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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观海传奇》第四回 素手奔雷生五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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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就到了傍晚时分,一轮皓月当空高悬,缥缈的淡光洒在每个人的脸上,神秘而又凄美。不远处的江面上悠悠荡着几条渔船,月光倒映在水面上,将船只映照得透亮,仿若金子打造的一般。而船上的渔人有的支桨吆喝,有的放声高歌,其意绵绵,其乐融融,古人所云“渔歌互答,此乐何及”应该便是如此情境了。峨嵋一行人在江边的一所小客栈内用完晚饭,就坐在岸头的一片空地上赏月观花。韩世聪见师父仍是一个人坐在一棵银杏树下,孤怅之意丝毫未减,终于鼓起勇气走到她跟前,小声地说道:“师父,弟子见您一直愁眉苦脸的,难道真的是因为。。。”周芷若摇了摇手,打断道:“你莫要听她们胡说,本座肩上担子如此沉重,又岂能为那些儿女情长之事牵肠挂肚?人生苦短,根本没有那么多时光去挥霍。倒是你,我看你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的,是不是在望月思人?”

韩世聪心头一振,坦然道:“这般光景确实让我想起了我妹子盈儿,以往月圆的时候,我总是能和她在院子里的石凳上饮酒赏月,对诗抚琴,可是如今却只剩回忆了。”周芷若心想:“昔日韩大哥五大三粗,想不到他的弟弟妹妹却都是文人雅士。”韩世聪顿了顿,思绪飘扬,叹道:“在我少年时期,曾听说过我峨嵋派开山祖师郭襄女侠的一些故事,相传她思念神雕大侠杨过,因此终身未嫁,那时候我深深为她感到惋惜甚至痛心。然而如今我却觉得有些羡慕她了。”周芷若奇道:“羡慕?何羡之有?”韩世聪道:“因为她和那神雕大侠的身心虽相隔千里之遥,但终究还是可以见到的,她可以跋涉千里去找他的足迹,只要他还活着,即便暂时寻他不到,至少也能感受到他的存在。而我呢,盈儿现在和我已是天地之隔,再也见她不到了,你说我是不是应该羡慕她?”周芷若一怔,心想:“他这是在借古讽今,又在暗指于我吗?”然而事实上,韩世聪并无此意,他虽初涉江湖,但毕竟饱读诗书,对书中的人情世故颇有自己的见解,这一番话娓娓道来,虽是无意,却说进了周芷若的心里。

周芷若转过头来,一对妙目凝视了他半晌,也不作答,只是淡淡一笑。韩世聪见师父这一笑比先前要舒坦得多,虽不明所以,但自己的心情似乎也随她一道,变得舒坦了一些。

清风拂面,蝉鸣阵阵,韩世聪仰望圆月,从怀里取出那只短笛,借着此情此景,缓缓地吹奏起来。笛声婉转悠扬,而不远处的林中传来阵阵鸦声,似乎在为这位孤独的青年鼓琴伴奏。周芷若听得有些入神,心想:“其实他说得对,和阴阳两隔的人们相比,相隔千里又算得什么呢?”

半个时辰之后,峨嵋众人兴致已尽,便陆续回到船上,顺流而下,没过多久便回到了离营地不远处的“水调码头”。刚一下船,却发现静玄师太等人早已在那里等候了。她一见掌门人登岸,立刻率领静字辈众尼迎了上去,抱拳说道:“掌门总算回来啦!”周芷若见她们神色有异,于是问道:“众位师姐,是不是出什么事了?”静玄师太笑道:“回掌门的话,坏事倒是没有,喜事倒是有一件,刚刚咱们这里来了几位稀客。”周芷若奇道:“是谁?”静玄师太笑道:“是掌门师妹你一直希望见到的人,且跟我来。”贝锦仪笑道:“师太又在卖关子了。。。”于是一行人由师太带领着往营地那头走去。周芷若心下寻思:“我希望见到的人?是谁?这么神神秘秘的。。。莫非是他?是他知道了我们峨嵋派的事故,前来助我了?”转而又想:“周芷若啊周芷若,你在想什么呢?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韩世聪注意到师父有些异样,只是觉得奇怪而已。

赵灵珠小声问贝锦仪道:“师妹,你猜猜会是谁呢?”贝锦仪皱着眉头,思索了片刻,说道:“我还真猜不出来,师太也真是的。”

众人各怀心事,不知不觉便回到了营地,周芷若一怔,只见二十几个身着道服的男子迎面走来,定睛一瞧,竟是俞莲舟、殷梨亭、张松溪和俞岱岩等人率领二十几名武当弟子前来了!周芷若见到他们,当真是惊喜非常,连忙上前拜道:“晚辈周芷若参见俞道长!晚辈今日外出游历,未曾及时欢迎各位,还望俞道长见谅。”俞莲舟似笑非笑,说道:“周掌门不必客气了,我们今日前来,是为了和大家商讨收复峨嵋的大计。峨嵋武当两派百年来世代交好,你们有难,我们岂能旁观?”俞莲舟性子耿直,说话倒是开门见山,立即向周芷若表明了此行的目的。周芷若大喜,但却不形于色,只是淡淡一笑,吩咐韩世聪、贝锦仪等人从帐篷里取出几十张桌椅凳子,招呼武当众人在院子里就坐,赏月喝茶,共商大事。

韩世聪凝神观察了俞莲舟半晌,心道:“此人额头宽阔,天庭饱满,生得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这风度,不愧是武当派的掌门人!”一边想一边往他的杯子里掺茶,心底暗暗生敬。这时,只听得周芷若缓缓说道:“俞道长,殷六侠,俞三侠,张四侠,你们风尘仆仆地赶来帮助我们,实在是感激不尽,我们这里也没什么可招呼大家的,晚辈就以茶代酒,敬各位一杯。”说完轻轻泯了一口,又道:“此处隐蔽幽静,诸位是如何找到这里的?”

张松溪笑道:“我们能够找到这里,也着实有些机缘巧合。我们四海为家,寻访你们已有整整两年,否则为何时隔这么久我们才来相助呢?说来也巧,一个月前,我们寻找至昆仑山一带,在一座酒楼里偶然发现了青海派银龙门的人,本来也没什么蹊跷,只是后来听其中一人酒后乱言道:‘你们知道吗?我听说为了那本破剑谱,黑风寨钟老大和寨中几十人全部丧命了,真是不值!’又有一人接口道:‘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黑风寨那帮人武功平平,也在意料之中,如果是咱们去,肯定已经拿下剑谱,可以交差了。”初始那人道:‘那可不是嘛,偏偏叶长老却选择了另一条路,要知道,比起那百变书生,峨嵋派可不是好惹的。’我们听到‘峨嵋派’三个字,顿时心念一动,悄悄坐在角落里,且听他们继续说下去。”

张松溪继续道:“这时,另有一年纪稍长的剑客说道:‘你们知道个屁,你以为夺剑谱的只有黑风寨那帮乌合之众?泰山四怪也一起去了,结果还不是徒劳无功,后来发现他们的时候,这四个老鬼都受伤昏迷过去了。’我们听到他这么一说,也是一惊,这泰山四怪的实力我们也是知道的,能破解那太岳鞭阵并让他们伤至昏迷,即便是我掌门师兄,也没有十足的把握,然而我们此时只关心峨嵋派的消息,也无心细想其他,只是默默聆听。那人说完,只见众剑客面面相觑,其中一人道:‘那百变书生能有那么厉害?’另一人道:‘显然是有高手相助了。’那年长剑客笑道:‘嘿嘿,现在再看看,我们这边选择夺剑还是正确的,起码还有口气能在这喝酒。’另一剑客叹了口气,轻声道:“我们的小命是保住了,只可惜倚天剑没抢到,叶长老就这么白白死了。’随后有人说道:‘没想到那峨嵋派周掌门年纪轻轻,武功竟然如此厉害,连叶长老也接不上她三招。’听到这里,大伙儿都为之一振,想来这两年的努力总算有了结果,于是在他们喝完酒,醉醺醺地走出酒楼时,我们便神不知鬼不觉地从背后将他们的穴道都点了,逼问他们峨嵋女侠的下落,他们酸疼难忍,便就招了,于是我们便顺着汉水依畔,一路寻访,就找到了这里。”周芷若微笑着点了点头。

俞岱岩喝了口茶,道:“听这些人的口气,似乎是包括青海派在内的一批武林人士在受人指使寻找倚天剑和一本什么剑谱,我们严加逼供,也只是逼问出他们此次峨嵋之行的目标仅仅只是倚天剑,另有一批人在寻找‘百变书生’李仪和手中的剑谱,然而这些都是废话,我们早就听出来了还需要他们再说么?然而他们废话说了一堆,却始终没法透露谁是幕后主使,看来是他们在青海派位阶太低,并不知道太多内情。周掌门可发现什么端倪么?”

周芷若道:“青海派乃西域剑派,而玄冥帮也是西域的新兴门派,我个人觉得他们和玄冥帮的人是一丘之貉,至于这幕后之人,我个人推断应该就是那幽虚道人了,以他的武功和声望,能够号令这些人也说得通。至于那什么剑谱,我是一无所知,但是那‘百变书生’可是我峨嵋派的老熟人了,他曾经是我门下的男弟子,峨嵋山事件之后,或许是他觉得我峨嵋派已摇摇欲坠,便在一年前借故脱离,自行闯荡去了。”俞岱岩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张松溪,只见他眉头微锁,似乎若有所思。

俞莲舟道:“说来也是,这几年来,一直都有不少三教九流的人士在不断打探你们的下落,其用心显而易见,就是奔着倚天剑而来,原本我们以为只是各路人马各行其是,然而自从上次遇到青海派剑客之后,我们才知道是有某个人或者某个组织在暗中指使,对于峨嵋派而言,他们的目的只是倚天剑而非剑中的《九阴真经》,要知道,倚天剑的秘密早已大白天下,只要剑却不要剑中的秘笈,始终是说不通的。我们细细琢磨,甚至觉得那玄冥帮可能也只是一枚棋子而已。”

周芷若微微一惊,却很快又露出笑容,淡淡地道:“俞道长多虑了,《九阴真经》当年已被那蒙古郡主偷去,交还给明教张教主,如今早已不知下落,想必那幕后之人定是对此有所知晓,才没有打秘笈的主意。唉,现在看来,我峨嵋派的镇派宝剑和那神秘的剑谱一样,都成了香饽饽。”俞莲舟皱了皱眉,心想:“原来还有这档子事,只是连我武当派都不知道秘笈已被赵敏偷去,那些三教九流之士又怎会知道?难道这幕后指使。。。”他愈发觉得心惊,不敢继续深想,喝了口茶,定了定神,问道:“这三年以来你们这里是不是麻烦不断呢?”周芷若笑道:“那倒没有,我们隐身之处如此偏僻,连机智过人的武当四侠也寻觅不到,那些江湖鼠辈自更是毫无头绪了。三年以来,也唯有那青海派叶长青等人误打误撞,发现了我们的踪迹。对了,还有一次也颇为惊险,那日苏梦清师姐和两位师妹换装去镇上买杂货,不料竟被三江帮的一伙人识破了身份,和他们动起手来,差点露出了马脚。”说完又是抿嘴一笑,喝了口清茶。俞莲舟见周芷若比起当初性格平和了许多,遇事处变不惊,大敌当前仍可谈笑风生,心中不免有些佩服,也报之一笑。

殷梨亭忽然说道:“想不到多年不见,周掌门的武功竟已如此之高,这叶长青的名头我们也知晓一二,他也算是西域剑派的一流高手,周掌门能够在三招之内击败他,着实不容易了。”周芷若道:“那纯属侥幸制胜,不足挂齿,如今当务之急是研究如何赶走玄冥帮的败类,收回峨嵋山,各位道长可有什么良策吗?”

武当五侠中就数张松溪最足智多谋,只见他眉头深锁,缓缓说道:“敌方人数众多,不可硬战,而当智取。我觉得应当等我们到了峨嵋山脚,观察敌情概况之后,再做详细决断。总之,尽量避免与敌人正面交手,擒贼先擒王,最好能结合众人之力,先一举将幽虚道人拿下。”周芷若轻轻地点了点头。之后众人又简略地分析了峨嵋山的地形路线,拟定了一个简单的流程方略。

静玄师太自言自语道:“不知那幽虚道人这三年以来武功是否更有长进,我们和他交手,是否能有把握胜他?”俞岱岩听静玄师太这么一说,仿佛想起了什么,于是说道:“师太担心的是,两年前我和六弟曾化妆成玄冥帮的弟子,夜访峨嵋山,偷偷来到峨嵋金顶,却发现那幽虚道人正独自一人在山洞中打坐修行,便想探探他的虚实,于是和六弟凑上前去,和他正大光明地打了一场,唉!想来那次真是轻敌了,他的武功似乎已远在当年玄冥二老之上!那一战,我和六弟几乎要命丧当场,幸亏二哥和四弟及时赶到,和他硬生生地对了一掌,才将我们救出。”殷梨亭接口道:“三哥说得不错,那幽虚道人使的是玄冥神掌,那一战,我们被他击中数掌,幸亏这几年大伙儿的武当九阳功已习得入了境界,不然以那幽虚道人的功力,我们恐怕就要终日忍受这寒毒之痛了。不过直至今日,我和三哥身上的寒毒还未完全祛除,偶尔也会发作一两次。”

周芷若秀眉微蹙,道:“武当相助之情,我周芷若永不敢忘。”三年前她和静玄师太、贝锦仪三人曾在峨嵋金顶和那幽虚道人大战了十余招方才落败,此时听俞岱岩这么一说,似乎幽虚道人的武功如今又上了一层,心中不免暗暗忧虑。贝锦仪见掌门人愁眉深锁,不禁笑道:“掌门师妹不必有太多顾虑,幽虚道人的武功固然是长进了,我们又何尝不是呢?”

周芷若道:“这一战终究不可避免,先师当年曾让我立誓光大峨嵋,就算敌人再强,我也不能退却。”殷梨亭道:“周掌门既然能在三招之内打败叶长青长老,这等功力,已是远胜于三年之前,在没有临阵交手之前,胜负谁也无法预知,周掌门应该还是要对自己有信心才是!”周芷若叹道:“光大峨嵋,在此一举了。”

俞莲舟站起身来,说道:“那我们事不宜迟,明天就动身吧。”周芷若先是一愣,但见他目光坚毅,一副慷慨之态,于是点了点头,也站起身来,对峨嵋众人朗声说道:“各位同门,如今一雪前耻的机会已到,一会儿大家先回去将行李收拾妥当,明天一早,我们共赴峨嵋!”众人同时举剑,齐声呼喝,士气十足。周芷若又命弟子搭建了十来个新帐篷,让武当众人在此歇息一晚。待得人群尽散,周芷若小声地问殷梨亭道:“不悔妹子别来可好?”

殷梨亭笑着说道:“内子身子尚好,只是有个九岁大的娃儿要带,却也麻烦得紧。他们母子俩现今都暂住在武当山下的一处农家,等我回来呢。”说着淡淡一笑,无限温馨之意跃然脸上。周芷若道:“娃儿都九岁了,真羡慕你们。那。。。那师公和宋大侠呢?他们最近可好?”

殷梨亭叹道:“自从青书侄儿死后,大哥就一直郁郁不欢,将自己一个人闷在武当后山之中,终日研习太极要义,几乎足不出户了。这次我们前来相助你们,他想必定是知晓的,只是。。。只是不便前来罢了。至于师父,他外出远游已达两年之久,形迹不定,至今还没有回来呢。”周芷若仰天叹道:“唉,都怪我当年一时冲动,宋大侠这个样子,多半还是我造成的。”

殷梨亭道:“那都是青书侄儿自己造的孽,须怪你不得,其实让大哥这般潜心修行,也未尝不是件好事。如今大哥得到师父真传,已将太极拳和太极剑练至上境,我们兄弟四人都很羡慕呢。只可惜我们兄弟四人却很少有机会见他的面了,唉!”周芷若也轻轻一叹,还欲询问些什么,但终究还是没能开口,于是和殷梨亭简单作别,兀自往林中走去。

周芷若满腹心事,不知不觉间已行至峨嵋弟子练剑的那片空地,只听得不远处似乎传来嗖嗖的风声,心下起疑:“盛夏之夜固然时有晚风,却也极少能如此强劲,是谁在那里?”缓步凑上前去,不禁哑然失笑,原是贝锦仪独自一人在山洞里凌空舞剑,剑气啸然,嗖嗖有声,在寂静的林中更显得刺耳而又凄凉。周芷若心下大慰:“贝师姐着实勤奋刻苦,想来我当初传她独门心法剑法,却也没有看错人,如今她剑法已是初步有成。只不过似乎仍欠缺些强劲之力,无法达至刚柔交济的境界。。。”她驻足远观片刻,却始终没有惊扰到对方。

其时贝锦仪听掌门人说明日即将启程前往峨嵋山,心中大为激动,精神振奋,睡意全无,便独自一人提剑来此练习,希望日后能助掌门人一臂之力。当然,此刻睡不着的显然也不止她一人而已,周芷若斜眼瞧去,只见另有一人躲在树林之中,远远地观望着贝锦仪练剑。他提着一支树干,照着贝锦仪的样子缓缓笔划着,始终未发出一丝声响。

那人正是韩世聪。他和静慧师太等人搭完帐篷以后,先是回到自己的住处,然而心情亢奋,却是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便只身来到林中,一面散步一面观月,也是偶然遇见了锦仪师伯在林中练剑,心想:“师父有言在先,不可偷看别派人士练武,但同门之间却是不打紧了。”好奇心起,便躲在一旁观摩,观之愈久,愈觉得她剑法玄妙无比,便随手捡了一根树枝,摆开剑式,左手捏个剑诀,缓缓舞动开来,一步一剑,却也幻化出不少的剑招。

周芷若见他将树干当成剑来挥动,一开始觉得有些好笑,但瞧着瞧着,竟发现他的步伐和剑招看似缓慢拖沓,动作要领却和贝锦仪的相差无几,不禁大奇,心道:“果然不出所料,我这位徒儿却也有些习武的天资,瞧他的剑法出招,与贝师姐相比,虽不如她使得那么精妙,甚至有些混乱,却比她来得更为强硬。看来他九阳功已经有所成就,那便好了!”于是缓缓走了过去,轻声说道:“徒儿,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韩世聪见是师父前来,猛然一惊,赶紧收起树枝,脸涨得通红,低声说道:“师父,徒儿只是睡不着,便来此散散心罢了。。。”周芷若见他模样甚是滑稽,不禁笑道:“跟我就不必掩饰了,你在观摩师姐练剑,是也不是?”韩世聪嘿嘿一笑,故作憨态,道:“弟子什么都瞒不过师父的慧眼。”

周芷若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不要大声,随即将他领到一旁,小声说道:“师姐在专心练剑,不可出声打扰,万一让她受了惊吓,后果不堪设想。”

韩世聪奇道:“难道练剑也会走火入魔吗?”周芷若点头道:“她练的可不是普通的峨嵋剑法,而是以我派上层内功为要旨,将峨嵋九阳功和另一种截然不同的内力在体内交合流转,从而发力,剑随气生,生生不息,从而随心演化出种种剑招。倘若一不留神,两股截然不同的真气在体内乱窜,很容易走火入魔,七筋八脉倒流,成为废人。贝师姐之所以独自一人躲在山洞里练剑,也就是因为这个。”韩世聪吓了一跳,眼睛瞪得老大,却听周芷若又道:“当然,你也不必过于担心,好在贝师姐仅是初步小成,她还能在练剑的同时将两种内力稳稳地控制住。”

韩世聪轻声道:“这样怎么能行?一旦和敌人交起手来,岂能不发出声响?那时候要是走火入魔了,可就真的惨啦!”周芷若笑道:“傻徒儿,你这么说却是没有一点道理的。不过这也难怪,你从来没有学过武功,对这种武学心境并不了解。一个人在专注于练武之时,一点点风吹草动说不定就能让他走火入魔。而练武和交手不同,当他面对敌人时,只须心如止水,专注于己方,不躁不恼,就算是外界给他的影响再大,也仿若无物。如今贝师姐是在练剑,自然是使出了浑身的内气,稍不留神,便会无法控制,而当她和敌人交手时,便无须如此使气,只须催生剑招即可,到那时自然能够收发自如了。”韩世聪听了师父一席话,感觉似懂非懂,但却似乎明白了一个道理:内气是剑法的根基所在。

“难怪师父让我练了这么久的九阳功,原来是为了让我打好基础,为日后进一步习武做好准备。”韩世聪这么想着,又听得周芷若说道:“徒儿,为师曾经答允过亲自教你武功,这几个月来,你专心修习峨嵋九阳功,内伤早已痊愈,是时候传你一些独门心法和武功要诀了。”韩世聪大喜,忙叩拜到地,笑道:“弟子先谢过师父了!”话一脱口,自知语音过响,连忙捂住嘴,朝贝锦仪那头瞧了一瞧,见她似乎没有分神,这才放心地吁了一口气。

周芷若将他带到一处空旷的林子里,转身说道:“明日我们即将启程回峨嵋,这一路上却不知要遇到多少凶险之事,若不让你习得一些保身自救的法门,难免会遭遇不测。我们就从最基本的轻功开始学起。你且看仔细了!”话一说完,只见她脚尖点地,微微使力,一股劲风吹得她衣裙飘飘,登时拔地数丈,身体微微前倾,步法奇快,行到后来,脚尖已无须点地,仿若飞行一般,这一来一回竟没有扬起一粒沙尘。

韩世聪只觉得眼前紫光缭乱,不及定睛,却发觉师父的身影时隐时现,时左时右,时上时下,仿佛化作了九个幻影一般,渐渐的,四周的树叶也随之开始发出沙哑的声响。片刻之后,周芷若翩翩而下,站稳脚步,眯着眼睛对韩世聪道:“怎么样,能看清楚么?”

韩世聪道:“回师父的话,方才师父身法实在过快,弟子使劲观察,却也只能记得七成的动作而已。”周芷若心念一动:“我如此施展轻功,他居然能够记得如此之多,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奇才。”转而又想:“为了他的安全着想,我却不能对他倾囊相授,还是循序渐进,以观后效为妙。”于是说道:“徒儿果然聪慧,你不妨演示一遍给为师看看,如何?”

韩世聪闭上眼睛,将方才师父的身法招式在脑海中反反复复回忆了一番,随即探开双脚,气定神闲,下意识地将九阳真气运出沉于脚底,奋力一点,登时跃开数丈,又学着师父的模样左右摇摆,双手轻轻抬起,掌心向下掌指相对放于中脘穴处,双手中指间距离约为一掌宽,双肩下沉,双肘下坠,摆弄得有模有样。

周芷若见他身法奇特,兀自在林中来回穿梭,形态甚为古怪,不禁哑然失笑,说道:“徒儿,你这螺旋轻功姿态是有了,却幻化不出虚影,你可知为何?”韩世聪骚首道:“徒儿不知,还望师父指教!”周芷若道:“这螺旋轻功乃是以本派另一门高深的内力为根基,如今你虽已将峨嵋九阳功习通,却也仅仅能够催其出形,达不到这般虚幻的身法。”韩世聪道:“另一门高深的内力?师父难道说的就是方才贝师伯练剑时催动的本派上层内力?”周芷若道:“不错,正是如此,如今你要想将此轻功练好,就必须从根基修习。”说完从怀里取出一块白色的丝质手帕,放在他手里,又道:“这上面记载了我两年以来苦练本门绝学所总结出来的一些心法口诀,你闲暇之时好好看看,切记不可急于求成!”

韩世聪见这手帕上密密麻麻地刻满了小字,泛泛一观,只觉得比之峨嵋九阳功,这上面所记载的心法口诀实在是言简意赅而又层次分明,然而仔细地看了看之后,却又有些疑惑不解,于是道:“师父,这上面的内功修习法门在某些地方跟九阳功是截然相反的,这。。。”周芷若微笑道:“徒儿,此乃《九阴真经》的内功法门。”

韩世聪先是一惊,跟着转惊为喜,道:“《九阴真经》?这便是之前俞道长提起的藏在倚天剑里的那部绝世秘笈?”周芷若微笑道:“这上面记载的乃是我从繁琐的《九阴真经》原文中总结出来的简要口诀,以你的资质,想必应该和观看原文无异。”韩世聪虽不清楚这《九阴真经》究竟意味着什么,但结合周芷若和俞莲舟的一些只言片语,足以可见这就是峨嵋派的上层内功了,端的是喜不自胜:“看来丁师伯所言不虚,师父真的很器重我!可是。。。可是我当真有那么好的资质么?”

方才周芷若所演之术乃是武林上乘轻功“螺旋九影”,是她当年修习《九阴真经》时参悟所得。自从三年前峨嵋山大战失利之后,周芷若便狠下心来要将当年速成的九阴武学重新加以参悟,以雪前耻。她天资聪颖,过目不忘,当年便已将《九阴真经》的全文牢记在心,即使秘笈后来被人偷去也无碍。鉴于往日的教训,她自知这一次万万不可急于求成,于是春去秋来,年复一年,终日潜心修习,终于在不到两年半的时间内便将其习至大成,甚至还从中参悟了不少独门武功要诀。她出关以后,料想凭一己之力,却也难以担起兴派大任,于是开始细致地观察各位同门,希望能从他们之中挑选出合适的人才来学习这门功夫,从而真正地将峨嵋派武学发扬光大。岂料周芷若费尽心思,却也没有发现这样的能人,只是贝锦仪师姐较之旁人更为刻苦,武艺进步得也比旁人快上一截,于是周芷若便将其中一部分独门内功心法和剑法招数逐步教授于她。而贝锦仪得到掌门人真传之后,每日刻苦练习,半年之后,她的剑法在派中除掌门人之外已无人可敌。

然而周芷若心知玄冥帮的那群人武功也是非同小可,自己虽已神功大成,却也不敢有丝毫大意,还不时地打坐修习,疏通关窍,四下无人之时,也时常操练鞭法剑法掌法,以防生疏。事到如今,能传她衣钵者唯有贝锦仪而已,而贝锦仪天资平常,只是比旁人更为勤奋罢了,虽说勤能补拙,但武学钻研到后来,成就大小往往和各人资质有关,而且未必聪明颖悟的便一定能学到最高境界。周芷若在经历了诸多磨难之后,思考问题往往会高瞻远瞩,思绪沉稳,不骄不躁,仿佛看透了人事的沧桑,举手投足之间也透着成熟干练的神韵,正是所谓的“人未老,心已老”。她眼见峨嵋派的独门武功无法发扬,心中自是无比焦急,时常想:“我自己将武功练得再高又有什么用?到头来我不在了,后人又有谁能知道?难道这《九阴真经》里的高深武功真的要为岁月所埋没吗?”

自从韩世聪加入峨嵋派,并逐步开始修炼九阳功之后,周芷若就一直在暗中观察他,见他短短数月的时间便能将九阳真气收发自如,心中不免大喜:“看来这位便是我要找的人了!”她了解到韩世聪早年一直隐居不出,心平气和,淡然处事,虽之后遭遇变故心性有变,但本质上还是个散淡之人,这样的品质对于修习内功大是有益,而今他进步神速,多半便是为此。

然而自从灭绝师太接任掌门以来,峨嵋派的高深武功便向来传女不传男,纵然韩世聪天资绝佳,却也不能因此坏了规矩,周芷若这几日一直在为此事苦恼。如今大伙儿即将回归峨嵋与劲敌交手,迫在眉睫,倘若韩世聪仍是不会丝毫武功,到时候真的打起仗来,恐怕大家都无法腾出手来保护他。“事到如今,也只有传他上层武学了,希望他不要辜负了我的期望才是。规矩是人定的,改一改也未尝不可,眼下女弟子中没人能领悟此中要义,让一位男弟子来继承,又有何不行?大家都是峨嵋同门,何必强分男女呢?”周芷若这样想着,便决定从今晚开始逐步将练功法门传授于他,也好在不久之后的战斗中多一个强力的帮手。然而,方才当周芷若将轻功演示完毕之后,却见韩世聪眼神炯炯,似是发现了什么宝贝一般,心中忽然又升起一丝忧虑和不安:“倘若他练成了神功,又去找铁英山庄的人报仇怎么办?这铁英山庄之中尽是朝廷安置在民间的杀手,那些人武功深不可测,一旦他报仇失败,必将后患无穷。我曾答应常大哥要护他周全,千万不能让他冒这个险。”

而此时的韩世聪早已沉浸在兴奋之中,他虽然对自己信心不足,然师父既已如此器重于他,也绝不可辜负了她的期望,于是激动地说道:“徒儿多谢师父,师父的再造之恩,韩某毕生难忘!”周芷若缓缓收起微笑,淡淡道:“切记,这秘诀之事切勿和他人说起,即便是已得到真传的贝师姐也别说,你这么聪明,自然明白其中道理。”韩世聪心知此事深涉门派机密,于是坚定地道:“师父放心!徒儿明白!”周芷若微笑道:“夜色已深,明日还要赶路,你还是早点回去歇息吧!”韩世聪深深一拜,匆匆告别,径自往营地方向跑去。

周芷若望着他背影渐渐远去,长叹一声,从怀里又取出一块粉红色的手帕,自言自语道:“原本这块手帕也是要传给你的,只可惜不行。。。”将手帕攥在手中,微一使力,只听得“沙沙”两声,手帕竟被碾成碎块。

韩世聪心情激动,健步如飞,很快便到了营地里,一瞥眼间,正瞧见贝锦仪提着剑,正迈着轻罗小步向这边走来,她看见韩世聪,不免有些诧异,问道:“咦?韩师侄,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做什么?”韩世聪微微一惊,下意识地将手帕塞进袖里,故作镇静地说道:“没。。。没什么。。。只是出来解手而已。。。”说完脸一红,摆出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贝锦仪见他模样可笑,又见他左手袖子里塞着一团丝布,料想定是手巾油布之类,也并未在意,于是笑道:“那韩师侄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天一早就要赶路了。”韩世聪接连点头,作了个揖,便即跑开,钻进自己的帐篷里,气喘吁吁,连脸色都微微有变。

他瘫倒在床上,联想起当年哥哥韩林儿曾对他说起过的武林中两大神兵,一个是屠龙刀,一个便是峨嵋派的倚天剑,这两把武器被武林中人奉为“武林至尊”,得屠龙刀者可以号令天下,得倚天剑者则是谁与争锋。“仔细想来,之所以倚天剑的持有者可以达到无人争锋的境界,利器本身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显然便是这藏在宝剑之中的秘笈了,师父的武功如此厉害,也正是因为修炼了《九阴真经》的缘故。”想到这里,韩世聪又兴奋又有些紧张:“如今师父竟然将它传给了我,我唯有不辜负她的期望,才能算是最好的报答。”忽然满腹好奇,心想:“这《九阴真经》的名字起得也是颇有意思,九阴。。。九阴。。。也难怪会和我之前修炼的九阳功反其道而行,正好现在闲暇无事,不如再仔细看看。”于是打开手帕,逐字逐句地观摩下去,愈观愈奇,第一遍看完,只觉得此中所载之运气要法虽然看似简单,实际运作起来确实艰深无比,而且与峨嵋九阳功的相冲之处远比之前粗略看时还要多得多。“如此练法,岂不是要将我辛辛苦苦修习的九阳功全部废了?”韩世聪心里一凉,眼睛直直盯着经文,似乎在凝思。“不对,师父既然让我修炼此功,定不会叫我顾此失彼,这其中肯定有什么兼容的法门才是。。。”就这么反复思索,韩世聪又是很晚才睡。

第二天凌晨,天刚蒙蒙亮,众人便早早地在营地里集结完毕。为了不让别人瞧出端倪,峨嵋派众女都换上了简约的布衣,装扮成俊俏的男子模样,和其余的男弟子以及武当众人一起,分成三路人马,朝峨嵋山进发。行路之前,众人已拟定了一套完整的路线方案,让俞岱岩和殷梨亭陪同峨嵋男弟子直接向南,从湖广境内穿过,再绕向西面,与周芷若带领的峨嵋女弟子在四川东北境外会和。而张松溪和俞莲舟则率着武当弟子直接西行,先往陕西境内进发,再一路朝南,到达四川北部境外,等待另外两路人马与他们集会。待得张松溪将此方案详细解说之后,众人接连称妙,于是大家便在汉水渡口简单作别,各自上路了。

韩世聪和殷梨亭等人租了一条大客船,借着水势,顺流南下。他昨夜睡得太晚,一直在苦苦思索《九阴真经》口诀中的法门关窍,希望可以找到能与九阳功水乳交融的蛛丝马迹。可是任凭他将脑袋想破,却仍是毫无头绪,无奈之下,只得轻叹一气,暂时作罢。

而此刻韩世聪着实闷得发慌,便只身走出船舱,想活动活动筋骨,吸两口新鲜空气,却瞧见殷梨亭正拿着一只酒杯,独自站在船头,眼顾四方,神情说不出地坦荡舒畅。“大敌当前,殷大侠居然能有雅兴观赏景色,实在是一代武学大师的风范!”于是小心翼翼地走到殷梨亭身边,笑眯眯地向他打了个招呼,道:“殷六侠,昨晚睡得可好?”殷梨亭笑道:“仲夏之夜,清风抚人,在林中露宿,自是无比舒适了。咦?你也是峨嵋派的男弟子吗?我怎么以前没有见过你?莫非峨嵋派在这三年之中也招收新的门人了?”方才上船之时,殷梨亭曾清点了人数,发现与周芷若所言相符,总共十七人,便没有细细观察个人相貌,况且峨嵋男弟子人人一色玄衣,若非近距离观察,却也着实难以辨别。如今殷梨亭与韩世聪单独照面,才发现对方面容生疏,自己竟从未见过,不禁暗生疑虑。

韩世聪道:“殷六侠所言不虚,再下姓韩,名世聪,几个月之前才拜入峨嵋帐下,乃是峨嵋派第五代男弟子,殷六侠自然是识不得在下了。”殷梨亭笑道:“呵呵,第五代男弟子。。。峨嵋派第五代男弟子想必也只有你一个人吧!”心里却是疑窦丛生:“这小子的话破绽百出,峨嵋派长期隐藏处所,独自修炼武功,与外界联系甚少,怎么可能再明目张胆地招收新弟子呢?”

韩世聪也笑了笑,骚首说道:“大侠所说乃是实情,韩某年纪轻轻,能成为峨嵋派第五代弟子,已是荣幸之至了。”

正交谈间,从船舱又走出一个人来,那人生得双眉斜飞,鼻梁高耸,两眼炯炯有神,一副精明能干的模样,正是武当三侠俞岱岩。他见六弟和韩世聪正谈得起劲,便凑上前来,笑着对二人说道:“六弟,你倒是清闲得紧呐,这时候还有心思喝酒闲聊。敢问这位是?”韩世聪躬身一拜,说道:“俞三侠,在下乃是峨嵋派第五代男弟子韩世聪,素闻俞三侠鼎鼎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俞岱岩开玩笑道:“第五代弟子?你是新来的吧。想不到这位周掌门新收的弟子不仅人长得英俊,嘴巴竟也如此之甜啊。”韩世聪忙笑道:“在下并非吹牛拍马之人,我来峨嵋之前,曾和故人在湖广武当山一带游走了些许时日,一路走来,尽是听人说起武当五侠的威名,起初我还不大相信,世上难道真有如此侠肝义胆之人?昨晚汉水一逢,果然如世人所说,你们不仅武艺高强,而且大义慷慨,为了相助我峨嵋派,你们竟奔波了两年有余,此番恩德,我们峨嵋派弟子定当牢记在心才是。”

殷梨亭忽然收起笑容,放下酒杯,说道:“韩少侠言重了,大家都是武林同道,何必强分彼此?不过韩少侠既然是峨嵋弟子,理应已习得峨嵋派剑法掌法的一招两式了,不如大伙儿在这船头过过招如何?”这是殷梨亭故意试探他,毕竟自己从来没有见过对方,不知对方是否真是峨嵋弟子,防人之心不可无,此人倘若不是峨嵋派弟子,却穿着玄色服饰,混在人群之中,必然是有什么阴谋诡计。

韩世聪顿时傻了眼,心道:“我加入峨嵋派已有好几个月,却从未向众位师伯学过一招半式,这该如何是好。。。”于是说道:“殷六侠武功卓绝,在下万万不如,不用比结果就显而易见了。”殷梨亭笑着打断道:“切磋而已,何必分出高下?韩少侠,看招了!”说完柔掌排出,暗自发力,变掌为拳,一记武当长拳直击韩世聪肩头。韩世聪大惊,知对方拳招虽慢,劲力却是非同小可,眼见拳心来袭,风声四起,竟似躲避不及了,于是下意识地凝气于脚尖,猛地一跃,这一跃乃是使出了十成的脚劲,只见他身形飘移,转瞬间竟已上了桅杆,不料脚下一个踉跄,又从杆顶重重摔下。俞岱岩一惊,连忙使出太极拳中的“云手”一式,将他从空中缓缓接住,转身对殷梨亭道:“六弟,人家还小,就别和他过招了吧,免得伤了人家!”

殷梨亭见对方脚劲不凡,但所使轻功却不是峨嵋派的传统路数,心中疑惑仍未解消,于是对俞岱岩说道:“三哥,你放心,我们也只是玩玩而已,不碍事的。”俞岱岩笑着摇了摇头,退到一旁,心中暗暗奇怪:“六弟平素心境淡雅,决不是争强好斗之人,为何今日有些反常了?”俞岱岩由于早年残疾,曾经有很长一段日子在武当山疗伤,平日足不出户,对各派弟子的了解甚少,眼前这位韩少侠自称是峨嵋弟子,他虽然从未听说过这人的名头,但想来自己不识得的峨嵋弟子岂是这一人而已?也就不足为奇了。他为人固然机智灵敏,一时间却也猜测不出六弟的用意。

而这边韩世聪惊魂未定,却又见殷梨亭笑了笑,转身一个回旋,朝自己胸前排出一记绵掌,掌面忽上忽下,展转不定,竟分辨不出落点。韩世聪又是一惊,连忙向左一闪,身体偏斜,脚跟却粘地不动。俞岱岩拍手叫道:“好身法!”韩世聪心头一热,刚直起身子,忽觉背心一凉,已被殷梨亭一记绵掌软软地排中,向前踉跄了两步,差点又摔了个跟头。

殷梨亭没有继续进攻,收起双掌,朗声说道:“韩少侠,你的身法着实不错,但这并不是峨嵋的路数啊,你还是使出你的看家本领吧!”韩世聪心里叫苦:“我哪有什么看家本领啊。。。”见殷梨亭拳招又至,拳风呼呼作响,只得继续闪身而避,姿态巧妙却又险情环生。殷梨亭颇感诧异:“这姓韩的少年轻功奇特,我平生似乎从未见过。。。”

为了试出对方的武功路数,殷梨亭微调步伐,一记太极“转身搬拦锤”直击韩世聪下盘,这一拳也只运上了五成的气力,否则稍一失控,将船身排出个窟窿,大伙儿就可遭殃了。韩世聪见这一拳看似绵柔,实则暗力十足,而船头空间也小,想来是无从闪让,只得再次凝气于脚尖,如闪电般纵身一跃,直上船舱的顶部。韩世聪接连两次跳出如此高度,也有些暗暗心惊:“怎生我脚下竟有如此劲力,竟能将我整个人点出丈许?”他哪里知道,经过那几个月峨嵋九阳功的修炼,他的内力不知不觉间已是大有长进。周芷若曾根据张无忌所授正宗的《九阳真经》要诀对峨嵋九阳功加以填充修补,如今的峨嵋九阳功就功力而言,已非昔日可比,当真非同小可。况且韩世聪昨晚又细细观摩了上层轻功———螺旋九影的步法身法,正如宝刀遇上了良将,以九阳功为根基,韩世聪已能将此轻功略微施展开来了,只是速度欠快,还未能达到收发自如的境界,倘若能和九阴内力结合,才能练至高层境界。然而韩世聪昨晚在帐篷里也只是将《九阴真经》的口诀泛泛一观而已,并未多加推敲,此时自然无法运用,只能凭借九阳功刚猛的力道施展轻功,未免显得生疏而又笨拙。

殷梨亭见他跃上舱顶,微一点头,当下使出武当“梯云纵”,双脚点地,呼地一跃,如燕子一般翩然飘上,身法灵活飘逸,无比潇洒。韩世聪无心与他交手,见对方丝毫没有罢手的意思,只得勉强乱舞双臂,左闪右避,姿态可笑至极。其时俞岱岩也已跃上舱顶,见二人斗得不成体统,便大声叫道:“六弟,停手吧,玩也玩得差不多了吧。”殷梨亭朗声道:“就好了!”随即一记大掌排上韩世聪肩头,虽只是轻轻一排,却震得韩世聪连退数步,差点掉进江里。

韩世聪顺手摸了摸嘴角,发现没有血迹,于是大步向前,躬身说道:“多谢殷六侠手下留情,晚辈武功低劣,实在不能和大侠相比。”殷梨亭方才拍了韩世聪一掌,这一掌虽没运上多少气力,但就在打上对方肩头的那一刹,顿时感到一股微弱的反弹之力生出,将他掌心震得微微发麻,不禁大奇,暗道:“莫非这少年已练过九阳功了?他的九阳功偏重刚强一路,却暗自透着些许柔劲,与我武当派刚柔交济的内功大有不同,显然是峨嵋派的。”于是笑着说道:“韩少侠内功修为不错,身法也颇为巧妙,但为何不与在下以峨嵋派外功过上一两招呢?”

韩世聪无奈地苦笑道:“殷六侠,其实在下并没学过什么外功。”殷梨亭奇道:“你是峨嵋派弟子,难道没有人传授你剑法掌法么?”俞岱岩捻了捻胡须,喃喃说道:“不怪,不怪,师父也曾教导我们,练外功须得以内功为基,想必韩少侠这几个月都在修炼内功,便把外功耽搁了。”殷梨亭心道:“此人声称是峨嵋第五代弟子,来峨嵋只是数月而已,为何他的九阳功力已经颇有小成?何况峨嵋派向来重女轻男,怎么会将这等内功轻易地就传给了一个新来的男弟子呢?还有,峨嵋派怎么会在这个当儿招收弟子?”他哪里知道,周芷若为了将峨嵋武学发扬光大,已将峨嵋九阳功尽数传给了诸位同门,男女一视同仁,只是各人资质不同,所练层次也有所不同。

殷梨亭虽是满腹疑问,但自从被韩世聪肩头反弹之九阳真力一震之后,已相信面前这位少年确是得到峨嵋九阳功的真传,又见他说话时表情坦率真诚,不似作伪,于是说道:“韩少侠,方才我出手唐突,没有伤着你吧?”韩世聪笑道:“多亏殷六侠手下留情,否则晚辈早就成落汤鸡了。”三人相视一笑,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一般。退回船舱之后,殷梨亭见峨嵋众人与韩世聪谈笑风生,显然自己之前是多虑了,不禁暗暗惭愧,但心中的一些小疑问依旧不得其解。

众人上岸之后,为避免打草惊蛇,便抄小路行进,不知不觉数日已经过去。

这日夜晚,暖风袭人,众人在湖广南境一所简易的客栈住下,由于人数太多,只得三四人挤在一间房里。韩世聪和他的两位男师伯龙关正、刘宽慈共居一室,殷梨亭则和俞岱岩两人同住。夜色渐深,凉风呼呼吹过窗口,发出吱吱的声响,韩世聪心不能静,见两位师伯睡得正熟,便悄悄地点了一只蜡烛放在床头,从怀里取出师父赠予的那块丝质手帕,轻轻展开,接着淡淡的烛光,苦读起来。

在这段颠沛流离的时日里,他每天晚上都是如此,到了今日,已将手帕上记载的大部分口诀记熟并加以参悟修习,不知不觉间内力又上了一个层次。他如此急切练功,倒不是单纯为了报仇雪恨,更重要的是觉得师父既然如此器重自己,将这般珍贵的心法传授于他,若不好好练习,未免有些辜负之意。

韩世聪仿佛闻到手帕上透着的丝丝淡香,心驰神往之余顿觉精神一振,脑袋似乎比白天还要清爽许多,一些繁琐的口诀默念了几遍就记住了,但究竟如何将这九阴内力与九阳功交相结合,他已苦苦思考了数日,却仍摸索不出一个合适的法门,只得暂且先将口诀记熟,日后再行参悟。晕晕乎乎过了两个时辰,韩世聪已将第三重诀的关键之处全部熟记于心,并不时地尝试运气,但关窍未通,盲目运气似乎也是无用,练了一个时辰之后,见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只好作罢。

韩世聪长吁一口气,将手帕收起,痴痴地望着窗外的月亮,终于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二天清晨,韩世聪见两位师伯已经早早起床,正在整理衣物,便走上前去,小声对他们说道:“二位师伯,晚辈有个问题想请教你们。”龙关正放下手中衣物,笑道:“大家都是同门,同气连枝,情同手足,你有什么问题就尽管问吧,何必这么彬彬有礼的?”龙关正性格倒也直爽,说话毫不掩饰。韩世聪淡淡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我这几天练九阳内功时遇到了一些困难,龙大哥可否指点一二?”龙关正笑道:“但说无妨。”韩世聪于是将昨晚所遇困惑之处隐晦地说了一下。龙关正微微一惊,说道:“韩师侄,你的这些问题实在过于复杂,与我们传统的内功心法似乎背道而驰了。”说完眉头一皱,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这时刘宽慈忽然说道:“韩师侄,听你方才所言,你是不是一直在思索该如何达到刚柔交济,水火兼容的境界?”韩世聪喜道:“正是如此,刘师伯,晚辈该如何做得?”刘宽慈微微一笑,说道:“我以前也曾经遇过类似的关窍问题,不过时间长了,我也就渐渐将它们忽略了。最近这段日子我们一直着眼于外功的修炼,倒将内功暂且搁置了,不过我自己虽然不能指点于你,我们这里有个人却是可以的,对你来说,这可是一个难逢的好机会。”心下却想:“我这师侄倒也奇怪得很,练峨嵋九阳功并不需要考虑那么多的。”

韩世聪忙道:“刘师伯,你说的那个人是谁?”刘宽慈道:“自然是殷梨亭殷六侠啊,他和俞莲舟掌门道长都得到了张三丰真人的真传,对这些刚柔之间的变幻之道自是无比了解了。”韩世聪连忙道谢,未及思索便匆匆赶出门去,来到殷梨亭的房门外,轻轻地敲了两下门框,问道:“请问殷六侠在么?”过了半晌也没有人作答,不免大奇,忽然耳边传来几下清脆的金属声,韩世聪应声望去,只见客店的后院里有两个人正在练剑,定睛一瞧,正是殷梨亭和俞岱岩。他们各自手抄三尺长剑,剑身随风而舞,动作缓慢悠长,姿态颇为美妙,更难得的是,二人的剑法招数毫不相同,却似互补互济,相得益彰。

韩世聪心道:“莫非这就是武当的绝世剑法太极剑?”他心知偷看别人练剑乃是为武林人所不齿的行为,稍一愣神,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想法,连忙转过身去,回到自己的房间,思绪重重,还一个劲地责备自己:“我怎么可以这么犯傻。。。”

龙关正见他匆匆去,匆匆回,有些不解,于是笑着问道:“韩师侄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有什么结果没有?”韩世聪微一沉吟,低声说道:“殷六侠不知去哪了,我看还是算了,不用问了。”龙关正没能明白他的意思,说道:“那等六侠回来再问也不迟啊,你先收拾收拾行李吧,一会儿可能就要上路了。”

韩世聪摇了摇手,一阵苦笑,说道:“我不会去问他了。我总算想通了一点,我身为峨嵋派弟子,师门有别,武学方面的问题,还是不要求助别派为妙。将来有机会,我还是去向掌门师父请教吧。”说完便开始着手收拾衣物。龙关正哈哈一笑,心道:“我这师侄倒也是个忠厚端正之人。”刘宽慈在一旁听了,也微微点了点头,心下有些宽慰:“韩师侄倒也经得住我的考验!”于是笑着说道:“这才是最好的办法,掌门师妹已将本派内功修炼大成,肯定能助你解决这些细微的关窍问题。”

这时忽然窗外人声大作,紧接着传来一阵阵激烈的碰撞声,韩刘龙三人一齐朝窗口望去,只见人影憧憧,耳边传来几下惊喝:“着火啦,快来救火啊!”韩世聪吃了一惊,连忙和两位师伯飞身窜出门,刚一出门,一股焦枯之味迎面扑来,呛得人睁不开眼。韩世聪摸索着走下楼梯,而龙刘二人则直接跳下楼去,回首一望,只见二楼已有数间客房被大火环绕,浓浓地黑烟源源不断地滚出。三人心底均是发凉:“倘若迟了一步,岂不是要葬身在这火海之中?”而此时其他峨嵋弟子正和酒保们一起,浇水灭火,忙得不可开交,一时间人声鼎沸,本来就很小的客栈里登时乱作一团。

俞岱岩也提剑赶来,一见韩世聪等人,就急忙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有人伤亡吗?”龙关正气喘吁吁道:“目前还不知道,等火灭了才能明了。”经过一番折腾,众人终于将火扑灭,俞岱岩和殷梨亭细细清点了人数,发现没有一人受伤,才微微松了一口气。俞岱岩朗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是不是有人故意纵火?”连问三声,竟无人作答,众人只是摇首,似乎毫不知情。这时一名酒保战战兢兢地凑上前来,对俞岱岩说道:“道。。。道长,小的恐怕知道点线索。。。”俞岱岩忙道:“快快道来!”那酒保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约莫半个时辰之前,我在楼下的后间收拾茶具,忽然瞥见一个模糊的人影正朝楼上窜去,我见他形迹可疑,便悄悄地跟了过去,岂料那人似乎看到了我,趁我不注意,将我一掌击晕,你瞧,那掌印还在这里呢!”俞岱岩走上去瞧了瞧,果然有一个殷红的掌印浅浅地烙在他颈部,于是说道:“那后来呢?”那酒保道:“后来我昏迷了一忽儿,就被一阵阵刺鼻的焦味给呛醒了,之后便有人叫嚷着要救火。。。”

刘宽慈忽然问道:“你可曾见到那人的相貌?”酒保摸了摸下巴,喃喃说道:“似乎穿了一件深黑色的大袍,他微微回头时,我仿佛见他右脸印着一个黑色的东西,不知是不是胎记。。。”龙关正大惊,叫道:“不好,那是玄冥帮的人!”俞岱岩不解道:“倘若真是玄冥帮的人,为何他们不在晚上放火将我们困于绝境,却在这光天化日之下行恶呢?”刘宽慈略一思索,说道:“那只有一个解释,他们是在向我们发出暗示。”话未说完,只听见轰隆一声巨响,一个白色的人影破顶窜出,直上瓦梁,远远有声传来:“贼人,莫跑!”

俞岱岩惊道:“是六弟!”说完提起长剑,脚一蹬地,飞身上了屋顶。韩世聪望着屋顶的两个窟窿,不禁愣了神,心下叹道:“武当梯云纵,果然名不虚传!”这时龙关正朗声道:“殷六侠肯定是发现了什么踪迹,大伙儿一起去看看吧!”说完纵身高跃,脚尖点了点墙面,也跳了出去。众人齐声呼喝,纷纷破顶而出,一时间尘土四扬,碎瓦断砖不住地落下。韩世聪也不敢怠慢,当下凝气于脚尖,轻轻一点,登时一股张力将他卷出屋外,一时之间居然控制不住,直直落在房顶上,似乎摔得不轻。

韩世聪忍住腿上的疼痛,见人群渐渐远去,心下焦急,生怕错过了精彩的对招,连忙又使开轻功,向前疾奔,他这一使劲,乃是用上了九成力,数日以来精心研习的九阴心法竟不知不觉间施展了出来,只觉得脚下生风,呼呼作响,身旁的事物渐渐模糊起来。

而此刻殷梨亭手提长剑,衣裙飘起,正急速追赶,怎奈那人轻功着实了得,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竟也追他不上。其时俞岱岩、刘宽慈、龙关正等人也已疾足赶上,见殷梨亭久追不上,心下更是焦急。俞岱岩远远瞧去,见那亡命之徒果真是身着紫黑色大袍,心想:“玄冥帮中果然卧虎藏龙,此人轻功卓绝,当世罕见!”这时殷梨亭一声大喝,将六成的内力全部运于脚尖,猛地向前一点,一连飞出十几步,几乎要抓住那人的衣角,岂料那人忽然转身,袖口一张,嗖嗖嗖发出三枚银针,殷梨亭大惊,连忙闪身避过,而那人却已跑得远了。

众人尽皆沮丧,却忽见一道黑色的人影如迅雷般窜上,紧接着身后的瓦片唰唰飞起,定睛瞧去,只见一人身着玄色布袍,正疾步奔跑,由于速度实在太快,竟在身旁形成了五个虚虚幻幻的人影,时隐时现,变化莫测。龙关正大叫道:“是韩师侄,是韩师侄!”众人更是惊愕,眼瞧着那玄衣人呼啸前去,转瞬之间已绕到那玄冥帮弟子的身后半丈之处,所有人都傻了眼。

那玄衣人正是韩世聪,此时他周身真气鼓胀,脚劲奇大无比,一路跑来竟已无法停下脚步,只是一个劲地向前急窜,身体左摇右晃,连带着那五个幻影也随之摆动。韩世聪此时虽已赶上那名玄冥帮的弟子,但脚劲却怎么也收不回了,眼看那玄冥帮弟子即将调转方位,韩世聪心急如焚,却不知如何是好。忽听得殷梨亭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韩师侄,将气海穴封住,真力下沉,深吸三口气,直通丹田小腹,切莫再行运气!”

此时殷梨亭虽已被韩世聪甩开丈许,但他喊话之时乃运上了十足的九阳内力,虽然相距甚远,韩世聪却一字一句听得明明白白,当下照着殷梨亭所授法门试了一试,果然渐渐停下了脚步,斜眼一瞧,见那玄冥弟子早已调转身形,向东闪去,于是连忙再次使开轻功,十步化为一步,转眼间又追了上去,右手一伸,紧紧攥住那人的衣角,脚下劲力渐收,将身体稳稳地停住。那玄冥帮的弟子岂能束手待毙?趁韩世聪缓缓停步之际,冷不丁防地在他胸口拍了一掌,这一掌掌力非同小可,乃是浸淫多年的玄冥神掌,初出茅庐的韩世聪哪里经受得住?哇哇两声,吐出两滩黑血,而双手仍然死死缠着对方的衣角不放。

那玄冥弟子有些急了,眼看殷梨亭等人即将追上,心道:“这小子受了我一掌,居然没有当场毙命,果真奇了!”于是拔出腰间短剑,狠狠地向韩世聪双手刺去,只听得“铛铛”两声脆响,那柄短剑竟被两枚石子大力震飞。韩世聪回过神来,见殷梨亭和俞岱岩已经欺到身前,闪电般地排出两掌,将那玄冥弟子一连击退好几步,又猱身抢上,一个拉住他右臂,一个支起他左肩,将他牢牢制住。

龙关正和刘宽慈率领峨嵋弟子也随即赶到。龙关正将倒在地上的韩世聪扶起,眼睛朝那玄冥弟子一瞟,咬牙切齿地叫道:“果然是你!司徒方源,大伙儿又见面了!”原来这身着紫黑色大袍的玄冥弟子乃是幽虚道人嫡传三弟子之中排行第三的“鬼影神客”司徒方源,当年他们夜袭峨嵋山,将峨嵋弟子赶下山去,这厮便是其中之一。虽然最后那场惨烈的决战他并未亲自参与,但就凭他带人占领金顶大殿,严重辱没了峨嵋派百年名声,峨嵋派弟子此刻见了他,无不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一人一剑,在他身上捅出几个窟窿。

司徒方源冷笑一声,说道:“武当的殷六侠和俞三侠,你们当真要和我玄冥帮过不去吗?”俞岱岩道:“哼!你们多行不义,伤我中原武林同道,武当派岂能坐视不管?废话少说,之前的火是不是你放的?”司徒方源哈哈大笑道:“你们中原武林所谓的正派弟子还真是好管闲事,不错,那火确实是我放的,我之所以没有在深夜一举烧死你们,就是给你们武当二侠一个面子,不想让你们受牵连,警告警告你们即可,岂料你们竟如此不识抬举,我也无话可说了!”

殷梨亭勃然大怒,想来当年武当七侠在江湖上名头是何等之响,白道黑道人士见了他们无不谦让三分,如今这名叫司徒方源的玄冥帮弟子竟对他们如此出言不逊,内火上冲,唰地一声,一口啸气脱鞘而出,手中三尺长剑已森然指向司徒方源的后心。俞岱岩见状,连忙摁住六弟的手臂,对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冲动,然后朗声对司徒方源道:“我问你,是那幽虚道人派你来的吗?他是不是已经知道了我们的行动?”司徒方源肆无忌惮地又是一笑,说道:“要杀就杀,你又何必明知故问呢?不错,师父他老人家料事如神,他派我来就是为了进一步侦查你们的具体行踪,顺便偷偷摸摸将你们做了。只不过我一时心慈手软,没有将事情做绝,却反而落在你们手里,真是混账!”他说到这里,脸上不禁流露出懊悔的神色。

刘宽慈冷冷说道:“此时取你性命,谅你也不服,俞二侠,殷六侠,我们不如将他扣了,一路上说不定还能有什么照应。”司徒方源道:“师父见我迟迟不归,定然会派大队人马前来,你们就不怕被群歼吗?”俞岱岩笑道:“我倒要看看,你们玄冥帮有什么本事能让我们全军覆没!”司徒方源性子刚烈,立马回道:“你们放心,这个日子不远了,我已经放了信鸽回峨嵋山,师父他老人家可能不久就要派人来了!”俞岱岩心道:“此人性命悬于我手,居然毫不忌惮,当真有什么缘故么?”

只听刘宽慈问道:“你师父除了你之外,是不是还派了什么人?你的大师兄左树清和二师兄梅添现在身在何处?”俞岱岩等武当派人士虽对玄冥帮的人物了解不多,但对于峨嵋派门人来说,这些都是老熟人了。刘宽慈心知这师兄三人在西域并称“玄冥三子”,向来形影不离,做什么事几乎都是联手进行,如今却只有他一人现身,不免心中暗生疑虑。

司徒方源笑道:“姓刘的你倒是个聪明人,不错,我的两位师哥眼下已经绕过此地,直取你们的周大掌门和俞大掌门了!”他是个直爽粗狂之人,此刻心知命不久长,倒不如将该说的都说了,也图个嘴上的痛快,算是没有辱没了玄冥帮的威风。俞岱岩惊道:“你说什么,讲明白点!”司徒方源哼了一声,说道:“我们师兄三人都接到师父的密令,要在半路暗中将你们一举歼灭,如今由于我一时心软,被你们擒获,我无话可说,但是。。。嘿嘿,我的两位师哥跟我可是截然不同,他们比我狠心多了。更何况师父他老人家是信任我轻功了得才胆敢派我一人前来放火,但我的两位师哥可就不一样了,他们可是带着很多人呢。”

韩世聪此刻正端坐在地上运气疗伤,听罢此言,心中一凉,一阵惊恐之意笼上心头:“难道师父她们会遭遇什么不测吗?这该如何是好?”他稍一分神,真气打了个岔,又猛地吐了一口黑血。

俞岱岩恨恨说道:“你以为你的那两位师兄就一定能够得逞吗?你也未免太小觑我们中原武林了!”心想:“四弟足智多谋,周芷若她们如今也不是泛泛之辈,想把他们一举歼灭,你们西域番邦之徒当真差得远了!”司徒方源冷哼一声道:“信不信由你,我现在是你们的阶下囚,该说的我都说了,我也不想再多说什么了。”俞岱岩凝视了他半晌,见他神情自若,竟似没有一丝恐惧,似乎意志十分坚决,心里又没了底:“瞧他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莫非二哥他们在路上真的遇到什么状况了?”想要再问些什么,见他双唇紧闭,似乎已下定决心不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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