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爷讲到此处，停下来砸了咂嘴，咽了口唾沫。

黄衣服的小姑娘等得不耐烦起来，连声叫道：“后来呢？之后又如何？”

王大爷双手一摊说道：“没了。”

“没了？”黄衣小姑娘提高了声音。

王大爷点了点头。

小姑娘立刻瞪圆了那双大眼睛，跺着脚说道：“哼，你不要看着我小就想唬我。哪有这样没头没尾，突然就没了的故事？我晓得啦，一锭银子只够听这么长的故事，是吧？”

没等王大爷回过神儿来，小姑娘已经转过身朝着那位公子打扮的人连声说道：“白虹哥哥，你快付了银子，咱们好把这故事听完。”

那叫白虹的男子一面伸手轻轻点了点小姑娘的肩膀，一面探询地望着王大爷。

王大爷也不解地望着白虹。

半响。

白虹掩住嘴咳了几声，伸手摸出块银锭递给王大爷。王大爷俩眼放光伸手接过，说道：“哎哟，谢谢啦，谢谢俩位活菩萨。这些山货都是老汉今早挖得，新鲜得很。哥儿想要什么，管够。”

“呸，”小姑娘啐了一口，说道：“谁想要你的这些破烂东西？粘泥带土的，看着就糟心。我们给你银子是要听故事的。还不快快把这故事讲完。”

王大爷瞪大了眼，连连挥手说道：“老汉知道得都说了啊。”

小姑娘气得柳眉倒竖，说道：“哪里就讲完了？好，你不肯说，那我且来问你。”说道这里，她停了下来，俩只眼睛骨碌碌转个不停。

白虹看她模样，笑了笑，向王大爷说道：“我们尚有些不清楚的地方，还请您不吝赐教。”

“我不会叫啊！”王大爷哭丧着脸说道，“俺可都说了啊。”

白虹见王大爷急得话都说不清楚了，忙开口说道：“老伯别慌，这样，我问你几个问题，行吗？”

“俺要是不知道。。。。。。”王大爷仍是有些局促，双手将银子攥得紧紧地回答道。

“不打紧，”白虹笑起来，右边脸颊现出一个小窝，“捡您知道得说就是了。”

王大爷望着他的笑容，镇静了些。他低头望着自己黑黑的、粗糙的手中，白白的、光滑的银子说道：“这行，这行。您说，您说吧。”

“嗯，”白虹略一沉吟说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王大爷眯眼看着天空，想了一会儿，肯定地说道：“嗯，算起来大概是二十八年前的事情了。那会儿俺才刚娶了媳妇儿。”

白虹勾了勾嘴角，点点头，又问道：“那场疾病夺去了多少人的性命？之后又是出现了什么样的转机治好了剩下的人呢？”

“啊，这次您说的俺也只听懂了前半句。”王大爷嗫嚅地说道，“不过，那时候，没有人病死。”

“你说什么？”小姑娘高声叫起来，“你说那时候没有人病死？”

王大爷将银子藏进裤袋里，捂着裤袋点了点头，“没有人死，不对，是没有人当时死。”

王大爷看到白虹的脸色沉了下来，忙大声说道：“这是真的，俺说得可都是真的啊。你们要是不相信，尽管随便找个老人儿问问。俺可不敢说谎的啊。俺记得清清楚楚，那几个大汉是过了几年才死的。死的时候，镇上的人怕得罪了柱子老爷不敢埋在镇上，也不敢出了镇子去埋。只好用几张竹席卷了尸首扔到山沟头去了。”

白虹见王大爷急得满脸通红，赶忙笑了笑说道：“不用慌。我们也是奇怪，听您说得当时镇上的人都病得那么严重，又没有名医良药，还以为定是一场大灾难。”

“咳，谁说不是呢？”王大爷忙接口道，“那时候可把俺们这些山民吓坏了！没一个敢到镇上来。就连赶集也是另找了地方。谁知道，隔了段日子竟然有个镇民也跑去赶集。大家本来很怕他，都躲着。这个人啊，就给俺们说了，‘哎呀，大伙儿不必怕。那不是什么病，都是那几个杀千刀的惹石柱老爷生气，这才招来了这么一场大灾。多亏李老爷大人有大量，用自己的血肉了了这场祸事，这才保全了大家。’”

小姑娘听到这里忍不住插口说道：“这么久之前的事了，你怎么还记得这么清楚？甚至连别人说了什么都知道？”

王大爷黝黑的面孔，一点儿也没红，只是有些讪讪地亮了亮自己嘴里的黄牙，“姐儿不要嘲笑老汉啦！石柱老爷的事儿，俺们都是年年说的。可得管好自己家的娃儿，千万别得罪了石柱老爷，降下一场灾来，那可负担不起啊。”

白虹叹了口气，皱着眉头说道：“既然如此，那到底是怎样治好了这场病，老伯是不清楚的了？”

“咦！你这哥儿。俺不是说得很清楚了吗？是石柱老爷的诅咒，不是什么寻常的病啊，灾的。哪儿有一夜之间都得了病，一夜之间就都好了的道理？”王大爷的语气第一次如此强硬。

小姑娘后退半步，轻轻拉了拉白虹的衣袖低声说道：“白虹哥哥，他这么说也有些道理。这故事听起来不像是编的。”

“哎呀，这可不是说耍的。”王大爷这会儿倒是特别伶俐，“关于柱子老爷的事儿，俺怎么敢不说实话，不怕老爷罚俺吗？你们要是不信啊，尽管周围走去问问别人，看看跟俺说得一不一样？”

三人沉默了半响，一直蹙着眉的白虹终于说道：“我没有怀疑老伯的意思。不过，说起来，您当年也不在这镇上吧？如果想要知道得更清楚，我们可以找谁问呢？”

“哼，”王大爷用鼻子出气，表示了自己的不满。裤袋里硌得慌的银子又让他笑开了花，“哎呀，你这个哥儿，可真是的。这么些年了，但凡说起石柱老爷，大家都是这么说的嘛，不知道，你还想要问些什么。算啦，当年俺们这些山民啊跟镇上的人也没有多熟的。就是赶集的时候大家打个照面而已。不过啊，你要是真想知道当年的事情可以去西边角上的那个小茅屋。当年那个断了一条腿的聪明人就一直住在那里，侍奉石柱老爷。当年的事情，恐怕没人比他更清楚了。”

白虹顺着王大爷举起的手掌望过去，果然在空地的边缘看见了一座小小的茅草屋。虽然疑窦满腹，他还是向王大爷道了个谢，招呼了小姑娘一声，转身欲走。

“诶，对了。”小姑娘突然开口说道：“故事里说那个小赖子逃走了？如果这故事是真的，那他究竟逃到哪里去了？”

“哎呀，”王大爷说道：“那可不是什么小赖子啊！那是和石柱老爷都能交流的，救了整个镇子的李老爷。我跟你们说啊，”王大爷探了探身子，压低了声音，“李老爷啊，已经是半仙之体了！他能见仙人，测吉凶、断福祸，甚至可以改天命、延寿数，医活人，起死人呢。”

他见小姑娘撇了撇嘴，白虹也有些不耐烦，立马接着说道：“你们啊，可别不相信俺老汉。说起来，你们也算有缘。虽然李老爷和夫人住进了山里，平日里难得一见。不过他俩每七年会回来一次为了我们所有人向柱子老爷献祭祈福。也是你们幸运，算算时间，也就这俩日的事了。哈，等你们亲眼瞧见了‘血饲大会’才知道俺说得是真是假呢！”

听到这个名字，小姑娘皱起眉头说道：“到时候，说不定我们都已经走了呢。”

王大爷忽然盯着俩人露出了奇怪的笑容：“自打老汉出生，不对，老汉的爷爷或者祖爷爷起，就只有人能进来，从没有人能活着走出这片林子。你们和他们，”他用枯柴般的手指指了面前的俩人，又一个一个指了指目之所及的江湖人士，说道：“都出不去了！”

小姑娘猛地退了俩步，白虹侧身上前向王大爷拱了拱手便护着小姑娘离开。

俩人走没多远，就有个身着青衫的女子从阴凉处闪身出来与二人汇合。小姑娘不耐烦地瞧着白虹向这位娇滴滴怕暑气的顾小姐转述刚才二人与王大爷的对话。

她回头看时，正好瞧见王大爷晃了晃脑袋，从裤袋里掏出俩锭银子，放在嘴边一咬，接着满脸堆笑地用衣襟擦了擦银子，再心满意足地将银子揣进怀里收好，这才左顾右盼地准备向几个穿着青衣，挎着篮子的仆人招徕生意。

回过神来，白虹已向那位顾小姐讲到了石柱子旁边小茅屋的地方，白虹伸手往那里一指，三人的目光同时向那里汇聚。

只见茅屋后面站着黑压压一大片森林，一群鸟儿突地从林中窜了出来，嘎嘎嘶叫着在半空里盘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