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9月2号周六，按照学校对高复班和高三班的课程安排，从这周开始到高考前，每两周休息一天，也就是说周六、周日两天基本上都是要上课。

高复班的学习从第一天起就抓的很紧，每个人的神经一开始就绷的紧。

暑假里略微松弛下来的弓弦噌的一声拉紧了，骤然间，让人喘不过气来，仿佛高考明天就要来到，每个人明天就要再次奔赴考场，再次接受高考的凌虐。

又仿佛战斗前的两军对垒，天地之间弥漫着令人战栗压抑的紧张气氛，曲志他们就像一群毫无准备的就被一脚踢进战场的士兵一样，抬眼望去，此时此刻，战旗猎猎，战马嘶鸣，杀声震天，那就是高考战场。

昨天进行的英语、数学、历史三门课的第一次考试成绩，今天就陆续公布了出来，可见高复班任课老师多么勤勉负责啊。

对于高复班的同学们来说，个人之喜怒哀乐皆系于分数二字，分数高则喜则笑则乐，分数低则悲则伤则哀，可以说，此时分数之于高复班同学如同人民币之于养家的男人一样。

具体到曲志来说，他今天过的可谓是悲喜交加，大落大起，幸好他还算是一个坚强的孩子，否则直接搞个精神分裂都有可能，究其原因，罪魁祸首当然还是分数二字。

上午第一节课是英语课，刚一上课，胖老师把昨天批改完的试卷重重的放在讲台上，讲台上顿时扬起一片粉笔灰，他用手挥了挥，拿起手边的英语考试成绩清单直接开始公布分数。

曲志没想到的是，胖老师第一个公布的分数就是他的：“曲志，谁是曲志？”

曲志举举手，站了起来，胖老师看着他，脸上是难以言明的神情：“咦！你就是曲志啊，80分，怎么考的？”

曲志一听这个成绩，人就矮了下去，心里非常沮丧，众目睽睽之下，离开座位，走到胖老师面前，接过试卷，一眼就看到无比醒目的80分，还有试卷上一道道鲜红的××。

这还不算完，胖老师又说了句：“第一名，倒数第一啊，暑假里吃掉了吧？”

曲志恨不得自己立即拿块抹布捂着脸，他感到羞愧难当，几乎是跌跌撞撞的回到座位上，脑子里混乱不堪，低着头，他感到脸火辣辣的热，胖老师的声音变得恍惚起来，仿佛和他隔着一个世界。

忽然，听到胖老师的声音带着喜悦高昂的声音：“陈晞，哪个啊？125分，全班第一名！”接着就是同学们一阵惊呼声响在他的耳畔。

曲志抬起头，羡慕的看着站起来开心的接过试卷的陈晞，心想，我要是能像陈晞一样，那该多好啊！

他又想，如果陈晞愿意的话，我愿意拜她为师，就像孙悟空拜菩提老祖为师一样，但是，他也只是想想而已。

公布完成绩后，胖老师开始非常认真的讲评试卷，曲志慢慢的平复了心情，认真的改正错误。

英语课后是数学课，照样是公布考试成绩，如果说，英语成绩对于曲志是大落的话，那么数学就是大起，因为他的数学成绩是126分，全班第一名。

令全班同学没想到的是，数学成绩第一个公布的人不是曲志，而是陈晞的成绩。和曲志截然相反的是，英语成绩于陈晞是大起，而数学成绩则是大落，因为她的数学成绩是76分，全班倒数第一名。

还好的是，数学俞老师的声音非常平静，就是简单的念道：“陈晞，76分，最后一名！”念到曲志的成绩时，他的声音虽然平静，但是看着曲志时，声音里明显的带着笑声：“曲志同学，126分，第一名！”

这个上午，曲志整个人处在冰火两重天境地，一边身子在热带雨林里，一边身子在南极或在北极，就像郭靖练武功一样，一颗心分为两半，一半是热气腾腾如同盛夏烈火，一半是冰天雪地如同寒冬腊月，又如同令狐冲体内互不服气的八道真气在打架，这是病，得治啊！

同样这个上午，班里还有一个人和他一样境遇，那是陈晞，她的英语全班第一，可是数学成绩却是全班倒数第一。数学老师公布成绩的时候，当时陈晞就低下了头，整个人骤然间就显得有些萧索，脸色苍白，一双眼睛几乎没有什么神采。

数学老师公布成绩后，就开始讲评试卷，同学们都很安静，整个教室只有俞老师的声音，但是他刚把填空题讲完，教室里传来了压抑不住的非常伤心的哭泣声。

大家抬起头，看到坐在第一排中间的陈晞趴在课桌上哭着，无法遏制地哭着，那声音让人揪心，就如同山洪暴发，平整的路面忽然涌出了泥石流一样……

下午公布历史成绩，曲志130分，全班第一名，陈晞120分，全班第二名。

这一天，曲志过的有些手足无措，失败沮丧的情绪弥漫着全身心，一方面他千方百计地暗暗安慰自己，告诉自己这才刚开始，还有两个学期的时间来努力提高呢，一方面他对英语成绩又颇感无奈，觉得无从下手。

他想起那个木桶的说法，决定木桶能盛多少水的是最下面的那个木板，现在英语一如既往地成为自己高考路上的那块最低木板。

他想，英语就是自己通向大学之路必须要打倒的拦路虎，也是自己必须要攀爬的珠穆朗玛峰，如果自己连这一关都过不了的话，大学于自己来说无异于水中月雾中花。

曲志想起班主任李老师说的话，他告诉自己，一定要有志向，有信心，要拼搏，要有好方法。是的，一定要有一个好方法。

他想，我学英语不可谓不努力，但是努力却换不来好成绩，力气下的大，时间用的多，题目做的也不少，可是效果不行，看来还是方法有问题。

看来得找人指点一二，令狐冲老兄能遇见的风清扬老前辈，曲志也想啊，可是风清扬在哪呢？

日子不论是欢笑还是愁烦，爽朗还是灰暗，无论是豪情万丈还是伤心沮丧，都在悄悄地过着。且让我，把愁烦抛去，把伤心沮丧挥去，把清风招来，把阳光装进心里，让信心回到身体里，迈开重整山河的步伐，坚定不移地向着下一次高考前进。

敢问路在何方？路就在脚下，就在每一天的课堂上、试卷上、题目上。

经过短暂的悲喜交加，高复班的生活日复一日的重复着、进行着、流动着、适应着。曲志每天继续上课，认真做试卷，认真的听老师讲评试卷，认真的做笔记，日子单调、枯燥、充实。

就这样，时间来到了九月末，天气逐渐转凉，酷暑的最后一丝滋味也要消失了，秋天的脚步来到了这座城市，来到了高复班的教室，校园的操场。

生活就是这样，平静的时候却也时不时的来场惊奇，就像阳光照的多了，就会来一场雨，生活的辩证法无时无刻不在显示着自己的力量。

那天夜里，曲志从教室里回到宿舍，躺下就睡着了。不知道的是什么时候，有人推着他的身子，有些惊恐地喊着他：“曲志，大志子，醒醒……”

曲志猛然醒来了，揉揉眼，看到窗外有星光，室外秋风飒然，又看到何之卫、张仁礼还有郑怀光都醒了过来，神情极为诡异，好像有发生了什么恐怖的事情。

曲志问道：“何卫，怎么了，有什么事？”

何卫嘘了一声：“大志，你听到什么没有？”

“听到什么，没有啊。”曲志静下心来仔细地听了听，外面很安静，偶尔有小虫唧唧声，没有发现值得注意的声音。

他困意十足的说道：“何卫，哪有什么声音，困死我了。别疑神疑鬼，赶紧睡觉。”

郑怀光声音有些发颤地说道：“曲志，刚才，就刚才，我听到好像有什么人在唱歌，声音诡异的很，像恐怖片的现场，好像从地底下钻出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何卫说：“曲志，我也听到了，但是又没有了，开始我以为是做梦呢，后来又发现不是梦，有些吓人的。大志，你说会不会有鬼啊？”

一听到有鬼，还是女鬼，曲志心里怪怪的，不由得又看了看窗外，感觉好像外面真的不那么平静了，深沉的夜色里，好像真的有什么东西在看着自己。

他感觉身上有些发冷，就壮着胆子，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安慰何卫道：“哪有什么鬼，别自己吓自己了，即使有，也是你太可爱了，女鬼想你了。”话虽然这样说，可是他心里也觉得有些瘆着慌。

大家又安静了一会，再没有什么奇怪的声音传来，只有风声，树叶哗啦啦的声音。

过了好长一会儿，郑怀光才说：“嗯，也许是我听错了。可能这几天学习压力太大，精神有些恍惚。睡吧。都夜里一点多了。”

大家想想也是，这个世界哪有什么鬼啊，要说有，也是心里有鬼，再说都是久经教育的无神论者，都是唯物主义者，啥年代了，还信这个。

第二天夜里，曲志又被何卫从梦中喊醒了：“曲志，曲志，好兄弟，醒醒，醒醒，你听听，又来了……”

曲志一个激灵就坐了起来急忙问道：“怎么啦，谁来了？”

张仁礼低低声地说：“你听，听，是不是有人在唱歌？”

曲志望着外面，依然是黑黑的，夜色正是深沉，不知道什么时候，屋外竟然落起了雨，淅淅沥沥，夜风卷着细雨击打着宿舍的玻璃窗，窗外高大的梧桐树沙沙地响着。

忽然在凄凉的风雨声中真的夹杂着一缕歌声，借着风雨传了进来，凝神细听，真的是一个女子在唱歌，断断续续，模模糊糊，似有似无地听见：“不要问我…….为什么……为了梦…..”

怎么听，也听的不清楚，很模糊，歌声时远时近，时隐时现，有时好像就在窗边，有时好像天涯海角，有些忧伤，有些伤感。再细细听，又没有了，然后耳中听到的全是窗外的秋风秋雨声。

虽然听不见幽灵般的歌声，可总觉得那声音在耳边一遍又一遍地响着萦绕着，好像空气里到处都是。几个人都不说话，气氛有些诡异。

何卫拉上被子，就露出两只眼睛，有些恐惧地问道：“兄弟们，你们说，这里会不会死过人啊？”

话音刚落，就感觉到一股子冷风从窗户缝里直冲进来，接着就听得窗外雨声大作，玻璃窗仿佛被人敲击的一样砰砰直响。

曲志仔细听了听，又想了想，问道：“你们想想，唱的是不是《橄榄树》啊？”

郑怀光说：“好像是的。妈的，吓死老子了。下次再听到，咱们就去看看，带着棍子，管他是鬼是人，抽他几棍子再说，惹的老子都睡不着觉。”

大家忐忑不安地躺下了，然后又是一片安静，窗外的雨好像又紧了些，那雨落在大地上，落在梧桐树叶上，落在屋顶瓦片上然后顺着凹低处连成线落到窗台上，夜愈发显得寂静。

接下来两天夜里都没有什么异常，一切正常，大家又自我解嘲起来，都认为可能是自己学习压力太大，都希望有机会放松放松，希望自己也能愉快地唱唱歌。

虽然话这么说，其实大家心里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但是看这几天也没有什么事情，就慢慢地放下了。

眼看就要到国庆节了，按学校里的安排，这次国庆节高复班可以放假两天，但是放假却不能忘了学习，因为学习同样安排国庆节后第一天开始，三中高三和高复班进行开学以来的第一次摸底考试，检验检验一个月来的学习成果。

国庆假前一天夜里，曲志晚自习后从教室里回到宿舍，洗漱一下，然后靠在床上，借着灯光看书。前几天他去书店买了本《聊斋志异》，这几天有空就读几页，津津有味，书里妖狐鬼怪正人君子纷纷登场，什么画皮，咬鬼，捉狐，真是好不热闹。

不知不觉，夜已经很深了，估计都已经夜里十二点，窗外新月如钩，却是清清朗朗地飘在窗外，微微秋风卷着温柔的月光吹进宿舍，身上都有些凉了。

想想明天放学后就可以回家带床厚点的被子来了。曲志把书放下，准备睡觉。何之卫他们都睡着了。

曲志刚躺下，耳边忽然传来袅袅的声音随着弯月和秋风飘了进来，凝神细听，真是有个女子人在断断续续地唱歌，好像还是上次听到的《橄榄树》。

那声音依然时远时近，辗转飘忽不定，有时好像就在窗边，又好像就在隔壁，又好像很远很远。

曲志头都大了，汗毛倒竖，腿都有点软了，赶忙喊何之卫：“何卫，何卫，快醒醒……”

何卫一下子坐了起来，睡意朦胧地问道：“怎么啦？”

曲志说：“你听。有人在唱歌！”

何卫脸色顿时就变了，喊了郑怀光和张仁礼。

郑怀光骂了一声，随意披了件外套就下了床，穿上鞋子，随手拿了窗边的拖把，招呼大家到：“走，去看看，拿上东西。”

曲志拿了一根棍子，何之卫拿了一个洗脸盆，张仁礼拿了两个衣服撑子，几个人就这样开了门走到了外面。

出了门就是操场，入眼处空无一人，可是出了门，那个声音倒是清晰了很多，那声音在夜色里，显得神秘莫测，几个人循着声音处摸去。

此时天上的月亮像个细细的钩子一样，很清亮，星星像海边沙滩上的沙子一样繁多。几个人都猫着腰，轻轻地朝着声音的方向走去，发现好像在教室那里。走过宿舍，来到了高复班教室那里，声音没了，几个人有些疑惑，曲志向教室那里挥挥手，大家准备去教室看看。

走到教室门口，看到教室里好像有灯光，就准备推开门看看呢，忽然教室里传来一阵歌声：“.…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为什么流浪，流浪。”

郑怀光推开门冲着里面大声喊道：“谁？”

歌声一下子停止了，里面传来一个惊恐的声音：“你们是谁？”

曲志进了教室，看到一个扎着马尾辫子站在第一排的位子处的女孩子恐惧看着曲志他们，大家都松了一口气，还以为是闹鬼了呢，原来是陈晞啊。

陈晞看了看曲志他们，非常不解地问：“曲志，你们干嘛呢，这么晚了？”

又看看郑怀光手里拿着拖把，曲志拿着棍子，穿的又不伦不类，她好奇地问道：“曲志，你们几个怎么了？这么晚了，你们是准备过来打扫卫生吗？”

曲志哭笑不得地解释道：“陈晞，你干嘛呢？我们以为教室里闹鬼了呢？都几天了，天天夜里听到有人唱歌，大家都精神崩溃了好不好。”

陈晞把手中的书放下来，不好意思地说道：“对不起啊，没想到打搅到你们休息了。没什么事，我夜里睡不着，就来教室里背背书，做几道题目。马上就结束了。”

听了陈晞的话，曲志几个人真是又是佩服又是无奈，谁也没想到弄来弄去，原来是别人在学习。既然没事，曲志几个人就回去了，躺下睡觉。

曲志却好长时间没有睡着，心里想：原来学习还可以这样学，废寝忘食应该就是这样子的。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