要带把的！！”

烦，特么的烦！

程理蹬了一脚办公桌，椅子往左边一滑，从明亮的落地窗往下看，大门口的人进进出出，神色匆忙，这些人都结婚了吗？都爱他的妻子，爱她的丈夫吗？

程理曾深深以为她很爱邹俊野。都说初恋最难以割舍，她深以为然。

尤其在她看过虚情假意的男男女女后，初恋这层滤镜就更厚了。何况邹俊野连续不断的给她寄了三年的书信，期间她因为车祸养伤，一封也没回过。

当邹俊野找上自己时，程理觉得他简直单纯美好得要上天，自然一把拽住，想尽办法对他好，好到和家人闹翻，也要自己掏钱买房买车办婚宴的嫁给他，简直着了魔。

婚后真正相处下来，脑子也渐渐清醒了，自打脸面这事儿，真特么的悔痛交加。

程理近来晚上做梦甚至午间休息，脑海里都会出现一些似乎很熟悉的画面，里面的自己和一个笑容乖巧的男孩子很要好，在奶奶家的院子里动手动脚的嬉闹，梦中的自己就是一简单的怀春少女，感觉世界都是甜的。

而贼tm诡异的是，那个男孩并不是邹俊野。

脑子一抽，结婚三年，时至今日，她才觉得枕边人的底细有必要亲手查一查。

“妈，有个事和您先预知一声，别生气。”程理说。

老妈妈十分干脆，“预知是个什么玩意儿？我不想听！你每次这么开口就是要开始作，我告你啊，我不想听！”

程理看了一眼手机，心想知女莫若母啊，但她已经开口了，就得把事情交代了。

“我不想和邹俊野过了，房子车子都给他。”

话一落，程理就把手赶紧伸直了，手机拿到最远处，并没有预想中老妈妈的咆哮，电话那头一片沉默。

程理心感歉疚反而难受了，觉得自己真不是个乖娃儿，小三十的人了，还让老父亲母亲操心。

就在她拿回手机贴上耳朵时，传来了老父亲的厚重烟嗓声。

“小五，你先回家，这次小三那边评级，上面调查了邹俊野的背景经历，”老父亲幸灾乐祸的笑了一声，“常言道，不听老人言吃苦在眼前，你也做好心理准备，别你妈没事儿，你又开始发神经。”

“……”

程理心中不好的预感似乎要得到实捶，忐忑的同时好像更期待走出围城。

她也笑了笑，“亲爸，您看女儿闹笑话会开心么？”

“报复你，”老父亲相当直白，“谁让你一个就闹翻了全家人？”

程理扶额，“是，您说的对，我周六回。”

忙完一上午，程理抻了个懒腰，“果儿，进来。”

“程总。”

“这些，拿下去分到部门，下午开会。”

程理拍了拍手边一摞数量可观的文件。

陈果儿一看，小心翼翼的神色一松，笑得活泼，“大程姐，一个上午处理这么多文件啊？效率真棒，要午休吗？帮你带饭？”

“不必了，我也下去走走。”

程理换下棉拖，挤进高跟鞋，扯了扯繁复华丽的衬衣领，摁好袖扣就站起来。

“那大程姐你等我一下，我也去。”

陈果儿麻利得收拾了下桌子，电脑桌面一锁，笑嘻嘻的和只兔子一样蹭到程理跟前。

叮，电梯响了。抱着广告板的一位男员工和程理迎面进出电梯，嘴里嚷着让让就埋头往外冲。

程理运动神经好，侧身避过，陈果儿身材娇小躲避不及，眼看被砸到，程理手臂一伸一卷。

“啊！”

陈果儿以为要被砸脑壳了，尖叫到一半突然变成了闷哼，她抬起头，看到光洁的下巴和利落分明的侧脸，她被大程姐搂在怀里！

“怎么看路！”

程理沉声吼了一句，男员工步子一顿，僵硬的扭头回看，吓得广告板哗啦啦掉了。

“程，程总，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男员工连连点头搓手，急得都冒汗了。程理眯眼看了看他，才招进来不久的大学生，有冲劲有想法同时也莽撞。

“是和我道歉吗？”程理把陈果儿从怀里推出来。

男员工哭丧着个脸，“对不起，陈秘书。”

“没事没事，算了，”陈果儿笑了笑，蹲在地上帮忙捡起广告牌，“下次注意就是啦。”

男员工感到不好意思，“我来，谢谢啊。”

陈果儿笑笑，一回头，程理的手都摁在电梯键盘上了，急道，“程总，等等我啊。”

程理看了她一眼，勾起一个浅浅的笑容，“你也要注意，多锻炼。”

嘿嘿嘿，陈果儿摸着有点疼的鼻头傻笑个不停。

“程总，这个菠萝焗饭好吃，今天的糖醋里脊也新鲜，啊，还有辣子鸡！”陈果儿站在玻璃柜前，眼睛放光。

程理端起一碗海带排骨汤和她专属的豌豆饭，陈果儿见她不为美食所动，好奇问，“程总，你怎么吃得这么清淡，还老吃豌豆饭啊？”

“肠胃不好。”

挑起一颗豌豆，青翠圆润，吃进嘴里，沙甜沙甜。

程理十六岁那年被货车撞进医院后，醒来的记忆就有些残缺，另外添的怪毛病就是吃豌豆，隔三差五必须吃，不吃心痒痒，好像中了豌豆的毒。

饭后，碰到了吃得满面油光的财务经理，程理淡淡开口，“佳成策划公司的项目表造好没有，下午拿给我。”

财务经理为这个事忙碌了半个月，高兴道，“造好了，早造好了。“

“恩。“

电梯中间停了下，进了别的楼层员工，看到程总后，纷纷打招呼，“程总。”

中心地块的这栋写字楼属于程氏，她占了一层的一半，老二哥哥占了一栋楼的一半，也是家里负责经商的扛把子，认识的人叫老二哥哥程董，叫她程总。

“哎~”

电梯里一位美女的一声叹息，引起了大部分人的注意，颜狗程理也无聊的竖起耳朵。

“怎么啦？”贴心男士甲搭腔。

“你看嘛，现在工作压力多大呀，连送快递的小哥都猝死在送餐的电梯里，真是难过，”美女嗓音娇柔，说起话来情真意切，“哎呀，才25岁，脸圆圆的还清秀，嫩得和小鲜肉似的，可惜了。”

美女的手机屏幕就在程理左下方，眼角一扫就能看清快递小哥的脸，白白的小脸确实眉清目秀，自己好像也在哪见过，这张脸……

程理眼睛一眯，嚯得劈手抄过美女的手机抢在手里，后脑勺突突的跳，越跳越疼。

美女惊讶，目瞪口呆的看着不停甩脑袋的程理。

程理眼前有点发黑，快递小哥的脸分明是这几个月午夜梦回惊醒的男主角！

右手拇指和食指划拉一下放大，快递小哥耳朵上的绿色耳钉和她床头柜里的那只赫然一模一样……

她奶奶留给她的帝王绿翡翠耳钉，世界上唯一的一对，绝对错不了！

“程总……”美女眨了眨浓密的长睫毛，“你没事吧，脸色好苍白……”

程理把手机还给她，双手摁住跳疼的脑袋，脑子里的思绪纷至沓来，混乱不堪。

不对，为什么我的翡翠耳钉会在一个陌生人身上？

不对，这不对，应该是给了邹俊野，信里记得清清楚楚是给了……

不对不对不对，不是给的邹俊野，书信里的称呼是豌豆……

那豌豆是？邹俊野？不，不是他……

快递小哥？豌豆……她的豌豆，邹麦仁！

“程总？程总？”

程理刚出电梯，跐溜一下跌倒在地。

“程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