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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回一枕当年梦》072 北风雨雪恨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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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的雨说下就下,没有了夏天的暴雨,有些绵绵,时而细密,时而滴滴。

绕是这样倚梨园的热闹还是一如既往。

程仙一袭芙蓉深衣袍服,素色的礼服倍显温婉娴雅之态。上着银霓红细白梅霞影纱制成的衬衣,半透明的料子犹如第二层皮肤一般贴合,鹅黄织锦宽宽的镶了边,用上好的芙蓉色丝线绣了边,衬得肌肤莹白似雪。

她深深地呼了几口气,想将这莫名的紧张感随之呼出。

“先生怎么还紧张起来了?又不是第一次上台了。”六子在旁奇怪道。

“毕竟今时不同往日了,外面的人都知道我身份了。不知道他们还能不能……”程仙的话说一半止住了下半句。

桌前摆放着一束晒干的百合花。

六子见她拿起那束干枯的百合花,放在鼻尖下细细嗅闻。心中懊恼不已,自已怎么忘了取下这束干百合了,又惹得先生睹物思人。

手中的干花不像真花那样蓬勃繁盛,充满生命的力量。

但它们挺立、静默,如一个消失了的女子的照片,留下年轻的容颜却已失去年轻的芬香。程仙想起印笑薇那宛如一朵绚丽鲜艳的容貌来,她的生命在自已怀中悄然流逝。

却用了另一种方式,在灵魂飘离之后,留下美丽百合干花,仿佛可以始终而永远,仿佛亦可时刻陪伴抚慰,触手可及。

“先生,该上台了。”六子提醒道。

将她从回忆的思绪中拉了出来,程仙将手中的百合放回花瓶处,回头叮嘱道:“以后不用再买新鲜的花,我看这百合做成干花也挺好的。”

“哎,好勒。”

和着京剧的配乐,大幕缓缓拉开。

程仙有声有色地步法,使得宽大的袖口愈发显得佳人飘逸灵动,其上银线丝丝缕缕缠绕着的正是太液莲,在袖间含苞待放,人走动起来,似有暗香浮动。

她今日上台特意选了热闹的《贵妃醉酒》,她暗中悄然整理身上长裙,凤簪稍有摇动,其羽翅便随之颤动,栩栩如生。

微垂螓首浅笑盈盈,唱到:“海岛冰轮初转腾,见玉兔,玉兔又早东升,那冰轮离海岛……”那戏腔音忽高忽低,时断时续,时而像撕丝裂锦,时而又像藕断丝连。

程仙唱的极其投入认真,全然不知台下议论纷纷的杂声哗然。

六子在幕后却是听的个真切明白。

灯光暗淡处,观众席中的声音显得格外刺耳难听。

“哟,这台上的可是程先生?”

“是是是,是她!”

“哎,今日的演出公告里可没有她的名字啊?怎么突然就上台来了,以前那可是一票难求的啊。”

“那可不是什么程先生,她啊,是个女的。你们没听说吗,她就是个女扮男装的骗子。”

“啊?真是个女的啊?哎哟,女人怎么可以唱戏啊,真是有伤风化。”

“什么有伤风化,你们太迂腐了!女人怎么不能唱戏了,你看她,那身姿腰段,这水灵的,就该是让人看得角儿。”

“嘿,你这么一说,还真是,好腰好脸的。”

“哈哈哈哈,是是是,还不知道她私底下是个什么样呢!”

人群中发出猥琐下流的笑声,一句没落的传到了台上程仙的耳里。

她停下了唱词和舞步,还以为是自已哪里出了错引起台下人的嘲笑,一头雾水的看向了四周的人。

两旁奏乐的师傅们见她停了唱曲,便也不知所以然的都放下了手中的乐器。

台上突然安静了下来,台下却反倒热闹起来。

“程姑娘!别唱了,陪我睡觉吧!哈哈哈哈……”人群中不知哪里传来了这么一句尖锐的男声。

“嘿嘿,知不知道先来后到啊?一楼的,等着啊,二楼的爷们儿还没出声呢。”

“说什么呢,人家程姑娘能看得起咱们?人女扮男装这么多年了,说不定早就想自个当爷们儿了呢!”

“哎,那就是差了个爷们儿用的东西啦!哈哈哈哈……”

这句下流粗鄙的话引得人群哄然大笑,那声音像是传到山谷中的回音,震得程仙耳膜发疼。

程仙生在男女平等的和谐年代,根本没听过这些难听的话。

在这台上男扮女装,台下女扮男装的生活过日子。虽然,她也想过有朝一日瞒不住了,败露后的景象,但从来不曾想过是这样的屈辱,竟会被当众拿来取乐羞辱。

她那双冒着火的眼睛,像钉子似的,直盯着面前的每一个人。

“都给我闭嘴!”程仙怒声吼道,愤怒的火焰在她心中燃烧,“我是个女的怎么了?是,我是欺骗了你们,但是我有哪一场戏是含糊不如男人的吗?是个女的就不能上台唱好戏吗?都什么时代了,大清早都没了,现在是民国!不分男女贵贱,人人平等!”

她一番话说得咬牙切齿,声音极大。

她一鼓作气,又喝道:“一个女人还能在撑着一台好戏下来,你们一群男人呢!眼下国难当头,怎么不见你们去扛枪打仗,为国为民出力气争口气?难不成,顶天立地八尺汉子只能和一个唱戏的女人争吵打闹不成?想好好安静听戏的,就坐下;不想听的,日后也不必再来倚梨园!”

但台下来的听众也几乎都是爷们呢,虽说是民国时期了,女的还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风俗,更别说跟着爷们抛头露面的到戏院里听曲儿了。

所以,台下只寂静了那么一会儿,立即有人不顾看场人的阻拦跳着站起来喊:“程仙,你开个价吧,跟我回家,当我家姨太太,别唱戏啦!”

“不不不,她得我收了!”

“跟我走!我让你在家里唱戏,就唱给我一人听!”

“嘿嘿嘿,先来后到,先来后到,程仙,程仙……”

“下去吧,别唱了!一个女人还唱戏,真丢人!好生给别人当姨太太去吧!”

眼见台下乱成一锅粥,六子赶忙上来拉着她,唯恐有人跳上台来伤了程仙。

程仙脸憋得像烧红的铁块,洁白的牙齿执拗地咬着薄薄的下嘴唇,气得泪水都在眼底打着转。

“行!算我栽了,走,不唱了!”

她硬气的转身离去,扯下臂上挽迤着丈许来长绾色的轻绡,摔在地上。

“先生,慢着点……”六子在后面捡起轻绡,连忙追上前。

黄昏微妙的暗紫色渐渐从天际漫来,流入西天辉煌的落霞中。

残燈笼罩下的程仙,手托腮,思绪漫漫,根本没发觉秦野闲悄无声息的到来。

秦野闲拨了拨灯罩下的残信,柔声道:“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你什么时候来的?”程仙吓了一大跳。

“就你这样,我要是个贼人早就将你家偷得一干二净了。”

程仙撇了撇嘴,没好气道:“你以为你现在就不是个贼人了?”

“在你面前我自然算是半个贼人,你也知道我偷了你东西了。”秦野闲露出不怀好意的笑来。

“偷了什,什么?”

“你的心啊,我把你的心偷走放我这来了。”

闻言,程仙望去他正持杯含笑。秀逸非凡,眉目清朗,就像连日缠绵的阴雨终于破开一缕天光,晃花了她的眼。

实话实说,秦野闲长得很是英俊,是很得她喜欢的一类型。

虽说她是学戏曲出身的人,本应该很喜欢文弱书生翩翩君子一类型的。但事实相反,程仙更喜欢俊朗,男子气概更重一些的男子。

秦野闲还是让她足以心动的,最让她刻骨铭心的是那次初见他,远远望去街头骑白马的男子自有关爷之勇。浩浩中不失文雅秀气,九寸身躯足以顶天立地。

只不过后来,江文也的柔情让她领先沉迷其中了而已。

但那好像又不是爱,说不清道不明的,她也不知道是什么。

“怎么,连你脑子也被我偷走了?”

秦野闲见她呆呆看着自已,也不做声,便伸手捏了捏她脸。

“呸,一天到晚就你油嘴,一点也不像个当督军的大官。”

她打掉了脸上的手,长长的睫毛在眼睛下方打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

秦野闲好笑的收了手,拿起一叠厚厚的文档放在她面前,端正着说:“不说笑了,这次我还真的是有事想求你帮忙。”

程仙疑惑地看着面前的文档,“什么事?这又是什么?”

“你从前不是在杂志社给周老师当过翻译麽,这些是外交的文档资料,还有一些国外治理城市的方案政策,我想用来借鉴学习。”

程仙听得他解释后,见不是什么重要的机密文件后,便翻阅道:“这些都是英文啊?”

“这就是找你帮忙的原因了。”

“你是想让我把这些文件都翻译成中文?”

秦野闲厚薄适中的红唇这时却漾着另人目眩的笑容,“不错,我想请你帮忙。”

“可是,我,我,我怕……”程仙正绞尽脑汁想着拒绝。

“这些都算是公事,我不会平白让你辛苦劳累的。我是想正式的聘请你当我的翻译官,以后,不单是这些需要翻译成文的文档,你还需陪我出席外交场合,进行别的工作。”

程仙听得他一番话,当下更是惊掉了下巴。

这算是聘请自已做他的下属吗?

这是什么剧情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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