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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落清瑶》第三章 请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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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我醒来那一日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阿芸,听闻她日日忙于神农的国事,像我从前那样。倒是父亲大人,来看了我几次。

小纯在我面前总有些谨小慎微,大约是怕我伤心。我同她说了我很喜欢现在的生活,不过她看我的目光更加温柔了。被遗忘的神农族大殿下啊,烈山所有见到我的人大概都会以悲悯慈爱的眼光瞧着我,如果不能站在权力的顶端就算失败,那么我确实挺失败的。可是,小纯在我身边日久,恐怕知道我不在乎这个。她的怜悯,是我醒来那日吐的那口血,以及,这之后日渐衰败的身体。医正查不出来是什么原因,只是身子一天天失去生机,比之前更加弱了些,我大概是被提前判了死刑的神。

梧桐院的花年年都开得依旧美,落不尽的风华,洗不掉的清雅。春日的烈山依旧美如花卷,而我在这梧桐院里日复一日地看着这繁花,盛开又凋零。

我最爱的两件事,一是看书,二是听琴。我自娘胎里就落了病,一千多年里不曾习得半分法术,实在是个名不副实的神明。我私心里很是佩服书里那赫赫威仪,叱咤风云的形象,可上九天揽月,可下四海摘星,那样快意的日子才是神的生活吧。不过,看书也很好就是了。

大概是日子过得太清闲,我总想起以前的事情来。我两百岁前去学堂上学时,众神之子都云集一堂,还有许多半神,因为校长是帝俊,是个数万年前与盘古大神可比肩的人物,因此大家都很给他面子。学堂开设的内容很是庞杂,有农学,法术,音乐,史书,还有一些选修课,记得最火爆的一门是人学,是一个人族在讲课,大家上课时都挤到他们教室去听课。农学当然是神农一族的学生学的最用功了,而神农族作为最显赫的神族,教授农学的老师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神农族的对于法术的修习并不带劲,现在想来,当时轩辕族的在这些方面学的似乎很是出色,轩辕族的崛起也是那时候就隐隐注定了的。不过,法术老师虽然地位不高,但是武力值高,我们都不敢惹,再加上神农族的性情温和,并不惹事生非。轩辕族这类僻远之族在音乐和文学、历史方面跟神农族这样的大族一样不感兴趣,那些隐逸神族,像校长帝俊一族,就对这些用来装清高的东西感兴趣。穿上一身白衣,在月亮底下吟个诗,吹个埙什么的,完全就是隐逸神族的作风。他们隐逸神族一般飞行诀啊,净身咒啊学的比较好,以方便随时摆出深深在在的姿态。但是文人相轻,学生又往往看不起老师,隐逸神族是老师为了表示自己不染尘埃的高姿态,一般都不与学生计较。现在想来,那老师也是有些孤独的。我那时也与神农族的学生一般,很是看不起隐逸神族的柔弱书生姿态,以及轩辕族之流的锋芒毕露。

后来有一次,撞破一个半神男孩在欺负一个隐逸神族的女孩,我正义感萌生,自然摆出我神农大殿下的身份制止他。平常时候,大家也都乐意卖我的面子。却不想那个男孩,大约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竟连我也打了一顿,还放下狠话“你不过是仗着你阿爹罢了,你自己屁都不会,有什么了不起的”为此,我很是沮丧了许久。父亲大人问起来我脸上的伤,我也只说是自己摔的。后来渐渐知事了,才知道,原来我羲和不如隐逸神族的能书能画,不如神农族可以男耕女织,更比不上轩辕族的骁勇能战,我只不过是神农的儿子,仅此而已。

小纯说,她弹了太久的琴,问我可还要听下去。我发觉,我又走神了。弹琴是个太耗费心神的事情,为了我喜欢听,小纯才学的。可是我们经见的东西太少,操千曲而后晓声,我们听过的无非是王庭常见的那几曲。

自我知道甚至阿芸都可以织布,而我连最简单的体力活都做不到时,我知道,我不能以父亲那样的方式溶于神农族了,于是我学会了看书,从书里知道这个世界的每一片土地。

梧桐院外,说是青鸟求见。进来后是个青衣小童,梳着一对朝天髻,长得白白净净,极为有礼,恭恭敬敬地递来西王母的帖子,还捎来了父亲大人的传音鸟,话里话外暗示,阿芸年纪不小了,该选个夫婿了。而我在梧桐院静养太久,也该出去散散心了。我当下允了他。这小童做了一揖,便告退了,说是还要去其他家送帖子,行事颇有章法,我对他不免很有好感。

青鸟一走,小纯递给我一杯养生茶,忧心忡忡地问道:“昆仑山路途遥远,大殿下的身子怎受得住”。我笑了笑,“所以要麻烦小纯帮我打点行李了呀”。

出发那一日,正是个晴日。清晨的阳光磊落清爽,我带着小纯,以及从父亲大人那里借来的天马和十二名侍卫,便上路了。甫一出门,便看见晨起的阳光带着一股刚健之气,轻抚着两匹天马洁白如霜雪的毛发和俊逸有力的翅膀,整装待发,颇有些英姿飒爽,驰骋纵意的味道。

此行我只对外宣称是父亲大人手下的历官,至于我究竟是羲和还是刑天,那就让他们猜吧。我原以为这场短短七日的旅途只是一场风花雪月的散心,谁想那临行前父亲大人极力劝我带着的十二个侍卫竟成了旅途的关键。刚刚走出烈山的范畴,就不断遇到游兵散勇,盘查过路百姓的兵骑,四散奔逃的战争的难民,有神族,妖族,甚至微贱的人族。神农之式微,大荒之战火竟已燃烧到这地步了吗?草木有心,战争的疮痍给大地带来的是萧条和灰蒙蒙的色调。如果阿芸在这里,一定可以听得到草木的哭泣。沉重的气氛让我们的队伍有些意志低沉。小纯突然开口打破了寂静,“殿下,我们何不走云路,小纯虽然法术低微,可为马车施个避风诀还是可以的”。我征求了侍卫们的意见,决定走云路。之后的旅程就乏善可陈了。

到了第六日,已经快要进入昆仑山。为了表示对西王母娘娘的尊敬,我们特意从云路转到了陆路。

昆仑山,果然名不虚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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