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在门槛上坐下，学着老头的样子，双腿随意的耷拉在地上，样子虽然难看，可却很舒服。

男孩身边放着一个盛着贡肉和水果的篮子，他从那一小挂香蕉上掰下一根香蕉，递给老头，道：“老伯伯，吃香蕉。”

老头斜眼瞧瞧男孩空荡荡的身后，不知道瞧见了什么，竟然浑身一哆嗦，打个冷颤，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连声道：“祭品是给鬼吃的，活人吃了犯忌讳，老子才不吃。”

男孩一怔，奇道：“老伯伯，你怕鬼？”

老头羞恼，怒道：“胡说，老子行走江湖，怕过谁？走到哪里，没有几个孙子，撅着屁股，叫老子爷爷？老子不去欺负他们，掀了他们的祖坟，他们就已经烧高香了，哪个敢触老子霉头？你不信出去问问，老子想打谁就打谁，谁敢放一个屁了？”

老头顾左右而言他，啰里啰嗦的说这么这多，总结其精髓，就一句话“老子就是不吃香蕉。”

男孩无奈，少年老成的叹息一声，拍拍香蕉上的黑灰，剥开香蕉皮，咬一口，嚼一嚼，满口香甜。

在小镇这边有个习俗，头七祭祀的时候，祭祀的祭品，包括贡肉之内，都要放在火盆里面过过火，听说这样就能把贡品送到阴间，所以香蕉被烫的有点熟。不过吃起来，却更加甜了一些。

他可不管世上有没有鬼，就算有鬼，爷爷还会害他不成？

男孩啃着香蕉，看着初夏雨过天晴，像水洗过一样清澈的天空，痴痴的道：“老伯伯，你们那片江湖是不是很热闹？”

老头偷偷斜眼一瞧，见男孩不再比他吃香蕉，顿时来了兴致，豪情万丈的拍着胸脯道：“那是当然，在江湖，你可以遇到各色各样的人，也可以随心所欲的做自己想做的事，可以可着劲欺负那些地痞流氓，也可以偷偷潜入那些大户豪族家里，逗弄那些贵人老爷。

不过老子还是最喜欢，跟那些江湖女侠，聊人生理想。江湖里的这些女侠，可跟书里面写的那些足不出户的大家闺秀不一样，无论是大的小的，还是老的嫩的，都很放得开。

小子，听好了，以老子百多年的江湖经验，劝你千万别惹那些十五六岁的女娃，她们脑子里面总是在幻想一些不实际的东西，一旦沾上，甩都甩不开，一个弄不好，人家就寻死觅活的。也别惹那些上了年纪的老黄花，这些女人太现实，说不定哪一天枕头那边，就又多了一个男人，心理承受能力不够的，最好别玩。

最好的就是那些二十多岁的，年轻滋润，刚熟正好，不像小女娃那样爱幻想，也没有老黄花那么无情，携手走一段江湖，写一段佳话，如果人家觉得不合适了，自然会很大气的跟你告别，继续去找能走到一块的伴侣。”

老头絮絮叨叨，自个儿有滋有味的说着，自认为很有道理的江湖经验。男孩却是一脸茫然，对这些堪称经典的至理箴言似懂非懂。

男孩挠挠头，觉得要是不打断老伯伯的话，他能一直唠叨到半夜，只好直接问出自己真正关心的事情：“老伯伯，我听说，你们江湖人，要是听说哪个地方出了一个高手，可以去登门比武？如果觉得自己武艺有些进益的话，也可以杀几个江湖败类，来试试自己的手段？官府对这些事情，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闹大，就不管不问？”

老头瞅瞅男孩，点头道：“庙堂跟江湖，向来相看两相厌，干脆装作谁也不认识谁。咋的，小子，想跟着老伯伯去江湖走走？”

男孩点头，坦言道：“我现在武功还不够高，要更厉害一些才行。”

老头哦的一声，恍然道：“你想为你爷爷报仇？这没关系，等过几天，你的身体养好了，老子就去找那几个杂鱼，保证一个都跑不了。那天夜里，要不是老子要守在你身边，哪能容得他们逃脱？”

男孩扬起小脸，再次看向天空。可就算是仰着脸，眼帘还是一如既往的微垂着。

他像往常一样，不深不浅的笑笑，嘴角抿起，却没有一丝的笑意，道：“这样的大仇，自然要亲手报了，才解恨。让别人帮忙，算什么好汉？”

老头伸出大拇指，赞道：“果然是李元真的种，不孬。”

男孩笑笑，大口啃一口香蕉，甜甜的吃着。

老头站起来，拍拍屁股后面的尘土，道：“走吧。”

男孩一愣，问道：“去哪儿？”

老头大气的道：“当然是去江湖了。”

男孩呀的一声，道：“现在就走？出门要用的东西，我们可还没准备嘞。”

老头撇嘴道：“江湖人向来都是说走就走，一身换洗的衣服，一包干粮，就是随身最多的东西了。拖家带口，精打细算的，那还叫江湖人？”

男孩也是一个果断敢干的，点点头回屋，果然只拿了一身衣服和几张大饼，回到门前，道：“好了，走吧。”

老头大笑起来，对李元真下的这个崽儿，是越看越顺眼了。

这时已经过了申时，太阳悬在西边的天空，就要一头扎进西面的群山。晚风吹来，抚动山林，飒飒作响。

一老一小，走在向晚的山道，身无外物，潇洒自如。

“老伯伯，当年我爹爹，为啥要去闯江湖？”男孩问。

“那个夯货，懂个屁的江湖。他当时就是在这大山里，闷得不爽了，想要出去看看。见别人腰带上别着一把剑，想去哪去哪，逍遥自在，能跟人过招比武，又能打坏人，就糊里糊涂的走上了这条道。”老头道。

“那我爹爹练的那门西凉法剑，是个啥样的剑法？”男孩又问。

“你爹的西凉法剑，可是有些来头，这事儿，我得好好地跟你掰扯掰扯。

话说那时候，你爹那夯货，刚刚在江湖行走，听到有一个江湖名号叫做‘铁罗汉’的家伙很厉害，还开创了一个叫做铁拳门的门派，就屁颠屁颠的跑过去跟人家比武过招。结果两拳就把人家给撂翻了，因为他的内功，整整比人家高出了一个大境界。

按照江湖规矩，上门挑战，都是武功境界低的去挑战境界高的，可你爹那夯货刚进江湖，压根就没人跟他说过这些个老规矩。

再说他练的是混元功，对江湖其他人内功修炼的辛苦一无所知，不知道那个‘铁罗汉’内功六品，已经能够名列‘准一流’，是江湖里少有的高手，还以为人家开创了一个门派，名声这么大，至少也是大成高手嘞。

你爹那夯货，觉得好没意思，拍拍屁股，就走人了。可那个外号‘铁罗汉’的家伙，却以为你爹是专门跑过去羞辱他的，思来想去，都觉得一定是自己在什么地方，得罪了你爹。

他苦等了几天，都没等到你爹再对他出手，就决定发挥江湖传承下来的伟大精神......先下手为强！

恰巧在那个时候，铁罗汉的手下找到一个前朝武将的墓穴，铁罗汉在一个读过些书、一肚子坏水的家伙的怂恿下，就去乡下捉了两个比你还小的小娃娃，扔进墓穴。然后让那两个小娃娃的家人，去找你爹爹，求他救人。

这些达官贵人的墓穴里面，可都是有机关的，而且不是咱们江湖里面的那些挖屎坑、倒尿盆之类的小伎俩，都是懂得机关术的家伙们负责建造，里面窝弩、石桩、翻板之类的厉害东西应有尽有，危险的很。

可你爹他不管这些，听说有人危难，那他就得出手去救。要是死在里面，还有两个小鬼陪在身边，一起过奈何桥，要是闯了出来，那可就救了两条活生生的人命。

结果这墓穴存在的时间实在太久，里面的很多机关，不是早就自己触发，就是生锈卡死在了里面。你爹走进去，不但带着两个小娃娃有惊无险的闯了出来，还意外得到了一门残缺的剑谱。

这本残缺剑谱上面记载的剑术，就是西凉法剑。

你爹那夯货从两个小娃娃口中得知了真相，一怒之下，跑到铁拳门，把铁拳门上上下下，全都打了一顿板子，直到那个铁罗汉对着自家祖宗的灵位发誓，以后一定多做善事，这才干休。

从那以后，你爹就开始倚仗这门剑术，行走四方。

西凉法剑只有一十二招，也没有特别复杂的变化，可却凝聚了剑道法剑一脉的精髓，剑招庄正法严，着意看重剑势的熬炼。剑势一成，一招出去，就像天地正法压迫过去，浩浩荡荡，威能极大。

那几年你爹爹纵横江湖，杀得四大天子脚下各国英才噤若寒蝉，有一半的功劳都在这门剑术上面。西凉法剑虽然没有名列那十五门最强武学之列，可也是仅次之一筹的顶尖武学。”老头道。

男孩认真的听着，心里满满的自豪。每个孩子都会把自己的父亲想象成了不起的人物，男孩听人说起他的爹爹，不但武功高强，而且还做了不少行侠仗义的大事，自然欢喜雀跃。

男孩心里美美的想着，有了一身武功，还要铲奸除恶、济弱扶倾，才是英雄好汉的作为嘛。

“老伯伯，我们现在去哪里？”男孩。

“先去东津居雍山，看看那本六合剑谱，还在不在。要是找到了这本剑谱，那你以后武学，就以六合剑为主。如果已经被人拿走了，我就把你爹留下的这门西凉法剑传给你。你们李家的这罗阳指，老子看了就想笑，不学也罢。”老头。

男孩当然知道，他目前最缺的，除了一把代表他已经算是江湖人的铁剑之外，还需要一门拿得出手的武学。

那一夜，那个年轻汉子在跟他对了一招之后，说李家的罗阳指在江湖里勉强挂得上二流，还是最垫底的那种。话虽然难听，可却是实实在在的大实话。跟男孩现在的一身内功相比，这门罗阳指确实已经不够用了。

对于那日傍晚，男孩向爷爷李洪山发下誓言，绝对不进江湖的事情，男孩却是只字不提。因为，他要报仇，就要进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