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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颜无老死》第七十五章 狼族试攻 将军认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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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难民这么一掺乎,这几天中,屯伦不得不暂时中止了得胜门的战事。镇北门那边,吉木塔并未得到屯伦的消息,还在不停地进行袭扰。不过镇北门的地形太过险要,吉木塔并未取得任何实质性的进展,唯一的效果,就是消耗了南军不少踏蹶箭。

说起来也是郁闷,吉木塔、屯伦就隔着一座钓鱼城,也就几里距离,可他们之间要通消息,却要在北山之中绕行好几百里。山路崎岖,有的地方甚至根本没有路,马根本跑不起来,信使跑个单程,就需要三、四天时间。眼下吉木塔那里,刚刚得知屯伦的运粮队伍被难民袭击,后面的消息还在路上呢!

正因为有这个限制,吉木塔、屯伦之间就很难配合得起来。虽然双方的信使不断,可消息都要滞后好几天。战局瞬息万变,依靠几天前的消息做决策,肯定经常会脱节。因此吉木塔、屯伦早就商定,只在大局上进行配合,至于具体的战术,还是各打各的罢!

为了围剿难民,屯伦带走了三千兵马,剩下的人,攻城显然不太够,就只是在原地守着,顺便再完善一下壕沟。后来屯伦虽然彻底击溃了难民,但自身也遭受了一定的损失,加之人马疲惫、粮草不足,便又休整了两天。今天下一批粮草运到,屯伦才重新开始组织攻击。

城门外,狼族挖掘的壕沟与其它掩体纵横交错,加上地面堆积出来的十几个土台,形成了一个完整的工事体系。

刚开始的时候,李定国以为狼族不过是挖几道壕沟罢了,想不到的是,在屯伦的指挥下,狼族挖掘的工事绝对不比南军差。虽然不能下到壕沟里面查看,李定国还是能够判断出来,有了这些工事,狼族所有的兵力调遣、武器运送、战具组装、伤员救治,甚至包括吃喝拉撒睡,都能够在地下完成。此外,挖壕沟的土,狼族堆成了十几座土台,这就是天然的掩体与箭楼。

有了工事依托之后,狼族的攻城准备行动都在地下,给南军留下的反应时间很短。比如今天,狼族提前把简易的濠桥、云梯在地下组装好了,然后一声令下齐齐拿出来,瞬间就有数百狼族爬出壕沟越过护城河,在城墙下竖起了几十架云梯。

与此同时,数百射手登上了比城墙还要高一截的土台,帮着压制城头的守军。更远的地方,屯伦临时组建的强弩营也开始发威。虽然狼族操控强弩的技术远不能与南军相比,可强弩的威力太大,还是给城头上的守军造成了很大的威胁。

“这个屯伦,倒是把我军的攻城方式学了个十足!”冒着狼族的箭雨,李定国有点感慨,“严都尉,先安排床弩集中把强弩和土台上的人干掉!”

南城墙的床弩密度远不如北城墙高。甘州陷落后,李定国想增加南面的防御,可钓鱼城根本就没有库存的床弩。北门的床弩倒是有不少,可为了防备狼族攻克钓鱼城后,把床弩挪到别处使用,都用铁水浇铸到了城墙上,除非把城墙拆掉,否则不可能移动。

此外,得胜门还有一个缺陷,就是只有小型的抖子弩,却没有大型的八牛弩。如果有八牛弩在,狼族的土台就堆不起来,八牛弩几次发作,就能够把土台彻底轰垮了。

李定国下达命令的同时,张石头已经催着军士们操控床弩去了。得胜门总共有七十来架抖子弩,看着不少,可与这边的城墙长度比起来,就有些不敷使用了。这个时候,张石头也不敢吝惜踏蹶箭,命令所有的床弩齐发。城墙上空,踏蹶箭惊空的呼啸声不断,在狼族的强弩队伍和土台上惊起一阵阵的尘土与血雾。

对狼族个体而言,踏蹶箭的威力很大,只要被射中,往往洞穿人体,即使擦上个边,那也是身体残破,一个重伤没得跑。但对土台而言,踏蹶箭就起不到太大作用。射来射去,只是在土台上扎了无数个大洞。

最激烈的战场,还是在城墙上。狼族冒着头顶的滚木、石头、箭矢、开水,拼了命地往云梯上爬。南军的防守人员不足,加上狼族箭雨压制,防守得并不是很严密,有少数狼族登上了城墙。刚刚编入城防营的侯勉英就在城墙,正带着几个士兵与狼族对砍。这时池富贵领着斥候营的人赶到,与张石头的城防二营一起,终于稳定住了局势。

屯伦一看,主动下达了退兵的命令。有壕沟就是好,狼族一退下来,很快就进入壕沟,甚至还把部分濠桥撤了回来。云梯前端有搭钩,在城墙上挂住了,却是没法收回。

“濠桥、云梯的数量不太够,达里实、革冥、乞斤只,你们负责监督,三天之后,我要看到一百座濠桥、一百架云梯!”

屯伦组织今天的攻击,既是试探,也是演练。虽然又损失了两、三百人,但他却对双方的战力有了更为准确的评估。

达里实几个听到命令,连忙下去准备。他们都是明白人,知道屯伦所言不虚。只要濠桥、云梯的数量足够,狼族就可以充分发挥出人数优势。

同样的战况,双方就能分析出同样的结果。因此狼族这边信心满满之时,钓鱼城这边就有些忧心忡忡了。

“屯伦今天主动撤兵,看来是试探出了我们的虚实。如果他能够制造出足够的登城工具,我们肯定守不住。”说道这,李定国稍稍停顿了一下:“如果狼族攻得猛,我们就只能提前动用火油了!”

所谓火油,是天命皇朝矿产冶炼过程中无意制造出来的一种产品,看起来象油,但燃点极低、一点就着,且附着力极强,沾惹到人或物品上面,既甩不掉,也无法扑灭,乃是一等一的守城利器。守城之时,把火油泼下去,然后扔火把点着,剩下就可以看着强虏灰飞烟灭了。

可惜的是,火油的产量很低,且保存不易。钓鱼城中,也只有少量存货。

司午衡忽然没头没脑来了句:“可惜这季节不怎么下雨!”

李定国不解:“司队正为何说这个?”

司午衡道:“如果下雨,狼族的壕沟之中就会积水。雨停之后,咱们设法把火油倒进去,然后一点火,还不把狼族烧个七零八落的!”

李定国先点头后摇头:“办法倒是个好办法,可谁又做得了老天的主?”

司午衡眼珠子一转:“嘻嘻,有了!”她这么一笑,已经暴露了几分女儿态。不过除了谢迁安、李定国,别人根本没有留意,因为他们的注意力都在如何火烧狼族上。

“东面地势高,城墙附近有几眼山泉,咱们设法引过来,然后灌到壕沟里面去……”

这时候一个城防营的队正跑进了城楼:“将军,清点明白了,我方二十三人战死,击杀狼族两百多人……”

队正报告的时候,城楼里面安静了下来,能够隐隐听到妇女的哭泣之声。

狼族撤退之后,南军就开始打扫战场。南军士兵的尸体被抬下城墙,交给亲属认领。现在的哭声,就是丧夫或者丧子的女人在悲号。声音传到城楼上,已经变得十分隐约,却蕴涵着一种痛彻心肝的苦楚。

李定国叹了口气:“唉,还不知要死多少人!对了,战死的弟兄,除了正常发放抚恤之外,他们的口粮不要削减,继续发给他们的遗属!还有,你们这些都尉、队正什么的,要定期去遗属家里看看……”

作为久经沙场的老将,李定国并非多愁善感之人,可他也不是铁石心肠。自从把难民从钓鱼城驱逐出去之后,老将军的心情就一直很压抑。此刻听到家属的哭声,他的心中很不是滋味。

这时侯勉英插话:“狼族的尸体呢?”

队正愣了一下:“老规矩,扔黑河里喂鱼!”

侯勉英迟疑了一下:“将军,能否借一步说话?”

李定国点头,把其他人遣了出去。半响,李定国又把那个队正叫进去,单独嘱咐了一番。那队正出来时,脸色都变了。

刘义军觉得不对:“武队正,将军叫你何事?”

武队正勉强笑了笑:“也没事!对了,各位都尉大人,将军请你们进去!”

刘义军等人进来后,李定国也没说他给武队正交代了什么事,而是开始布置后面的战备。

钓鱼城东城墙下面的山壁上,有一道水量充沛的山泉飞瀑,飞瀑之下,有一个自然形成又经过后天改造的池塘。传说这池塘是军神孙起信主持扩建的,因此名为军神池。军神池的地势高出钓鱼城一截,全城的用水,都可以自然流淌过去。

不久之后,钓鱼城中的木匠、铁匠、石匠、皮匠之类的工人全部聚集起来,开始修建一条特殊的引水管道。这管道起自军神池,顺着山壁延伸到南城墙上面。管道全程封闭,以浇铸的铁管为主材,接口处用软皮绑扎。管道下方,则用木桩、石柱固定。

也就是天命皇朝手工业发达,且钓鱼城处于对抗狼族的一线,具备一定的军械制造能力,养育了大量的工匠,否则这任务根本完不成。

钓鱼城将军府内,谢迁安、司午衡被叫到了后院。

“拜见义父大人、拜见义母大人!”

李定国与夫人坐在堂上,高高兴兴接受司午衡的跪拜。李夫人尤其高兴,司午衡的头还没磕完,她就起身把司午衡扶了起来。

“张晓,嗯,那以为我们夫妻就叫你晓儿了!上次你与迁安抓了赤温回来,庆功的时候,我就在奇怪,这个司英雄,长得这般秀气,却能够立下如此惊天动地的功劳。想不到,原来还是女儿身!”

李夫人出身贫寒,在李定国还是一个大头兵时就跟了他,一直走到今天。她平时并不怎么出来抛头露面,但待人十分亲和,是一位非常典型的贤内助。

“是,阿爹好、姆妈好!”司午衡不单嘴里叫得亲热,还乖巧地往李夫人身边靠了靠,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

李夫人就更高兴了,转手掏出了一对碧绿的玉镯:“来,晓儿,戴上这个!”

谢迁安还以为司午衡会谦让一下,不想司午衡毫不做作,一边伸手给李夫人,一边依偎到李夫人身边低声说话去了。

李定国看得哈哈大笑:“你们娘俩既然这么投缘,那就多聊会。迁安,你跟我出来,我有话与你说!”

出了房门,李定国的脸色就变了:“迁安,今晚加餐,那些鱼肉,你和晓儿就不要吃了!”

谢迁安一愣:“城里还有鱼?”

即使不缺粮的时候,钓鱼城居民也会设法从黑河中捕捞鱼虾。可现在狼族就进逼在城外,已经无法大规模捕鱼了。

李定国点头:“是。今天在城楼上,老侯给我说,别把狼族的尸体浪费了,让我熬成肉汤给人吃。”

谢迁安有点震惊:“这个侯勉英!将军可能还不知道,他在难民中间时,就曾吃过人肉!”

李定国苦笑:“我听丁三儿说了,对老侯来说,这也没什么稀奇!他的经历你不清楚,当年出塞作战,他被阻绝在封狼山中,就是靠猎杀狼族当粮食支撑下来的。经此一役,在老侯心中,人肉尤其是狼族的肉,与猪肉、羊肉也没什么分别!我听人说,即使不缺粮的时候,他偶尔也抓狼族杀了吃!”

谢迁安觉得自己的后脑门子凉飕飕的:“我的天,这种人,将军怎么还留在府中?”

李定国长叹一声:“搁以前,我也接受不了。可你仔细想想,老侯被逼无奈之际,吃的也不过是几个死人。并且除了你说的这次,其它时候,他吃的都是狼族。我却把十万本朝子民撵出钓鱼城,又是多大的罪过?与老侯比,我还不如他,又有什么资格嫌弃他?”

提及那十万难民,谢迁安也觉得心理压力很大。

从理智的角度来分析,即使不把难民赶出去,即使不利用他们骚扰狼族,他们也是一死。可不管怎么说,难民后来经受的悲惨经历,还是与谢迁安的作为有很大的关系。要不是他驱使难民去抢粮,屯伦总不至于派人来追杀他们。

“将军,难民的事,过去就过去了吧!对了,你刚才说,侯勉英建议拿狼族的肉当军粮……”

李定国摇头:“这个我也接受不了!结果老侯又提议,说把他们扔黑河里面也是喂鱼,还不如当作捕鱼的诱饵。我让武队正去办此事,想不到效果极好,不过半天,就捕了两千多斤鱼上来,够全城军民沾沾荤腥了!”

随着气候转冷,黑河中的水逐渐变凉,鱼类的食物锐减。武队正按照李定国的交代,在紧邻黑河的西城墙上隔离出一截,把狼族尸体装在渔网中。结果每起一网,至少能捞到百十斤鱼。

谢迁安这才明白:“难怪你不让我和午衡吃这些鱼肉!”

李定国又叹了口气:“晓儿肚子里还有孩子呢,怎么能吃这种东西?我给夫人说了,让她单独给晓儿准备吃的。多好不敢说,至少能吃饱!还有,夫人特别交代,让你多逗逗晓儿。女子怀孕期间,必须保持心情舒畅!”

谢迁安点头答应:“嗯,属下记住了!”

李定国有点不高兴:“这也没外人,你就别属下属下的了,叫声岳父给老夫听听!以后想听,没准还听不到了!”

谢迁安稍微有点扭捏:“是,岳父大人!”

李定国哈哈大笑:“乖女婿,我这女儿可是交给你了!”

既然收了司午衡当义女,李定国夫妇就安排他们继续住在将军府,不过从客房搬到了厢房。这厢房本来是李家公子的住房,李公子几年前病故,房子一直空着。

回房间后,谢迁安还是有些忧心忡忡的,面上却装作没事:“晓儿,咱姆妈给你说啥了?”

咱、啥都是北方方言,姆妈却是南方方言。谢迁安把它们揉在一起,也有一种特别的滑稽味道。

司午衡果然听得“扑哧”一笑:“别瞎说,南不南、北不北的,听得我瘆得慌!”

谢迁安握着司午衡的手:“你这也算南方媳妇了,是不是该跟我学点南方话?”

司午衡有点怅然:“说起南方话,我都不太会说了!”

认真说起来,谢迁安、司午衡都是南方人。不过谢迁安成年后才离开南方,所以南方话说得很溜,司午衡却很小就家破人亡被迫流浪到北方,还真不会南方口音。

谢迁安连忙转移话题:“对了,晓儿,你今儿的表现有点特别啊?”

司午衡不解:“怎么了?”

谢迁安道:“你平时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今儿怎么跟李夫人那么亲近?”

司午衡继续怅然:“我也不知道,反正看见夫人,就跟小时候看到姆妈似的,说不出来的亲近!”

谢迁安忍不住在心底骂了自己一句:知道小菲自小无依无靠,说话还这么不注意,老往不开心的事上扯?

“将军说,今晚夫人留咱俩吃饭,估计能见点荤腥了!”

司午衡点头:“嗯,夫人也说了!她还说,她在地窖里存了点南方的腊肉,准备拿出来炒院子里自己种的蒜苗,说得我都开始流口水了!可惜了,本来还有鱼的。不过夫人说,黑河里的鱼肉性子偏凉,让我尽量不要吃,否则容易滑胎。”

谢迁安本来还担心怎么给司午衡解释此事,想不到李夫人已经提前考虑到了。

“嗯,我也听人说过,黑河里面都是冰凉的雪水,养的鱼也是如此,体质好的人吃了没事。你的体质本来就有些虚寒,确实不应该吃这些东西!对了,将军还说,他还有事要给我们交代,让我们瞅空去单独去找他。”

找个机会,谢迁安、司午衡找到了李定国。

“晓儿,最近夫人有些反常,你帮我多陪着她点。有什么不对,赶紧来找我!”

司午衡没完全搞明白:“怎么了,义父?”

李定国叹了口气:“自从把难民驱逐出去之后,夫人就有些魂不守舍,没事就往真人庙跑。不过当着我的面时,她又不肯表露出来。当初我们儿子去世时,她就是这副神态。我总觉得,难民的事,在她心里始终过不去。”

司午衡点头:“义父请放心,孩儿会留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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