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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橙色印记》-155-天仿佛破了个窟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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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仿佛破了个窟窿,大雨倾盆,窗外微弱路灯染亮的世界,梦一样恍惚起来。长久的沉默后,乔大松说:“我不会离婚,你最好趁早打消这个念头。”他的声音低哑,像在极力隐藏着某种情绪。

我耸耸肩,一言不发地站起来,去吧台倒水喝。我铁下心要把这个婚离了,此刻与乔大松做过多的口舌之争,没有多大意义。明天我会约见律师,假若乔大松固执己见,不肯让步,离婚只有走法律程序。

保温壶里的白开水静静地流进白玉一样的薄瓷杯里。

有条件的情况下,我只喝温开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早上起来,乔大松总会给我倒好一杯温开水放餐桌上。我凝神,什么时候?

“水要满出来了。”不知何时跟过来的乔大松出声提醒我。

我赶紧将保温壶提正,放桌上。白色透明的温水已经与杯口齐平。避免水泼出来,我小心翼翼低头,凑近杯口,一口气喝到底。

“为什么?”

我将杯子放下,用手背擦了擦嘴唇的水迹,反问:“什么为什么?”

“为石浩然?你心里仍有他?”

背光站着的男人高大英俊,他双手横抱在胸前,脸上写满问号。

“不要把你的思维模式强加到我头上,石浩然是石浩然,我是我。和你在一起后,我就没见过他。感情上的事,我比你拧得清。”

“我们本来好好的,你为什么决意要离婚?”

“我信任过你,无条件,你说什么我信什么,从不猜疑,也不知道要猜疑。后来,我不是那么信任你了,因为由歌,她是我心里的刺。你,你并不见得有多把我当回事,当你把她往家里带的时候,当你在公司里给她安排高级职位的时候,还有西安那次,你们是否同睡一间房一张床?我在凌晨一点一十五分打你电话是由歌接的。后来我对你说的每一句话,不反驳,也不信,你说什么就是什么,那是你的自由,哪怕你说我爱你,我也是左耳进右耳出,我想,关我什么事?你爱不爱我,有什么关系?”有泪浸湿眼眶,我仰头,眼睛往上看住吊灯,我不能流泪的,在乔大松面前,我不要他的怜悯。

“可我仍然想与你一起,一直开导自己,试图重新建立对你的信任。这个过程很艰难,我跟自己斗争,要把挤出的牙膏重新塞进牙膏瓶子里去。我过得很难,当然,我不应该只想着自己。反过来说,你应该也过得很难。这个时候,我又知道了你和何花的勾当,你真是不择手段,和你父亲很像。”

乔大松表情凝重,“你对我的指责,不公平。我从来没做对不起你的事。你说的那个电话,我没有一点印象。我手机曾借由歌打电话,也许就在那时她接了你电话,且没有告诉我,把通话记录删除。把何花和石浩然凑一对,我是做得不厚道,但要怪也只能怪石浩然把持不住自己,他的自制力比起我差远了。毕竟我没给他下春药。至于我父亲,他跟你说什么了?”

我认真咀嚼一番乔大松的话,不得不承认,他是偷换概念的高手。

“他说,你痛苦,你压抑,你失望,因为我。”

“他说的话,你一个字也不要信。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不可能压抑痛苦失望。小言,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是在那年夏天放开你的手。我同时伤害了你和由歌。这也是为什么,我总放不下由歌的原因。”

我指指两人中间的高脚凳,示意乔大松坐,不然说话时,总要仰起脖子才能看住他的眼睛,会得颈椎病。“那么,不知你是否意识到你正在犯你二十岁时犯过的错。”

他蹙拢眉心,他就连皱眉的样子,都英俊得令人发指。

“你对由歌优游寡断,只会令她误会你对她仍有情意,越陷越深,理不清丝还乱。你看不明白这点?你在商场上杀伐果断,你会看不明白这点?你只是的确绝对肯定对她余情未了。你骗谁呢?骗我?还是骗你自己?”

乔大松没有做声,表情僵硬。

我果断转身,上楼,进卧室,锁门,将自己扔到床上,泪水终于流了出来,渗进压在身下的桑蚕丝被子里。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是被一个炸雷惊醒的,那种惊天动地的雷声,好像会把地球劈成两半,非常恐怖。

睁开眼睛的一刹那,我马上察觉到屋里有人,“谁?”

“我。”

是乔大松,我提到嗓子眼的心慢慢落回胸腔,看多警匪片,以为是劫匪摸进屋子里劫财劫色。“我锁了门,你怎么进来的?”

“......一扇门就想挡住我?“沙而重的男低音。

我靠床头坐起来,黑暗中看见乔大松立在落地窗前,“你喝酒了?”

“一点点。”

短暂沉默后,我说:“乔大松,你唱哪出?我怎么越看越看不懂。大半夜喝得醉醺醺的闯进我房间......”

“也是我房间。“

我被噎了一下,“你把我吵醒了。我需要充足的睡眠。”

“你是个没心没肺的女人,小言,与我吵完架,背过身就能睡到黑甜乡。我在黑暗中听你绵软的呼吸,到天亮。找一堆莫须有的理由跟我离婚,自己呢,被子一拉,睡得黑天黑地,把我一个人晾在那里,心气难平。是我先招惹你的,现在放不下的那个人也是我。你肯定在心里笑,我活该。是,我活该。”

我将右手肘抵住横在胸前的左手背上,右手握拳,撑起下颌,若有所思道:“你真不适合演苦情戏,你适合演霸道总裁……”极秘会所这四个字,来不及说出口,哽在嗓子眼,因为乔大松突然像夜间出来捕食的狮子,以惊人的速度,在一秒内将我扑倒,接着,狠狠地吻了上去。让我毫无招架之力。我感到血液似煮沸的开水在体内剧烈地沸腾,心脏不受控制地砰砰跳动,像古战场上激越亢奋的鼓声。

“恶心,知道吗,恶心。”一得机会,我冷冷说。

乔大松突然将右手紧紧贴住我的左胸,哑着嗓子道:“说谎时,表情淡然镇定且冷漠——很真,比讲真话还要真。但它跳得厉害。看,你的身体比你的言语诚实。口是心非的女人。”

“我厌恶感情世界里的拖泥带水。”我皱眉。

“借口。到底为什么要推开我?小言,我答应你,不再听不再看不再问不再管由歌的事,我答应你,只要她出现的地方,我绝不出现。”

我看着乔大松,久久没有言语,垂下眼帘,掩盖眼底深沉的痛。乔大松一直在筹划我们的未来,在芙蓉湖畔盖古典庭院,引水,堆石,植树,种花。孩子们可以在院子里恣意奔跑,与蚂蚁,萤火虫,知了交朋友,也可以在下雨的天气里,将双手合拢,伸出游廊外,接住屋檐滴落的雨水。秋天里,在满是金黄落叶的院子里打滚。

他喜欢这样的房子,因为我喜欢,我喜欢这样的生活,因为他喜欢。原想,这本是极其平常的事,只要去做,便会实现。而现在,感到生命在一点一滴地从身体内剥离。渴望去做的平常事,成了奢望。渴望一生一世守护的人,却只能远远地推开。这种滋味太不好受。

“心智成熟的成年人必然善于处理感情问题。你把我忘了。”

“你又不是我晚上做的一个梦,怎能说忘就能轻易忘掉。也许你宁愿,你只是我睡觉时做的一个梦,那样我就能在天明醒来时,将你忘得连半片影子都再记不起来。李言蹊,你不能这样,你未免太自私。”乔大松晶亮的眼睛郁结伤心和愤怒。

我强忍心酸。

“十九岁那年,发生两件对我影响很大的事。一件是,我在深夜骑重型机车,撞上护栏,当时的情形非常糟糕,离死亡很近。后来好了,便发誓,这一生要痛痛快快地为自己活一场。另一件是,与你分手。很多人都清楚知道自己不想要什么,却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小言,你是这样的人吗?显然不是,不要再说伤人伤己的话。我听了,不好过。我要我们好好在一起,哪怕是世界末日,哪怕明天生命终结。”

我嗤笑出声,“真固执!口口声声你想怎样,地球因你而转?”

乔大松勃然变色,看得出他在努力克制心中的愤怒。

调转视线,落地窗外冷凝的夜,大雨瓢泼,天空墨黑一团,眨眼间,墨黑的雨瀑,从眼前消失忽而又出现,有泪掉落,是蓝到发紫的泪。

忽而,乔大松轻笑一声说:“你说话,臭气熏天,比馊掉发霉的隔夜菜还难闻。”

人的生命不是直线,可以无限延伸。恰恰相反,人的生命都是有终点的,生命的长度是可以度量的。如果非得要一个结果,便是把每一天都当作最后一天来过,那么每一天都会产生一个结果。

“一千年前,邻人对我说,我憎恨生命,因为它纯粹是一件痛苦的事。昨天我经过一座坟地,看见生命正在他坟上跳舞。”乔大松直直看向我,声音放得很轻很柔,“生命于你,是痛苦,还是欢乐?”

“我是烈火,也是干柴,一部分的我消耗了另一部分的我。生命是干柴烈火,既痛苦,又欢乐。”

他问以纪伯伦,我答以纪伯伦。

“是担心身体吧,担心陪我走不到终点吧。不要担心,如果你死,我陪你一起死。”

我大震,眼泪如黄河泛滥,“不要说傻话,不要说傻话,我不准你说傻话……”

“那么请努力活着,你负责开心教书,我负责努力赚钱。”

“不,我不能成为你的包袱,我希望你过得幸福,有一个更好的女子陪伴你……”我喃喃。

乔大松复又吻住我,以吻封缄,“我爱你,至死不渝。只怪自己明白得太晚,我们错过了十年,不要再错过将来。无论什么时候,你要记得,我爱你,至死不渝。”

“我回a市,因为你在a市。每次遇到困难,内心焦躁时,只要想想你灵气逼人的狡黠笑意,就会得到平静。”

“我们不要再吵架了。”我说。

“我想想,都是你跟我吵。”

我揪住他衣领,“喂。”

乔大松搂住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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