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脚刚要踹门，脚还未触到门，便先听到“砰”瓷器落地的脆响声。.紧接着又听到屋内萧夫人的喝骂声：“狗奴才你真是胆大包天！即使你不顾及尊卑之分，也该念着老太爷对你的恩德。老爷生前也视你为手足，处处给你优待。如今老爷尸骨未寒，你竟敢行此大逆之事，你的良心都叫狗吃了吗？滚！给我滚！从此以后不许你再靠近东院一步！还不滚？”

水滴顺着福伯的脸滴到他的衣襟上，他眉头上还挂上两片茶叶，分明极为狼狈。他却也似不在意，反是舔了舔唇边的水珠，奴颜一展，“多谢夫人赐茶。奴才先行告退，夫人若是想开了，可随时召奴才。”

他将腰杆直直地挺起，昂着头阔步离去。

现在还能端着主母的架子，要不了多久必会像狗一样的来求他。若是萧老爷还活着，福伯还有些顾忌。但如今萧老爷已死，八珍府可都握在他手里，萧家的帐上的钱也都归他说了算。那对孤儿寡母，现在还是夫人、少爷，将来的吃喝用度却都掌握在他的手里，所以他不怕她不从。

萧夫人气得浑身直颤，紧咬着的牙关“咯咯”地响。待到福伯人影消失在门外时，她只觉得全身的力气都似被抽走，摊坐地上，想到种种委屈，忍不住呜呜地悲泣起来。

“吱！”门又一次被推开。

萧夫人的哭声戛然而止，她只道是福伯去而复返，喝道：“滚出去！”转头一看，却是萧吟戈。

萧夫人不愿让儿子看到自己的糗态，她慌忙垂下头抚去脸上的泪痕。

女人的泪水，最让人心疼，更何况这个女人还是母亲？

“娘，起来吧。”原本觉得很难叫出口的称呼，在这一刻却也自然出口。他掺起萧夫人，让她安坐在椅上。

萧夫人略作沉吟，道：“萧儿你……你是不是都看到了？”

萧吟戈点了点头，道：“那老不羞的东西，待会儿我就叫人把他揍一顿，然后让他卷铺盖滚蛋！”

萧夫人急道：“不可！”

萧吟戈怪道：“为何不可？咱们要是太弱反而会让人登鼻子上眼，更何况这种白眼狼留不得，否则必成大祸。”

“你说的娘又岂会不知，可是为时已晚，祸害已成。”萧夫人摇头叹道：“福伯在咱们萧家近四十年了，势力已成。无论是萧家下人还是八珍府的伙计，大多都是他的人。树大根深，不可轻易动。”

“萧老……我爹为什么没有早看出福伯的居心？他不过就是个管家，管好家里的事也就罢了，怎么能让他插手生意？”

结党营私、专权欺主的戏码萧吟戈从前在历史书上看过不少。而眼前的萧家岂非也是一个王朝的缩影？自古以来，臣强主弱，必会出现动荡。而纠其根本，便是先前赋予臣子的权力过大渐渐形成的恶果。

萧夫人道：“你爹和福伯自幼一同长大，虽名为主仆，实则却如手足。你说，自己的手足能不信任吗？福伯极善于伪装，谁也看不出他的本来面目。直到前些年，你爹才察觉到一些端倪。但你爹又是个极重情宜的人，不忍心将他扫地出门，所以只在私下里训斥了他几句。从那之后福伯倒也老实了，行事比从前更稳重，娘跟你爹都以为他改过了。谁成想，你爹才一去，他的伪装就迫不及待地撕下，竟然还……还……”

话到此，萧夫人又再度垂泪不止。

萧吟戈心道：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老话真是没说错。萧夫人虽是风韵犹存，但也是徐娘半老。以福伯现在的地位，找几个漂亮的女人并不难，他却妄想侵占萧夫人，意图很显然，就是想借萧夫人，好名正言顺的吞掉萧家。虽说我只是冒牌的萧吟戈，但是在回现代前，总还得在人家屋檐下混吃混喝。若是萧家完了，我这个冒牌萧少爷肯定也会被扫地出门。不管是为了自己能过上好日子，还是为了这个可怜的女人，我都不能袖手旁观。

他道：“娘，福伯野心不小，想必你也看出了，他的目地就是想霸占咱们家产。哼，他的想打如意算盘，我偏不叫他如意！”

熟料，萧夫人一听这话，神情登时有些慌了，抓住儿子的手，道：“萧儿，你千万莫跟他正面为敌！听娘的话，不要去招惹他，一定要听娘的话！”

萧夫人的态度让萧吟戈有些意外，虽说管家的势力已形成，但说到底他还是个奴才，只要处理得当要解除危机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为何萧夫人会露出如此惶恐的表情？难道福伯真的如此可怕？又或者有什么萧吟戈不知道的内情？他脑子一转，试探着道：“我爹的死，是不是也和福伯有关？”

此话一出，萧夫人脸上的神色大变，先是震惊，转而又是悲切，可是在一瞬间又将所有的表情隐下，避过萧吟戈凝视的目光，道：“你这孩子别瞎猜，福伯还没那么大的胆子。”

先前萧吟戈只是猜测，但萧夫人闪烁其词的模样无疑是证实了他的猜测。他忍不住倒抽一口气，心中骂道：这老东西，真他娘的狠！

萧吟戈道：“你不用再瞒了，我都看出来了。我爹正当壮年，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暴毙？我爹死了，得益最大的自然是福伯，所以他的嫌疑最大。”

“萧儿，你，你好像变了。”先前心慌意乱，萧夫人未注意，此时才觉得儿子说话语气、神态，完全与平常不同，似乎是忽然开窍了。

萧吟戈自然也从萧夫人的目光中看出了些什么，知道再隐下去，顶着这个柔弱的性子什么事也做不了。他脑中灵光一闪，道：“娘，儿子从前一直不懂事，累得娘成日操心。可是儿子如今已经长大，有担当了。前些天，儿子还梦到了爹，爹不忍见娘如此辛苦，故而托儿子好好照顾娘。爹还告诉儿，就是福伯害他的。”

古人都信奉神鬼一说，萧夫人的屋中也拱奉着菩萨。此时听得此话，自然深信不疑。是了，若不是丈夫托梦，儿子如何知道福伯的嘴脸？那儿子突然开窍，身子突然转好，莫非都是丈夫冥冥中的庇佑？

但萧夫人依然否认：“不是他，你爹是突发恶疾而死，跟他没关系！”

她不愿说，只是怕儿子得知事情的真相冲动之下会找福伯报仇。他一个未成年的少年，怎么可能会是福伯的对手？弄不好，反被福伯所害。儿子是她的唯一的希望，她又怎么能让儿子涉险？

萧吟戈自然也看出萧夫人的良苦用心，在心中叹一声：可怜天下父母心。

哪怕是冲着这个善良的女人，这事他也要管到底。他道：“娘你放心吧，我不会冲动的找福伯拼命。他树大根深，我就一点点的把他的根刨出来。但是在未找到刨土的耙子前，我决不会轻举妄动。”

萧夫人捧着儿子的脸细细地打量，只觉儿子的面容虽还带着稚气，但语气、神态分明像个大人。儿子终于长大了吗？

她望着他的目光是那样的温柔，充满怜惜。恍然间，让萧吟戈想到另一个时空的母亲。他抬手抚去她眼角的泪，道：“我是男人，懂得如何保护自己，也懂得该如何保护你。娘，相信你的儿子吗？”

“相信，相信！”萧夫人连连点头，平定了下心情，而后缓缓地开始叙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