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敏君被这么一问，一时间也没反应过来，吞吞吐吐道：“掌。。。掌门人。。。其。。。其实。。。”周芷若神情肃穆，依旧是轻声反问道：“丁师姐，莫非你找本座有要事商议不成？即便如此，也无须将脚步声压得这么低呀。”言语中掺着几分讥讽之意。丁敏君道：“掌门师妹，其实我也只是路过而已，见到韩师侄孤身一人在此停驻，形迹可疑，因此才出言喝问，仅此而已，别无其他。”周芷若道：“你的韩师侄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他仅仅是路过而已。呵呵，在你的眼里，韩世聪形迹可疑，可是在他的眼里，你又何尝不是呢？徒儿，你说呢？”韩世聪一愣，不知该如何回答，低声道：“我。。。我其实并没有想太多。。。”

丁敏君忽然脸色一沉，冷冷道：“掌门人，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丁敏君好歹也是峨嵋派的老人了，也是你的师姐，你居然替一个新来的傻小子说话，反而怀疑起我来了？”周芷若轻轻摇了摇手，柔声道：“丁师姐哪里的话，究竟孰是孰非，本座心中自然明了。晚风袭袭，您还是回屋歇息吧，别冻坏了身子。”丁敏君冷笑道：“好！好！掌门人，丁敏君告辞了！您也早点儿歇息吧，别冻坏了身子！”她说到最后，故意拉长了音调，似在示威一般，随后衣裙飘起，缓缓没入黑暗之中。

周芷若望着她的背影，神色漠然，过了良久，才微微一叹，转身对韩世聪道：“徒儿，这么晚了，有事要请教为师么？”韩世聪一凛，顺了顺气，说道：“师父，其实弟子真的只是在林中散步时不知不觉来到了这里，并没有什么事。。。”他一面说话，一面心中也微微有些忐忑：“我为什么会不知不觉来到这里，而不是别处？”周芷若淡淡道：“哦，原来如此，那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晚上的峨嵋金顶没有什么值得流连的，凌晨日出的时候，那才叫好看呢！”说完浅浅一笑，又道：“对了，今晚苏姑娘就和我同住，你大可放心。正好我也有很多话想跟她说说，我们聊得很投机。”

韩世聪也报之一笑，道：“她跟师父在一起，弟子可是放心得不能再放心了。”随即又收起笑容，正色道：“师父，弟子真的没有偷听你们讲话，更没有。。。”周芷若摆了摆手，打断道：“为师自然相信你，你不必担心。”说完拉着苏凝岚的手，转身便走进里屋。

苏凝岚转身冲韩世聪一笑，神色愉悦，眉宇间洋溢着青春的神采，随即又转过脸去，欢欢喜喜地走进了屋，仿佛之前血腥的一幕也没有给她带来太久的阴影。韩世聪见她如此，心下稍宽：“倘若我能像苏姑娘这般轻松自在，没有一点儿包袱，无忧无虑地生活，那该多好。。。偏偏命运弄人啊！”他苦苦地笑了笑，迈着闲碎小步，缓缓往自己的住处走去。

夜色中的峨嵋前山恬静而又清爽，此刻峨嵋、武当众人也已回屋就寝。今日玄冥帮被神秘人物灭门，虽已时过良久，众人搜山也毫无其它线索，对方显然已不在山上，但周芷若和俞莲舟均不敢大意，分别留下十余名弟子轮流值守，以防不测，峨嵋派值守弟子由静玄师太领班，方碧琳候补，武当派值守弟子则由殷梨亭带队，俞岱岩候补，这几大高手坐镇，即便真来了什么强劲的对头，起码也能周旋一阵，拖住敌人，直至众人赶来。偌大的一个树林里如今只剩下这寥寥二十余人，先前亲切的交谈，纷杂的脚步，也一并随着这深锁的夜幕渐渐埋没。

待得韩世聪回到自己的房中时，只见龙关正早已蒙头睡着，隐隐还传来几下细微的呼吸声，和窗外的风声轻相应和。韩世聪听他一呼一吸之际，断断续续，间隔颇长，显然内功已是不俗，心道：“龙师伯如此内功，却也经不起连日来不休的奔劳，唉！大伙儿真的都很累很累了。。。”他盖上棉被，双眼无神地张望着屋顶的横梁，又不知在胡思乱想些什么，脑海中忽然闪过丁敏君恶狠狠的眼神，只感到背脊发凉。“多亏了师父的信任，否则今日我真是百口莫辩了。”

韩世聪暗自叹息，屈指算算，他加入峨嵋派已接近半年时光，只是每次和师父周芷若相遇、对话之时，虽然总是充满了亲切之感，但仍觉得自己有些放不开胸怀，有一肚子的话要说却又说不出口。就年龄而言，韩世聪也只比周芷若小了三岁，但不知怎地，每次在师父面前，韩世聪总是感觉思绪不由自主地会被她带走，想她之所想，急她之所急。他向来性情内敛，往往也不知该怎样表达自己的真实心情，只是隐隐约约觉得师父是个有很多故事的人，外表看似坚强，实则内心却是脆弱无比，有时候甚至生怕在她面前一不小心说错了什么话，勾起了她伤心的往事。

他时常会想：“师父很少开心地笑，说明她内心实则十分悲苦。她是一个孤儿，却独自混迹在人心叵测的江湖之中，又经历了许许多多的挫折坎坷，这哪里是像她这般的女子所能承受的？”想起自己的境遇，不免产生同病相怜的凄凉之感：“师父她身为掌门人，在派中自是高高在上，众位同门师伯也对她敬畏有加，但又有谁能真正愿意倾听她的心声，替她分担心中的那份苦呢？”

韩世聪暗暗叹了口气，神色终于逐渐舒缓开来，心道：“今晚月明星稀，乍一看去和平常无异，但对我峨嵋派来说却是不同寻常。长期忍辱负重的我们，今日终于得以复归，虽真相尚不明朗，但终究也算是达成了夙愿。师父一人对抗左树清和司徒方源联手，尚且游刃有余，就算是那幽虚道人还活着，也决计不是她的对手。”想着想着，嘴角不自觉地泛出丝丝笑意，先前那点误会带来的迷茫之意尽数散去，仿佛窗外的月牙也在冲自己微笑，过了片刻，便安睡入眠。

这一夜相安无事，再没有任何蹊跷之事发生，灭了玄冥帮满门的神秘杀手便如人间蒸发了一般。

次日清晨，韩世聪晕晕乎乎起身，四下张望，见龙关正已然不在屋内，被褥也整叠完好，心想：“哎呦！我本想早些起床去看看金顶日出的壮观景象，不料却醒得晚了。。。也罢也罢，今后这样的机会多得是，又何必急于一时？”于是收拾好床铺，迅速穿上那身玄色布袍，将太虚子赠予的晓雨剑背在身后，一个箭步迈出屋门，却见偌大的前山竹林里居然没有一个人影，心下起疑：“天色尚早，师父和众位师伯们都去那了？”又向前行走了数十步，忽听得耳边传来些许声音，依稀是有很多人在说话，嘈嘈杂杂，仿佛十分热闹。

韩世聪怀着一肚子的好奇，顺着声源往前行走，不知不觉间竟来到了金顶大殿的殿门外。他微微一愣，只见前院黑压压地聚集了一大片人，各人相隔紧凑，有的点头称道，正是伟岸大方的武当弟子，有的窃窃耳语，乃是腼腆文雅的峨嵋弟子。韩世聪瞧得蹊跷，暗思：“大伙儿都在做什么，这情形，似乎不像是在晨练。。。”轻声缓步凑上去一瞧，只见院中一座宏伟的平台上隐约站立着两个纤瘦的人影，仔细观之，却是赵灵珠师伯和一名不相识的武当年轻弟子相对而立，各自手持一把三尺来长的木剑，面带笑颜，风度翩翩。

韩世聪小声问声旁的龙关正道：“龙师伯，他们是在做什么？”龙关正转过脸来，笑道：“韩师侄，你起来啦，正好正好，可有好戏瞧了。”韩世聪奇道：“什么好戏？”龙关正道：“你有所不知。昨晚大伙儿好好睡了一觉，今天醒时，个个都是精力充沛，殷六侠便突发奇想，想让我们两派的年轻弟子彼此切磋切磋剑法，以武代酒，会一会我派朋友，也当是庆祝峨嵋山光复之喜。你瞧，赵师妹已经上场了！”

韩世聪略一点头，笑道：“这倒不失为一场武林盛会了。”顺势望了望不远处的周芷若，只见她面色红润，双目微闭，似在养神。

这时只听得那名武当弟子朗声道：“赵师姐，请赐教吧！”说完躬身一拜，左手捏出个剑诀，右手摆开剑招，脚下迈出太极阵步。赵灵珠万福回礼，随即也摆开峨嵋“小罗轻扇”的开招式，剑尖前倾，脚步舒缓，绵柔却又不失气力。那武当弟子道：“那开始了！”抢身而上，当手便是一招武当“绕指柔剑”，剑身左右招摆，招数看似轻软，却又颇具气势，转眼间便欺至赵灵珠跟前。

赵灵珠身子一矮，木剑顺着对方剑势走动，既不占先，也不落后，仿佛黏住了一般，那武当弟子的剑招便是送也送不出去，收也收不回来。俞莲舟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心道：“她这手剑法，虽不如当年灭绝师太那般游刃有余，却也是颇有小成了，不知马师侄该如何应付？”韩世聪也瞧得起劲，此刻赵灵珠所使的虽只是几招粗浅功夫，但对他来说，却仿佛是川流归海，无穷无尽，似乎其中奥妙无穷，令他愈观愈奇。他自入峨嵋派以来，一直都是练气修身，对剑法拳法却是一窍不通，周芷若生怕他报仇心切，也迟迟不肯正式传他拳脚功夫，只是一味告诫他须得静心静气，不可心急，待得他日内功大成之时，便是习剑之日。韩世聪自己不甚清楚，自从前不久学完了《九阴真经》的第三重诀，又经太虚子前辈指点运气之法，将其与峨嵋九阳功融会贯通之后，自己的内功修为已堪称当世少有，以此为基，若得高人指点外功，必能势如破竹，进步神速。

众人凝神观望，只见那武当弟子大袖飞舞，身法飘逸，手中木剑在空中划出几个半圆，隐隐约约已有了太极剑的影子，慢而不泥，神在剑先。而赵灵珠的剑法却是以快为主，每一发都是进招，不让对方有反身的机会，与先前“小罗轻扇”剑式大有不同，略微显得有些狠辣急躁。此情此景，乍一看去，在场所有人都为那武当弟子捏了把汗，皆心想：“他以慢制快，虽能立于不败之地，但这般打法，却是没完没了。”俞莲舟却在一旁面露微笑，身边的殷梨亭也缓缓点头。

韩世聪见二人斗得不分上下，心下也有些为赵师伯着急，偷偷望了望周芷若，但见她双目依旧微闭，只是眉尖微微颤了一下，似乎那一瞬间有什么想法。便在此时，只见那武当弟子忽然飘转身形，右手猛然一抬，冷不丁防一记“燕子抄水”便攻向赵灵珠双腿关节之处。赵灵珠一声惊呼，不料对方剑尖竟能如此收摆自如，一瞬间便能由左至右划出一道圆弧，剑招连贯，在她眼里竟似没有丝毫破绽，心知不妙，连忙抬起双脚，却已是躲闪不及，木剑尖头“嗤”地一声，刺入她长裙边角，轻轻一拉，划出一道小缝。

赵灵珠有些羞恼，待得脚尖重新点地，操起木剑，还欲转攻，却被周芷若轻声喝止道：“好啦，赵师姐，方才那若是真刀实枪，你已经受伤啦，这场比试你输了，不要再打了！”赵灵珠神色转和，放下木剑，向对方低头行了个礼，正色道：“马师弟，你的武当剑法果然不俗，在下佩服！”微微一叹，强带笑颜，一言不发地离场而去。那武当弟子望着她的背影，远远抱拳说道：“赵师姐承让了！”神色间却是无比欢喜，提着木剑，箭步流星地走下台来。

俞莲舟淡淡地说道：“马师侄，你的剑法仍不甚纯熟，力道欠佳，他日仍须多加练习，不能懈怠才是！”那姓马的武当弟子立刻应道：“是！掌门人的话，晚辈记住了！”心中仍是喜乐不胜，心想：“方才我赢得着实轻松，看来我武当的剑法着实要比峨嵋剑法高明得多。”想着想着，眉宇间那股得意的神色便情不自禁地流露了出来。

稍事休息了片刻，周芷若打了个手势，峨嵋派中又有一人飞身窜上台来，手捏木剑，衣裙拽地，朗声道：“马师弟，我们来比试比试吧！”声音虽不甚响亮，却是浑厚有力，俞莲舟、殷梨亭等人听了都是暗自赞许不已。那姓马的武当弟子微微一笑，缓缓走上台去，道：“能得贝师姐赐教，晚生不胜荣幸！”手握木剑，当即躬身拜了一拜，表现得十分谦卑。在场峨嵋派众人均是啧啧点头，称赞武当派弟子修养不俗，举止温文尔雅，丝毫不轻狂高傲，武当派不愧是中原武林的北斗门派，门下弟子涵养之深，不输于少林寺的得道高僧。

那峨嵋派女弟子正是贝锦仪，她听马师弟这么一说，也随即回了个礼，浅笑道：“岂敢岂敢，马师弟，多年不见，你的武艺已是大有长进，今日也让我大开眼界。”那武当弟子笑道：“贝师姐过奖了，我们这就开始吧，请！”贝锦仪笑道：“好干脆！那就开始吧！”轻拂袖口，将木剑攥于指间，剑身上下晃动，转眼间已瞧不见实体。

姓马的武当弟子见这气势，微微一呆，心中倒也有些惧怕，见贝锦仪飞身上前，木剑疾刺，恍惚间已抵至胸前。那武当弟子大惊，反手一个倒抽，与对方剑尖一碰，不由得倒退了两步，心想：“贝师姐内力了得，我恐怕是万万不如，只是她剑法以快见长，我武当派剑法乃是以静制动，以慢打快，她内力固然深厚，却又能耐我何？”此刻贝锦仪距他也只半步之遥，于是立刻摆正脚步，正手一记左揽扫直击对手腕部，企图将她木剑打落。

韩世聪见此情景，不禁暗暗称妙，心道：“这一剑又稳又准，不知贝师伯如何应对？”却见贝锦仪微微一笑，将右手木剑巧妙地送至左手，随即右臂向后一探，身子自然后仰，左手木剑轻轻一点，一招“金顶祥光”横扫过去，剑气带风，转眼间竟将那武当弟子手中木剑刮落。那武当弟子大惊失色，手中兵刃被夺，自是立于必败之境，便收起脚步，苦苦一笑，抱拳道：“贝师姐神剑，晚生着实佩服！佩服！”说完转身没入人群之中，头也不回。

贝锦仪也收起剑姿，嫣然一笑，恭手道：“承让承让！”周芷若见贝锦仪呼吸均匀有力，体力丝毫未损，不禁点头一笑，暗暗赞许道：“贝师姐这三年来毫不懈怠，显然已将我所授剑法要义大体掌握，不错，不错。。。”瞥眼瞧见韩世聪，又深深一叹，心想：“论资质天分，韩世聪可比贝师姐要高得多。昨晚山涧之上，他以内力排出凝血散之毒，时间几乎和我差不多，可见他已具备超乎常人的内功根基。若不是他身负深仇大恨，我肯定会将我所有绝学尽数授于他。。。唉！如今情形既是如此，我可不能害他，还是再观望些时日吧。”转而又想：“他报仇心切，却为了维护师门尊严而放弃了太虚子前辈的绝世剑法，我一开始还是半信半疑，但昨晚和苏姑娘聊了一宿，这一切从她口中道出，却是千真万确，太虚子前辈或许正是为此而愤愤出走。。。莫非，是我想得太多了？是我对他了解得不深？韩世聪生性老实，不骄不躁，理应不是那种记恨寻仇之人。。。不对不对，先前我让他学了好几个月的峨嵋九阳功，试图让他平静心绪，不再想那报仇之事，岂料后来他言语中流露出的仍是那份暗淡的愁绪和恨意。。。唉！真搞不清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只是。。。只是我到底该不该这样欺骗他，他入我派的第一天，我曾经答应要教他武功的。。。”

周芷若这般一想，觉得有些头疼，百思不得其解，“教还是不教”这个矛盾的问题始终在她心里纠缠不下。就在她苦苦思量之间，台上的贝锦仪又轻松击败三名武当派年轻弟子，持剑俏立，神色依旧从容，呼吸均匀且有节奏。接连四场斗剑，她的内力却几乎丝毫未损。只听她朗声笑道：“武当各位同门师兄弟，还有谁上台赐教么？”俞莲舟面带笑意，站起身来，抱拳说道：“贝师妹，三年不见，你的剑法造诣已是不可同日而语，真是可喜可贺！”贝锦仪回礼道：“道长过奖了，在贵派正宗太极剑法面前，我这些小技并不值得一提。”

俞莲舟哈哈一笑，说道：“贝师妹实在太过谦虚了。”忽听得身后有一人朗声喊道：“掌门师叔，让我来试试如何？”话音高亢有力，每个字都是远远传送开去，语音缭绕在山谷之间，久久不能平息。众人均是一惊，寻声望去，只见一名身材瘦削的年轻道人双手负后，面露微笑，缓步走上前来。

那道人名叫清风，原是武当三侠俞岱岩身边的一名侍茶道童，俞岱岩手脚残废期间，均是由他和另一名叫明月的道童照顾起居。俞岱岩顽疾痊愈之后，便跟随师祖张三丰真人修习正宗的太极武功，每日勤学勤练，直至大汗淋漓，气虚脉弱之时方才作罢，这期间，清风便一直陪伴在俞岱岩身边，替他端茶送水，打点装束。张三丰传授俞岱岩武艺时，他也在一旁瞧得一清二楚，听得明明白白，虽只是不经意间，却让他领悟了太极要义中的精华部分，久而久之，自己的内功外功已日臻上层，竟已可与俞岱岩等人并驾齐驱了。

即便如此，清风本人对此却是毫无所知，一切都是在潜移默化的过程中进行，直至那日和左树清等人率领的玄冥帮弟子在川外激斗时，清风一不留神被五名玄冥帮围住，心急之下，无意间使出那出神入化的太极剑法，顷刻间便将敌人击退。俞莲舟见他剑法精奇，比起俞岱岩甚至犹有过之，忙询问其中缘由。清风生性天真，便一五一十地说了。俞莲舟听了不免大喜，捻须宽笑，心知他虽只是三弟身边一名不起眼的道童，其武学天分却是奇高，亏得自己发现及时，否则岂不是埋没了一名良才？在回归峨嵋山的途中，俞莲舟便时不时地向他传授一些太极剑法的要义所在，又纠正了他一些招式上的纰漏之处，此时的清风，无论剑法拳法均已达至上境。之后武当众人又频频和玄冥帮帮众在野外相遇，清风屡立奇功，凭着一手纯熟的太极剑法，他几乎是遇敌不败。

今日峨嵋峰巅比武论剑，俞莲舟原本并不打算让清风早早出场，盼其能在最后收官之时亮相，给大伙儿一个惊喜，岂料先前对战，贝锦仪举手之间便轻松战胜了四名武当年轻弟子，所使剑法实在精细，不禁想起昨晚周芷若一人独战左树清和司徒方源时的情形，心道：“贝师妹剑法高超，内力深厚，显然已得到周掌门的真传，士别三年，真当刮目相看了。”此刻见清风主动要求上阵，心下稍宽，便当即应允。

俞岱岩、殷梨亭等人昨晚歇息之时也听说了关于清风的种种事情，心下皆为之大喜：“我武当派当真是后继有人，才俊辈出了！”殷梨亭心想：“方才见贝师妹所使剑招，以快制慢，与我武当太极要义恰恰相反，论速度身法，我们比不上她，论博大精深，她却是比不上我们了！”见清风出战，不禁微笑着点了点头，心道：“据二哥所言，清风孩儿的武艺已足以代表我武当派，而贝师妹的剑法也可以称得上是峨嵋剑法的巅峰展示，他们这一对决，也好让我看看武当派与峨嵋派在剑法上到底孰能更强一些。。。”

清风将木剑在手掌上把玩了一番，笑道：“贝师姐，您还记得小儿么？”贝锦仪微一思索，忽然惊奇地说道：“哦！你就是俞三侠身边的清风道童吧，多年不见，你倒是长高了不少，我都差点认不出你来了。”清风嘻嘻一笑，突然间双脚迈开一个大步，手臂分举，右手摆开一个“大魁星”的起招剑式，左手轻托右手，同时握住剑柄，接着便一动不动，宛如石像一般。

贝锦仪笑道：“小清风，你真要和我比试么？你的开剑一式倒是不错，颇有武当剑风。”心下却想：“这清风只是俞三侠身边一名普通的侍茶道童，武当派派中高手如云，怎生让他一个小道童出场比剑了？”先前她和武当众人并非一路而行，对清风的表现一无所知，带着淡淡的疑惑，一颗心倒是放宽了几分。

清风笑道：“多谢师姐赞扬，清风斗胆和师姐比试，倘若不幸战败，还请不要见笑才是！”说完微一低头。此言一出，包括贝锦仪在内的峨嵋众人均想：“清风孩儿几年不见，还是那么天真，什么叫做‘不幸战败’，明显是‘此战必败’嘛！”

周芷若向贝锦仪作了个手势，示意她见好就收，万万不能伤了清风，虽说二人是以木剑比试，但真正的剑法高手，不论手中长剑是何质地，往往都能将对手置于险境。在周芷若心中，贝锦仪已是一名入了境的剑法好手，心想这清风道童内力固然不俗，但就剑法招式而言，决计不可能胜过浸淫数年的贝锦仪。

贝锦仪冲着周芷若笑了笑，仿佛在说：“掌门师妹，你放心吧，我自有分寸。”回眸冲清风淡淡一笑，朗声道：“清风师弟，既然如此，那我就来讨教讨教你的太极剑法吧！”说完大袖一摆，木剑即刻现出，正是峨嵋剑法中的“白水秋风”一式。这招剑式本身并无奇特之处，乃是峨嵋派基本剑法套路，招式平淡无味，但贝锦仪深得掌门人剑法真传，使起来随心所欲，乍一看去仿佛不遵章法，实地里却是妙招横生。

清风微微一惊，只见眼前一阵缭乱，那三尺来长的木剑在贝锦仪手中连绵不绝地点出数个剑花，分袭清风左右肩头，剑锋时隐时现，却是笔直向前，贝锦仪以气御剑，所使乃是浑厚的峨嵋九阳功，因此剑招之中时不时便透着一股强烈的冲力，雄浑无比，比起周芷若所传的“白蟒剑法”，所使力道可是大不相同，但有一点两者却是相似的，那便在于一个“快”字，这也是峨嵋派剑法历来的特色所在。

清风依旧站立原地，一对浓眉大眼目不转睛地盯着贝锦仪的剑锋，眼珠滴溜溜直转，神色平淡，面对如此玄妙的剑招竟似毫不动容。贝锦仪心里有些急了：“他怎么一动不动地站着，莫非我剑招过快，他已无还手之处了？”然而招式既出，说什么也收不回来了。眼看着贝锦仪的剑尖便要点中清风右肩“缺盆穴”，峨嵋众人均是面面相觑，不知所措。而武当诸位道人却是捻须自笑，神色悠悠。

韩世聪在一旁瞧着奇怪，心想：“这清风道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对头剑招将至，他怎生无动于衷？”正思索间，却见清风缓缓抽开身子，右手木剑如翅膀般横展开来，并随着对方木剑的走势不断挪移，速度虽慢，却总能够跟上对方的剑招。

贝锦仪心下大奇，对方这一手乍一看来着实笨拙无比，且颇有跟风之嫌，此乃剑法武学的大忌，一味跟着对手的剑式出剑，很容易便会受制于人。然而贝锦仪此刻并未感到一丝上风之势，相反的，她却觉得自己手中木剑被对方时刻牵制着，那些玄妙绝伦的剑招便说什么也点不出来了，心下不免暗暗焦急，于是反手一个倒钩，将剑尖抖然向上挑去，直取对头眉心，这一挑宛如电光火石一般，瞬间便扬起一阵剑风，吹得清风秀发微飘。清风不敢怠慢，自己的木剑仍旧跟着迎了过去，剑身顺势顶上，和贝锦仪的木剑黏在一起，脚下不自觉间却已后退了两步。

武当太极剑法注重一个“软”字和一个“粘”字，与峨嵋派一味求快的剑式大相径庭，相比之下，清风所使这套武当剑法更显得柔和缓慢，圆活连贯，虚实分明，轻灵沉稳，虽不急于进攻，却将自己的门户守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贝锦仪剑招飞快，三招两式之间便将他周身牢牢罩住，只是苦于对头剑法厚实且极富张力，自己精妙的剑式一时间却不能尽数发挥。尽管如此，贝锦仪的剑法造诣终究是高深无比，这一点一送之间却也将清风逼得拙相连连。

俞莲舟起初看时，不禁连连点头称妙，为清风这几日来的进步感到欣慰，但瞧到后来，一种怪异的感觉渐渐笼上心头：“不对不对，贝师妹那一招固然巧妙，但若使上‘拔草寻蛇’一式，应该可以反客为主，为何清风孩儿要故意闪让示弱呢？”他既感奇怪，便观望得更加细致，只见清风突然向右斜进一步，手中木剑横扫而过，凌空划了个半圆，平搭在对方兵刃之上，随即使开内力，将武当九阳功源源不断地运于持剑的右手之上。贝锦仪只感到手中木剑越来越沉，到后来竟似有二十来斤重，便下意识地用力回抽，岂料这木剑和木剑之间仿佛已牢牢粘在一起，单凭蛮力是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

清风微微一笑，右臂来回转动，带动着贝锦仪的右臂也缓缓摇晃，手中兵刃随之摇摇欲坠。贝锦仪心知不妙：“这般打法，我手中木剑迟早会被夺去。”于是灵机一动，右手微微放松，将掌力慢慢移开。清风顿时一惊，只感到自己手上的劲力源源不断传送出去，却总是触不到对方的内力，那刚猛浑厚的内劲仿佛没入空气一般不知所踪了。清风心知着了对方的道儿，生怕一不小心真气外泄，也连忙将内力收回。便在此刻，贝锦仪忽然一声轻喝，手掌猛然扣住剑柄，巧施暗劲，神不知鬼不觉间便将木剑抽回。

清风觉得有些不妙，回过神时，只见贝锦仪的木剑晃晃，一记“大坪霁雪”已直直抄向自己下盘关节。原来贝锦仪心知对方实力不俗，此时的清风已然不是当年那个懵懂无知的年轻道童，先前的轻视之意全消，心下不敢有丝毫怠慢，是以每一招每一式都逐渐踏上正轨，同时自己也倍加小心，转攻清风周身的薄弱环节，尽量避免和他剑锋相交，生怕又陷入先前那欲罢不能的尴尬境地。

清风见对方剑招比先前要凶狠巧妙许多，知道贝师姐已经和自己以实力相搏，心下倒是开心得不得了，于是一个箭步往后一跃，正面躲开对手凌厉的剑气，同时手中木剑也绵绵不绝地在空中划起了半圈，招招皆是精妙的太极剑法，看似是守，实际上却蕴含了无数攻招。贝锦仪也俞打愈猛，愈攻愈快，双方在这平台之上激烈相斗，啸声嗤嗤，剑锋却始终不见相交。

韩世聪在一旁连连称奇，只见清风转眼之间便在空中划了大大小小无数个圈，宛如撒开了一道剑网，而贝锦仪便在这网中左右开功，时而急进，时而缓退，远远观之，仿佛两人已合为一体，形成一个巨大的气团，伴随着嗤嗤剑声，场面煞是好看。忽地有一只小手在他肩头轻轻地一按，韩世聪警觉地回过神来，只见苏凝岚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在自己身旁，笑意盈盈，眉目间充满喜乐之意。韩世聪小声问道：“苏姑娘，你也来看众位师伯比剑了啊？”此言一出，立时觉得是句废话。苏凝岚却笑道：“自然是啦，传说你峨嵋派剑法高超，本姑娘特意来观赏观赏。”忽然又压低了声音，说道：“其实我是别有目的！”韩世聪奇道：“你说什么？”苏凝岚笑道：“昨晚我跟你师父打赌，她非说你贝师伯的剑法远远在我之上，我却偏偏不信，特来瞧个究竟！”顿了顿，又做了个鬼脸，道：“哼！否则我才不会来呢，这里人那么多，热都热死我了，若不是和周姊姊打赌，我真宁愿在后山乘凉歇息，那多惬意啊！”

韩世聪苦笑道：“那你和我师父赌了些什么？”苏凝岚冲他一笑，道：“不告诉你，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神色说不出的得意。韩世聪有些不明白，心想：“苏姑娘为何这么高兴？莫非她已成竹在胸，铁定能赌赢师父了？”忽然心念一动，对苏凝岚道：“苏姑娘，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师父她答应收留你在峨嵋山了，今后有这么多同门师伯照顾你，想必以后的日子会过得很好。。。”话未说完，就被苏凝岚笑着打断道：“傻哥哥，这个我早就知道了，昨晚你师父都跟我说好了。”

韩世聪微笑道：“看来你和师父很谈得来了？”苏凝岚道：“可不是嘛，昨晚我们一直聊到深夜，真是无所不谈啊，看得出来，你的师父是个落落大方的人，并不似别人所说那般冷峻孤傲。”韩世聪心里想知道她们到底谈了什么，但自从昨晚被丁敏君一吓之后，便不敢再探问掌门人的言行，于是道：“那是自然，想不到你这鬼丫头还挺了解她。”

未等苏凝岚答话，忽听得台上一声轻喝，韩世聪放眼望去，只见贝锦仪突然连进两步，手中木剑来回摇晃，转眼间仿佛生出数个剑影，顿时将清风先前织成的剑网收于自己网下，剑气到处，扬起一丝丝灰尘。韩世聪暗暗叫了声“好”，心想：“这位清风兄弟剑法固然细腻柔软，但终究还是敌不过贝师伯那快速无论的峨嵋十式剑法。。。”思绪未了，却瞧见清风也向前缓进了两步，胸口居然向对手的剑锋迎去，眼看着便要点及前心，忽然间大袖一甩，身体顺势半躺在空中，手中木剑顺着贝锦仪的剑势向背后挪去，挪至极境，又巧妙地将木剑从右手转递到左手，缓缓地向上一扬，却是不偏不倚正好划中贝锦仪的手腕。

贝锦仪右手一振，木剑险些落地，回头望时，却惊奇地发现清风早已摆正姿势，手中木剑牢牢在握，似乎在等自己进一步发招。贝锦仪转身力度过大，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右臂腕处微有酸麻之感，心知对手之所以不欲进攻，乃是为了给自己挽回颜面，毕竟清风适才那一剑力道强盛，被如此击中手腕，自己已然破绽败露，只要他跟着将木剑点出，自己则毫无防守的余地，非大败不可。贝锦仪既已猜出对方用意，便无心再战，心下却十分感激清风手下留情，于是长吁一口气，将木剑往地上一扔，朗声道：“武当剑法，果然名不虚传，今日一战，我已彻底领教，清风小兄弟，多谢了！”说完脚尖一点，顿时没入峨嵋众人之中。

全场鸦雀无声，似乎人们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各自面面相觑，不知所措。韩世聪暗暗觉得吃惊：“怎生胜负未了，贝师伯就匆匆下场了？”周芷若却轻轻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心想：“若不是清风道人手下留情，恐怕贝师姐非惨败不可。”抬头瞧了瞧俞莲舟和殷梨亭等人，只见他们尽皆面含微笑，似乎都已看出场上的玄机，正暗暗赞许清风道童的过人天资以及礼仪之道。清风本人则手执木剑，从容退场，俨然已是一副高人的姿态。他心性天真不拘小节，此刻击败峨嵋派大高手贝锦仪，实在出乎他意料之外，却又令他无比欣喜，下场之后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一张小脸涨得红红的。

片刻之后，全场立即爆发出阵阵叫好之声，有武当派众人的声音，也有峨嵋派女侠的声音，只是其中大部分人尚未弄清这场比武究竟谁胜谁负，他们一味鼓掌叫好，也不知到底是为谁喝彩。静玄师太朗声道：“这场比斗着实精彩绝伦，杀得难解难分。武当派能得如此少年俊才，实属我中原武林一大幸事，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其实她早已看出贝锦仪败相毕露，这番言语，本是为贝锦仪打圆场，希望武当派一方能以同样的言语回礼，好让所有人都觉得这场比武双方是旗鼓相当，无胜败之分，不料殷梨亭却笑道：“师太过奖了，清风孩儿今日侥幸得胜，也实在出乎我们的意料。只是今后仍须加紧修习，不可懈怠。”殷梨亭性子率真，说话也都是直来直往，丝毫没有领会静玄师太言语中的意思，竟依言行礼，并没有回赞之意。

静玄师太脸色微微一沉，见周围众人也纷纷耳语起来，心知大伙儿经殷梨亭这么一说，都已相信这场比武确实是清风胜了。她无奈地摇了摇头，心想：“也罢也罢，我们自己技不如人，又如何能怪得人家？”忽又见清风缓步上场，朗声道：“峨嵋派的朋友，还有人来和小道比试比试么？”语音浑厚，经过方才那动人心魄的一战，依旧面色宽和，眉间上扬，竟似没有亏损内力一般。他如此登场，更是挑明了自己已是胜利一方。峨嵋派众女面面相觑，论剑法，贝锦仪在派中除掌门人以外已是无人能与之匹敌，如今她败下阵来，谁还愿意上台自取其辱？虽说武当派和峨嵋派是世交，双方比武，无论结果如何，也不会彼此抱有成见，但倘若自己真的输了，毕竟还是感到不太自在，仿佛成了峨嵋之辱。这般畏畏缩缩，直至清风连喊三声也是无人回应。

周芷若身为峨嵋掌门，不便在此场合与一名武当弟子交手，见众位同门竟然无一应战，心下微感惆怅：“我峨嵋派剑法本是博大精深，倘若和《九阴真经》里的内功心法结合起来，则更是精妙无双，唉！只可惜派中同门弟子却无他人融会贯通。。。”正思索间，忽见一条蓝带横空扫过，一个俏影洋洋洒洒地跃上擂台，行走之间，扬起一阵香风，令在场众人精神一振。

周芷若定睛观去，不由得一惊，那蓝色的人影竟是苏凝岚，只听得她高声笑道：“武当派的清风道长，本姑娘要向你讨教讨教剑法，请赐教吧！”说完立刻摆开姿势，蓄势待发。清风蓦地一愣，见对方容姿俏丽，竟有些茫然不知所措，目光回闪，不敢逼视，只是轻声问道：“幸会幸会，敢问师妹高姓大名？”苏凝岚笑道：“在下峨嵋小辈，区区名号，何足挂齿。和贝师伯相比，在下不过是井底之蛙。”

周芷若忍不住一笑，心道：“这丫头，昨晚的话，还当真了！”笑意淡去，又隐隐约约有些不安。峨嵋众弟子也是面面相觑，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昨晚周芷若在行路之时，也向本派一些德高望重的师姐简单介绍了苏凝岚的来历，并准许她留驻峨嵋山，以峨嵋派打杂弟子自居。武当派众人离得较远，并不知情。峨嵋众人见她单纯可爱，一路上大都和她相处融洽。如今贝锦仪败下阵来，她在此当儿却挺身替峨嵋出头挑战，众人心中均是不甚放心，料想她剑法再好，也万万比不上贝锦仪，此番上阵，非败不可。然而眼下除非周芷若本人，派中已是无人能有把握敌得过清风道童，苏凝岚既然决意上场，峨嵋众人也只好任她孤注一掷了，反正最多不过再添一败而已，又不会伤及性命。

韩世聪心里却暗暗焦急：“苏姑娘剑法过于凌厉，就算是木剑也免不了会伤人，倘若不小心弄伤了清风道人，该如何是好？”方才苏凝岚脚步实在太快，自己还没反应过来，她便已冲到前台和清风叫板了。转而又想：“也不一定，方才那清风道人游刃有余之间便能战胜我贝师伯，可见他功力也是不同凡响，苏姑娘也不见得就能赢他。”

众人各怀心事，只听得俞莲舟忽然大喝一声：“且慢！”随即缓步走上台来，微笑道：“这位小姑娘，你是峨嵋派的弟子么？打从昨晚见到你开始，我就一直百思不得其解，峨嵋派中何时多了你这号人物？俞某愿闻其祥。”他见峨嵋众女无一上前，而苏凝岚在此关头居然敢向清风宣战，不免觉得奇怪。苏凝岚嘻嘻一笑，回头冲周芷若做了个鬼脸，以示童心，又转身对俞莲舟道：“俞道长，小女子只是峨嵋派中打杂送水的闲杂弟子，无名无姓，根本称不上是什么‘人物’。”俞莲舟奇道：“哦？既然如此，你又为何敢向这位小道挑战呢？莫非你已瞧出这太极剑法的玄机所在？”苏凝岚笑道：“这位清风道长的剑法也着实稀松平常，连我这名峨嵋小小打杂弟子也瞧得出来，哪里还会有什么‘玄机’可言呢？”她出言讥讽，峨嵋派和武当派众人均是心头一凛。韩世聪心想：“糟了，苏姑娘口无遮拦，可别给师父惹上什么麻烦。”俞莲舟却是毫不恼怒，只是奇意更甚，道：“呵呵，姑娘这话倒是不错，我武当派剑法着实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这‘稀松平常’四个字实乃当之无愧，只是。。。只是姑娘当真有破解之法么？”

苏凝岚依旧是笑魇如花，娇声道：“那是自然，我既然说了，就肯定能够做到，正所谓‘大丈夫一言九鼎’，俞道长，您就放心观战吧！来吧，清风道长，请赐教！”韩世聪终于忍不住噗哧一笑，心想：“苏姑娘可真是逗人，这‘大丈夫’三个字是用在你身上的么？”其余众人听她居然称清风为“道长”，也不免觉得好笑，只是无人笑出声罢了。俞莲舟轻轻摇了摇头，叹道：“既然如此，那你们就放手比试吧，俞某就不多啰唣了。”说完转身回到看台，从容不迫地坐下。

清风方才听她出言相讥，心中已隐隐有些不悦，只是她时而称自己为“道长”，时而又屡犯语病，心里也觉得此人着实有趣，便说什么也怒不起来了，于是举起手中木剑，浅浅地鞠了一躬，笑道：“清风不才，方才在师妹面前献丑了，其中不甚到位之处，还请师妹指教才是！”说完大步一跨，摆开太极剑的起势，右手木剑微微上扬，左手在身后捏了个剑诀，脊背高耸，一副蠢蠢欲动的姿态，与方才和贝锦仪比剑时所使“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的剑姿大为不同。

周芷若暗暗叫了声“不好”，心知清风之所以摆开如此架势，乃是要全力进取，不再以防守为主，意欲先发制人，抢在对手出剑之前便将其牢牢罩住。“武当派剑法博大精深，倘若对方化守为攻，力道着实不能小觑，唉！我这小妹子也着实太鲁莽了。”周芷若这般想着，心中也着实替她捏了一把汗。想来昨晚她们二人在寝屋里畅谈甚欢，苏凝岚曾详细地向她讲述了自己早年在谷中的一些轶事，当提到太虚子前辈独创的红豆酒时，更是不惜口舌，大赞特赞，周芷若觉得有趣，还说有机会自己也这样试试。周芷若也向她询问了那日韩世聪入谷时的具体情形，苏凝岚也毫不掩饰地一概说了，不仅如此，还大赞韩世聪为人正直，不畏凶险，在十名玄冥剑客的围攻之下仍是不惊不惧，凭借一股顽强的韧劲吓退了敌人，将自己从梅添的魔爪中救出。她讲得生动，周芷若也听得入神。言毕，周芷若也向她讲述了自己的一些鲜为人知的往事，包括她和明教教主之间的一些事情，苏凝岚听得半懂不懂，只是隐隐觉得周芷若和自己一样，也是个苦命的孤儿。就这样，二人彼此交心，周芷若觉得她单纯可爱，峨嵋派中实在找不到第二个。苏凝岚也觉得周芷若为人内敛却又睿智，实在是个谦谦君子，再加上往日曾听师父多次提起此人，神交已久，今日得见，更是添了几分敬意。周芷若年纪较她为大，谈到后来，二人竟彼此以“姐妹”相称，亲密之情，极尽而显。

此刻苏凝岚面临强劲对手，周芷若也隐隐替她担心，毕竟没有亲眼所见，不知她实战能力如何，生怕清风道人剑法太过厉害，一个不留神便会伤及她，她肌肤雪嫩滑腻，倘若为此木剑所刺，说不定还会受些伤。韩世聪此刻也是有些担心，不过他担心的却是清风道人居多。

待得清风调整好剑姿，忽然“咦”了一声，见苏凝岚手中无剑，奇道：“这位师妹，你。。。你难道要空手和我比试掌法不成？”苏凝岚生怕对方丢掉木剑，以掌招相试，忙摇手道：“不可不可，小女子三脚猫的剑上功夫倒是会些，掌上功夫却是差得很了！”顿了顿，又道：“谁说我手中无剑了？此处山水秀丽，古木参天，万物皆可为剑！”说完纵身跃上一棵大树，反手折下一根较粗的树枝，枝上还带着好几片翠绿的树叶，又匆匆回到地面，将树枝在手中来回晃了晃，笑道：“道长，这把‘翠玉宝剑’你看如何？”清风忍不住笑道：“妙极妙极，师妹倘若能用此‘剑’在我手下接得三招，本场比武便算是我输了，如何？”苏凝岚娇哼了一声，道：“道长在说笑吧！我可不愿占这样的便宜！”低头将手指反复拨弄了一番，嘟哝了几声，抬头又道：“方才贝师伯和你大战了四十三招不分胜负，嘻嘻，我只要在四十二招之内赢了你。。。”说着又忍不住朝周芷若看了一眼，似乎在说：“周姐姐，说话可要算数！”

清风心想：“方才那一场明明是我胜了，这位师妹居然连这等玄机也瞧不破，看来她的剑法也不会高到哪去。”于是道：“那便看小师妹有没有这个本领啦！”说完脚尖向身后一点，首先发出一招“左揽扫”，变守为攻，剑风呼呼，台上的灰尘几近扬起，直取对手膝盖关节。苏凝岚笑道：“好慢的剑法，不过我的比你更慢！”双脚微抬，手中树枝向前一点，随后又缓缓地向后边划开，形似“平沙落雁”，仔细观之，只见先前扬起的尘土又洋洋洒洒地退了回去，仿若钱塘退潮一般。清风暗暗心惊：“方才我这一剑剑力甚强，想不到她年纪轻轻的一个女儿家，居然如此轻易地就化解了。。。不行不行，师叔他们都在，我可不能丢了武当派的脸。”于是也顾不得木剑质地脆弱，当即使开七成的武当九阳功，调转剑锋，抢身而进，将剑身贴于对手枝干之上，轻喝一声，真气已倾泻而出。苏凝岚心道：“又是那一招，你对付贝师伯用的这招，对付我难道就不能换换么？”她虽神色镇定，却已微微感到对手剑招深邃，剑身竟似有几十斤重，双腿不由得一沉，差点跪倒。

韩世聪微微一惊：“不好！武当派内功在中原武林赫赫有名，苏姑娘内力虽是不俗，但和他相比，仍是逊了一筹，倘若这般下去，说不定会伤了手臂。先前我却是小觑了清风道人。”他既想到这一步，手心便暗暗运足了气力，左手运足九阴真力，右手则是峨嵋九阳功，又使开换元冲和功，如果苏凝岚当真遇到凶险，便立即冲上台去，将二人格开。周芷若见她不躲不闪，硬是实打实地接下这招，也是暗暗焦急：“苏妹妹也太过自大，即便是我，敌人剑招已至，也须得挡他一挡，怎能如此。。。”却见苏凝岚将左手也放于右手之上，双手紧握枝干，一声娇喝，树枝周身顿时生出一股弹力，霎时间仿佛有一道白光一闪而过，只听得“呲呲”几声，清风手中木剑立时裂成数块，而苏凝岚手中树枝也随之化为粉末。在场众人见状，均是一声惊呼。韩世聪终于舒了一口气，缓缓将内力收回，心下欢喜：“我就知道苏姑娘剑法高妙，是不会败的！”

清风情不自禁地退了半步，手臂一阵酸麻，心里有气，嘴上却是强硬得很，朗声道：“哼！是我自己用内力将木剑震断的，不算不算！更何况，你的柳枝不是也碎了吗？这场较量无胜败之别，咱们再来比过！”随即从袖中抽出另一只木剑，在空中晃了两下，发出嗖嗖的声音。

苏凝岚拍了拍掌中的碎屑，笑道：“那好啊，我们再来，看你袖中能藏多少木剑！”说着翻身上树，又折了一根树枝。

俞莲舟拍了拍手，叫了声“好”，随即站起身来，道：“且慢！这位峨嵋派师妹，敢问你先前那一剑叫什么名字？”苏凝岚也不下树，只身站在翠叶之间，朗声道：“俞道长，方才我那一招叫做‘朝雪诀’，是我峨嵋派秘而不宣的绝学，嘻嘻，您可能还不知道吧，这只是我‘乾罡三诀’中最浅陋的一招，好戏还在后头呢！”俞莲舟道：“哦？峨嵋派居然有如此浑厚精巧的剑法套式，可真奇了。”苏凝岚格格娇笑，举手深深一拜，道：“多谢俞道长夸赞，小女子荣幸之至！清风道长，方才我以‘朝雪诀’破了你的剑法，现在该轮到我进攻了！”说着向前一跃，急急从树上窜下，双臂招展，接着下落之势，将手中树枝顺风点出。是时艳阳高照，一束束光带照映在苏凝岚的蓝色外衣之上，竟将这树枝发出的剑气也渗透得微微发蓝。

清风觉得奇怪：“怎生她的剑气会发出蓝光？莫非她使的是妖法不成？这。。。这。。。”他既有如此想法，自然而然地便不知该如何施防，竟呆呆地站在原地，仍然保持着先前的剑姿，一动不动，口中喃喃：“奇了，奇了。。。”武当、峨嵋的众位看客顿时乐了：“这是怎么回事，先前清风出剑，这女孩儿毫不设防，如今这女孩儿出剑，却换成清风不躲不防了。。。”殷梨亭觉得不对劲，灵光一闪，高声叫道：“清风孩儿，不要发呆了，那只是反光而已，不是什么妖法，好好守住门户！”他虽出言提醒，但碍于江湖规矩，擂台上两人对决，第三方不可插手，因此并没有指点他具体的防御招式。

清风终于回过神来，手中木剑蓦地向身前一摆，甩开一记太极剑式，剑尖在对方凌厉的剑气中画出一个个大小各异的圆圈，一时间嗤嗤剑声不绝于耳。清风以其雄浑的内力，将一手太极剑法使得玄妙至极，剑气弥漫当空，和苏凝岚的剑招交合在一起，乍一看去，却是一团蓝，一团青，配合着二人的衣衫色调，空中仿佛生出了数十道彩带，令人叹为观止。苏凝岚虽和他激烈交手，仍忍不住赞道：“道长果然好功夫，我的‘夕风诀’算是被你化解了！”清风强忍笑道：“是。。。是吗。。。那。。。那太好了。。。”他不敢分心，说话也没什么底气，只觉得周身啸气纵横，稍不留神便会被对方击中要害。

清风的太极剑法奇慢无比，每画一个圆，手臂便在空中闪回数次。旁人或许不知，他每一次画圆，手臂都是承受了巨大的重力，若不是他拥有不俗的内功，恐怕早已支持不住。俞莲舟在一旁暗自摇头，心想：“先前和贝师妹比试之时，清风孩儿并没有将太极剑法发挥到极致，如今恰逢劲敌，才使出这‘三环套月’一式。罢了罢了，现在我才看出，清风孩儿虽已将浅层次的太极剑使得如火纯清，但这等高层剑法却是仍欠火候。他这‘三环套月’使得过于僵硬，单纯以内力支剑，又能撑得多久？唉！当初无忌孩儿所使‘三环套月’，才是真正的武当剑风啊。”正思索间，清风又在空中画出好几个大圆，渐渐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气墙。

苏凝岚依旧微笑摆“剑”，此刻虽深陷对方剑墙之中，仍是不动声色，手中树枝左右飘舞，剑影颤动，时而成双，时而合一，剑芒点点激射而出，洒落在剑墙之上，发出呼呼的声响。清风运气时间一久，额头上已是大汗淋漓，握剑的右臂也微微有些痉挛。他心知不可久耗，于是缓缓收回内力，蓦地振手一挥，将剑气尽数散射出去，分袭对方周身各处穴位。

俞岱岩见此情景，有些不满：“清风孩儿实在胡闹，这般打法，岂不是要令对方受伤？”于是大喝道：“清风孩儿，休得无礼，速速收回剑招！比武而已，何必当真？”清风颤声道：“师。。。师伯，我。。。我收不回来了。。。”身子一振，险些滑到。俞岱岩心想不错，这一剑已是运足了清风所有的内劲，既已发出，倘若故意收回，除非是内力绝顶之人，否则必会经脉受损，以致重伤。俞岱岩愈想愈惊，不经意间已出了一身冷汗，心想：“清风孩儿的基本功夫都是从我这里学来的，他又是我身边的侍茶道童，倘若将这名峨嵋师妹刺伤，回去我怎么向师父交代。。。”

苏凝岚却远远地娇笑道：“清风道长，你不必收剑，我来帮你收吧！”说话间，手中树枝已然分射成大小不一地数十个幻影，每一个剑影都精确无误地和对手的芒点相交，霎时间台上嗤嗤之声大盛，剑风横扫而过，平台上的大理石砖块也纷纷扬起，场面宏伟却又透着诡异。清风着实受了惊吓，心里一个劲地想：“这。。。这是什么妖法。。。她的剑法好快。。。不不不，好慢，好慢。。。”口中喃喃不知所语，只觉得自己已置身于骇浪之中，稍一懈怠，便会被卷入那无穷无尽的剑网之中。他苦苦支撑良久，双臂仿佛要开裂一般，呼地一声大叫，右臂一颤，木剑脱手飞出，直没入空，速度奇快，在空中仍发出嘶嘶的脆响。苏凝岚喜上眉梢，腾空跃起，右手轻轻凌空一点，剑风立时调转势头，朝空中喷发而上。挣脱了对方剑气的压制，清风的双臂终于得以舒展开来，一时真气不能回转，踉踉跄跄地倒退了数步，双腿酥麻，坐跌在地。他极为沮丧，抬头望时，只见空中那柄木剑早已裂成数块，木屑纷纷洒落而下，仿佛是一场阵雨，浇湿了他那骄傲的心。

苏凝岚面含笑意，翩然走近，将手中树枝扬起，说道：“道长，这一次我手中的‘剑’可是完好无损哦，你可服了没有？”不等清风回答，又道：“方才本姑娘那一招叫做‘晓雨诀’，正所谓是‘女娃炼石补天处，石破天惊逗秋雨’，怎么样，威力还可以吧！”她一面说着话，一面将手中树枝在清风面前不停地晃动，只晃得他心神不宁，头晕目眩。韩世聪噗嗤一笑：“明明是‘女娲炼石’，怎么成‘女娃炼石’了。”

静玄师太、静虚师太等静字辈道姑在一旁也看得眼花缭乱，直至良久过后，才清醒过来：“原来比试已经结束了！”她们见苏凝岚如此羞辱清风道童，心中虽有不满，但想到她冒充本派打杂弟子，战胜了强大的对头，为本派争得了颜面，又不免欣喜若狂，便将那份恼怒之意全然盖过，口中啧啧称赞，有好几个人都竖起了大拇指。周芷若淡淡一笑，心中自是无比欣慰，但碍于礼节，连忙厉声道：“好了好了，苏师妹，玩也玩够了，怎能对清风道人如此无礼？给我速速回来！”

韩世聪见武当派诸位道长表情微有不悦，心下很是焦急：“我早知道苏姑娘上场比剑必会惹出事情，唉！你赢了也就罢了，为何还要当众羞辱人家？这样怎对得住人家千里迢迢的相助之谊？”苏凝岚听周芷若这么一喝，顿时安分了许多，又见韩世聪批评的目光时不时地朝自己打来，于是收起树枝，似笑非笑地对清风说道：“人家也只是逗你玩儿嘛！道长，你应该不会生我的气吧？我是个无名无姓的俗子，不知礼数，言语中或有冒犯，还请见谅啊！”说完小嘴一努，神情娇憨，又轻声道：“我是见你年纪和我相若才和你闹着玩儿的，你可别当真啊！”说着缓缓伸出左手。她话音虽低，俞莲舟、殷梨亭等人却是字字听得清清楚楚，众人见她表情真挚，不似作伪，不由得哑然失笑：“看来这位师妹心性单纯，涉世不深，对这些门派间的礼仪约束也是一无所知，无怪，无怪！”他们原本就不是心胸狭窄之人，又有了这般想法，先前的愠怒之意便在众人的微笑之间匆匆散去了。

清风听她这么一说，愁云顿时消散，脸一红，呵呵笑出了声，说道：“这位师妹，你我都是武林同道中人，我难道会因为比武输了就生你的气吗？”见她伸手，似乎想要相助自己，连忙摆了摆手，以示不必，缓缓站起身来，骚首又是一笑。他原本就是个活泼开朗之人，只是今日莫名其妙地败在一个峨嵋派不知名的姑娘手里，一时心里接受不了而已，而今对方主动示好，他便如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天真的笑意立刻重现脸上。

苏凝岚仿佛是个小大人似的，伸手拍了拍他的肩，笑道：“这就好嘛，男子汉大丈夫，什么事都要拿得起，放得下！”清风笑道：“那是自然，回去我仍要好好练剑，他日我再来找你比试，到时候，你我都拿树枝当剑！”苏凝岚笑道：“好！”清风向她行了个礼，随即拂了拂衣袖，仰天一笑，回到俞岱岩身边。

韩世聪在一旁默默注视着苏凝岚，心想：“有时看她单纯可爱，仿佛什么也不懂；有时看她却又是一副世外君子的风度，仿佛什么都懂。。。”

自从赵灵珠上场比试以来，不知不觉已过了约莫一个时辰，天色早已大亮，放眼观去，已是一片晴空碧云。俞莲舟等人心知不可再耽误行期，于是率众起身，准备下山。临行前，俞莲舟抱拳对周芷若道：“方才那一场剑法盛宴，我们实在是大饱眼福，远比玉液琼浆更加醉人心魄，这庆功酒将来有机会再喝吧。呵呵，想不到自从周掌门接任峨嵋派以来，派中弟子已然个个都是高手，一个打杂的年轻弟子居然也能身怀绝世剑法，老夫我当真佩服之至！”他嘴上这般说，心里却想：“这位师妹绝对不是普通的打杂弟子，铁定大有来头，否则怎么可能连贝师妹都不如她？”

周芷若心下只觉得好笑：“苏姑娘这等不高明的谎话，居然俞道长也相信了！”于是回礼道：“岂敢岂敢，贵派武学博大精深，一名侍茶道童也能将太极剑法使得随心所欲，实在是卧虎藏龙！可见贵派武学早已深入每名弟子的内心。武当一派，不愧是中原武林的瑰宝，代代香火，传承不尽！”俞莲舟爽朗一笑，意欲告辞，周芷若仍想挽留招待，几番寒暄，见对方着实归心似箭，也不便再多说什么。俞莲舟挽袖一揖，当即率弟子和众人一一道别，浩浩荡荡地走下山去。周芷若望着他们的背影，心里头空荡荡的，想起先前一起杀敌的情景，不由得升起一丝感伤之意：“或许命途就是如此，匆匆来，匆匆去，故人走了，却没有留下一丝痕迹，岁月恼人，往日的点点滴滴，或许只能深埋在每个人的心里了。”

待武当众人远去无踪，静玄师太朗声道：“今日两派比武，苏姑娘虽不是正式入门的峨嵋弟子，却敢于挺身而出，为我峨嵋派争得了颜面，真是可喜！”峨嵋众人听了，心里都是美滋滋的，纷纷上前向苏凝岚祝贺了一番，随即各就各位，有说有笑地回到自己的住处。她们心下虽疑团重重，但碍于掌门人的威严，也不敢私下议论什么。周芷若走到贝锦仪身旁，小声安慰了她一番，贝锦仪心胸开阔，也报之一笑，全不介怀，笑道：“掌门人，今后我还得多加练习才是。我。。。我不能再那么骄傲了。”

韩世聪正欲离开，却被周芷若叫住了，回首望去，见苏凝岚正冲着自己微笑，心中一凛：“莫非她有什么古灵精怪的事要我做吗？”周芷若笑道：“徒儿，苏妹妹有一些话想跟你说，你过来一下。”韩世聪心想：“苏姑娘这葫芦里是卖的什么药？”依言前往。周芷若道：“苏妹妹，你自己跟我徒儿说吧！”苏凝岚俏脸微微一红，轻声说道：“韩少侠，我们不如结拜为兄妹吧！”韩世聪着实吃了一惊，脸上却不表现出来，只是讪讪道：“嗨，我还以为是什么事，苏姑娘，自从你我初遇，你都叫过我无数回‘傻哥哥’了，又何须再行结拜之礼？”苏凝岚笑道：“韩少侠，这次我是说正经的呢！我自小孤苦伶仃，没有一个亲人，都是师父他老人家将我拉扯长大，虽说我时常将他看作父亲，但我终究是他的徒儿，师徒之情终究长于父女之情。”她抬起头，眼珠滴溜溜一转，又道：“你我虽只相识了三日时光，但这一路走来，我们一起遭遇了不少凶险之事，那日我被梅添擒住，你奋不顾身地救我脱险，让我仿佛感到了一种只有自己的兄长才能带来安全感。后来我们一起逛街，一起吃饭，我真觉得无比新鲜和快乐，仿佛你便是我的亲哥哥，事事关照我，让我无时无刻不感到温暖，而这种温暖，似乎也只有亲人才能带来。。。”

韩世聪听了不禁有些感动，但定神细想，又觉得奇怪：“苏姑娘平素言语天真而不拘小节，怎么今日说话变得这么煽情了？”也不深想，只是轻轻叹了口气，笑道：“义父临走时托我好好照顾你，我自然得遵命啦，可是。。。可是你为何会有这种感觉？这不像是你的风格啊！”苏凝岚笑道：“韩少侠，你还是先回答我的问题吧，我想和你结拜为兄妹，你同不同意？”周芷若也在一旁笑着补充道：“徒儿，苏妹妹初涉江湖，入世不深，也正需要一个像你这样的大哥哥来关照呢！”韩世聪道：“师父，您不是答应收留苏姑娘在峨嵋了么？今后有这么多同门师伯来照顾她，我。。。我只是其中之一而已。”周芷若道：“徒儿此言差矣，我们大伙儿确实都会细心照料苏妹妹，但我们终究都是女子，苏妹妹从我们这里得不到应有的安全感。”

韩世聪本想说：“不是还有那么多男师伯吗？”但这么一来倒显得自己在推三阻四，不讲义气了，想到这个“义”字，不由得热血上涌，道：“师父所言极是，我理应护她周全，只是。。。”周芷若道：“只是什么？唉！我说徒儿啊，你不要这么婆婆妈妈的，这等事情，难道当真如此难以决断吗？”韩世聪正色道：“师父，苏姑娘，我实话跟你们说吧，我并不是不愿意，而是眼下盈儿尸骨未寒，幕后凶徒依然逍遥法外，若是平时戏称倒也无妨，但行结拜之礼恐怕我实在有些为难。”周芷若暗暗觉得好笑：“我这徒儿实在是太迂腐了，这又不是结婚之类的终身大事，又何必。。。”想到此处，忽然又勾起了什么回忆，喉头一哑，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苏凝岚笑道：“韩少侠，周姐姐昨晚和我谈过韩盈儿姑娘的事情，我知道你忘不了她，但我可以确信，你是愿意把我当成她的，对不对？”

韩世聪暗暗一叹，回想起自从和苏姑娘相识以来，她的颦颦笑语，轻快的步伐，悠扬的歌声，模模糊糊便是韩盈儿的影子！心想：“苏姑娘和盈儿着实有许多相似之处，这一路走来，我确是总能感觉到盈儿没有死，似乎仍出现在我身边。昨天在客栈中，当她开口说自己是我妹子时，我不禁怦然心动。如今她又提出要和我当真结拜为兄妹，这莫非是冥冥之中早有注定么？”于是道：“苏姑娘，你是如何确信的？”苏凝岚笑道：“你有所不知，那日你在师父的小木屋内留宿，半夜时分，我隐约听到你在房里讲话，于是便怀着好奇走过去倾听，不禁哑然失笑，原来是你在说梦话呐！你猜猜，你那时说的都是什么？”

韩世聪搔了搔首，道：“我。。。我哪里会知道？”苏凝岚笑道：“你一直在说：‘苏姑娘，你就是盈儿，对不对？你还活着，对不对？你为何要改名换姓，难道你不认识我了吗？为何你要幽居在这荒无人烟的谷中？你可知道，自从咱村那场大火之后，我的心都死了，如今见你好好活着，哥哥我当真欢喜得很呐！’我听着听着，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我本是个无忧无虑的人，但那天夜里我却是流泪了，韩少侠，你的心情我或许不能完全理解，但是我敢确信，在你心目中，我和韩盈儿姑娘已经分不开了，或许你把我当成了她的一个影子，对不对？”她说到最后，声音已是轻若细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