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秦王跪了下来，叫道，“强扭的瓜不甜，阿姐跟我说过崇明姑姑当年若不是强迫崔赟娶她，也不会最后弄到那么惨烈，为什么还要让我重蹈覆辙。”

“不要跟我提她，她就是个疯子，”皇帝闭了闭眼，面上恨意扭曲，很久才平复下来，拉起他道，“我不会那么逼迫傅桢，她也不是崔赟，她比崔赟清醒的多，也明白的多，她会是个好王妃，将来……”

“也会是个好皇后。”

秦王变了脸色，“阿姐！”

“别说话，听我说，”皇帝轻轻抚摸着已经隆起的肚子，道，“阿姐跟你说过，阿姐累了，阿姐本就打算传位给你，跟你姐夫一起四处走走，看看这天下真正的样子，看看那些诗词文章里写过的美景，看看人世红尘，风花雪月，这些阿姐都没看过，阿姐被困在这个皇城里，从来没看过外面的样子。”

“现在他走了，但我们的孩子还在，我总觉得他也还在，我想等孩子生出来，带他去做想做的事，让他不要像我一样，一辈子被困在这样一方天地。”

“但在走之前，我要帮你把一切都安排好，不然我不放心，你今年已经二十三岁，早就应该成家，从前是我把你放在西军，他们都当我是忌惮你，不敢跟你沾上关系，现在他们一个个为了前程，更不敢将女儿嫁给你，阿姐不想委屈你，阿姐想给你找个样样都顶好的王妃，能够辅佐你，帮助你，陪着你，将来你坐上这个孤单的位子，能有个人让你觉得不那么孤单。”

“傅桢是阿姐想了很久的人选，就算这次傅家不出事，阿姐也会劝说傅相，他会同意，傅桢也会同意。”

秦王听到阿姐说起她的打算，心里一酸，要是姐夫还在就好了，要是姐夫在，一定不会同意阿姐这么乱点鸳鸯，一定会劝说阿姐，阿姐也不会这么任性一意孤行，但他不敢提起姐夫，怕让阿姐伤心，只好苦涩地问道，“阿姐怎么知道她会同意？”

皇帝见他话有松动，嘴角微不可见的扬了扬，道，“我把她放在身边三年，从在紫宸殿到六部，我一直在看着她，从她拒绝宁越开始我就觉得十分有趣。”

“她心志很坚定，对人对己都狠的下心。宁越求亲那年她十九岁，刚从书斋里考出来，通常这个年纪读了那么多年书，每天不是闺阁便是书斋长大的小姑娘，在感情上都很单纯，也很心软，像宁越那样的青梅竹马，死心塌地一片赤诚，他哭上一哭，大多都会从了。”

“但她没有，拒绝了就是拒绝了，一点都没拖泥带水，心肠硬的几乎不近人情，若不是后来宁越不知受了谁点拨，又跟她和好了，俩人在紫宸殿外哭的像一对儿傻子，我还真当她是铁石心肠。”

“她不是心肠硬，她是狠得下，忍得住，知道做了什么选择该做什么事。”

“所以你不用担心英长武，只要傅桢答应了嫁给你，她就一定能断的干净，也会做好她王妃的职责。”

“我知道你们这些年感情好，也知道英长武向傅桢求过亲，但你总不能因为他求过你就让了，若他今天求一个明天求一个，你是不是还要因为他一辈子不娶了？再说傅桢不是早就把他拒了，我不知道你在为难什么。”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傅桢尚未婚配你自然也能求娶，朕还没说这是朕给你看好的王妃不许别人染指，什么时候轮到一个臣子这么霸道了。”

秦王听阿姐这口气开始还讲些道理，到了后面一副舍我其谁的神气，便知道她是不想讲理了，只好将实话说了出来，“可他们现在好了呀，在塔门寺的时候我亲眼看见的，人家现在两情相悦阿姐我能不掺和了吗。”

皇帝看着他，问道，“好了？怎么个好法？”

“就，就是，”秦王使劲摸了摸耳朵，“很好，好成一个人！”

皇帝垂下眼看向湖边，“有了肌肤之亲？”

秦王没说话，继续扶着她，两人沉默着走了会，皇帝可惜地道，“种山岳上表想将女儿嫁给英长武，他们这回打了胜仗，我本想着趁庆功给他们赐婚，顺带也给你和傅桢一起办了喜上加喜，现在照你这么说，倒是麻烦了。”

秦王听了一僵，问道，“种将军……哪个女儿要嫁给长武？”

皇帝看着他，“自然是亲生的女儿，种宜。”

秦王被皇帝看的发慌，转过了眼，勉强道，“这事我知道，那是傅观察还没去秦凤路时候的事，不过那都过去了，长武跟种宜说了傅桢的事，这桩婚事就再没提过了，怎么种将军不知道吗？”

皇帝看着他，目光闪烁，道，“这我倒不知道，但种将军提起这门婚事却是最近，准确地说是半月前，英长武和种宜进五关的第二天，快马送到我面前的。”

“林昭，你老实说，你跟种宜……”

“我没有！”秦王慌忙跪下，“她是种家的人，我不敢。”

皇帝看着他，抬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是不敢，不是不想。

“原本英长武娶种宜，你娶傅桢是最好的，现在听你一说，我也不愿拆散他们有情人，可无论如何，林昭，清涧城不能动。”

“想必种山岳是看出了什么，才会这么匆忙地请求赐婚，他能送出这份奏表，你猜英枢密知不知道，英长武又知不知道？”

秦王跪在地上，背上沁出冷汗，皇帝在他头上拍了拍，“你真的很介意傅桢曾与他有过肌肤之亲？”

“其实这不算什么事。”

“你好好想想吧。”

皇帝说着招了招手，黄大伴自树影里走了出来，弯腰伸出手臂，扶着皇帝慢慢回了玉津楼。

两日后皇帝在玉津楼召见傅桢，黄大伴再次被撵了出去，谁也不知道皇帝和傅桢说了什么，只知道傅桢被皇帝关在了象园，不许人探视，也没说什么时候放人。

谢方臣和秦王都被扔着跪了一夜，秦王还好皮糙肉厚隔日便好了，谢少卿却足足躺了半个月才能下床，吴矩回去同英秀说他一双腿险些废了。

英秀自嘉亲王去后便接手了宫中宿卫，有时候忙起来十天半月都不能回家，吴矩便常来大内陪她。

英秀听他说起谢方臣的腿，想起这几年他一直在帮谢方臣治疗体内丹毒，便问道，“他身上丹毒清了吗？”

吴矩道，“一年前便已清了，以后娶妻生子都当无碍。”

“但我看他似乎没有娶妻的打算，听说他从临川接了个孩子过来养着，亲自教导，他这是想干什么？”

吴矩道，“那孩子我知道，是他族里一个堂兄家的儿子，他那堂兄去年风寒没挺过来，妻子年轻改嫁了，留下孩子无人照顾，他觉得可怜便接了过来。”

英秀不置可否地扬了扬眉，“谢家世家大族不缺人手也不缺钱，又最看重人才，我可不信会无人照顾。”

吴矩笑笑没说话，知道他不愿背后说人是非，英秀只好叹口气，说起自家事，“长武快回来了。”

“阿爹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什么会同意让长武娶种宜，他不知道长武心悦的是傅桢吗？”

“官家也是，傅桢那点事虽闹得凶，但也不是说不清，这么把她关起来让外边瞧着还以为要怎么样，你说谢方臣到底是说了什么惹的官家这么生气，他刚受罚，官家就扣下了傅桢，难道跟阿桢有关？”

“他不会是在这个风口浪尖去求情了吧，难道他就没看出来官家一直按着这件事不发，是在等西军的消息？”

“真是太蠢了。”

英秀摇着头，吴矩听她说来说去又说到小谢头上，知道她到底还是憋不住，想从自己这里打听点什么，又不好直接问他，怕他为难，便道，“他不是蠢，只是关心则乱，他那样的人怎么会蠢。”

关心……则乱？英秀心里品着这四个字，对他道，“不会吧？”

吴矩摇摇头，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