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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芸策简》二、聚群侠游子还故里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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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这神州武林、文坛,皆被即将到来的论道坛激起了千般反响,因论道坛是文武兼试的一次创举。江湖人士摩拳擦掌,个个欲表现出实力,争个高下。

然则并不是每个门派都有那般的空闲,去积极备战……光顾着忙于玩耍,一心想着到时候正式开始就看看热闹的,也是有的。

夕阳照着竹影,投在回廊的扇型宫窗上,轻轻晃动。

王府别苑专门辟了一块地,给到来的少部分学派暂住。澈山书院弟子所在的,是座带半边回廊的一进小院子,主建筑是起居的殿阁,还有两间卧房。此外的景观,就是几片小花圃,和青藤爬满了的墙角。

王府的小麻雀,在锦衣玉食的宫女姣娥们施舍下,养得都十分肥胖。飞动转身时,像是圆溜溜的身子上加了个不太协调的尾羽,扭转费力的样子有些笨拙。

它们正要到庭院里捡果子。一两只胆大的,先落到一个稍低的枝杈间,观察良久,刚刚飞下来却被惊走了。

“哦!我赢喽!看你的大刀,被我打落数次,早该输了,罚!罚!”小师弟的两腮抹得红彤彤,全都是胭脂。鼻头上的黑色墨迹,被画成个狗鼻子的图样。

他放下竹木扎的玩具,小手抓到胭脂盒里,抠了一块红泥,毫不客气地抹在了坐在桌对面的四师哥诚业脸上。

诚业十八九岁的样子,不长不短的发,在脑旋儿的位置梳出个狗尾般蓬松的发尾,掩住半个额头的碎乱青丝翘在眼上……也拿着个玩具,孩子气地和只有五岁的小师弟做戏,把对方胡乱推开道:“不成,这局不算。我的竹子轻,你的牢靠,算不得我输。”

小师弟大为不满,鼓起腮帮:“你都赢我三局了,小气如此……师父说,输不得的不是好汉!”

两人于是用胭脂互抹,厮打玩笑,弄得桌椅板凳叮咣乱响。

诚业被那孩子挤身上来,推得摔到板凳底下,伸手撑住还是摔了个马趴。

小师弟身着灰色棉布短衣,腰边别一串小葫芦,便翘个脚,坐到四师哥背上,拿他当马骑。这孩子的嗓音有些沙哑,独特笑声不断传出来。

由大到小串在一块的八个小葫芦,也随着男孩笑得颤动的身子,很是得意地欢快晃着。

诚业趴在地上,麻衣拖到地面:“石头你个小忘八!欺负死我了……等回了门派,我就……”要告状给师父听的话,还未说出来,只听——

“……你们两个!”内室传来女子咬牙切齿的一声怒喝。

看到胭脂盒里红色的膏泥被抠得稀烂,一汪墨水泡在里面,而小师弟的脏手还往盒里伸……她几乎生生将一口贝齿咬碎。怒火顷刻就喷将出来:“陈、诚、实!你的脏手给我拿走——”说罢就撇下妆盒,从内室出来,脚下疾步掌底生风地出手去擒那孩子。

“啊——”石头挥动手臂,大叫着:“她来了!”

发招的正是五师姐诚开。

她穿了鲜红色的窄袖劲装长裙,很是衬她肤色,武打翻飞时潇洒又显身段。额前刘海显出文静,脑后秀发梳成一个干练的长尾。唇妆鲜红,是刚染上的。

两个戏耍的人立即丢下玩具落荒而逃。

诚实从师哥背上跳下来,翻过栏杆就躲进了花丛里。

诚业手忙脚乱,从地上爬起来,却掉了右边鞋子,来不及捡拾,只好单腿跳开。

女子愤得一巴掌拍在桌面。桌子被震,摩擦着地面,擦出刺耳的声响,像是好不容易才忍住没有裂开……

桌上两个竹玩具,也都“听”地掉到了地下,砸在雕刻精美的地砖上。

一记掌风飞扫。

诚业只觉耳边凉意呼啸而过,便当即一个跳跃,踢掉了仅剩的鞋子,飞身过了横椅绕到回廊柱后。他紧贴着漆成铁锈色的木柱站好,是不敢再动。时而偷眼瞄她脸色,一面昂首叫道:“好师妹,饶了我这一遭!都是石头惹的,你别生气呀……”

诚开追至柱旁,看他求饶的谄媚样子,秀眉倒竖,很是顺手地就提起了四师哥的耳朵。

“我的胭脂盒怎么办!”

那男子马上“嗨嗨嗨嗨”地吸气,假装痛得龇牙咧嘴:“要死了……师妹请放手,我会赔给你的……”就呜呜咽咽地哭出来……

见诚业如同被提着脖绳差点泣出鼻涕泡的哈巴狗,她就气不打一处来,手臂撑上柱子逼近他,嘴角扭曲地威胁出声:“你还委屈,我还替我的胭脂委屈呢……”

“真的是石头说的,他说玩一玩胭脂的嘛……”

“他是小孩你也是吗?我才新买好的……”

五师哥眨着眼睛,看看师妹诚开染上薄怒的表情,顿时有了主意,瘪着嘴挤出几滴泪来,亲昵喊着师妹的别称:“开花儿啊……师哥脚冷了……”

诚开又是一掌风扫过来:“少在这耍赖装蒜。”

男子急忙把头一躲,整个人完全隐在柱后,才躲过了杀招……然后怯怯地挪出脑袋来,眉撇成了八字,看着她:“不是说什么假话,建康虽比川西温暖,这秋月的冷风也不是好吹的。师妹心慈手软,很是应该放过我们呀……我已说了会赔,还能怎么逃单不成?您就饶恕片刻再报仇,也是不迟的。”

她盯着他,嫌弃无比……还是甩了甩被掌风造成的气流吹乱的刘海,不耐烦地将倚着柱子的手肘拿开,然后把师哥的鞋一脚踢过来。

诚业急忙穿上,尖细着笑声讨好道:“师妹还是体贴的,嘿嘿……还有一只。”

女子已经退后走开,又顺着他抬眉远瞪的目光往回看,另一只鞋还在庭院那一边……然后怒瞪回来:“自己去!”

“好好好的……”

诚开走出回廊,清秀的面庞,美丽的五官,都写满了懊恼沮丧。瘪着嘴,上下拍了几拍双手,停在王府那秋花争奇斗艳的花圃前,看着天拖长声音道:“秋菊飘香,蜜蜂采蜜。”如同真看见了飞舞的小虫,惊喜道:“哎,果然有一只——啊,飞到左边去了,飞到右边去了……”

果不其然,花圃里偷看的小身影,腾空三尺高,如同弹出一般逃开了。

她眼眸一转,故计得逞,真是分外爽快!当即施展轻功冲过去。

只半招半式,就已捉拿到那闯祸的泥孩儿,扔在地上审问道:“你为何要对我的胭脂下毒手!”

诚实躺在那保持不动,装死道:“师姐……我……重伤了……呃!”

最后一下果真是重伤了——诚开拽起他领口,滴溜着他,厉声:“你给我听好了,再动一次,试试看!我不打你一次,打到你乳牙掉光,我就……”

“……师姐你真不温柔。”诚实埋怨道。

顿时听见旁边树枝开裂的声音。小孩闭眼不忍心看。

诚开按下气息,收住内力,皱起秀眉懊恼了几下,只厌自己如同师父说的,不够沉稳,才将小师弟放开。

后脖领一松,石头落在地上。秋风萧瑟里,树上仅有的几片枯叶飞下来……他袖起手打了个寒颤,灰溜溜地退步离开。诚开作势要打,他就赶忙躲进院内的偏殿。却仍是好奇,扒着门口看那女子。

四师哥也刚坐在台阶上穿好了鞋,抬起头看她。

女子环手身前,恨恨扫几眼这两人,又如同被戳到痛处一般,垂头丧气,跺脚嘶叫道:“我不想温柔么?还不都是被你们逼的……”

诚业抱着一只膝盖,在夕阳照耀的汉白玉台阶上,坐姿很是恣意潇洒。就差叼了根签子在嘴里,就像了行侠仗义挣了钱,拿去酒足饭饱后闲来晒太阳的侠客,眼神中满足自在。

不知是不是因为看见诚开这般,所以幸灾乐祸的缘故……

“你说好了……可不许不了了之啊。”诚开想到这般对他们动武,有些不好意思,气头也下去了,嘟嘟囔囔地说。声音也没了硬气,恢复成温温柔柔的女儿家。

不过她又不平,每次她好说话的时候,这两人总是拿她戏弄,她生气起来,他们反怪她粗暴……这叫什么事嘛!

四师哥嘿嘿笑两声,道:“师妹,可别拿这里的树木、物件撒气,伤了一花一草,怕是剁掉十根手指都不够的……”

看到诚开神色有歉意,却又跟着上句安慰道:“不过,要是那样,我替你,把我的手指头剁下来,去做那替罪羊,哈哈哈哈……”

听这话里爽快语气,和没心没肺的笑声,女子不由甩头不悦,懒懒道:“不稀罕……”头上的发尾垂下来,丝丝半搭在肩上成一个半弧,随着她摇头的频率那么晃着,又暧嗔又高傲。

“哈!”诚业畅快笑一声,蹬脚站起身来,整理衣服,转身对看热闹的石头道:“走,咱们去给你师姐再买一些胭脂水粉的,赔给她。”

“好!!!”听见要去玩,小男孩立刻欢呼着从殿门边冲下院中,奔着花园小径穿了满月圆门就跑出去。

“去哪,去哪?!”迎面而来的二师哥,名为赵诚盛,眼看着小石头跑出去老远,十分不解地皱起眉。

跟在诚盛身后的有三人,两个男子,十七八上下,一个女孩,方过金钗之年的样子。

这两个男子,皆穿直裰长衫。

一个叫诚宗,是三师哥,身材高长,眼睛明亮。头发全都梳上去,结成一股收入发髻,再垂下长尺余的发尾。

一个是最泼皮老六,诚创,额前碎发支棱直硬,歪扎着个斜髻,脸型尖瘦。

年纪较小的女孩,凤目俊俏,立在暖暖夕阳下。长长的投影,动静之间,仿佛画上笔墨。她身后是披着彩霞的玉宇琼楼,纤瘦的人儿在景物中,令人觉得沉静安然,却是个少年老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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