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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芸策简》第7章 二、聚群侠游子还故里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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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哪,去哪?!”迎面而来的二师哥,名为赵诚盛,眼看着小石头跑出去老远,十分不解地皱起眉。

跟在诚盛身后的有三人,两个男子,十七八上下,一个女孩,方过金钗之年的样子。

这两个男子,穿直裰长衫。

一个叫诚宗,是三师哥,身材高长,眼睛明亮。头发全都梳上去,结成一股收入发髻,再垂下长尺余的发尾。

一个是最泼皮老六,诚创,额前碎发支棱直硬,歪扎着个斜髻,脸型尖瘦。

年纪较小的女孩,凤目俊俏,立在暖暖夕阳下。长长的投影,动静之间,仿佛画上笔墨。她身后是披着彩霞的玉宇琼楼,纤瘦的人儿在景物中,令人觉得沉静安然,却是个少年老成的……

“都别出去了。”诚盛撵着诚业与诚开回到院子。

诚业吐吐舌头,对五师妹摊手,由她拽着带到院里。

两人仍不愿进里头去,只在回廊下排排坐着。

诚业却若无其事道:“没事儿,我下回给你买,下回……”

“总这么说,到底有几个下回?”诚开试举着拳头昂首蔑视道。拳也只可说是女子的粉拳,实际无甚威武,秀气的白腕筋骨美丽。

那男人只是笑,一个劲逗她开心,却换来他的五师妹怒哼一声。

赵诚盛甩袖捉襟,很有风范地转了个身,严肃向石头喊道:“回来!”

石头见势不好,只得低着头脚尖着地,小肉手扯着衣摆两边,没个正形,不情不愿地走回来。

二师哥才开始蓄留胡须,皱起眉来整个人都威严了许多:“方才都带你出去逛街市了还不够,想闹翻天呐?!”

这家伙不答,咬着嘴看看他。

“……这里不比澈山,是南方京城,是亲王府里。你个小魔头,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回去……”赵诚盛连眼睛都不用抬,张口就知道该说什么话、用什么字来教训,推着小孩往回走,颇有点苦口婆心的意味。

小男孩慢吞吞挪脚,硬是耍赖。

忽听闻身旁一声浅笑,陈诚实抬起一张圆圆润润的肉乎脸。

“石头,你之前去街,不是买了许多画册,准备什么时候给我们炫耀炫耀?”贺诚暻笑着看他,纤长秀美的手轻柔落下,拍拍他的肩。

“啊!师姐,我跟你说,我有好些想看的下卷,都买到了。建康真是个好地方啊。”

贺诚暻笑点点头,望着四周贵气宫室层层幢幢,不尽迷城一般。她眼眸瞬阖,道:“建康繁荣物博,的确集千万恩宠于一地。适前进京匆匆观其郊野山水,似乎也是不凡,若得游历……只是今天恐怕没有时间了吧。”

石头觉得无趣,心里很是低落了下来,总算是放弃了出去玩的心,就拿着赵诚盛的衣角绕在手里绞玩。

“对啊,二师哥,不知王府安排,哪天能让我们观赏一下这彰朝风光呢?”个子高高的三师哥诚宗,托着下巴道,冲着几人抬眉毛。

大家纷纷属意要好好游玩一阵。

赵诚盛道:“这还不简单,有得是时候。为向各国显示国威,再拉拢你们一下,彰朝岂能放过这机会。吃喝玩乐我一概放行,你们尽兴,只是不可荒疏了学业。”

六师哥诚创很是奇怪,追上来拉着他道:“怎见得是真二哥?说出这话来,‘一概不管’……叫人好生疑惑,快说是何方妖孽变的!”便一手勾着赵诚盛的肩头,笑得前仰后合。

众人都笑了,尤其诚宗笑得十分爽朗。

贺诚暻勾起唇角,笑起来眼里灿若星辰。

石头眼中闪现出浓厚的兴趣,喜得拍手叫好,更不知是在叫‘一概不管’的好,还是六师哥那话的好了。

赵诚盛亦笑,抱着石头的肋下,放回殿中。又回头吩咐道:“三弟六弟,将桌椅整理一下。”

那两个道了声是,挪整齐之前被三个捣蛋家伙撞乱的桌椅。

因刚抵达建康,这些天都忙碌,又是拜谒官员,又是参加朝会的,今日亦不例外。几人都有些累了,这便各自在席上坐下,扇着风歇息。

只有个小孩不一会又不安分了,东瞅瞅西管管。摇着三师哥要零嘴,把六师哥打盹用来挡脸的书打走,问诚暻会不会划拳猜谜……既想抓阄,还想投壶,怕是一个不留神,王府的鸟窝都会被他掏下来……

老六诚创“腾——”地坐起来,一手抓一只耳朵,把这小孩收了去。他生得黝黑,显得指甲盖很白,看着瘦,胳膊的肌肉却很扎实。

石头在他怀内,像个被揪住耳朵的滚泥小猪,翻身蹬脚,闹个不停,但丝毫脱不开钳制。安静的室内顿时聒噪。

贺诚暻抱膝坐在一边,含笑看了一会他们打闹,就眺望外头日落。

暮色温暖的院落,飞来几只终于敢找食的雀,四哥和师姐正在议论如何钉个木架子好打秋千……地面上的浅草里,玉阶小路从院门那里蜿蜿蜒蜒,偶有错落,由远及近,纵深的美感在宁静的画面中格外和谐。

……总见得花圃里杂乱,似有哪里不对劲……想是他们打架弄坏了。

她起身出了殿,款款下了台阶,走过去半蹲下身子,将花圃细看了看。青花色下裳,因她动作而步步生姿。一双白净素手,就顺着枝叶,扶起数朵被挤挨歪倒的花。再拢了土在花根部,补上几脚踩扎实。动作却毫无不雅,甚至有些女儿家带点顽皮气性的独特可爱。

又起身到墙角取了扫帚,扫去被小师弟踩散落到花坛外的泥块,里里外外整理干净……

待得贺诚暻完工,在墙角撂下扫帚,拾裙上阶走回殿内,院里坐的两人,也打着哈欠,看着一只路过的蓝蝶,因为此院没有花而继续翻过墙飞去。

“……你还别说,石头这小子,也不怕生,活生一个死皮赖脸的性子,去哪个陌生地方,都当自己家一样厮混。”诚业指指建筑外台基上,雕牡丹的实木栏杆。

挂葫芦串的顽劣孩童,总算挣脱了六哥的“魔爪”,转移阵地逃在台基上玩。他正健步一蹬,反身坐定脚丫子一搭,坐在了栏杆上头,口中还念念有词,活像个猴。

“这些天忙前忙后,一刻不闲,方才二师哥还逮着空,带他出去了一趟呢……真是有耐性。”诚开难以理解道:“你们呀,就是太宠他了。一家子上下全是穿的麻,还不是攒了棉布,给他做了衣服。”

诚业本是袖着手,听闻她这番不平,即觉她可人,进而笑出声来。顺手将她一束在晚风里飘飞的头发挂到耳后:“去……到现在还在难过,不就是一盒胭脂,有什么大不了的,比你小师弟的开心重要么?几不闻‘千金难买穷开心’?哈哈哈哈……”

“嗨哟……”女子推开他,拾住那束头发,半捂着面,背风望向别处。这束是拿住了,其他的发丝更是被吹得翩翩飞舞。

她这样子,看得老四满面含笑,不动声色但是憋着,肩膀一耸一耸的……

墙角青藤上的叶子,都像晾起来的衣服,渐次被晚风吹起,耷拉下……有些叶尖红了带紫的,也有不变颜色的。

“你又在拿哪里编出的话哄我了……完了完了,下回师父出考题,我又该错成筛子了!都怨你!”诚开作“抱头痛哭”状,便捉着四师哥追打起来。

诚业终于憋不住,放声笑出来,歪倒滚在草地上拍草皮。

秋白浅草中的玉阶小路,也被斜阳染成浅红色,将两人的影子映在上头。

赵诚盛向官帽椅上一坐,翘起单腿,十指交叉抱在腿上,有着老先生般的絮絮叨叨:“怎么外头又打起来了?我看,你们是到了皇帝面前,也不能收敛。走到哪闯祸到哪……根本不知道珍惜机遇。”

他眼光扫过去,目前几人,发懒的发懒,打闹的打闹,只有诚宗从席上爬起来,正襟危坐地听自己说话……赵诚盛心累得甩头。

虽无人听,还是继续重复老生常谈的内容:“须记着,来这听各派先生们讲学,给你们长长见识,如果不爱听,就滚回去山上呆着,再不带你们出来了。”

款款而行,走上前一个纤柔身影,提了竹柄茶壶,过来倒茶。

“二师哥,明儿有什么安排?”女孩道。手下按着壶盖儿,玉指如兰,姿态芳懿。

阳刻有兰竹的小砂茶杯里,茶叶起起伏伏,热气蒸腾起来。闪着光泽的水柱,三上三下,连贯入杯。

火燥的二师哥,茶未入口,就已觉清凉。点头谢了她,语气平稳下来,道:“尚未得知,且待今晚赴宴,余事再议。”

“是。”

最后一滴水,精准落在了杯中。诚暻将茶壶放回炉子上,退到一边。

诚盛拿起茶杯来,刚喝了一口。

不料石头突然跳下柱石栏杆,奔入室吵着要吃糖,被老三诚宗拦下。

赵诚盛才熄灭的火,顷刻又呼啸着复燃,指着石头补了句:“我真是后悔带上你!”

石头满不高兴,脚擦着地面,拖沓走到圆凳边,背对着诚盛坐下发呆。

二师哥横眉压下怒,吹走茶叶浮沫,呷了一口,放下茶杯。

他手搭在椅子扶手上,忽然想起件“要事”,转头对诚暻道:“不多时就要开宴了,七儿……”

贺诚暻正冲石头使眼色,急忙回过神笑道:“师哥?”

那边厢诚宗拉着石头小声教育了起来,石头倒似很受用三师哥的话,默默点头。

“也就你和三弟管事的……一会我绝不想带上石头,他到了大场面上,不知道要惹出什么祸事……你们领他玩去。”赵诚盛指指石头,端过茶继续喝。

“是。”女孩颔首应下。

石头听闻,不顾正在滔滔不绝的诚宗,回过头,对这边大嚷特嚷:“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要去宴会,吃好吃的……”

说起王府珍馐,小孩满脸痴醉,拿软糯的小手搽了搽嘴角馋涎……被诚宗打下。

诚暻过来推石头,好言好语劝道:“你不是要看热闹,一会王府中会有歌舞。”

石头坐在圆凳上,转移身子,新奇不已地仰首问她:“真的?”

“嗯。”她温柔轻道。

“我是去歌舞呢,还是去宴会呢?”小孩掰着指头数……

“你不要想着去宴会了,全是大人物,你会吓得尿裤子的。”诚创在席上翻个身,冷不丁道出一句,再继续睡。

“大人物,是什么?”石头吮着拇指,当然又被三师哥打手。

听得老六躺在当场,笑他:“这都不知道,还想‘赴宴’?哼哼……”

贺诚暻却看出不妥,蹙眉弱语道:“六哥,怎么睡在这……虽是八月,晚间寒邪已重,当心生病。”

诚创迷糊道:“七儿懂事……”就鼾声响起。

……最后还是诚宗扛他回了卧房。连带着哄骗石头也去睡下了。

不大的地方,终于安静。

“好在石头是这档口睡下了,否则不知要吵到什么时候。”赵诚盛想着这一群半大不小的拖油瓶,趴案扶额。端王要求各派由领头学者,带几名弟子赴宴,三师弟和七师妹最好还是留下来照看院落,最终只有选定带诚业诚开两个人前去。他们两人虽时有打闹,也还是有分寸的,不至于像石头一样难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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