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

我站在酒吧门口的站牌下面等车。胖子已经吐了两次，他坐在站牌下的木制长凳上，他的样子看起来还是很难受。

刘川枫已经先一步打车离开了。走之前，他和我一起站在站牌下面，他问我：“天真，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人很容易食言？”

我没有回答，只是看着漫天淅淅沥沥的雨点，眼神没有焦点。

“你知道吗？”刘川枫没有等我回答，他自顾自的继续说道：“当我砍断手指的时候，鲜血迸溅而出，我的心里并没有恐惧，我甚至还在为可以选择自己死亡的方式而感到欣慰。可是，就在痛楚几近麻木、意识逐渐模糊，开始走马观花的瞬间，浮现在我脑海里的不再是我自己，更不是我那渺茫的理想，而是我的父母，我那已经年迈的父母。”

“我看到他们满头的白发，眼角的皱纹，浑浊的双眼。尽管他们总会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争吵个不停，尽管我曾无数次的想要逃离那个让我难以忍受的家，可他们始终是我最爱的人，我不能就这么抛下他们。那一刻我才发现，一直以来自己究竟有多么的自私和懦弱。”

他说着，抬起头来，看着漫天的雨点，他的眼神有些朦胧。停了一会儿，他继续说：“如今，我也有了自己的家，有了我爱的爱我的妻子，还有一个刚刚学会叫爸爸的小公主。”

一辆出租车停了下来。他走进雨里，回过头看着我，他说：“天真，别太逼自己了，我们都是凡人，不可能只为了自己而活。”

他说完，打开车门钻进了车里。出租车扬长而去，消失在雨里。

我一直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漫天淅淅沥沥的雨点，雨点打在镜片上，我的眼前开始变得模糊。身后的胖子终于坚持不住，又开始吐了起来。

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胖子一个人躺在后面。雨点不住地敲打着玻璃窗子，泪水一般流淌着滑落。车窗外，一道熟悉的身影一晃而过。

是昨晚的那个美丽女人。她一身墨绿色的长袖连衣裙，不打伞，也不着急，独自在雨中踱着步。

“师傅，麻烦停一下。”我让司机停了下来。就在我按住把手准备推开车门的一瞬间，一辆红色的小跑在女人身边停了下来。女人打开车门钻了进去。

红色小跑快速超了过去，我认得车屁股上面那高高翘起的尾翼。我握住门把手的手松了开来。

“没事了，走吧。”

出租车穿过高架桥的时候，我看到车窗玻璃里自己一脸的落寞。

夜里，我做了一个梦，一个不同于以往的梦。

梦里也在下着雨，一袭水绿色连衣裙的女孩，不打伞，也不着急。她一只手轻拽着裙摆，一只手拎着鞋子，光着脚丫，踩着水洼。

我不禁想起了我的那只水绿色的蝴蝶。

醒来后已是上午八点。胖子早早的上班去了。简单地洗漱了一下，冲了一杯蜂蜜水来醒酒，在电脑桌前坐了下来。好友列表里面的那只蝴蝶还是灰色的。

打开文档，想写点什么，又不知道该写些什么。思想总是没有办法集中，墨绿色、水绿色的身影不断地在脑海闪现，重合，分离，再重合。手指在键盘上不停地敲打着，发出寂寞的声音，却只是重复的删了又写、写了又删。

右手习惯性地摸向桌角，却没有摸到想要的东西——本该放在那里的手机不见了。我这才想起它被我落在天台上的小阁楼里了。我决定去找手机。

走在通往天台的楼梯上，我在心里不住地告诉自己：“我只是去找手机，并不是多想见她。”

我站在门外，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回应。轻轻推了一下，门开了。门没锁。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进去。

女人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她乌黑的短发倾泻下来，遮住了半边脸。阳光穿过窗帘间的缝隙落在她的肩上，她就像一只绿色的蝴蝶，安静地呼吸着。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不设防的女人。俯身捡起掉在地上的毛毯，小心地披在她的肩上。却还是不小心惊醒了她。她长长的睫毛轻轻颤了下，张开眼睛看着我。她的脸上没有任何的化妆，带着一种让人心疼的苍白和憔悴。

“是你啊。”她说着直起身子。拉了下肩膀上正在滑落的毛毯，她的嘴角微微翘了翘。

“那个……门没锁……我……”我有些慌乱，怕她误会。

她轻轻笑了笑：“我叫莫小陌，叫我小陌就行。”

见她没有责怪的意思，我这才放下心来。我说：“我叫田真，朋友们都叫我天真。”

“你是来找手机的吧？”她问我。伸手取过压在一堆画稿上面的手机递给了我。

“给。”

我接过手机。“那个，上次的事情，谢谢你。”我尴尬地道着谢。

她微眯着眼睛，笑着说：“不客气。”

有风打没掩的门口吹了进来，她墨绿色的裙摆轻轻荡了下，本来压在手机下面的那堆画稿，散落了一地。

“你在画漫画？”收拾好地上散落的画稿，我忍不住问她。

“嗯。”她点了点头，拢了一下耳边的碎发。

“画的真好。”她的画功真的很棒，我不由由衷地赞美道，忍不住一张张地翻看着。

漫画的风格属于古风，故事大概讲的是男人为了救主，没能及时赶来救自己心爱的女人。当男人赶到的时候，女人已经身负重伤、命悬一线。愤怒的男人近乎疯狂的击杀了所有的敌人，他把女人抱在怀里。女人的嘴角还在留着鲜血，她笑着问男人：“你是来跟我殉情的吗？”

男人的脸上沾满了鲜血，泪水混着血水滴落下来，他说：“你若死了，我绝不独活。”

看到这儿，我的眉头不自觉得皱了一下。我细微的动作并没有逃过莫小陌的眼睛，她问我：“怎么了？有问题吗？”

我摇了摇头，说：“没什么，就是觉得有那么一点违和感。”

“违和感？哪儿？”莫小陌凑了过来，她的脸一下子离我好近，我甚至能够清晰地感觉到她那温软的吐息。我的心跳不由快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