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魏凡帮着王希孟梳洗更衣之后，见云收雨散，三人便一起从丹房出来，到值守房等待上官到来。大约巳时左右，上官才迟迟到来，于是我们便又一起向其告假。上官见我们与王希孟在一起，倒也爽快，立时便准了。我们正大喜过望，谁知到了西华门，便被守门禁军拦住，查看腰牌后直言我与魏凡二人可以出去，但王希孟不行。说是接了上令，王希孟要出西华门，须得中书省相爷的批条。我三人俱是一愣，想不到老贼居然有此一招，苦无办法之际，只得又一起退回了丹房。

第一步走不通，我们只能想法走第二步，然而说得容易，做起来却极是艰难。如循正常途径，我们这等职位之人，十年也未必能见着圣上一面。而自我到文书库就职以来，圣上仅过来文书库这边巡视过三次，却有两次是在王希孟来了之后，下一次是什么时候还真是说不准了。最后，还是已经成为王希孟的定王千岁想了个‘以画面君’的主意。

圣上乃我朝第一的书画大家，其性喜书画，酷爱丹青之事，早已经传遍天下，妇孺皆知。如果所作之画能得到圣上的青睐，那么得到圣上召见便不是什么难事，且是有先例可循的。好在我们三人之中，我本就是因丹青技法被圣上赏识而获擢用，犹以山水画见长；魏凡心灵手巧，作画虽不甚工，但也还有两把刷子。至于王希孟嘛，原来那个画功似乎普普通通，在我看来没什么好称道的；如今这个据说是从小由圣上手把手亲自调教出来的，可称得上是真正的天下第一号天子门生，其于丹青上的造诣，只怕还在我之上。

既拿定主意，便由已成王希孟的定王千岁出题。王希孟闭目冥思，想起此画意义重大，极可能关系皇族一脉的生死与王朝的兴衰，既要饱含深意又要能够激起皇父的雅兴，思来想去，终于咬着牙道了两个字：

“江山。”

这两个字应时应景，立意甚佳。这时，我和魏凡已将丹房内置物的八张案桌搬到丹房外的空地上连成一线；又在丹房内找到一匹整绢，正好用来作画。我们将那匹绢铺开在案几上，便请王希孟过来起势布局。只见他提起笔来，笔锋之下犹如龙蛇奔走，落笔成形，虚实顾盼，动静开合，竟无一处多余的闲笔，果真是大家调教出来的天之骄子！仿佛整幅画早已置于胸中，此刻不过是把胸中藏了多年的那个影像用笔墨请了出来，可谓娴熟轻松之至。不到一个时辰，一幅以江山为主题的长卷轮廓便被勾画出来了。

整幅画气势恢弘却又细致入微，山水亭台、渔舟草榭，处处透着神来之笔。这样一幅画，便是让我再练个十年，也未必能画得出来，这不是下苦工就能达到的境界，这是天赋，是气不来也求不得的。

时当正午时分，太阳驱散乌云，在天边映照出一座虹桥。王希孟停笔直了直腰，抬头正瞧见那道七色彩虹，心中似有所想，于是转身冲进丹房，在那些炼丹用的矿石堆里埋头找了半天，终于抱着一堆五颜六色的石头跑了出来。我一见这些石头，便知他要给画上色，于是忙赶过去，又招呼魏凡一同帮忙，用研钵将矿石捣碎，滤清，调色，着实忙了老半天。然后我们又在王希孟的指挥下，分工合作，填色的填色，补笔的补笔，研墨的研墨，终于在太阳落山之前，将这一幅青绿山水江山图画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