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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霞风云录》第二章 倾盖不失梅菊谊 萍水喜结琴箫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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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霞山脚下,此刻尽是来来往往的人们,由于正值晌午,各处酒肆茶馆正在开张。老者领着那少年来到一处较为轩敞的酒店跟前,那酒店的匾额上镌刻着“醉仙酒楼”四个鎏金大字。老者解下背上的包裹,从里面取出一个物件,物件长约三尺,周身碧绿,原来是一具七弦古琴。老者又从腰间取下小鼓,交到那少年手里,便领着那少年径入酒楼里来。酒保见来了客人,忙上前招呼道:“二位客官,里面请!”老者抱拳道:“在下是行走江湖的琴师,我这孙儿会唱几个俚曲,麻烦通禀你们掌柜一声,行个方便,我们爷孙两个也好寻口饭吃!”酒保上上下下打量了二人一眼,皱眉道:“你老来得真不凑巧,瞧见没有,偌大的一个酒楼里满是客人,去哪找地儿给你们唱曲子,我看你们二位还是到别处转转吧!”老者央求道:“我们出门在外,身上盘缠已尽,还请行个方便!”酒保执意不肯,老者一味苦求。

这时,酒楼里一名中年文士忽然道:“酒保,给他们二位搬条凳子来!”文士说话声音虽不甚响,却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之气,让人难以拒绝。老者不由得向那中年文士望了一眼,只见那中年文士身穿宝蓝色长衫,头戴方巾,长得面如冠玉,神色淡定自若,眉宇间竟有一股傲视凡尘的气概,让人不敢直视。老者向那文士遥遥鞠了一躬,道:“承蒙公子青睐,老朽在此谢过了。”接着向酒楼里的所有客人作了一个转圈揖,高声道:“老朽不才,愿为诸位客官弹奏一曲,权当助兴,诸位客官若是觉得曲子还过得去,不致辱没了清听,还请打赏几个小钱,我祖孙二人在此谢过了。”说完,老者将古琴放在凳子上,席地而坐,弹奏起来。那少年左手举起小鼓,右手击打着,唱道:“话说那铁拐李,修真得道法术神,一缕魂飘入紫宫,瑶池座前饮琼浆,三清殿上论玄通,美酒佳肴恣欢肆,哪管肉身与凡胎,七日光阴须臾过,心急火燎地忙把来路寻啊,石笋山下肉身灭,五父衢头觅真身,幸有饿殍山下卧,蓬头垢面磕碜人啊,欲待子都郎,无奈五更鸡鸣魂欲散,元神还阳不由心啊,只得仓促把魂投,昨日玉郎君,今成跷脚汉哪......”那少年口齿清楚,唱得十分动听,在悠扬的琴韵中,夹杂着几下鼓声,自有一股撩拨人心的谐趣在里面。无论是琴韵还是鼓声,与唱词都配合的丝丝入扣。众人听了,无不莞尔。正当酒客们面带笑容,听得入神之际,忽听得“啪”的一声响,一名吃酒的道人拍案而起,向那少年叱道:“你这小孩儿好不知趣,李玄乃是我道教崇奉的上仙真人,是太上老君度化的及门高弟,岂容你这无知小儿拿来随意调笑取乐!”

众人吃这一吓,都作声不得。那中年文士却缓缓道:“铁拐李借尸还魂一说,古已有之,千百年来口口相传,已成笑谈,纵然李玄复生,听了也不过付之一笑,偏偏你这牛鼻子心胸狭隘,无端生事,败人雅兴。”道人见那中年文士气度沉穆,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登时便气馁了,又见众人脸上大多露出忿忿不平之色,知道众怒难犯,哼了一声,起身拂袖而去。

老者见自己刚到仙霞山便无端地开罪了一名道士,心中甚是不安,不住地打躬作揖,以示赔罪。那道士也不理睬,头也不回地走了。那中年文士道:“老丈,在下今日得聆雅奏,也算三生有幸,还请过来坐下一叙。”老者见那中年文士气度不凡,又是一凡好意,自然不便拒却,便带那少年来到中年文士桌旁坐了。中年文士道:“敢问老丈大名,那里人氏?”老者道:“老朽沈元,这是我孙儿沈玉坚,来自湖州,还未请教公子名号。”那中年文士道:“在下姓卓,贱名不足挂齿。从湖州到这仙霞山路途遥远,老先生带着孙儿千里迢迢,一路奔波,所为何来?”沈元道:“不瞒公子,我这孙儿患有一种怪病,多方延请名医调治,至今不见好转,也不知是什么病,却总消瘦乏力。我听说这仙霞山上的仙桃可祛百病,便不远千里赶了过来。”那卓公子听了,不禁一怔,说道:“你要摘仙霞山上那株大树的桃子么?只怕是白来一趟了。”沈元道:“那桃子不能摘吗?”那卓公子道:“你眼前的这座仙霞山已高可摩天,而那古树犹高出仙霞山数十丈,纵是长翅膀的白鹤也难以飞上,要摘古树上的桃子,谈何容易!”说完摇了摇头。沈元听了,先是一愕,呆了半晌,方才叹了一口长气,脸上现出怅恨之色。那卓公子见他难过,安慰道:“老人家,我瞧你孙儿面色红润,这病也许并不难治。何况那桃子,人们虽说的珍异,嘿嘿,究竟怎样?却无一人尝过,只怕也未必如人们所说的那般神奇。”说到这里,脸上神色蓦地转为狠戾,但这狠戾之气一现即隐,瞬间便又恢复如常。那卓公子伸手诊了诊沈玉坚的脉息,思忖片刻,说道:“老人家,你这孙儿的病,依我看,乃先天足少阴气脉受阻,此非药物所能治,不过你大可放心,交于在下好了。”沈元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喜道:“公子能治我孙儿的病?”那卓公子点头道:“能否根治,在下也无把握,但勉强可保你孙儿性命无虞。”沈元忙起身,倒头便拜,说道:“玉坚,快给公子磕头!”沈玉坚跟着便要下拜。那卓公子伸手将二人扶了起来,说道:“我与二位有缘,此举手之劳,二位何以行此大礼,快快请起。”沈元喜极而泣道:“公子能救我这孙儿性命,便是他再生父母,此番恩德,小老儿真是......真是无以为报啊!”那卓公子道:“在下粗通音律,适才见老先生抚琴,虽小试身手,已知是行家里手,琴韵之高妙,令在下不胜向往,若能得老先生弹奏一曲《楚歌》,此生无憾。”沈元道:“老朽一生漂泊,弹琴也不过是混口饭吃,难得遇上公子这样的雅人,便是弹上三天三夜,又有何妨。”

当下三人用过饭,那卓公子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扔到桌上,吩咐酒保备两间上房,转身道:”老人家权且住下,在下有点要事,先行一步,待晚上我们再杯酒言欢,到时也好听老先生的妙曲清音。“沈元道:”公子厚爱,我祖孙二人无以言谢,自当悬榻留宾,以待公子。“

到了晚上,那卓公子如约而至,手中拿着一根碧油油的洞箫,笑道:“今晚与老先生合奏一曲《楚歌》如何?”沈元道:“老朽不才,能与公子这样的雅人合奏,真是前生修来的福缘,公子请!”当下正襟危坐,调了调琴弦,便弹奏起来,琴音优雅美妙、平正淳和,像一阵温馨淡雅的清香扑面而来,令人不由得感到欣喜。琴音时而绵密、时而婉转,但无不曲尽其妙、精彩绝伦,如珠玉飞溅、绮霞散天。随着琴音渐趋高亢,一阵柔和幽细的箫声慢慢响起,如细雨润物、微光透户,箫声中竟似透着一股销魂蚀骨的柔情,听在耳里,快美难以言喻。箫声渐渐变得清亮,琴音反而又低了下去,琴音、箫声就如两只翩跹翻转的蝴蝶一般,在花丛中追逐、嬉戏。忽然,箫声一变而为尖锐,如一缕钢丝抛入天际,顿生一种凄厉之感,琴声却变得更加醇厚平和,随着箫声愈传愈细,琴音也变得繁密低沉,终于低到没有,箫声也于此时戛然而止。此时窗外明月高悬,一片银白色的光华从窗口洒了进来,室内尤为幽绝,那卓公子却似浑然不觉,目光注视着窗外的星空,良久不语。

过了许久,那卓公子忽然长叹了一声,说道:“这箫,我已有十年没有吹奏了,今日有幸碰上老先生,这才破了一回例。”说完,目光注视着洞箫,脸上满是苦涩之意,似有无限心事,却又欲言又止,但终于一摆手,叫道:“上酒来!”话音刚落,便先后有一男一女走进房来,男子身材瘦长、相貌清矍,女子姿容端丽,提着一个大篮子,两人都是三十岁上下年纪,一身劲装结束。两人进来后便将篮子打开,从里面取出各样菜肴放到桌上,动作十分娴熟利落,不到片刻,便将菜肴摆的整整齐齐。最后是一坛酒,上面贴着的斗方上写着“绍兴女儿红”五个大字。那男子将酒放到桌子一角,便跟着那女子一起出去了。沈元见菜品精致齐全,都冒着腾腾的热气,显然是刚做出来不久,心中不禁暗自诧异,实不知这两人是何时来到门外的。那卓公子道:“古人言,知音难觅,今日与老先生相遇,实是有缘,今晚我们共谋一醉如何?”沈元道:“老朽酒量虽浅,但公子如此厚爱,今晚豁出这条老命来陪公子尽兴便是了。”那卓公子大声道:“好!”又转头看了沈玉坚一眼,说道:“你这孙儿能不能饮酒?”沈元道:“我这孙儿有宿疾在身,倒是不宜饮酒!”沈玉坚道:“爷爷,一碗酒又要不了我的命,我便陪公子喝一碗吧!”那卓公子大拇指一竖,大声道:“果然爽快!”说完便开起酒坛封印,给每人斟了一碗,只见酒色碧绿,竟有一股浓郁的芬芳迎面扑来,未饮便有熏熏之意,一看便知是上等的佳酿。那卓公子道:“我们先满饮此碗!”沈元与那卓公子都是一饮而尽,唯有沈玉坚一向没饮过酒,只觉入口辛辣,难以下咽,但他生怕那卓公子瞧自己不起,于是大口吞咽,咕嘟咕嘟地将一大碗酒喝进了肚里,只泼出了数滴。

那卓公子微笑道:“老人家,你这孙儿倒也硬气,很对在下的脾气!”沈元笑道:“公子抬爱了,我这孙儿能遇上公子也是他的福气,老朽在这里代他敬公子一碗!”两人一饮而尽。那卓公子道:“你这孙儿是先天足少阴经脉受阻,我教他一套运气调息之法,若能于每日寅卯时分修习,久而久之,必能强身健体!”沈元喜道:“玉坚,还不向公子跪下,答谢公子的救命之恩!”沈元抓住沈玉坚的手,起身离开座椅,便向那卓公子一起跪了下去。那卓公子将他们二人扶起,说道:“玉坚,你跟我来。”带他走进里面暖阁,说道:“我这运气调息之法名叫《子午心经》,其实是一门修习内功的心法。你知道后,绝不可说与旁人!”当下将修习的口诀说了一遍,待沈玉坚记住后,又教了他如何打坐、运气等诸如此类的法门,沈玉坚都一一记在了心里。

沈玉坚此前为了给自己治病,曾读过一些医药之类的书籍,对经脉穴位也很了解,所以很快便领会了。那卓公子见他领悟迅速,只用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将一百来字的口诀尽数记住了,心中十分高兴,带他回到桌边。沈元再次起身向那卓公子躬身致谢,三人再次坐下饮酒吃菜。沈元由于高兴,一口气连喝了三大碗,但由于不胜酒力,两颊已然酡红。那卓公子见了,微微笑了笑,便不再劝酒,只顾自饮,不到片刻,已是十大碗下肚,兀自面不改色,饭菜却动的极少。席间,两人谈的大多是江湖逸闻,沈元每次向那卓公子谈起音律,那卓公子都避而不谈,故意找话题岔开。不到一会儿,那卓公子又是十余碗下肚,眼见坛中酒空,忽然起身道:“老人家还请早些安歇,在下改日造访。”也不待沈元答话,便推开房门,飘然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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