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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起云飞扬》第二章 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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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的世界对少年是无趣的、静止的。虽然他的胡子、头发每天都在疯长,却依旧只能躲在墙根下避着风沙的洗礼,一日,一月,一年,安分的当好羊倌。

可村里的小崽子们不让他安生,因为他们都知道少年是个没出息的羊倌,一个孬种。少年的爹也曾是一个羊倌,可是他爹不信命,不信在这化外之地凭借一膀子力气闯不出个名堂。村里崇拜能人,显然羊倌不是。在这化外之地能保护村子的乡勇才是最大的能人。爹参加了乡勇,可第一次抵抗异族时就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有人说是死了,但更多的人说他是被吓怂了,跑了,没脸再回到村里。因为村人们根本不愿相信,一个羊倌,一个卑贱的怂货会为村子去死。不管怎样,少年再没见过爹。他只依稀记得爹在的时候,喜欢和他一起听村里的怪老头说故事。怪老头故事里的人都可厉害,尤其是太皇帝和另一个盖世英雄争夺天下的故事,那个英雄叫什么名字来着……

“羽!!羽!!”一名少女使劲的摇晃着少年,可这么一摇,少年就不清楚到底是头受了重伤,还是仅因摇晃就晕晕乎乎。其实要不是声音尖利,旁人根本就看不出叫喊的是个女人。少女比叫羽的少年略长一岁,身上穿着男人常穿的青粗麻衣,但款式却更近异族的胡衣,不似神州的宽袍大袖。她脚上则蹬一双寻常的草鞋,要不是她身材比普通男子矮小些,外人根本无法从穿着辨出她是男女。

此时叫羽的少年,脸上满是鲜血,血滴滴答答的流到他灰麻布片上,也不知这粗布衣服是不是本就这颜色,可现在已不用费神查证,因为衣服早被血浸得殷红殷红。

“你们都是哪家的小崽子,皮又痒了是不是?”少女高声训斥道。

一群半大的孩子见少女柳眉倒竖,立即高喊着“女鬼来了,女鬼来了!”作鸟兽散,可见这并不是第一次遭遇。

“羽,你伤得重不重?为什么不还手呢?为什么连躲都不躲?”少女关切的问道,丝毫不顾及血蹭到自己衣服上。

羽知道自己为什么不躲,因为他无处可躲,村子就是他的整个天地。他也清楚这些小崽子们奈何不了他,而自己一旦出手,即便是空手,插眼、锁喉、踢裆等等一招制敌的手段,定会令他们生不如死。对常游走于生死边缘的少年来说,这不过是最寻常的应敌手段。其他的动作?只不过是徒耗体力的花拳绣腿而已。

“已经这么多年了,我不懂,为什么你还是这样?同样没有爹……”少女欲言又止道。

少女说得没错,或许在这个被世界遗忘的角落,死亡才是正常的,失去爹娘才是正常的,想活命就要坚强才是正常的,因为不强的人,不可能活在这蛮荒之地。可羽清楚,在这化外之地,起码有两个人不是这样想的,自己的娘算一个,因为她只有这个儿子了,她只盼羽能当一辈子羊倌,能活命就好,哪怕屈辱的活着,也是活着,不用再做个强者。羽本人也不愿相信少女说的,村子里的一切就是世界的全部真相吗?那幼时和爹听到的,那些令人着迷、令人神往的英雄传说又算什么?他想知道,想知道这辽阔世界的真正样子,虽然他清楚,自己还没有配上这名字的翅膀,可以翱翔天际的“羽”。

血依旧滴滴答答的落下,羽的记忆则再次随之混乱,恐惧的烙印使他下意识的抱紧了少女。

少女刚开始怔了一下,却并没有将羽推开,而是任由他就那么抱住,躺在自己怀里。

羽想得头痛,究竟是什么使自己也会变得恐惧,也会怕死。不经意间,他想起了怪老头曾讲过的一个传说,眼前也渐渐出现了那个景象。

“长城之外的北地,有着数之不尽的黄羊。黄羊多的时候,连整片山丘都成了黄色。这么多的黄羊,自然少不了大大小小的狼群跟随着,而狼群里的头狼,地位自然是尊贵非凡的。世上根本就没有不想成为头狼的公狼,也就是狼群中的狼王。可狼王毕竟只有一个,因此无论对于挑战者,还是现狼王,失败,就只能意味着死路一条。即便侥幸,失败者没被群狼咬死,也会被永远的逐出狼群,在北地的苍茫大地上,孤独,同样意味着死亡。可奇怪的事儿来了,这些被逐出狼群的独狼好像都着了魔一样,一路西行,永不停歇。要知道越往西走,吃的东西只会越少,也正是这个原因,绝大多数的独狼都死在了西行路上。可传说,一旦这些独狼找到大漠中的某片绿洲,一头白色的母狼将会永远收留他们,它们也将随着白狼王永生不死。”怪老头沙哑沧桑的声音,叙述着永生的传说。

幼时的羽被这个传说迷住了,他有太多的东西要问:“世上真的会有漫山的黄羊吗?独狼为什么会着了魔的向西走?世间真的存在白色的母狼王吗?为什么独狼找到白狼王就会永生不死?难道白狼王有魔力吗?……”羽想知道答案,正如他想知道这世界的一切。但这一切和父亲的离去相比,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再次唤起尘封的记忆,约是半年前。村里最厉害的几个乡勇失踪了,这些人本是最优秀的猎户出身,百步穿杨人人不在话下,人畜都不可能近得了身。正是凭借多年的猎户经验和高超的箭术,他们才能在与异族的对抗中频频化险为夷,在乡勇中获得极高的威望。这次突然的失踪,不禁让村人怀疑,是大漠中的“恶鬼”所为。因为这些猎户都技艺高强、经验丰富,杀了他们不似人力所能及,而且这些人杀戮甚多,戾气太重,很容易招致恶鬼缠身。后来又听闻这些猎户最后失踪的地方,是远离村子,异族良戎所控制的某处绿洲。要知良戎在西部的各异族中可是最强横且神秘的一族,传说良戎异族也与白狼有着不解之缘。“难道这些猎户是为了白狼王的传说才闯入良戎族的腹地?还是说他们真的得到了什么消息?难道……难道白狼王真的存在于世?如果得到它的话,我们也会永生不死吗?”少年羽想到此,不禁胸中再次热血沸腾。

今夜一轮明月悬于空中,不似寻常般可见漫天星斗。大如银盘的皎月发出清冷的光,使大漠也裹上一层银装。羽从未见过如此巨大的月亮,竟照得大漠亮如白昼,可村中怪老头的故事里,却有对它独特的称呼,妖月。

羽不懂怪老头讲的什么日阳月阴,也不懂月阳、日阴则异象丛生等等道理,此时他只祈祷这奇景会使自己见到白狼王的机会更大些,特别是在这良戎族控制的众多绿洲里。羽是第一次离家这般久又这般远。为了寻找传说中的白狼王,他竟独自西行了两百里,深入良戎族控制的地区。羽已昼伏夜行有六个日夜。离家前,羽曾偷着四处打探白狼王可能出现的地方,绝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虽然大漠中的绿洲好似天上的繁星,但具备以下几个条件的则少之又少。其一,这片绿洲要足够大,大到足够白狼王和它的族群能在其中猎食、繁衍。其二,这片绿洲必然有良戎族精兵把守,既然良戎族与白狼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又怎会轻易让外人捉走或杀掉它呢?其三,虽有良戎精兵把守,但必然只能在绿洲外围,不会像有部族首领等人居住一般热闹,要知白狼对于良戎族来说,无疑是圣物,那么它居住的地方自然是禁地了,又怎能容忍他人居住。这些天来,羽正是寻着这些线索在无边的大漠中苦苦寻找。

“嗷呜!”

“嗷呜!……”

“嗷呜!……”

近前的绿洲里正传来此起彼伏的狼嚎声,“不会错了”,羽心道。他禁不住内心一阵狂喜。即便不看绿洲外稀稀落落扎着的良戎毡帐,羽也知道,此处正是寻找的目的地。

正当羽毫不顾忌的奔入绿洲时,好几处的良戎族守卫同时发现了他。“胡萨科,胡萨科!!”这些守卫高声呼喊,也不知他们喊得是“入侵者”还是“抓住他”。羽可没心思关心这些,他压低身子继续加速,耳畔不断传来“嗖嗖”的声响。不用看,他也能猜到,是守卫正在向他放箭。但奇怪的是,当羽奋力跑进绿洲时,守卫们竟然停止了射箭,而且连一丝追赶的意思都没有。是害怕凶残的狼群吗?抑或是有什么其他的理由?羽想到此,放慢了脚步,警惕的走向绿洲深处……

彻骨的寒冷。这是羽见到白狼王后的第一感觉,虽毫无缘由,但确是历经生死后的本能直觉。单论这白色母狼外表,却也并不凶残,相反,它美的令人神迷。银亮蓬松的毛皮在月光下熠熠生辉,眼珠也不似寻常狼的铁锈色,而是种比大漠天空更深的蓝。羽形容不出,只猜测那大概是平生从未见过的,只在故事中听过的,大海的颜色。也许只有大海才能蓝得那样深邃、彻底吧。羽只觉得要被那神秘的蓝色给吸进去一般。白狼王就那么直直的盯着他,像看穿了羽的一切。羽只听说西域的妖狐有种摄人的魔力,但从没想过,狼眼也会令人目眩神迷。但他不敢闭眼,因为也许只有一瞬,他就会被撕成碎片。羽只能尝试稳住心神,回瞪向狼王。

这白狼王的体型也异乎寻常,普通四肢着地的狼也仅能够到羽的腰部,而白狼王,却已高到羽的肩。这表明,它不需像普通狼那样腾空扑食,就能轻易咬断羽的脖子,从而一击致命。羽看到这样的白狼王后,迅速打消了活捉它的念头。他的内心不断的重复着一个声音:“要么它死,要么我亡”。羽慢慢拔出了背在身后的铁刀,摆出亦攻亦守的姿势。

随着羽的动作变化,白狼王身前的群狼也伏低了姿势,弓起身。皱起的鼻子下露出了一口口尖利的獠牙,喉咙里伴随着呜噜噜的声响。群狼从头至尾全身绷紧,如同一只只搭在弦上的利箭呈扇状散开。在群狼的四周,则有些零散的白骨和兵器。其中有几把断弦的猎弓,立刻就被羽认了出来,看来猎弓对于这些亡命的独狼,并没有半点儿作用。偏偏在这个空气都要凝结的紧要关口,白狼王却……一屁股坐在了原地。它还打了个长长的哈欠,血红色的舌头如波浪般在巨口中翻卷。这不禁令羽大感意外,群狼好似也都不明所以,纷纷望向这白色巨狼,身体也都随之松懈下来。可羽推断,这白狼王果真如传说里永生不死,那智慧也一定远远超越了普通野兽。他这么猜测也是有依据的,虽然巨狼看似心不在焉,但双眼却从未离开过自己。正是这种胜券在握又好整以暇的态度,才使羽更胆寒,连汗毛都不禁根根竖起。

羽心念一转,已下定决心,不再坐以待毙,他随即转身飞奔起来。这一下可激起了群狼兴趣,要知道这食肉野兽最喜追逐猎物,天生如此,又怎可能让身前的猎物跑掉呢?于是群狼不待狼王下令,也跟在羽的身后飞奔起来。毕竟人是跑不过狼的,转瞬间,一头独眼的孤狼就已追到羽的左侧,它虽不能一口咬到羽的脖子,但羽左侧的小腿却已能稳稳的收下,也许孤狼正是这样想的。说时迟那时快,当这头孤狼的獠牙将触未触到羽时,羽却突然回身,一记狠准的下段劈砍。刀锋直中独眼狼的颈项。狼头和身子竟被铁刀回转的巨大惯性带得飞了出去,瞬间身首两处。当独眼孤狼的头颅还在空中翻滚时,另外两头孤狼又分别从左右两个方向扑来。羽索性放低腰身,随着惯性加速旋转,双手合劲使铁刀放横扫将过去。左侧没有尾巴的独狼直被切穿腹部,右侧的,则直中面门飞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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