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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里霜》第8章 佩上玉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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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昼时分,薄暮冥冥。

天边隐隐浮现出血红色的残阳。

一个青衣公子,锦袍玉簪,云纹缎带,悠哉悠哉行在大街上,若闲庭散步。

他眸光淡淡,绕过几个巷子,止步于一院落前,抬手轻敲院门。当当当,很有规律的三声,然后伸手推开。

走进院中,早有一黑衣人静坐于石桌旁,闻声站起,走来,对少年弯腰行了一礼,恭敬道:“少主。”

少年浅笑着点头,眼睛四处扫视了一下,问:“施妙柔呢?”

黑衣人垂首答道:“两刻钟前去了暗血堂分堂,约莫是去交代些事务。”

“哦……这样。”少年笑说:“交代事务?我看是去调集人手吧。”

“我听闻,她这师妹可是聪明得很,从前在暗血堂的时候,将她耍得是团团转。如今终于来了机会,叫她能亲手了结新仇旧怨,做事可不是要谨慎些?多布置些人手,免得教到嘴的鸭子飞了。”

黑衣人沉默,少年又问:“嗯……宁堂主呢?”

“在后厢房。”

“做什么呢?”

“……”黑衣人表情有点尴尬。

“哦……不用说,我知道了。”少年目光望向后厢房的方向,琥珀色的眸子里映着斜阳,波光流转,面上神情似笑非笑道:“这老东西,才到凡间几天就憋不住了。整日荒淫无度,迟早精尽人亡。”

黑衣人上前一步,沉声道:“少主,属下听闻宁堂主前些日子去了赤水,拿到了九转玲珑石。”

少年闻言,唇边不由浮起了一丝笑意。

他负手缓步走到石桌旁,拿起石桌上一个空茶杯,给自己倒了一杯,啜饮一口,这才缓缓道:“宁道无这老东西,果然狡猾。他这是在表忠心呢。”

“这……暗血堂终于归附,属下恭喜少主。”

“哼!”少年冷哼一声,一下将手中茶杯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白色瓷片四处飞溅,四周一时寂静。

他俊逸的面容上含了薄怒,声音也变得狠厉起来。

“都是一帮只会见风使舵的狗东西!当年总坛分崩离析,他们各自紧赶着自立门户,现在被正道给围剿得七零八落了,又巴巴地爬过来冲我摇尾巴。”

黑衣人赶紧道:“少主息怒,不论宁堂主是出于何种目的,只要他肯悔过,我们总该既往不咎。”

少年闻言,渐渐冷静了下来,点头道:“你说得对,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沉吟片刻,他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转头对黑衣人说:“哎,对了,今早那姑娘呢?怎么样了?”

黑衣人答:“施妙柔将她关在西厢房。”

“走,带我瞧瞧去。”

黑衣人将少年引到西厢,一路上走得不快,少年的目光总是漫不经心的,神情带着几分天真和好奇,似乎真是个不解世事的无邪少年。

走到房门口,少年站住,转头交代黑衣人说:“褚尧,今晚你跟着宁堂主。我就不去了,怪没意思的。”

“是。”黑衣人点头,领命而去。

少年站在屋外,看着房门,想了一下,推门进去。

苏婉兮被绑在凳子上,四周除了墙壁就是墙壁,什么都没有,连张床都没有,完全就是专门布置来囚禁人的。她两只手被交叠着绑在身后,双腿也被绑在凳腿上,也不是不能动,只是稍动一下,立马就会摔在地上。

她刚被关进来的时候也曾极力挣扎,可是她越动,身上的绳子就捆得越紧,将她细嫩的手腕勒得痛不堪言。

他们也没有将她的嘴堵上,她就拼命叫唤,结果叫了半天,不但没人来,连个怒骂声都没有,她这才意识到,这个房间里大概是布下了什么结界,里面的声音一点也传不出去,她就是喊破了喉咙也没用。

这群人真是阴险,故意不堵住她的嘴,肯定就是为了让她这样拼命地喊,喊累了,也就消停了。

不过——这些人已经抓了她,下一步会不会就去抓她的爹爹娘亲了?

一想到此处,她心急如焚,但又无计可施,正忧心间,忽然听见房门一声响动,有个人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她一瞬间有些欣喜,正准备求救,但是转念一想,这是他们的地方,能走进来的,多半也是他们的人。于是她换了姿态,转而冷冷地怒视这人。

青衣少年走进来,看见这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中间放着两把凳子,一个绿裙子的小姑娘被绑在凳子上,正瞪着圆圆的杏眼怒视着他。

那个样子,别说,还挺可爱的。

他刚进去,没说话,等了一会儿,果然,小姑娘先沉不住气了。

她的声音冷冰冰的,像个小大人似地问他:“你是什么人?”

少年觉得挺有趣的,他反问道:“你觉得我是什么人?”

“你……!”她气得咬牙,目光简直能吃人。

“哟,小丫头还挺厉害啊,生起气来这么凶。”

少年边说边靠近了几步,坐在苏婉兮对面的凳子上,凑近她耳边,低声说:“其实呢,你也应该知道,我们要找的不是你,是你娘。因为她从我们手里拿走了一样很重要的东西。”

他刻意压低的声线充满了引诱的味道。

“如果你知道那件东西的下落,说出来,我可以放了你,也可以放过你爹娘。”

苏婉兮没说话,她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倾身向前扑去,冲着面前少年的胳膊狠狠地咬了下去。

少年闪身一躲,离开了凳子站到一边,苏婉兮顿时连人带凳子摔到了地上,磕得下巴都肿了,头发散乱,狼狈不堪。

她跪在地上,艰难地抬起头来,双眼瞪着他,大声道:“我才不相信你!你们要是拿到了那样东西,就更不会放过我们了。”

“……呵。”少年笑了,冰冰凉凉的,笑声若珠落玉盘,清冽动听。

“你不相信就算了。不过就算你不说,我们照样有办法拿到那样东西,区别只不过是你,还有你爹娘的下场……会,更惨一点。”

他唇畔勾起了一个淡淡邪气的笑容,口中说着残忍至极的话,清亮透彻的浅色瞳孔在暗沉的房间里却纯净得像水光在流淌。

少女看着他,恨声道:“我不管你是谁,你要是敢伤害我爹爹娘亲,我不会放过你的。”

“哦?”青衣少年诧异,他扭过头来,似笑非笑地看着面前的女孩,说:“这样啊,那你可要记住我的名字,将来好找我报仇。”

“你叫什么名字?”苏婉兮问。

“我叫……慕容珩,记住这个名字。”他着重念了他名讳那三个字,然后微微一笑,转身,离开了房间。

……

小丫回到桃溪村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昏暗。

黄昏时破晓前最飘逸的伏笔,夕阳落在村子里起起落落的瓦房上,稀薄的稀薄的空气被染上一层素淡的温煦,无数飞舞的莹尘羽化成了天边几抹微红的霞光。

她走在村子的土路上,一身的华衣美饰,轻易就引来了村里妇人饱含艳羡的目光。俗话说人靠衣装,她们竟然都没认出来眼前这个穿着锦衣华服的漂亮小姐,就是那个被她们瞧不起的脏丫头。

小丫低着头,看着自己脚上那双纹金边的绣鞋,脸上慢慢绽放出笑容。

她觉得自己今天开心极了,这几乎是人生中最快乐的一天。

她怀着喜悦的心情,推开院门,走进了这个残破的家。

望着这个破败的院子,再看一看天边的明月,小丫慢慢哼唱起了小时候,父亲曾经哼过的一支曲子《水调歌头》。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唱着唱着,心中忽然地,就升起一种久违的温情,让她想要到母亲住的屋子里去,让她瞧瞧自己今天的打扮,可有她年轻时候的几分艳丽。

小丫脚步轻轻地走过去,推开了母亲的房门。

这屋子里的摆设,和自己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没有变过。她余光扫见自己离开时放在桌上的那两个馒头也静静地躺在原地,没有动过。

她走过去,看见床边微微隆起了一块。一个女人躺在那里,闭着眼睛,唇边还挂着一丝浅浅的微笑。

小丫站了一会儿,探手到她鼻端,只觉肌肤尚温,而床上的人已经没有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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