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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芸策简》第9章 三、析楹联蕙质知兴替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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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在下的师妹,因行七,都唤她七儿。”他双手推荐道。

“七儿小先生,真是人才之相,而且……”宫娥贤淑笑着,很是欣赏:“观其高挑美妙,手不释卷……真是贵派之福啊。”

诚宗又是礼仪,带着师妹恭敬作揖。

诚暻行礼,浅语道:“姑姑过誉,七儿岂敢当之。”

看得宫娥不知如何还礼:“两位先生真是,已经多少礼数下去……不必多礼了,我们只是宫仆,受不得……”瞧小丫头道:“看这孩子,还在发什么呆?”

小丫头盯着诚暻,抬眼迅速看了一眼宫娥,然后神情躲闪地低头。

人家夸他,三师哥倒被弄得有些局促,两手交错互捏着,抿唇笑说:“姑姑说笑了,王府款待我等草芥读书人,还要谢谢您的照顾……您应当受此礼。”

女子笑容满面,点头:“这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啊,是了,不知姑姑可还有什么事务?”诚宗瞧了瞧天色。

百鸟归巢,时色渐寂。

“今儿我们这一班白天当值,现已傍晚了无事,不知先生有何吩咐?”临竺一指外头,笑说。

“正有一事相求。师妹一人替我们分忧,前后帮忙,很是辛苦,在这也闷着许久。我看这位小姑姑又想与七儿玩,不如就顺便请姑姑,领我师妹出去走走。不知可还使得?打搅不打搅?”又含笑补充:“……七儿她性子恬淡,不会添什么麻烦的,又有轻功加身……”

临竺心知他这是托付着,兼想起上头说要好好款待学者们一事,少不得要答应了:“自然可以,我们正说着要去前边观看宴会歌舞。”

“如此再好不过,真是多谢了。”诚宗说罢再是一礼。

“先生言重。”宫娥心里无奈地又笑着回礼,不知这是个什么教条的学者……

诚宗望着师妹,女孩也仰起头笑容可掬地看着他。

她帮助二师哥照看众人,尤其带着石头,已是不得玩耍。偏石头还专爱听她的,别个的话都不很受用。

诚宗心疼她少年老成,知她性格稳妥,不会招惹是非,就算有什么,武艺也足以卫护自身。故提出此事,好让她随宫女们在王府里散散心。

可是诚暻笑笑却道:“师哥,我怕二师哥知道了,要担心我……在这天威之地,咱们做客,也不好随意走动的。”

诚宗摇摇头:“他和你四哥、师姐去赴宴了,要好一阵才回来呢……你成日照顾师兄弟,已是非常懂事。如今回到了故国,看你之前,不是很向往能四处看看故园山水吗?今日就算无法去外头亲近山水,随两位姑姑到王府里走一走,也是好的,不许乱来就是。”

诚暻若有所思,望着窗外,其实也有点想去。她的脸蛋尚有孩童轮廓,束这男子的四方髻,的确更添别样可爱……

“……是。”她懵懵懂懂地生出一丝欣喜激动,唇角渐起。

“我还要照看这里,你自己听两位姑姑的安排。”诚宗点点头,送她出去。

女孩子敛袖收书,谢过师哥,就随两名宫女离了后府,向府前而来。

临竺领着两个小孩子,走走停停,一面同诚暻说着景观。

见诚暻果然不躁不闹,进退有礼,性子完全不像个十二三的小孩那般顽皮。遇着个拐弯、山石狭窄之处,时常退让请小丫头先行;应对起王府匾额提文,也条条分析出个门道。

临竺心中赞许。

小丫头倒是一反常态地沉默,没有平日里敢言的表现,诚暻在九曲桥的折角处让让她,她也只是理所应当一般,无言地当先走开……

许是还在为之前被喻秋白眼的事苦恼。

贺诚暻不知前事,很是不明所以,正当观察,却听到宫娥叫自己。

“小先生,金水另一边,是娴宁县主的园子。再从小路走,就离前府很近了。”

小河对岸,棵棵秋季枯深的御柳随风而动,与宫楼亭台一起,倒映在水中,天光云影,分外粼粼……所谓县主的居所,由高大的凹字形宫殿与众多附殿组成,飞角飞檐。台基总共在三层以上,每层有数十阶,层与层之间是宽大的平台,从河畔一直延伸到被宫墙围起的园中。宫墙内各色花树并未全都开花,因为时令的并不多,但是那些树形状妖艳,枝飞树舞,纷纷像要捧着花盘伸出墙外一样。

诚暻步履方正,随两人走出九曲桥,翘首观看。

“方才那些,小先生说得极好,至于这娴宁县主的园子,叫做‘无扰园’。为何有此名字,不知你有何说道?”临竺回首问她。虽是宫人,但知性贤淑之姿,也是毫不逊色于达官贵人的女儿。

诚暻望着园子高大的建筑,明眸一眨,声音仍有稚气,也初现了属于少女的清丽:“……这个并不是什么典故,应是县主为避闲人打扰所作。但,恐怕是……对亲王殿下和王妃娘娘而言……”

听得宫娥也是悄悄惊讶,不曾知道“无扰园”三字,还有这等关于两位主子的含义:“这却是为何?你是如何看出来的?”

“王府之中,家臣都会听从县主的旨意……唯有殿下与娘娘是长辈,随时可驾临女儿的寝宫。但若县主一时不想见,只好以‘无扰’二字相对。故而这两字,只是对上而言。”

诚暻说着,渐觉不妥,换了个表述迟疑道:“窃以为,县主能提此园,是……是殿下荣爱女儿的表现。”

临竺缓缓笑了,深觉此女善于体察人情:“你很是聪明。”

小丫头那般迟钝,的确不利于在王府中生存;可是这学生如此过份早慧,也不知是不是好事……

又能体察出什么“对上而言”,又能巧意守礼地,收住话语,改用“荣爱”一词,委婉表达端亲王对于县主的溺爱宠意……眼前这个名叫七儿的白净女孩子,真是不简单。

那么多说话的方式,待人接物的规矩,临竺自己都是在这王府摸索多年,用汗水泪水,去点滴换回来的实际经验。

不知她一个山中长大的学生,为何竟比在王府这种深浅不知的地方供事的人,还能更有深邃思想,年纪这么小,究竟可能经历过什么……

一直不说话的这个小丫头,再是心思幼小,也感觉到诚暻说得……很有道理。

县主是端亲王年纪最小的女儿,封号娴宁,据说是王妃谢氏所出,具体事情模糊不清,外界传言却是众说纷纭。

且不论县主究竟是不是王妃所出,端王是最为娇宠这个小女儿。不愿严厉,万事由着她来。所有的宫女太监,全都忌惮县主三分,不敢惹着她,就连见到县主身边的丫头婆子,也全都供着。

说准了小丫头的痛处,她才因为县主贴身宫女喻秋的眼色而挨了苦吃,想起此事更加郁闷了起来,垂头丧气地问宫娥道:“临竺姐姐,何时传饭吃?”

“还不到时候呢,你饿啦?”

走至县主园子前,大门上漆红雕绿,三彩并重,刻画着百花仙子的浮雕。

贺诚暻由左至右观看着,因发现四大门柱上是两副楹联:

日光豁云彰祥泰,

千帆启程朝隆昌。

迎新萧鼓论吉庆,

逢春腔韵献宝章。

她无声默念道,不觉严肃眉眼,反复斟酌……总觉得其中隐隐透着肃杀之气,读起来横竖不是个滋味。

上前问临竺:“姑姑,这两联是何时所提?”

“是今年才换上的,怎么了?”临竺拉着小丫头,劝她忍着饿等传饭,向诚暻笑道:“小先生平时上学念的,就是这些对子吧?想来也很擅长……”

“……”小先生并未作答,只是神色凝重地看着两副楹联,犹豫再三,才回神颔首道:“是要学的,不过……民女在想,这联……的的确确尊贵喜庆有余,而字句琢磨不足……嗯……再改一些字就好了……”

临竺在这许多年,这些匾额、诗词成日抬头看见,都不甚了解其意,可这学生初到此地,竟然往往立即反应,说出取名缘由……

但是,得了夸奖就尾巴翘了,竟打起主意要改端王府的对联……宫娥不免敬佩这初生牛犊的勇气,但也怕她太没遮拦。

只听临竺笑声,揽过来两个小孩,抄小路,径往府前去了:“你们两个呀,都在想些不着调的事情做,一个没到饭点要吃的,一个要改楹联……还是去看歌舞吧。”

诚暻知是她领会错了,不好再说。自己并非是在卖弄才学,可那对联也横竖是有异样的……

然而身为客人,提起改主家陈设的意见,别说皇亲贵胄,恐怕放在哪个地位的人家里都是无礼冒犯了,诚暻只好撂下这门心思,另问些论道坛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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