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嗒、嘀嗒。”

摩恩被清脆的水滴声唤醒，他睁开双眼，看到了满是青藤的屋顶。

男孩坐起身，发现自己正躺在一片闪耀着金光的池水中，他抬起右手准备按摩一下太阳穴，想要减轻脑中的眩晕感，但就在摩恩手掌举向脑壳的过程中，一连串水波状的纹路自他的指尖在半空中波荡起来。

“嗯？”

摩恩眨了眨眼皮，以为自己看到了幻觉，随后他的目光便被眼下的液体所吸引。

“圣洁泉水？”摩恩立刻辨认出身下池水的来历，实在想不通自己怎么会躺在“教廷”的驱邪圣水中。

摩恩捧起圣水洗了把脸，发现自己本该破损的胸口已经恢复如初，一丝疤痕都没有留下，摩恩右手按在胸口上，闭上双眼感受着自己的身体，片刻之后苦笑道：“果然没有心跳。”

摩恩站起身，开始审视起周围的环境，发现家具的摆放位置是那么的熟悉，跟自己从前的家一模一样，但不同的是，这些家具都是从树木中延伸出来变化而成，一股浓郁的自然气息扑面而来，一时间让他有些不适应。

男孩来到衣柜前拉了拉把手，发现柜门纹丝不动，仔细观察了一会才了解到这些家具全是被低级塑形魔术创造出来的摆设，普通的桌子椅子还能用，带有开关的复杂结构就只能装样子了。

找不到衣物的摩恩只好将窗帘取下裹住下半身，然后像一个原始人般走出了房门。

跨出房门，一股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他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菲米斯的宅邸，中央的长方桌、右侧的沙发座、左侧的钢琴都与记忆中的画面相吻合，只不过被换成了精灵国的风格。

翠绿的枝桠从家具的棱角处生长而出，远处的大窗被树木的枝干覆盖，缕缕阳光从缝隙中透入室内，倒是有种别样的美感。

“我该不会来到了精灵国？”摩恩走到木制钢琴面前，伸出手指在琴键上轻轻敲打，然而并没有音符响起。

“终于醒了么，小懒虫。”忽然，一个稚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摩恩的脸上不由自主的露出一丝微笑，但当他转过身后，却呆住了。

他看到一位十来岁的小女孩嵌在墙壁上，被无数藤蔓束缚着身体，她穿着雪白的衣裙，头戴一圈灰黑色的花环，天蓝色的短发毫无光泽，两侧尖尖的小耳朵十分可爱的抖动了一下。

“菲伦娜？”摩恩呆了半响后试探着问道。

“怎么，对幼年形态的我不感兴趣吗，你果然还是喜欢丰满一点？”幼体形态的菲伦娜睁开双眼，露出一对血红的瞳孔。

“怎么回事？”摩恩忽然想起之前菲伦娜与莫桑的战斗，眼前的变化应该是“返老还童”诅咒与“原罪”魔药的影响。

“不用担心，身体的问题早就解决了，只是精神上的侵蚀有点麻烦，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菲伦娜指了指自己头上的花环，回答道。

“这是噬魂花？”摩恩走到菲伦娜身前，眯起眼仔细观察着她头上的花环，本该洁白的花朵已被红黑两色所污染，数片完全被黑色充斥的花瓣迅速凋谢、枯萎，灰色的光点从花朵的残骸中迸发出来，那代表着菲伦娜被污染的部分灵魂。

“我本就是半精灵，灵魂与精神的强度远超人类。”菲伦娜露出勉强的笑容说道。

“虽然混血种的灵魂天然强大，但只有一半人族血统的你，被疯狂侵蚀的速度也远超人类。”摩恩知道这种魔花虽然能够吸食灵魂中的污秽，但也会对宿主的精神与灵魂造成极大的伤害，然后摩恩继续说道：“你现在的精神状态很不好，还是先让我帮你治愈一下吧。”

摩恩抬起右手，小拇指与无名指并拢紧贴于手心，中指与大拇指指尖向抵，食指朝向半空撑得笔直，这便是现今三大主流魔术中“符文术”的标准“绘符手势”。

“......”菲伦娜看着摩恩的动作后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摩恩的手指在半空中肆意舞动，食指指尖拖动着一条闪耀着金光的线条，不一会儿便看到一个“?”符文滞留在空中。

摩恩完成这个符文后，略微满足的欣赏了一眼，然后五指平摊将“?”符文推向菲伦娜。

“啪！”

但就在摩恩触碰到符文的一瞬间，“?”符文破碎了。

“怎么可能！？”摩恩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他本以为自己的绘符过程十分完美，却没想到会失败。

脸色阴沉下来的摩恩深吸了一口气，再次抬手绘制起符文来。

这一次，摩恩放缓了速度，全神贯注的在半空中勾勒着线条，没过多久，“?”符文再次出现。

“啪！”

但这次的结果还是一样，当摩恩触碰符文时，“?”符文再次破碎消失了。

“为什么？”摩恩双眉紧锁，低头沉思起来。

“摩恩，你静下心来听我说。”菲伦娜叹了口气，缓缓说道。

“怎么？”摩恩一听这语气，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现在无法使用魔力。”

“如果是这样，那我怎么还能够绘出符文线条？”

“那是因为这个房间中本就充满了魔力，你是借用环境才能绘制出符文，但最后想要驱使符文则一定需要自身的魔力，所以你才一直失败。”

“不可能！”摩恩突然睁眼，露出焦躁的目光，然后再次绘制出“?”符文，符文描绘完成后，摩恩的手指并没有离开符文线条，而是将指尖停留在最后一笔的尾端，但随着“啪！”的一声轻响，符文还是破碎了，摩恩看着破碎消失的符文，了解到菲伦娜所言非虚，于是他愣住了。

“你好好审视一下自己的体内。”菲伦娜操纵着一根翠绿藤蔓，轻戳了一下摩恩的额头。

摩恩回过神，深吸了两口气后闭上双眼，迅速调用精神力扫视着自己的体内，发现自身全部的魔力都围绕着心脏的位置运转，构成了一个极其稳固而又完美的魔力循环，不论自己多么努力，都无法干涉体内魔力的流向。

“奇怪，为什么我不能调动自身的魔力？”摩恩喃喃自语，十分费解。

“你全身的魔力都在维持着‘真理之环’的运转，神器正全力模拟着‘生命’的规则，这也是为什么你现在还能活着站在这里，至于不能驱使魔力的现状，就这点代价能让你重获新生已经是万幸了。”

“哈，哈哈哈！”清楚原因的摩恩忽然大笑起来，前额金红的火纹十字印浮现而出！

伴随着男孩癫狂的笑声，摩恩的精神力有了失控的征兆，房间内因结界而汇聚的魔力开始混乱、震荡，阳光照射入屋内的光线也变得扭曲起来！

“轰隆隆！”

大厅内仿佛爆发了一场小型地震，木制的家具眨眼间布满裂纹，翠绿的嫩叶被动荡的魔力乱流撕成了碎片，菲伦娜见状立刻操纵着藤蔓束缚住了摩恩的全身，然后喊道：“冷静点！”

“啪！”

摩恩暴躁的一挥手，魔力的乱流瞬间撕碎了缠绕着全身的藤蔓，他体内的魔力循环开始破损，青黑的血管突出皮肤，自胸口向全身蔓延，殷红的鲜血从七窍流出，但摩恩不为所动，癫狂的说道：“不能驱使魔力与术法的我算个什么东西？我如何履行我的誓约？又拿什么去报复我的仇人？真是讽刺！我乃是家族史上最年轻的法师！有着真理之环这等神器！复仇的誓约诅咒我灵魂不灭！我本该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法师！可我却不能动用魔力！还有比这更可笑的事情吗！？”

“平静下来，摩恩！你还有我，我会帮你！”菲伦娜一脸焦急，她操纵着藤蔓架起自己的身体移动到摩恩面前，伸手打向摩恩额头上的誓约法印，想要击晕摩恩，强行制止他精神力的动荡。

“你？就凭你现在这种半死不活的状态？估计想要保持神志都是十分困难的一件事！还想要帮我！？”

摩恩又是一挥手，魔力的乱流再次涌动，菲伦娜发出一声惨呼后便被打倒在了地上，细密的伤口遍布菲伦娜的手臂，鲜血染红了雪白的衣裙。

“咳，摩恩......”菲伦娜咳出一口血，艰难的撑起身子，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本就精神虚弱的她没法把话说完，阵阵眩晕侵入大脑，菲伦娜最终晕了过去。

“吵死了！”

就在这时，摩恩额前的誓约法印光芒大放，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

“铛！”摩恩感觉自己的头遭到了一记重击，思维一顿，理智逐渐回归大脑，四周的魔力乱流与精神力场慢慢平息，摩恩终于清醒了过来。

“多谢，人皇陛下。”摩恩抚摸着额前的法印，心有余悸。

“臭小子，你给我记住了，我寄宿在你的体内，你的动摇与混乱也会传到我这来，所以你必须给我时刻保持冷静！”洛柯的声音在摩恩的脑中响起，震耳欲聋。

“记住了。”

“这个半精灵是谁？”洛柯问道。

“是我的家人。”

“一个半精灵怎么会是你的家人？”

“自我出生开始，她便一直陪伴着我，我们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她在我眼中已是我的家人，人皇陛下难道没有那种‘不是兄弟，胜似兄弟’的过往吗？”摩恩走到菲伦娜身旁蹲下，小心翼翼的抱起她娇小脆弱的身体，伸手取下菲伦娜头上的花环丢到一旁，已经变得乌黑的花环脱离宿主后迅速凋零枯萎，随后化为了一地碎屑。

“嗯，原来如此。”洛柯意味深长的应了一声，然后仿佛陷入回忆一般沉默了片刻，而后说道：“她快不行了，古神的诅咒已经侵袭全身，灵魂与精神虚弱不堪，她能坚持到现在，连我都觉得不可思议，我建议现在就用誓约赐予你的‘灵魂烈焰’送她一程，不然等她魔化之后又是一个大麻烦。”

“不行！”摩恩双目充血，再次激动起来，四周的空间再次震动，摩恩的精神立场又陷入了动乱。

“都说了给我安静点！”

摩恩的誓约法印闪动，他感觉自己的大脑又被打了一拳，周围的动荡再次平息。

“请救救她！”

“我为什么要救她？”洛柯的语气冷漠，问道。

“求求你人皇陛下，她是我为数不多的家人了！”摩恩恳求道。

“小子，我可不是慈悲为怀的圣人，救这个半精灵对我来说有什么好处？”

“她是一位强大而聪慧的法师，并且值得信任，日后必将对我们的行动有着极大的帮助，因此我建议人皇陛下能对她施以援手。”摩恩转动着脑筋，开始迎合起王者的思维方式。

“呵，你小子还算机灵，这才是正确的交涉方式，一味地恳求只会让自己变得更加软弱，所以这次勉强算你合格。”

“人皇陛下这算是同意了？”摩恩激动道。

“我可以救她，但你得记住，我不是你的保姆，更不是你的许愿机，我寄宿在你体内，已让你得了天大的好处，有我帮你镇压古神的诅咒，你以后再也不必担心疯狂的侵蚀，若是你日后还敢奢求更多，把我当成你的手下去使唤，那我不介意再换一个合伙人，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洛柯语气傲慢，严厉的说道。

“明白。”

“好，现在就让我们来拯救这个半精灵小姑娘吧。”

“怎么做？”摩恩问道。

“让她喝你的血。”

“我的血？”摩恩虽然疑惑，但并没有多问，他扭头查看了下周围，却并没有找到能刺破皮肤的尖锐物体，一时间，摩恩陷入了困境。

“笨蛋，用嘴！”洛柯提醒道。

男孩这时才反应过来，立刻咬破自己的舌头，然后对着菲伦娜的双唇吻了上去。

摩恩强忍着疼痛，用舌尖撬开菲伦娜的牙关，与她的舌头交织在一起，湿滑与温润的触感传入大脑，摩恩忽然意识到，自己还是第一次与异性接吻，顿时他的脸颊变得通红。

随着摩恩的鲜血进入菲伦娜的体内，菲伦娜满是伤痕的手臂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不一会儿便恢复如初。

“嘤。”菲伦娜本能的发出一声轻吟，牙齿下意识的咬住摩恩的舌头，让摩恩发出了一声痛呼。

“够了，你还想吻多久？”洛柯不耐烦的说道。

“咳咳，然后怎么办？”摩恩羞红了脸颊，尴尬的咳嗽了一声。

“把你的手按在她的法印上。”

摩恩依言照做，伸手轻抚在菲伦娜的额头，随后只见一道布满裂纹的生命树状图法印浮现而出，摩恩见状皱起了眉头。

“原来是‘守护’的誓约，难怪能坚持这么久。”洛柯通过摩恩的手指感知到菲伦娜的誓约内容后，感叹道。

随后，摩恩的指尖开始闪动起五彩的虹光，菲伦娜的誓约法印在光芒的照耀下逐渐修复，不一会便恢复完整。

“现在只能做些应急处理，想要根治还得我亲自出手，今晚借你身体一用，你可有异议？”洛柯问道。

“没有。”摩恩没有拒绝。

“正好我也得亲自检验一下这个半精灵的资质与忠诚，本王绝不想再次遭到背叛。”

“明白。”摩恩知道洛柯曾遭受过背叛，如今对属下的忠诚问题极为看重，而且男孩也很好奇人皇的手段。

“你个调皮鬼，终于安静了吗？”菲伦娜缓缓睁开双眼，原本血红的双瞳恢复了纯净的碧色，暗淡的发丝也重起光泽，精神状态明显好了许多。

“对不起，刚才失态了。”摩恩长舒一口气，身体不由自主的抱紧菲伦娜的身体。

“没关系，你没事就好。”菲伦娜没有介怀，擦去他嘴角的鲜血，但随后发现摩恩的脸色有点奇怪，那通红的脸蛋让菲伦娜回想起了过去，自己捉弄摩恩的暧昧时光。

“咳。”摩恩回想起刚才的偷吻，目光闪躲着撇过头。

菲伦娜意识到什么，抬手抚摸了一下自己的双唇，然后伸出舌头舔了舔唇边，露出暧昧的笑容说道：“你睡了这么多年，身体没有成长，胆子倒是变大了呢。”

摩恩愣了一会，随后问道：“我睡了多久？”

“不久，才十五年。”

菲伦娜轻笑一声，用精灵的时间观念开了一个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