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云观海传奇》第三回 佳影若现临汉江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韩世聪在暗处凝神屏息,默默观望,只听苏梦清冷冷说道:“倚天剑乃是我镇派之宝,岂能胡乱借观?更何况你们深夜硬闯,来者不善,这哪里是借?分明是抢!”人群中另一名中年尼姑朗声道:“师妹,这伙人和那三江帮的匪类明显是一路货色,不必对他们客气,赶跑就是了!”叶长青显然已不想再多造虚伪之势,干脆直接撕破脸,冷笑道:“是抢又如何?你们峨嵋派无能鼠辈,被玄冥帮的弟子打得抱头鼠窜,如今就剩下这么十几个人,你们还逞什么能?兄弟们,抢就抢,上吧!”一声令下,顿时剑光交错,杀声震天,双方混战成一团。青海派的剑法以变幻莫测见长,所使兵器却是颇为厚重,与以飘逸著称的峨嵋派剑法完全是两种风格。

韩世聪不会武功,完全看不出门道,只是觉得心惊肉跳:“青海派人数比我们多得多,更何况他们手中巨剑奇长无比,看着都觉得骇人,这伙人剑法高超,变幻无常,这般打法,于我们颇为不利啊!”叶长青一边挥动巨剑,左刺右劈,一边觉得奇怪:“她们的掌门人哪里去了?怎的都不出来迎战?”一瞥眼间,只见不远处有个很大的帐篷,远比周围的帐篷显得突出,帐篷内隐隐透着些火烛之光,透过火光,隐约可见一个人影端坐其中,似乎在练功,而周围这些峨嵋派弟子虽在激烈战斗,却总是时不时地用身体护住那个帐篷的方向,仿佛下意识地要保卫什么。叶长青老奸巨猾,心想:“这帐篷里面显然便是她们掌门了,看这情形,不是在闭关就是在疗伤,哼哼,真是天助我也。”于是高声叫道:“擒贼先擒王,大伙儿冲进前面那个最大的帐篷里去,她们掌门就在里面,倚天剑肯定在她那里!”话一说完,只听得兵甲之声大作,数十个青海剑客已使出轻功,一齐朝帐篷冲去,只留下十几名剑客仍在和峨嵋众女激烈交斗。

峨嵋派众弟子似乎还未反应过来,数十把五尺巨剑已深深插入帐篷周身,只露出一块剑柄,帐篷内微弱的火光顿时暗了下来。这帐篷虽是所有里面最大的,顶多也不过是十尺来宽,这几十把五尺巨剑直直刺入,似乎帐中之人已无生还可能。众人一齐惊呼,叶长青跃出人群,洋洋洒洒地来到帐篷门前,见无人走出,便大声喝道:“什么周掌门,什么当世高手,什么峨嵋派,今日我青海派轻而易举就将你们收拾了!哈哈哈!”青海派众人附和大笑,其中数人撸起袖子,蹑手蹑脚,小心翼翼,意欲进入帐篷。

韩世聪躲在树后瞧得一清二楚,心下大怒,当下抄起铁剑,正欲疾奔上前,忽觉肩头一酸,浑身立时不能动弹。他缓缓回过头去,只见贝锦仪一双小眼直直盯着自己,食指竖在嘴边,示意他不要出声。韩世聪四下打量了一番,嘴角微微一翘,会意地点了点头。

笑声毕,周围安静了下来。叶长青终于觉得情况不对,“怎生我们大剑刺入,周掌门竟连躲都不躲,却在这帐篷中等死?还有,怎么我没感觉到有血喷溅出来?即便是闭气封脉,血流不畅无法喷溅,这会儿也该有血流出帐外了。。。”忽然大叫一声:“不好,我们中计了,大伙儿千万别进去!快把剑□□!”众剑客连忙回到帐篷周围,一齐挥劲拔剑,却哪里能动得丝毫?这些巨剑似乎被黏住了一般,任凭他们如何使力也无济于事,无奈之下只得撒手弃剑,纷纷后退了好几步。二十多把五尺来长的巨剑如芒刺般钉在帐篷上,让人看了不禁毛骨悚然。

突然间“嗖”的一声,一柄巨剑如迅雷般射出,直直飞过叶长青的头顶,叶长青躲避不及,竟被削下一大块头发。紧接着剩下的二十几把巨剑齐齐向四周飞出,绕在帐篷周围的几十名剑客皆被剑刃扫中,一时间惨呼四起。叶长青大骇,竟发现这些巨剑的剑尖居然无一完好,都被强力给震碎了。“倘若剑尖尚在,我的几十名弟子焉能有命?”叶长青冒了一身冷汗,不由自主地退了好几步,余下那些剑客也均是傻了眼,不知所措。又听得耳边“沙沙”声大起,身旁的林子里不知何时又窜出几十名身着玄色衣衫的峨嵋弟子,领头的正是贝锦仪和静玄师太,韩世聪自然也在其内。这些人一拥而上,瞬间将余下的那十几名呆若木鸡的青海剑客制服,用绳子绑了起来,按在地上。

这样一来,青海派众人中只有叶长青长老仍然握剑站立,其余的不是被按倒在地就是被方才射出的巨剑斩中了小腿,哇哇大嚎。场面上的气氛登时诡异了起来。

静玄师太看也不看叶长青一眼,只是端庄地走到帐篷跟前,朗声叫道:“掌门神功盖世,大伙儿终于开了眼界!”话音刚落,只见那帐篷门口的珠帘缓缓掀开,紫衫罗动,一个俏丽的女子身影翩翩而现。

韩世聪怦然一惊:“方才见她出手震飞巨剑,我本以为峨嵋派掌门人应该是个修行多年的师太,不料竟如此年轻秀丽,看上去比我还小了几岁!”惊愕之余,竟不知手中长剑早已脱手掉地。

此人正是峨嵋派掌门周芷若,世事变迁,少年子弟江湖老,此刻的她,也已是二十八岁年纪,然不知何故,昔日俏丽的容颜却丝毫没有淡去,乍一瞧去,却是与少女无异。

只见她轻轻挥了挥中的佛尘,朗声说道:“青海派的叶长青长老,你不在西域安心修行,却来我中原作甚?”叶长青冷冷地“哼”了一声,说道:“周掌门刚才也都听到了,何必再问一遍?难不成你是聋子?”苏梦清怒道:“叶长老,掌门人敬重你是一派长老才对你如此客气,你不要不识好歹!”叶长青提着巨剑,左顾右盼了好一阵子,又冷冷地说道:“好啊,难道你们峨嵋派就是这样倚多欺少的么?你们这些女娘们只知道装腔作势,故弄玄虚。。。”眼下形势大变,他嘴上却仍是不依不饶,早已失了一派长老该有的风度。静慧师太怒道:“你胡说什么?大伙儿上啊,把这无耻的家伙给我绑了!”众女侠纷纷亮出兵刃,将叶长青团团围住。“且慢!”周芷若细声叫道,“叶长老,你口口声声说我们倚多欺少,方才你们几十人围攻我们十几人,就不算以多欺少了?你们二十几人刺杀本座一人,就不算以多欺少了?”叶长青冷哼了一声,道:“屁话少说,姓叶的今日就是不服,有种让我回去再带些人来,咱们再会一会。”

韩世聪觉得好笑:“这老儿显然脑子不大清楚,说话跟小屁孩儿赌气似的。”不料周芷若却道:“叶长老,我敬你是条汉子,不如咱俩单打独斗,你若是赢了,倚天剑双手奉上,不过若是输了,我们可不能轻饶你!”

叶长青似乎显得很意外,看了看四周,呵呵笑道:“那你倒是说说怎么个比法?”周芷若道:“你们青海派和我峨嵋派都以剑法见长,自然是比剑了!”说完真气一吐,手中三尺长剑应声出鞘。叶长青亲眼见识过方才她瞬间震飞数十把巨剑的场面,自然不敢大意,不过他身为青海派银龙门的第一剑客,剑法造诣自是不同凡响。当年他和金龙门长老木长赤、玉龙门长老石长碧三人凭借手中的长剑,纵横西域各门各派,只因他们剑法诡异,变化多端,因此被西域的江湖人士称为“青海三鬼”。此时听周芷若说要比剑论武,心下稍宽,右手举起那把五尺古剑,摆出“游龙伏虎阵”,右脚尖向前微探,仿佛一只野鹤。

韩世聪心道:“周掌门年岁虽轻,胆识却是过人,在这种情形下居然要求公平决斗,也好,倒能让我欣赏欣赏峨嵋派的剑法究竟是何等模样。”

周芷若淡淡道:“那开始吧!”说完身影飘闪,转瞬间已到了叶长青跟前,紧跟着长剑点出,直取对方腰际,叶长青见这一剑来势凶猛,不及变招,将巨剑斜着挥出,剑锋硬生生地将对方的啸气格开。岂料这剑气竟如丝缕一般,刚拨走一批又来一批,久而久之,这阵阵啸气几乎如洪水一般涌来。叶长青大惊,自知抵挡不住,连忙起身,剑尖朝下,猛地向前挑去,试图反客为主,这一剑挑得着实阴狠,几乎使上了十成的劲力,带出来的劲风已刮得周芷若秀发微微飘动。

周芷若身影忽地一闪,不知不觉间竟绕到了对方身后,长剑疾送,叶长青连忙转身挥挡,只听得“嗤”的一声,叶长青一连后退了十二步,待得他站稳脚跟,气定神闲,却发现手中长剑已断为数截。周芷若俏立在晚风之中,衣裙飘动,手中长剑依旧寒气四射。她斜身望了叶长青一眼,冷冷地说道:“想不到才打了三招你就输了,你服是不服?”

韩世聪站在人群之中,只觉得眼前一阵缭乱,似乎还没从方才如雷鸣电闪一般的剑招中回过神来,心下不禁思潮澎湃:“好快的剑!我一点都没看出她是怎么出手的。。。”

叶长青见周芷若已经收剑入鞘,便将自己的断剑往地上一摔,走上几步,咳了两声,说道:“周掌门剑法高超,在下不得不。。。”这“服”字尚未脱口,忽然大袖一挥,三发短刀从袖中齐齐窜出,直击周芷若面门。韩世聪失口大叫:“掌门小心!”下意识地蹿上前去,试图以身挡刀。周芷若左手轻轻一掌将他推倒在地,右手漫不经心地一揽,将那三发短刀尽数攥于己手,冷冷地说道:“原来青海派最厉害的不是剑法,而是暗器啊。”蓦地五指一动,众人只看见三道冷光在空中一闪,再瞧那叶长青,却已是胸腹中刀,不住地喷血,哼都没来得及哼一下,就直挺挺地死了。

贝锦仪正色道:“掌门师妹果然好功夫,这等卑鄙小人,死不足惜。”周芷若摇了摇头,缓步走到人群中间,朗声说道:“青海派的剑客们听着,今后你们谁还敢图谋不轨,与我峨嵋派为难,你们的叶长老就是榜样!”这些人目睹了叶长青的惨死,早已吓得魂不附体,听周芷若这么一说,纷纷大呼“饶命”。静玄师太命众弟子给他们松绑,随后冷冷说道:“掌门人的话你们都听见了吧?带上你们的叶长老,从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吧!”青海派众人连衣衫都不敢整一下,其中几人扛起叶长青的尸身,跟着其余人一起连滚带爬地涌了出了树林,之后再也没敢回来。

周芷若目送着那帮人远去,直至消失不见,才缓缓转过身来,扶起躺在地上的韩世聪,问道:“你就是常大哥带来的那个韩世聪吗?”

韩世聪方才被周芷若轻轻的一掌推倒,本无甚大碍,只是他伤痛未愈,一时间竟无力站起。此刻周芷若又伸出纤纤细手将他扶起,他先是一怔,随即说道:“是的,在下韩世聪,见过周掌门。”周芷若淡淡一笑,说道:“幸会幸会。”转身对峨嵋众弟子朗声宣布道:“各位同门,这位韩世聪韩少侠就是先前我和你们提起的新入门的俗家弟子,大家先见过一面。”接着又领着韩世聪将静字辈的几位师太逐一介绍了一遍,最后说道:“大家想必都很累了,今晚不用守夜了,都各自回营安睡吧!”众人齐声“遵命”,便早早地退下了。

周芷若小声对韩世聪道:“你且先和我来一下。”说完转身朝自己帐中走去。韩世聪一言不发地跟着,心中又是崇敬又是感激,走到帐前,先是踌躇了一下,随即拉开珠帘,缓缓地走了进去。周芷若端来两杯清茶,淡淡地笑道:“韩兄弟,请坐。”韩世聪硬梆梆地坐下,不敢胡乱打量室内的陈设,只是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一时间心驰神往,竟不知所措。周芷若小声说道:“今天下午常大哥已和我说过你的事情,你原来是韩林儿韩大哥的弟弟啊,怪不得长得和他这么像。”韩世聪被她左一句“常大哥”右一句“韩大哥”说得脸色通红,只是一味地点头称是。

周芷若又道:“从今天起,我就是你师父了,你今后的武艺就由我亲自传授。只是你现在伤痛未愈,过一些时日我就开始教你基本的武功心法。你看如何?”韩世聪听她语气柔和亲切,畏怯之意登时全无,于是大声说道:“师父在上,请受弟子一拜。”正欲躬身下拜,忽地又咳了数声,嘴角渗出丝丝血迹。周芷若连忙将他扶起,伸手封了他身上几处大穴,说道:“你伤还没完全好,何须行此大礼?”韩世聪道:“师父知遇之恩,弟子实在是万分感激,只是我以前听说峨嵋派高深的武功向来传女不传男,师父如此优待于我,实在让我受宠若惊了。”周芷若幽幽说道:“昔年我承蒙常大哥拼死相救,常常心怀感激,既然常大哥将你托付给峨嵋派,本座岂能不对你另眼相看?更何况方才见你不顾自身安危冲上来试图为本座挡刀,这番侠骨胆色,我峨嵋派中却也不多呢!”说完举起茶杯,抿嘴品了一口,又说道:“怎么不喝茶呢?”

韩世聪微微一笑,掀开杯盖,轻轻地尝了一口,眼前登时一亮,赞道:“这可是上好的大红袍啊,滋味甘甜,清细爽口,莫非是九龙巢岩缝中出产的?”周芷若笑道:“正是如此,想不到你居然对茶了解得如此清楚,我着实有些佩服了。”韩世聪笑道:“在下早年和故人隐居,平素清闲无事,对琴棋书画诗酒茶都略知一二,还让师父见笑了。”周芷若喃喃念道:“隐居。。。隐居。。。”长叹一声,眼圈竟渐渐红了起来,韩世聪见师父表情甚异,不免心忧,于是打岔道:“师父,弟子有一事不解,为何你们会选择在此安营扎寨呢?此处荒僻幽寒,着实不易久居,咱们打算什么时候回峨嵋山?”

周芷若叹道:“徒儿,你是有所不知啊,我们在此已有三年之久了,并不是为了游山玩水,相反却是为了避难。”韩世聪惊道:“这又从何说起?”周芷若道:“三年前,一群自称是西域‘玄冥帮’的武林败类在幽虚道人的带领下与我峨嵋派在峨眉峰金顶展开一场大战,由于我们当时武艺不精,对方更是狡诈多端,那一仗我们败得十分惨烈,数十名弟子在战斗中丧生,以至于我们不得不率领残部逃离峨嵋山,在此落脚。如今峨嵋山金顶大殿仍是由那群败类把持着。三年来他们一直在四处寻找我们的下落,却总是一无所获,不料今日却被青海派那群剑客发现了踪迹,看来我们的藏身之处已不再是秘密,然而即便心有忌惮,我们也不想再轻易迁动了。”

韩世聪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方才见师父你出手震飞巨剑,又以快剑击败叶长青,这等功力,对付那群武林败类应当不在话下了,又何须心存忌惮呢?”话刚说出,顿觉自己言语过于直率唐突,不由得一窘。周芷若却并没有在意,只是依旧淡淡地说道:“当年我武功平平,对我派的一些精妙武功只是一知半解,如今我已将我派上层武学最艰深的部分研习完毕,功力自然是大有长进了。不过究竟能否战胜幽虚道人,我自己却也拿不准。”

韩世聪惊道:“那幽虚道人到底是什么来头,竟然连师父这样的武功都没有十足把握?”周芷若低头喝了口茶,缓缓说道:“你可曾听说过玄冥二老?”韩世聪托住下巴,略微思索了一番,说道:“几年前我哥曾经和我提起过这两个人,据说他们的武功当年除了明教教主张无忌以外,已是无人可敌。。。”周芷若的眼神忽然又暗淡下来,仿佛想起了什么难过的往事一般。韩世聪忙道:“可是我听我哥说那玄冥二老不是已经武功尽失了吗?难道。。。”周芷若回过神来,说道:“那幽虚道人是玄冥二老的嫡传大弟子。当年玄冥二老凭借一对‘玄冥神掌’在武林中几乎逢敌不败,我原以为在他们武功被废以后,这等阴毒功夫便在武林中失传了,岂料他们早年已将此绝学尽数传给了这位大弟子。玄冥二老觊觎我峨嵋派镇派之宝倚天剑已久,在他们武功被废以后,依然贼心不死,临死之前还幻想着抢夺宝物。幽虚道长想必是继承了那两个老鬼的衣钵,一手创立玄冥帮,并于三年前率领那伙败类们强攻峨嵋山。那一战我们虽然败了,但倚天剑却没有让那帮贼人抢去,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韩世聪恨恨地道:“既然我峨嵋派发生如此变故,为何江湖同道们竟视若无睹,任那帮贼人逍遥无忌,胡作非为?”周芷若轻轻叹了口气,点了点头。韩世聪几乎是怒道:“那他们简直是太不仗义了!”周芷若道:“也怪不得他们,之前峨嵋派在我手中曾经得罪了不少武林门派,他们不来寻仇已是万幸了,本座又岂敢奢求他们来相助我们呢?”

韩世聪道:“听说峨嵋派和武当派世代交好,难道他们也袖手旁观吗?”周芷若道:“这倒不是,那时候恰逢武当五侠闭关修炼太极要诀,那段时间他们对江湖之事可说是一无所知,等他们出关了,峨嵋山却早已物是人非,如今我们隐居于此,想必他们也是找不到了。”

韩世聪心中仍有不解,但见师父似乎不愿多提过往之事,自己也不便多问,只是觉得她言语中似乎弥漫着伤感之意,心有不忍,于是正色道:“师父,既然别人不愿帮助我们,我们就自己站起来给他们看看!玄冥帮的人着实可恶,我们可不能再这样等下去了,如今师父您的武功已经出神入化,不如尽早回去将他们收拾了吧,我坚信,师父你一定能打败那个什么幽虚道人!”周芷若听他语气好笑,仿佛一个没长大的男孩一般,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她站起身来,痴痴地望着门外,说道:“回去那是迟早的事情,不过不是现在。”韩世聪见师父伤感之情愈盛,自己竟也跟着有些难过起来,不敢多问,只是轻轻地“哦”了一声。

周芷若忽然道:“徒儿,我跟你说了这些,你会不会后悔来到我峨嵋派?实不相瞒,之前我并没有对常大哥如实说出实情,可能他还以为我们只是来此云游。”常遇春身为军中大将,平日里军务繁忙,对江湖之事知之甚少,即便是闲言碎语也很少能传到他耳朵里。韩世聪忙道:“后悔?怎么可能会后悔?想必师父也知道我的来历了,我这样一个。。。不祥之人,能够承蒙师父收留,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激你。”他这番话完全出自真心,周芷若显然也听得出来,但仍继续道:“常大哥倘若知道我峨嵋派的真实处境,肯定不会放心让你一个人留在这里,按照他的脾气,说不定还会派兵相助于我们,他身为大将军,可不能因为你或者因为我而断送了前程甚至是性命,你能明白我的用意吗?”

韩世聪虽涉世不深,但经对方如此一说,也已心如明镜,心想:“没错,按照常大哥的脾气,不把我安置妥当是不会离开的,师父善意的欺骗,也只是为了让他能早日回归正轨,担负好将军之职,不可因儿女情长而耽误了自己。况且他一日跟我们在一起,便有一日危险,早些分开,对他确实是好事。”于是道:“师父苦心,徒儿明白。”

过了片刻,周芷若转过身来,轻声说道:“时候不早了,你先回去休息吧。明天还有明天的安排呢。”韩世聪深深一拜,掀开帘子,缓缓地走了出去,临走时还轻声说道:“师父,您也早早歇息吧。”

这一夜,韩世聪翻来覆去地怎么也睡不着,不知是由于伤痛复发还是心情过于激动,直到第二天天色大亮之时,才微微缓过神来,打理好衣物,正欲出门,却又见贝锦仪衣裙飘飘地走进帐篷。她一见韩世聪,不由得吃了一惊,颤颤地说道:“你。。。你的脸色。。。好苍白啊。。。”韩世聪心知可能是昨晚失眠的缘故,便苦笑道:“贝姐姐。。。哦不,贝师伯,可能是受了点风寒而已,不打紧的。”他既已拜周芷若为师,对贝锦仪的称呼自然也得改了。

“既然没什么事,就赶紧出来吧!大伙儿可都在等你呢!就你最慢了!”韩世聪神经一崩,提起长剑,赶紧走出门去,只见一名身材修长的峨嵋女弟子正斜眼望着自己,一脸的不屑。贝锦仪轻声对那女子说道:“丁师姐,韩师侄初来乍到,可能还不太熟悉规矩,以后慢慢会好的,况且他还没休息好。”那女子嘴角一撇,重重地一哼,说道:“休息得好不好我可管不着,给我快点儿!”

韩世聪连忙跟着,一边走一边问贝锦仪道:“她是你师姐吗?怎么看上去很凶的样子啊?”这两天来贝锦仪奉掌门人之命经常前去探望韩世聪的病情,时间一长,韩世聪也不把她当外人了,说话也经常直来直去,口无遮拦。贝锦仪笑道:“她是丁敏君丁师姐,以后你可要小心了,千万别又什么把柄落在她手上,她处罚弟子可是绝不容情的哦!”韩世聪回想起方才丁敏君的眼神,仿佛要将自己吃了一般,不免一阵心寒,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

峨嵋派弟子每天一早都在密林深处东北方向的一块荒凉的空地上进行晨练。等韩世聪到时,那空地上早已密密麻麻地挤满了人,约莫□□十个,大半的落发的女尼,一小半是老年、中年、妙龄女子,还有十几名男弟子,身着一色玄衣,各自手抱长剑,举止温文尔雅却又神采奕奕。随着一声清脆的喝令,静玄师太从人群中走出,身后紧跟着的是静照静慧和静迦三位师太,均手握佛尘,衣冠楚楚。韩世聪在一旁瞧得出神,见这四位师太快步行进却不扬起一丝尘土,自是轻功不凡了。贝锦仪在他身旁,小声跟他说道:“掌门人吩咐过了,你伤病未愈,练剑之时你只须在一旁观摩即可,待你日后完全恢复内力再一起参与操练。”韩世聪微微点了点头。

随着静玄师太一声令下:“起剑!”峨嵋众人立刻排成“口”字队形,手中长剑发出嗖嗖声响,剑心闪处,浮光跃动,一发发剑招接踵而至,剑气四射,四周的树木花草也纷纷应声摇摆,尘灰四扬。韩世聪心中暗暗惊叹:“峨嵋派的剑法果然不同凡响,刚柔相济,浑然如一,乃是剑法的高层境界,只是似乎缺少了几分杀气。”又见贝锦仪不动声色地站在身旁,不禁问道:“贝师伯,你为何不跟她们一起练剑呢?”贝锦仪嫣然一笑,并不作答。其实贝锦仪此时的剑法修为在峨嵋派中除了掌门人以外已是无人能及,周芷若还亲授她好几套高深莫测的独门剑法,她虽只领悟了极少部分,但凭借她此时的剑法修为,早可跻身一流高手行列,自然不需要和她们一起练了。

大约过了一顿饭的功夫,众弟子已将峨嵋剑法从“圣积晚种”直到“金顶祥光”全部演习了一遍,随后静玄师太等人缓缓退入人群,贝锦仪拽了拽韩世聪的手臂,轻声说道:“现在该是练气的时间了,我们峨嵋的九阳功对于治疗内伤大有好处,掌门人再三叮嘱我监督你和大家一起练气。”韩世聪点头应允,脚步紧紧跟上,同时小声问道:“师父为何不来一起练气呢?”贝锦仪笑道:“以往掌门师妹每天都会来的,只不过今天她修习神功时遇到了一个大关窍需要突破,恐怕是来不了了。”韩世聪“哦”了一声,心中却有些没来由的失落之感。

韩世聪被贝锦仪拉进人群之中,学着众人的模样,摆开姿势,待得气定神闲之时,只听得静玄师太在人群中朗声念道:“彼之力方碍我之皮毛,我之意已入彼骨里。两手支撑,一气贯穿。左重则左虚,而右已去,右重则右虚,而左已去。。。”韩世聪心里一边跟着默念,一面根据口诀摆开拳脚,舒活筋脉,又听得静玄师太缓缓念道:“气如车轮,周身俱要相随,有不相随处,身便散乱,其病于腰腿求之。。。”韩世聪默默听她念完,完全照着口诀缓缓练习,果然觉得周身真气窜流,真是说不出的舒服,不由得欣慰丛生:“峨嵋九阳功果真神奇至极,这才片刻的功夫,我的身子都感觉舒畅多了。”

想来这峨嵋九阳功本是源自少林《九阳真经》,当年峨嵋派的创派始祖郭襄女侠偶逢佳缘,在破庙中听得觉远大师亲述《九阳真经》的武学要旨,用心记下了二三成,后来加以参悟整理,形成了今日的峨嵋九阳功,与《九阳真经》原文相比,峨嵋九阳功虽然略显不足,但若是用以抚疗内伤,祛除寒气,已是绰绰有余了。当年灭绝师太执掌峨嵋一派时,对九阳功极为重视,向来只向才能卓越的弟子传授,其他资质平平的自然是望尘莫及。如今周芷若继承灭绝的衣钵,却将九阳功尽数教予众弟子,一方面是为了将此绝学发扬光大,更重要的是为重返峨嵋山做准备,毕竟玄冥帮的弟子们所修习的都是玄冥二老当年的阴毒内功,只有以正大光明的九阳功才能与之相抵相抗,这一点峨嵋众侠都心知肚明,因而个个都练得十分专心刻苦,三年来每个人的功力都大有长进。

韩世聪只知跟着众人练习,对峨嵋九阳功的来龙去脉自然是毫不知情了。当天晚上,他回到帐篷,又在脑海中将白天静玄师太所授口诀又反反复复温习了几遍,胸中一股暖意丝丝升起,额头也开始有细汗冒出,过了良久,只觉得原本晕晕乎乎的脑子仿佛被净化了一般,筋脉神经也有所舒展,脸色逐渐由白转红,到了第二天,已是神采奕奕,英姿勃发了。

这一次他不等师伯来指引,天刚蒙蒙亮便提剑赶往那片空地,回想昨日众弟子练剑时的场景,自己也学着他们的样子,生涩地舞起剑来。初始之时,手法和脚法始终无法统一协调,这第一招“圣积晚种”便终究不能成型。正当他暗自焦急之时,忽然听到不远处的林子里飕飕有声,心下好奇,便缓步凑过去,远远地张望,只见一青衫女子手执软鞭,身影漂浮不定,那软鞭足足五丈有余,在她手中时而抖动成圈,时而纵跃高挑,鞭法奇幻无比,四周的树叶也随着纷纷而落。

韩世聪蹑手蹑脚地走上前去,定睛细瞧,只觉得眼前一亮,原来这练鞭之人正是周芷若。韩世聪心想:“师父的这套鞭法看起来好生厉害,却没见其她师伯使过,可能这就是师父口中的‘我派上层武学’了吧。”而此时,周芷若也隐约察觉树后有人,却不知是敌是友,“唰”地一鞭挥去,将偌大一棵树干捅出个窟窿,登时灰尘四扬。韩世聪这一吓着实不轻,脚下一滑,竟仰天摔了个大跟头。周芷若见躲在树后的是韩世聪,便淡淡一笑,收起手中软鞭,走上前去说道:“原来是徒儿啊,你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早?”韩世聪一个翻身,从地上跃起,说道:“师父,我昨天在贝师伯的带领下将九阳功心法粗粗地修习了一番,今天觉得神清气爽,伤病全无,浑身都是劲力,再也睡不着,便早早地过来了。师父,今天我可以和大家一起练剑了吗?”

周芷若道:“你今天的气色确实比那天晚上好了许多,但你的气海穴似乎没有完全打开,若是再将九阳功练些时日,将气海穴完全打开,吐气于无形之间,剑法学起来会更快。”韩世聪嗫嚅道:“师父,其实弟子。。。弟子真的有些心急,希望。。。能早点。。。”周芷若一对妙目盯着他瞧了半晌,说道:“徒儿,我既然答应亲自教你武功,自然会信守承诺,只是习武是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是速成不来的,我自己也亲身体会过,这些都是惨痛的教训啊!”说到这里,凄凄一叹,眼神闪烁,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不快之事。

韩世聪身负血海深仇,他之所以如此急迫想要学剑,自然是报仇心切所致,但听师父这么一叹,却不知怎的,心肠竟有些软了,只觉得此时此刻无论她说什么自己都应当遵从,于是轻声道:“师父所言极有道理,那徒儿今日该如何做?”周芷若淡淡道:“今日你就继续练气吧,等明日这个时候再来让我瞧瞧你的情况。”韩世聪道:“徒儿遵命。”周芷若轻声道:“另外,徒儿初入江湖,对有些规矩并不了解,今后若遇别派之人练武,切莫在暗中观察,这是武林大忌,咱们同门之间倒是没关系。”韩世聪脸一红,道:“徒儿谨记。”周芷若微微一笑,转身离开。

于是韩世聪这一整天又是在这繁琐无常的口诀要义中渡过了。

好不容易等到了第二天,韩世聪仍是一早便来到林子里,周芷若见了他,先是夸赞他气色愈佳,接着却又指出他某些法门的不足之处,让他继续练气,不可懈怠,明日再作观察。韩世聪对师父的话也是言听计从,虽然心中有些隐隐焦虑,但还是硬着头皮答应了。

接着第三天,第四天都是如此,久而久之,韩世聪也习惯了那遥遥无期的等待。半个月之后,他心中那股练剑的冲动似乎已变得淡了,他常常对自己道:“师父既然让我一直练气,自然有她的道理,我不妨就坚持坚持。况且常大哥也在信中再三嘱咐我要听她的话,肯定也是有他的道理。”一个月之后,他觉得心胸豁然开朗,开始逐渐专心于修身养气之道。两个月过后,韩世聪气海穴大开,周身真气环流,眉宇间不知不觉多了几分宽舒,少了几分急凑,面色也比先前更加红润有光,举手投足间精神焕发,仿佛换了个人似的。又过了一个月,他渐渐忘却了练剑之事,心中的焦虑之意已然全无,但那几分哀伤之情不仅丝毫未减,反而与日俱增。他练功时虽心静如水,心无旁骛,只是一旦到了晚上睡觉时,脑海中仍不时地闪现出曾经与韩盈儿在村里隐居时的情形,心中难免为之一痛。他练功期间,周芷若也时常会和弟子一起去看望他,顺便指点一二,于是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地过去了。

岁月如流水,终于到了盛夏时节,山林中蝉鸣不绝,烈火般的红日悬挂在空中,将这一带烤得如蒸笼一般,人们的心情也逐渐焦躁起来,韩世聪专心修气之时,对外界的干扰都是置若罔闻,直到有一日贝锦仪笑嘻嘻地走进他的帐篷,说道:“韩师侄,掌门让我带你去个地方。”韩世聪淡淡地笑了笑,一声不吭地跟去了。

两人穿过好几层林帐,来到一个隐蔽的石洞里。周芷若仍是身着青衫,容色依旧清丽绝俗,她见了韩世聪的面色眼神,不禁心中一哀:“这几个月让他修习九阳功,本是想让他忘却仇恨,潜心于道法之中,不料他戾气虽淡,痛苦之意却更加滋生,还真是难为他了。。。”心中虽是这般想,却也不形于色,只是淡淡地说道:“徒儿,近几日感觉怎样?师父我忙于修炼,已是好久没见到你了,如今看你容光四射,英气焕发,想必你已将峨嵋九阳功参透得淋漓尽致了吧。”韩世聪道:“多亏了师父的一番苦心,弟子不仅身子强健了,内心境界也上了一个层次,只是。。。”周芷若道:“只是什么?”韩世聪道:“只是这几日弟子虽然没有以往那么心急焦虑,但却时常想起过去的事情,难免感到心痛,实难自已,不知是不是走火入魔了?”周芷若心道:“他对他妹妹的死竟如此挂怀,潜心修气了这么长时间也不能让他完全淡化心中的往事,看来我和常大哥都对他了解得太少了。既然道法不能立刻淡化他心中的仇恨和悲情,与其令他愈来愈痛苦,倒不如将一些事情坦白地告诉他,或许对他有好处。。。”于是柔声说道:“徒儿不要担心,修习九阳功不会走火入魔。你须记得,万念随心,万事随缘,过去的事情你不必多想,只要将它们深深埋在心底,也不算是对故人的背叛。”

韩世聪心念一动,略感宽慰,说道:“师父,您这几句话真是说到我心里去了,看来常大哥已和您详细说过我从前的事情,然而弟子时常心痛不已,究竟该如何是好?我到底该不该找我的仇人报仇?”

周芷若见他满目哀伤之色,心中感慨万千,往日的一幕幕在眼前浮现,于是叹道:“人世间的爱恨情仇很难讲得清楚,你年纪尚小,也无须常常将此事挂在心上,万事随缘,一切冥冥之中早有安排,你我凡尘俗子只需把握眼前,将来的道路会是如何,又有谁能料到呢?”韩世聪心道:“师父貌似年轻,年龄实际已在我之上。她言语之中竟全是脱俗惆怅之意,莫非也有什么心结未解吗?”他想归想,嘴上自然是不敢问的。周芷若见他仍是面露惑色,便转身对贝锦仪说道:“贝师姐,帮我个忙好吗?”贝锦仪笑道:“掌门师妹尽管吩咐就是。”周芷若指着远处的一处瀑布说道:“昨天我在水中练剑时一不小心将佩剑忘在水帘后面的山洞里了,我和你韩师侄说会儿话,你帮我把剑取来好吗?”贝锦仪笑道:“掌门师妹又在考验我的轻功了,遵命!”说完飞身而起,转眼便跑开数丈。

待贝锦仪身影远去,周芷若才幽幽地叹了口气,坐在一块石头上,对韩世聪道:“徒儿,这里只剩下你我二人了,你老老实实告诉我,你可知你的仇人是谁?”韩世聪惊道:“我不知道啊,这几个月来我偶尔也会思考这件事情,但始终发觉不了什么端倪。常大哥可能是知道的,他临走前可曾对师父透露过什么吗?”周芷若见他神色有异,便道:“你果真不知道你会有什么样的仇家么?”韩世聪道:“我和我妹子二人长年隐居在海客村,平素极少出门,自然不会惹上什么麻烦,更别说会和别人结下什么仇怨了。”周芷若道:“但如果是受别人的牵连呢?常大哥不把他的猜测告诉于你,自然是有他的深刻用意,你自己先好好想想看。”

韩世聪托着腮帮子,陷入沉思,片刻之后,仍是毫无头绪,于是说道:“徒儿不知,还望师父指点一二。”周芷若叹道:“虽然你常大哥也仅仅是猜测而已,不过却是有些道理。你想想,你哥哥韩林儿是怎么死的?”韩世聪忽然想起那日和常遇春在登封看戏的情景,不禁倒吸一口凉气,道:“这两起事件果真有关联吗?”周芷若道:“这正是令常大哥担心的,你的仇人恐怕和朝廷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韩世聪这一惊非同小可,居然失口叫出声来,颤声说道:“师。。。师父。。。您是说。。。可是皇上已经下令处死了廖永忠,为我哥哥报了仇,况且当今皇上还为我哥哥立了碑匾,以帝王之礼厚葬,怎么会。。。”周芷若心想:“想不到他竟然如此单纯,没有一点心机。”于是叹道:“唉!徒儿,这帝王的权术你居然是一点也不理解啊,也罢也罢,不过话说回来,害死你妹妹,放火烧了你的家,也未必就是当今皇上的旨意。”韩世聪道:“弟子糊涂,不知师父所言何意?”周芷若道:“你和大部分隐士一样,长年深居浅出,自然对当世的情况知之甚少,不过你可知道铁英山庄的名头?”韩世聪道:“弟子对此一无所知。”

周芷若挥了挥手中的佛尘,缓缓道:“那可就说来话长了。我先问你,当今武林,门派罗立,高手如云,放眼神州,你可知现如今实力最为强盛的三大帮派是什么吗?”韩世聪道:“我们峨嵋派自然是其中之一。”周芷若笑道:“徒儿不用打趣了,我峨嵋派如今屈居于此,怎能称得上实力强盛?”韩世聪心想:“但是掌门人你的武功却可以称得上‘实力强盛’啊。”正欲开口,却听周芷若又道:“你要不要继续猜猜?”韩世聪心知已无从辩驳,于是道:“那好吧,少林作为我中原武林的泰山北斗,应该能算上其中之一吧?我虽然常年隐居,但也听闻武当三丰真人的武功出神入化,武当五侠侠名远播,武艺均是了得,武当派应该能算得上吧?另外还有就是明教了,能人异士数不胜数。。。”周芷若忽然微笑着打断道:“算了,你不用猜了,一个都没有猜对。着眼大明疆域,如今少林和武当都算不上排名前三的帮派了,至于明教,更是无从谈起。”

韩世聪惊道:“短短三年,怎会有如此变化?究竟是怎么回事?”早先小明王韩林儿在世时,偶尔会给他讲述一些武林中的趣事,因此他虽然深居浅出,对昔日武林之事多少也有些了解。掐指算来,韩林儿溺水至今已有三年,这三年里武林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他自是无从知晓。周芷若道:“天下之事,瞬息万变,帮派兴衰,不过朝夕之间。朱元璋对昔日的武林大派颇为忌惮,便在近几年扶持了三个带有帮派性质的江湖组织,网罗天下高手,短短一年多的时间,便将这三个组织发展壮大。而今新朝已立,江山初定,这三个组织在朝廷的大力支持下,风头更盛,实力已远超昔日各大江湖门派。”

韩世聪听她直呼当今皇帝的名字,微微一愣,很快又回过神来,道:“师父,您是说如今实力最为强盛的三大帮派就是朝廷扶持的三个江湖组织?”周芷若道:“没错,我刚才跟你提到的铁英山庄就是其中之一,它是朝廷在山东胶州扶持的一个秘密组织,收罗了中原乃至西域的诸多高手,其中最著名的当属‘轩烽五圣’。这五个人各自身怀绝世神功,专门负责协助捉拿要犯,只要是他们想捉想杀的人,几乎没有一个是逃得掉的。这铁英山庄的人行事都很古怪莫测,他们并不听从皇上的直接号令,而是仅仅根据他们庄主的意图办事,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令人防不胜防。而他们的庄主素来极少露面,武林中没有人知道他究竟是谁,就连常大哥也对他知之甚少,只道曾有人称呼他为‘少庄主’,想来定是个年轻人物。传言他行事果断干脆,皇上对他极为信任,铁英山庄的杀手在他手下行事向来无须向朝廷上报。”韩世聪渐渐明白了她的意思,惊道:“那师父您的意思是说。。。”周芷若问道:“那夜纵火的凶徒是不是身着黑衣,右袖画着一条龙,左袖纹着一只凤?”韩世聪惊道:“正是!”周芷若道:“那就是了,你常大哥怀疑正是铁英山庄的人对你妹妹下的毒手!”

韩世聪神情激动,大声说道:“为什么?为什么?我们和那些人无冤无仇,为何他们要对我们下如此杀手?”周芷若平静地说道:“你和他们是无冤无仇,但你的哥哥韩林儿可就不一样了,他曾经在汴梁自封小明王,建立大宋政权,当过一段时间的皇帝。你想想,如今这大明江山可是朱姓天下,岂能容得韩家宋王的亲属有一丝喘息之地?想必那铁英山庄的少庄主早已将你们视为眼中之钉了,生怕将来你们韩家造反作乱,便斩草除根,以绝后患,而皇上也肯定不会怪罪他鲁莽行事。”

韩世聪勃然大怒,一拳打在山洞的石壁上,只砸得碎石迸出,拳心涌血,嘴里愤愤地说道:“怪不得常大哥让我不要报仇,原来竟是朝廷的杀手在和我韩家作对,我哥哥已经给他们害死了,他们居然连我和我妹妹也不放过,简直。。。简直。。。”韩世聪气极冲心,呼吸也开始有些急促,周芷若忙安慰道:“徒儿,你也不要太激动了,这一切也仅仅是我和你常大哥的猜测而已,说不定事实和我们想象的不一样,也说不定是有人故意穿成那样而嫁祸铁英山庄呢,在真相查明之前,一切都言之过早。”她嘴上这么安慰着,心里则暗自寻思:“我这个徒儿实在过于淳朴,有些浅显的道理也无法明白,将来如果孤身在江湖闯荡,非吃大亏不可,日后有机会一定要带他出去游历游历,见见世面。”

韩世聪忽然哈哈一笑,说道:“师父,您不要安慰我了,您和常大哥的推测完全在理,光天化日之下,有谁敢公然冒充朝廷的杀手?我现在总算是明白了,我的对头确实极难撼动,都怪我韩世聪学艺不精,不能立即为我妹子和哥哥报仇了。。。师父,您可知那轩烽五圣是什么来头?”周芷若犹豫了一下,说道:“他们是五个武功卓绝的杀手,各有所长,分别对刀、剑、斧、枪和弓这五种武器的招数颇有造诣,因此江湖人称分别他们为‘刀圣’‘剑圣’‘斧圣’‘枪圣’和‘弓圣’,就我所知道的而言,这剑圣名叫段沧海,是前朝云南大理段氏的后人,声名不著。斧圣名叫郭子如,此人在江湖上声名显赫,只因他斧招怪异,出手极快,收拾对手几乎从不出第二招。四年前的一个冬季,他曾单身独闯长沙土豪田荣的不戒山庄,将那里的土匪豪绅约莫六十九人一齐收拾了,收缴了一大批官银,这一战之后,他便一举成名,江湖上的匪类几乎对他是闻风丧胆。”

韩世聪插嘴道:“如此武艺高强而又豪气干云之人,却甘愿替朝廷充当杀手,实在是可惜。”周芷若叹了一声,又道:“至于剩下来的三位‘刀圣’、‘弓圣’和‘枪圣’,我就一无所知了,平素也从未听说过他们有什么惊人的事迹。不过有一点你须明白,相传这郭子如只是在五圣中排行第四而已,也就是说,他们五人中有三个人武功在他之上!”韩世聪倒吸一口凉风,听她继续说道:“据我派中门人道听途说,那弓圣在一年前由于和其他四人关系不睦,便只身离开了铁英山庄,在此之后,那刀圣似乎也销声匿迹了。如今我们连他们的名字都不知道,实在是古怪得很。”

韩世聪长叹一声道:“师父,实话告诉您吧,我之所以跋山涉水地想学武艺,原先就是为了替我妹子报仇,可是如今几个月过去了,我的功力似乎也没什么长进,看来我确不是个习武之才,眼下我的仇人们似乎也是十分强大厉害,也罢也罢,这份仇恨看来只好被岁月埋没了。”周芷若听他言语中甚是悲恸,心有不忍,便道:“徒儿,你也不必太伤心了,你师父我的生身父母当年也是惨遭元兵杀害,我很小便是个孤儿了,后来来到峨嵋,又受了不少苦头,但终究还不是熬过来了么?在当时的时代,即便我个人武功再高,也无法以一己之力完成抗元大业。徒儿,人生在世,只求问心无愧,当年我因为一时不慎,也险些误入歧途。。。现在想来,有些事情,如果真的能被岁月埋没,那自是最好不过了。唉!过去的事我着实不愿多提,总之,你能明白为师的意思么?”

韩世聪听她言语之中满是消极之意,有些心酸,暗自感怀:“原来师父的身世比我可怜得多,她一个女孩儿家,能够只身一人在这险恶的江湖上闯荡,还真是不容易!”他呆了半晌,之后轻声说道:“师父的意思弟子明白,您放心,弟子虽然愚钝,却也是个明理之人,如今明朝初立,天下方定,弟子心里明白哪些事情该做,哪些事情不该做,绝不会螳臂当车、以卵击石。只是我的妹妹不能就这样白白地死了。”他心中已做好打算:“倘若真是铁英山庄的人干的,今后我就算拼了命也要和他们纠缠到底!至于这到底是不是当今皇上的旨意,我也就不必追究了。。。”韩世聪此刻已然冷静了下来,他毕竟读过不少圣贤礼书,虽然对于权术斗争他是一窍不通,但“大公无私”“天下为先”的道理他却是深深懂得的,他心知就算是当今皇帝朱元璋一心安排了这出惨剧,自己也不能将他怎么样,毕竟他是一国之君,身负国家大任,平素对老百姓也算是比较开明,倘若为了一己之私而去刺杀皇上,杀不得便罢,万一当真杀了皇上,自己的仇虽然报了,国家却要陷入动乱之中,到时候群雄纷争,战争不断,受苦仍是老百姓。

周芷若听了他的话,心中大为宽慰,虽然他最后一句话表明他隐隐还有恨意,但周芷若自信倘若让他在峨嵋多待个数年,想办法好好感化他,那份恩怨情仇或许就能随风而逝了,于是淡淡一笑,不再说话。韩世聪微微抬起头来,见师父这一笑比起前几日确要舒心得多,不过仍有些许苦意不经意间地流露出来,心下居然也替她担心起来,正欲问些什么,却听见洞口传来阵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声望去,却是贝锦仪提着两把佩剑,气喘吁吁地赶来了。她径自走到周芷若跟前,笑着说道:“掌门师妹,这一趟可累坏我啦,不过这瀑布水帘背后的佩剑着实太多,我见这两把和你的很像,便一起拿来了,不知哪一把才是你的?”

周芷若笑道:“贝师姐的轻功又进步了不少啊,这瀑布看似不远,距此少说也有十几里的路途,这一来一回,路途曲折,地势不便,居然才一炷香的功夫,你今日的修行就算是圆满完成了。至于哪一把剑才是我的,似乎已经不重要了。”于是将两把剑同时攥在手里,轻轻地转了两转。贝锦仪双手一揖,笑道:“锦仪能有今日,还多亏了掌门人的教诲才是。”周芷若道:“那也是你资质良好的缘故。”贝锦仪脸一红,眉目间略有欢喜之意。

周芷若见她衣袖沾满了尘土,伸手替她拍了拍,笑道:“今日又是六月十五了,比起前两年的阴雨绵绵,这一次的天气似乎好了许多,贝师姐,你去通知一下大家,如果谁觉得闷得慌了,就一起去汉江边上走走吧。”贝锦仪猛一回神,叫道:“哎呦!今儿是六月十五啦,我倒是把日子给忘了!我这就去通知其她人!”于是满心欢喜,连蹦带跳地跑开了。

韩世聪走上前来,小声说道:“师父,这几日我也看得出来,您的弟子们对你可是崇敬得很呐!”周芷若微微一笑,反问道:“那你也是了?”韩世聪一窘,说道:“自然是了。。。”周芷若又是淡淡一笑,在艳阳的照映下,一张俏脸宛如秀兰水仙一般,周身似乎还透着点点暗香,只听她幽幽说道:“这段时间练功也苦了你了,一会和众位弟子们一起去汉江泛舟散心,你看如何?”韩世聪忙道:“好啊,徒儿早就想出去走走了。”

于是周韩二人回到营地里,换上一身旧衣服,将腰间佩剑解下,以防当地农人起疑。韩世聪整理完毕,从矮脚柜里取出一支古色古香的短笛揣在怀里,凝神望了半晌,轻轻一叹,又见不远处人影微闪,想是诸位师伯早已淡妆素裹,集结完毕,便大步走了出去,不料脚下一滑,一个踉跄,竟冷不丁防地将从面前经过的一名师伯撞倒。那师伯怒气冲冲地站起,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大声叫道:“是谁啊,没长眼睛啊!”瞪眼一瞧,发现竟是韩世聪,不禁怒道:“原来是你这个小子啊,这么乱跑乱窜的,想把我撞死啊!”韩世聪见她便是那日在帐篷门口遇见的师伯丁敏君,脑中顿时想起贝锦仪说过的话:“我这位师姐心胸狭窄,嘴皮上从不饶人,你要小心,千万别有把柄落在她手里!”于是畏畏缩缩地低下头,小声说道:“晚辈实在无意冒犯,还望师伯海涵。”

丁敏君哼了一声,轻声说道:“少跟我文绉绉的,你小子别以为掌门人器重你,你就可以自视甚高,目中无人了!”韩世聪心道:“我什么时候目中无人了?”转而又想:“她说的是真的么?师父当真很器重我么?我怎生一点儿也没看出来?”想到这里,嘴角居然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有那么可笑吗?”丁敏君眼露凶光,冷冷地说道。韩世聪忙回过神来,说道:“不,师伯,我是在笑我自己,刚才那一跤摔得真是够狼狈的,在师伯面前出丑了!”丁敏君又哼了一声,转身向后走去。韩世聪小声问道:“丁师伯,您不和大伙儿一起去散散心吗?”丁敏君头也不回地说道:“有什么好散的,再散下去人心都给散没了。”

韩世聪心中不解:“怎么这位丁师伯如此刁钻古怪,仿佛大家都得罪了她似的,真是莫名其妙!”这时又见贝锦仪一脸笑意地走了过来,说道:“韩师侄,大家都准备好了,你赶紧过来吧!”韩世聪笑道:“来了!”于是飞步跑去。

三年以来,每逢六月十五月圆这一天,这十几名年轻的峨嵋俗家弟子便随同掌门人一起去汉江泛舟,直到晚上才会回来。出家弟子和年老的俗家弟子无心出行,仍各自在各自的地方潜心修炼,等待大伙儿返回,同时也起到了看守营地的作用。韩世聪和另外几位年轻的俗家男弟子站在一起,尾随在众位女弟子身后,沿着江边缓缓行走,一路上花香弥漫,空气清新,令人心醉不已。

很快便到了东滨渡口,众人租了一条大游船,贝锦仪邀请韩世聪和她一起登船,韩世聪欣然答应,纵身上船,坐在贝锦仪和赵灵珠师伯身旁。沐浴着阵阵暖风,韩世聪取出怀里的短笛,凝神望着,不禁痴了,仿佛又想起了往事的点点滴滴。

韩林儿、韩聪儿和韩盈儿兄妹三人原本都是出身在北方栾城,他们的父亲韩山童是明教教徒,后来韩林儿也加入了明教,韩聪儿和韩盈儿两人不愿参与国家之事,便迁到河南汴梁境外的海客村隐居起来,其间韩林儿和韩山童也会偶尔来看望他们兄妹俩,只是后来由于教务繁忙,战乱纷起,他们兄妹二人便长时间和父亲以及韩林儿失去了联系。之后韩山童和韩林儿父子率领明教东路红巾军在淮泗举兵起事,将元军打得节节败退,为明教立下汗马功劳。韩山童死后,韩林儿被属下刘福通等人拥立为小明王,在汴梁定都称帝,国号大宋。登基之后,韩林儿也时常遣人去海客村,希望能接弟弟和妹妹回来同住,但韩聪儿和韩盈儿二人过惯了清淡的隐居日子,不愿卷入政治潮流之中,便每每回拒了他的好意。后来韩林儿在镇江瓜步沉江溺毙,韩聪儿和韩盈儿甚是悲恸,但由于他们思想单纯,当时始终无法明白这起惨剧的真正原委。在办完韩林儿的丧事以后,兄妹二人便立即回到海客村,和往常一样过起了与世无争的生活。

此刻韩世聪凝视着手中的短笛,思潮暗涌,这是他随身携带的乐器,也是他们兄妹俩昔日情谊的见证。韩世聪和韩盈儿以前经常在离海客村不远的一处竹林里观竹赏花,韩盈儿喜欢弹琴,每次和哥哥在竹林里闲逛时,总是带上那张父亲早年送给她的焦尾琴,闲暇时便随意弹奏一曲,韩世聪则在一旁吹此短笛为她伴奏。他们二人弹琴奏乐之时,连林中的鸟儿也能被这悠扬的乐声所吸引,这一琴一笛,曲谐调雅,近似道尽了世间万象。“如今短笛尚在,物是人非,那焦尾琴和它的主人却消失在茫茫大火之中了。。。”韩世聪心痛阵阵,眼前时刻浮现出韩盈儿的天真笑脸,心魔缠身,竟无暇赏观汉江两岸的美景。

“韩师侄,你怎么了,你的表情好奇怪啊。”贝锦仪见他面色有异,关切地问道。韩世聪从回忆中惊醒,忙道:“师伯,没什么,我没事,我们这是在哪啊?”赵灵珠道:“真是个傻小子,我们现在顺流南下,已经来到兴安府石泉县境内了!”贝锦仪笑道:“你这一出神,不知错过了多少美景呢。等一会船靠岸了,你恐怕就要后悔了。”

韩世聪苦涩地一笑,一瞥间,正瞧见周芷若孤身一人坐在船头,似乎也和自己一样愣愣地发呆,面色略有些憔悴,于是偷偷问贝锦仪道:“贝师伯,有个问题压在我心底很久了,想跟你请教一下。自从我第一次遇见师父起,就觉得她好像心事重重似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贝锦仪收起笑容,轻轻一叹,说道:“韩师侄,想必掌门人已经跟你说过了,我们峨嵋派在此安营扎寨是为了避难,不光是掌门师妹,所有的同门师姐妹何尝不是忧心忡忡呢?”说着又看了看船内的众人,又道:“你别看大伙儿都喜笑颜开的,其实每个人的心里都清楚得很,我们一日不回归峨嵋山,就一日不得安心,眼下我们虽看似寄情于山水之色,其实都是各怀心事呢。”韩世聪轻轻地点了点头,心中却仍有疑团,于是问道:“那大伙儿为何不重返峨嵋,早日将那帮恶贼收拾了呢?”贝锦仪叹道:“我们又何尝不想呢,只是苏师姐,方师姐等人身上的寒毒还未完全祛除,武功尚未完全恢复,玄冥帮的弟子们都不是等闲之辈,没有万分的把握,我们是不会轻易行动的。”韩世聪轻轻点了点头,似已明白。

这时赵灵珠忽然笑道:“贝师妹,看来你对掌门人的了解还是不够啊。”贝锦仪奇道:“此话怎讲?”赵灵珠面向韩贝二人,轻声道:“掌门人神功已经练成,收复峨嵋山是迟早的事情,她才不会为此事忧心呢!”韩世聪道:“赵师伯说得也有道理,我看师父的脸色好像也不仅仅是忧虑,似乎更透着些许伤心之意。”贝锦仪疑道:“伤心?金顶沦陷都已经三年过去了呀,掌门人为何还要伤心?”赵灵珠呼了口气,说道:“贝师妹真是一根筋,咱们掌门师妹肯定是又触景生情,困于相思之苦啦,你觉得呢?”贝锦仪一愣,随即恍然大悟,轻声道:“你说的是这个啊!唉,真是‘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掌门师妹又何必如此呢?”赵灵珠也轻轻摇了摇头。

韩世聪不解道:“两位师伯,你们在说些什么,我怎生一点也听不懂呢?”贝锦仪打了个手势,示意他莫要大声,随后轻声说道:“你可曾听说过明教教主张无忌?”韩世聪道:“我曾听我大哥提起过,只道他神功盖世,乃是一代仁侠,当年在光明顶与六大派决战,挽救明教于水火之中,如今却已退隐江湖,不知所踪。师伯为何此时提起张教主了?”赵灵珠轻哼一声,说道:“什么教主仁侠的,他就是个负心汉!”贝锦仪忙道:“师姐,不要乱说。”赵灵珠道:“韩师侄,那个张无忌与我们的掌门人自小青梅竹马,并曾有婚姻之约,他们一个是峨嵋掌门,一个是明教教主,原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岂料他始乱终弃,与蒙古郡主相好,在婚礼大堂上弃我们掌门而去。那绍敏郡主当初既是敌对阵营,更是间接害死我们前任掌门灭绝师太的凶手,张无忌最后却同她前往蒙古隐居,永远不回中土了。只可怜了我们的掌门师妹,终日饱受相思之苦。”

贝锦仪连忙打断道:“赵师姐,事实也并不如你想象的那般,张教主对我们掌门人其实一直心存情意,只不过。。。只不过人家郡主宁愿为他背叛了自己的父兄,乃至自己的朝廷,如此痴情,张教主也不可辜负了人家的这番恩德啊。”赵灵珠冷笑一声,说道:“那他就可以辜负我们掌门人了?”贝锦仪叹道:“师姐,这里头的是是非非,我们外人可能也不甚了解,或许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是个误会吧。”赵灵珠道:“师妹此言差矣,我虽是局外之人,但旁观者清,我不相信里头有什么误会,既然他不喜欢我们的掌门师妹,当初为何又要和她立下婚约?”贝锦仪道:“师姐此言差矣,其实张教主还是喜欢我们掌门人的。。。”韩世聪渐渐听出了头绪,于是正色说道:“两位师伯,你们就不要再争了,我算是听出点道儿了。我料想张教主宅心仁厚,应该不是那种负心薄幸之人,他这么做应该是有他自己的原因吧。”心下却觉得奇怪:“当年我哥哥和我说了很多明教张教主的故事,为何从来没跟我提起过周掌门呢?按理说都举办婚礼了,我哥哥肯定应该知道才是,这里面难道有什么隐情?”

赵灵珠轻哼一声,忽然又微微笑道:“韩师侄,你们男子是不是都这么贪恋美色,见异思迁啊?”韩世聪听她冷不丁防地这么一问,脸登时涨得通红,忙道:“不,不,当然不是的。”贝锦仪道:“师姐,这种事情我们还是不要胡乱议论的好,掌门师妹自己的心结,应该由她自己来解,我还是很相信她的。”赵灵珠苦笑一声,眼睛直直地望着对岸,不再说话。韩世聪微微抬头,正好与师父的目光交接,只见她眼中隐约含着些许泪珠,但表情却依旧镇定从容,颇有一派宗师之风。她冲他微微一笑,指了指耳朵,似乎在说:“你们说的我可都听到了。”

韩世聪凝视了她半晌,心道:“自从第一次见到师父起,就从未见师父真正笑过,就算笑了,也只是苦笑而已,难道就是因为当年明教的张教主?师父正值芳年,一直是这般惆怅凄然,那该如何是好?想不到堂堂峨嵋一派的掌门,却也有这样一段往事。唉!天下的可怜之人又岂知我一个呢?”想要过去跟她说说话,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只得作罢。

不知不觉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游船在石泉县的一座临江小镇停泊,峨嵋众人便在镇子里清闲地游逛,说是闲游,其实也都各自警惕着。三年以来,峨嵋俗家弟子们一年到头也只有这么一次机会出门游玩,其余的时间都是在营地里勤练武功,希望能早日重返峨嵋山,此时她们来到这么一座古意盎然的小镇,看到满街形形色色的事物,自然是感到特别的新鲜。贝锦仪买了十几串糖葫芦,分别发给众人,一边发一边说道:“大伙儿好久没吃到这个了吧,可甜了。”赵灵珠叹道:“转眼三年了,真是怀念眉山镇上的糖葫芦。”这眉山镇便是位于峨嵋山脚下的一处小镇。

周芷若望着手中的糖葫芦,也叹道:“我老家那边的人管这个叫‘糖球’,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和我父亲就在这汉江上打鱼为生,生活十分艰苦,那时候我见别人吃糖球,自己却没有钱买,只能在一旁瞧着。后来父亲知道了我的心思,便开始省吃俭用,每天还多打一个时辰的鱼,攒下一点点小钱,每过五天就给我买一串,当时我就暗暗发誓,等我长大了,有出息了,一定让我父亲过上舒适的日子。唉!只可惜我们身逢乱世,如今他老人家却被元兵。。。”周芷若没有再说下去,而贝锦仪和韩世聪却已是好生难过。

韩世聪忍不住轻声安慰道:“师父,如今蒙元覆灭,国仇家恨已报,令尊若泉下有知,见您这般出人头地,也一定会很高兴的。逝者长已矣,师父,您大可不必过度伤悲。”周芷若瞧了瞧他,眼神里隐隐有些异样,不知是惊奇还是疑惑,只听她喃喃地道:“逝者长已矣,逝者长已矣。。。”忽然口气一变,淡淡笑道:“徒儿见笑了,为师我可万万算不得什么出人头地,不过你能有这般想法,我很高兴,咱们将心比心。”韩世聪一时没有明白过来,只是报之一笑。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