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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霞风云录》四十八章 萧声难抗琴音锐 良言还劝怨意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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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玉坚见卓英风性情刚硬,难以言辞所动,不由得叹了口气,说道:“人各有志,教主为人慷慨豪迈,令人心折,在下不过是一个后生小子,一番迂腐执见原不足以打动教主之心。只是教主刚才所言,在下若能将《幻海云霓曲》弹奏一遍,教主不但立刻放我二人下山,还会将毒盐的解药奉上。以教主光明磊落的行事,想必不会欺骗我二人。”

卓英风道:“这个自然,我卓英风一向是言出必践的,这一点你大可放心。”沈玉坚道:“好,既是这样,那我便为教主弹上一遍这《幻海云霓曲》也无妨。”说着,便正襟危坐,奏了起来。

琴音绵密细腻,如鸟鸣枝头,又像珠玉落入玉盘,明丽清越,自然而然地钻入人的心里,激荡起一片缠绵似水的柔情。梅吟雪两次听沈玉坚弹奏这《幻海云霓曲》,感受却截然不同,心道:“原来这曲子的曲调可以因情因景而变,我困于曲谱音律,反而不能在弹奏时自在地抒发心意,未免有胶柱鼓瑟之嫌了。”

曲调中似乎有一种哀怨低回的叹惋,令人怦然心动的同时,不自觉地陷入了对往事的追忆之中。梅吟雪正听得入神,忽然一声悠长的叹息从身边传来,这叹息声似有无限的心痛悲伤。梅吟雪为这声叹息所惊,不自禁地将神思从缠绵蕴藉的曲调中转回到现实中来。

叹息声正是卓英风所发。梅吟雪见他手中已不知于何时多了一根碧油油的洞箫,只见卓英风将洞箫就于唇边,一缕微细幽咽的萧声呜呜响起,吹奏的竟然也是《幻海云霓曲》。

萧声柔细幽媚、销魂蚀骨,与琴音的清丽婉转全然不同。梅吟雪只听了片刻,不觉神摇意夺,只觉得萧声很像一根又软又温和的触须在轻柔地抚摸自己的心田。这种轻柔的抚摸是那么的舒服,梅吟雪顿时感到一阵心醉神迷,恨不得张开怀抱,拥抱这柔媚之极的萧声。梅吟雪隐隐觉得这萧声不大正派,想竭力摆脱它的纠缠,但心神却又禁不住它的诱惑挑逗,好似要飞出胸腔一般,登时不由得感到一阵脸红心跳,正觉难以自持之际,忽然低沉绵密的琴声中响起几下亮丽的琴音,萧声为琴音所震慑,陡地转为低沉,缠绕在梅吟雪心间的温软触须也于瞬间退缩了回去。

梅吟雪喘息了几口气,赶紧收摄心神,抱元守一,不敢再去倾听萧声。

萧声于幽婉柔媚中自具一股勾魂摄魄的力量,不断地在琴音中纠缠,似乎要将琴音阻断,但琴音跳踯腾挪,竟丝毫不为所动,隐隐透着一股极强的反击之力。

梅吟雪此刻已然明白二人是以乐音相斗,只见卓英风脚踏九宫八卦方位,不住地变幻着身形方位,脚下也愈走愈快,但沈玉坚却端然静坐,除了手指在抚弄琴弦外,整个人便如入定了一般。

萧声愈来愈幽细,时而尖锐,时而轻柔,竟一连数变,每一次激变,梅吟雪的一颗心就忍不住剧烈地跳动一次。梅吟雪竭力避免萧声的纠缠,使自己的心神尽力跟上琴音的节奏,感觉就会好些。

随着萧声的节奏变快,琴音也跟着加快了变调的速度,瞬息间从宫调一变而为徵调,到后来,变幻之快,就如疾风骤雨一般。随着琴音愈来愈短促,竟似化为无数锋利之极的音刀,斩向缠绕过来的萧声。

萧声难以抵挡琴音的凌厉肃杀之气,不禁连连退避,与此同时,琴音由于琴弦的剧烈的颤动,一丝若有若无的颤音就像不断绷紧之极的弓弦一样凝聚着力量,准备着威猛的一击。终于随着尖锐之极的萧声再度响起,蓄满力量的颤音猛地弹射而出,像一支利箭一般向萧声猛地穿刺过去,将萧声撕成粉碎。

琴弦微细的颤音不住地像连珠箭一样猛烈地弹射而出,萧声终于被彻底压制,再也动弹不得。梅吟雪见卓英风唇边的洞箫再也难以奏出声音,而卓英风整个人更像是醉酒一般,整个身子摇来晃去,在沈玉坚弹完最后几个音符后,卓英风终于不支,轰然倒地,一张脸涨得通红,两只眼睛失神地盯着前方,像是丧魂落魄了一般呆然不语。

紧接着,沈玉坚再次弹奏了起来,琴曲平和雅正,像一缕清风拂面而过,顿时给人一种说不出的清爽。梅吟雪感到琴声中带有抚慰之意,听在耳中,竟是说不出的快美,似乎整个身体里都隐隐有一股真气在奔走游动一般。

过了片刻,卓英风失神的眼睛里再次焕发出神采,似有所悟地盘膝而坐,开始运转体内真气,差不多过了一刻钟,卓英风终于缓缓吐出一口气,再次睁开了眼睛,精神也恢复如常。

“好厉害的琴曲,多谢小兄弟手下留情,我卓英风受教了!”卓英风说着,向沈玉坚拱了一下手。

梅吟雪道:“我听说当年妙音子司空羽曾用这琴曲在玉华山上连杀数百人,这琴曲的威力今日算是见识了。”

卓英风道:“这琴曲虽然厉害,但也得有小兄弟这样的妙手方能弹奏的出来,若是姑娘和我弹奏此曲,是绝对发挥不出这琴曲的威力的。”梅吟雪听了,点了点头。

沈玉坚道:“乐曲原本是用来怡情养性的,教主却在萧声中暗含玄功阴劲,伤人于无形之中,殊非正道,长此以往,难免为心魔困扰,只怕会堕入魔道,情志也必受伤。”、

卓英风摇头道:“小兄弟,你言过了吧,刚才你的琴音中若无玄功阴劲,我又如何会为你的琴音所伤?”沈玉坚道:“我的琴音虽内含玄劲,却只能伤教主,并未伤不了身边这位梅姑娘,教主可知其中原因?”卓英风回头看了梅吟雪一眼,耸然动容道:“不错,这其中是何缘故?为什么你的琴音只能伤我?”

沈玉坚道:“这只怕与教主的心性有关,教主心性刚强,又长久耽于恩怨纠葛中难以自拔,徒以恣情纵意为生平快事,殊不知这样一来,心中自不免要生出一股强横之极的戾气,有这戾气作祟,兼之教主又天生极具常人不可及的聪明智慧,难免事事要与人争胜,心思也渐渐对奇伎淫巧之术生出留恋之意,自以为得其道,却不知深受其害而不自知。”

卓英风道:“小兄弟,你说的太危言耸听了吧?”沈玉坚摇头道:“在下是不是危言耸听,教主心知肚明,刚才教主的萧声中明显含有诡异邪巧之术,旨在诳诱煽惑人的心智。我以中平雅正之音以对,教主反而难以抵受,这难道还不足以说明问题吗?这就好比两军对垒,一军主帅专喜阴谋诈术,罔顾军纪训导,而另一军主帅却军纪严明,兵坚甲亮,士气充盈,两军对敌,那一军更会获胜?我想这是不言自明的。无正不足以出奇,无义不足以言正。一个人若无良知善念,又何以言正,弃正而好奇,无非是气骄而斗,又如何能不败呢?”

卓英风听了,呆了一呆,道:“你说的或许有些道理。”沈玉坚道:“刚才我以琴音探查教主周身的脉息真气,察觉到教主心肾之气甚旺,若我没有猜错的话,教主眼下正在修炼一种水火两气偏胜的功法,这两种气机在教主体内强横已极,互不想让。我凭此敢断言,教主练这功法定然有乖于常情常理,凡事以通达和顺为上,一味求新求奇,反而欲速则不达,如今两气争斗之势已成,久之必会出现心肾不交之症,肺阴气脉亦必受伤,不可不虑。”

卓英风哈哈大笑道:“不愧是司空羽高足,仅凭弹奏一首琴曲便能测知我修炼的功法,亦能揆度我身上的疾患所在,纵然扁鹊华佗在世,在小兄弟面前,只怕也只能甘拜下风了。”

沈玉坚道:“凡事以和为顺,在下不敢与古圣先贤相比,但天地万物之所以能生,无不依赖五气之相生相克,一气偏胜,感应于人身,尚不免致病,何况教主以非常之法在体内强运水火二气,又焉能不自伤?”

卓英风道:“小兄弟的一番美意,我卓英风心领便是,在下绝非贪生畏死之人,又何在意炼功时的一点区区伤痛。”

沈玉坚道:“在下身为医者,自有仁心,该说的话还是要说的,也不枉与教主相识一场。至于教主能不能听得进在下的劝,那全在教主自己了。”

卓英风道:“今日能与两位在此相聚,倾诉衷肠,实是人生一件幸事,我已命展护法将两位要的毒盐解药准备好,两位若想离开的话,眼下便可自行离去,展护法会亲送二人出凌云堡的,卓某就恕不远送了。”

沈玉坚和梅吟雪一起向卓英风拱手为礼,然后转身便向山下行去,走到半山腰,便见展奇已在一间凉亭前等候了。

展奇将毒盐的解药从怀中取出,交给了沈玉坚。沈玉坚见解药装在一个白瓷瓶里,忍不住将瓷瓶晃动了几下,里面传出液体晃动的声音。展奇道:“将这药液用清水稀释,再以蔗糖溶解于其中,中毒之人,只要饮一小杯即可解盐毒。”沈玉坚将药瓶收入怀中,顺便将昨晚盗取的一包药丸从取了出来。

展奇笑道:“两位幸亏没拿着这些药丸去救那些中毒的百姓,不然的话,那些百姓真是有死无生了。”说完,哈哈大笑,领着两人向凌云堡的大门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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