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节过后，天气一天比一天晴和起来。

这一日，月婵正百无聊赖地歪在榻上跟檀香有一搭无一搭地闲聊，忽听外面有龟奴和姑娘上赶着七嘴八舌地招呼：“佟老爷来啦！可是有日子没见您啦！”一边一路听见靴子响，佟鹏已经推门进来了。

月婵也不说话，翻身向里装睡，并不理他。佟鹏一边摘手筒子，一边笑着问檀香：“她这是睡的什么时候的觉，听见我来也不说起来问问。”

檀香一面起身向佟鹏福了一福，一边抿嘴儿笑道：“谁知道你们小两口儿闹什么别扭呢。得，我是不在这儿碍眼了，你们自己说梯已话儿吧，我走了。”说着，便起身走了。

佟鹏走过来坐在月婵身边，低头向她脸上哈了一口气，笑道：“快起来，看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来了。”、

月婵只是闭着眼不理。

佟鹏便趁她不备猛然伸出手去她腋下咯吱她，一边呵呵大笑。月婵惊跳起来，一面躲，一边骂他“讨厌”，起身整理一下衣襟，竟自赌气丢下佟鹏走出房去。

月婵本欲走去檀香房中略坐，刚一出门，顶头正碰上老鸨满面堆笑正引着几位华服客人向里走。月婵便略低下头侧身闪避一旁。

一干人经过月婵身边时，内中一位三十岁上下的客人微微放慢脚步，眼风在月婵身上上下一转。月婵只觉两道犀利的目光扫到自己身上，精光闪烁，不知为何浑身一冷，不觉打了个机灵。只听他说道：“就是她吧”，寥寥几字，声音不高，听在耳内却是一种不容置疑的气势。

老鸨为难的笑道：“这。。。这丫头已经为别的客人包下了，实在不大方便去伺侯大爷。我这就去给几位爷安排咱们这最红最漂亮的姑娘过来。。。。”

话未说完，其中一个仆从打扮的人便怒道：“管他是谁包下的，咱们家大爷看上了就是看上了，你还不快把这丫头给咱们带过来！”

那位客人低喝道：“别多事！”又看了月婵一眼。便迈步走了。

彼时佟鹏正也开门出来。月婵瞅见了。顿了一顿。忽抬头冲老鸨微笑道：“三娘。佟大爷家地奶奶有事急等着他回去呢。我在这里闲着也没事。既然这位客人看得起。我便过去略陪着说几句话儿。想来佟大爷也不会觉得舍不得地。是吧？佟大爷？”

佟鹏听得此话。脸上红了又白。眉心紧皱。直瞪着月婵。忽地一甩袖子。拔脚便往外走。急得老鸨一面要去拉佟鹏。一面又要陪着这几位客人。乱作一团。

这边这位客人停下脚步。定定看住月婵。脸上似笑非笑。一摆手。旁边仆从便从怀内掏出一锭金子。丢与老鸨。老鸨接到手上掂了掂。心花怒放。心知遇到了阔主儿。也便未苦留佟鹏。便亲自引着这几位客人并月婵来到二楼最好地一间小花厅上。又挑了檀香等两三个姑娘送来。赶紧吩咐厨房速速整治一桌好菜送上来。

月婵见佟鹏负气而走。心中懊悔不迭。本只想气气他。发发醋意而已。不料竟成这种局面。骑虎难下了。

这边小丫头子帮几位客人把外面大衣服宽了宽。正要帮着把暖帽脱下来。站在身后地仆从一摆手。说：“我们爷偶染风寒。正要发汗。帽子就不摘了。快倒滚滚地酒来！”

这位客人便自顾自拈起酒杯，放在蜃边一饮而尽。然后转脸看着月婵道：“丫头，可会唱曲儿？”

月婵此时无奈，便拿起琵琶，胡乱唱道：“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还未唱完，只见这客人摇头道：“不好，软绵绵的。岳飞的满江红，你可会唱？”

月婵听得此话，由不得抬眼将这位客人上下细打量了几眼。只见他国字脸儿，浓浓两道扫帚眉，下面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细看杀气腾腾；身材槐梧，坐在那里如小山一般。

月婵便道：“岳爷的满江红，千古名篇，小女子片字也不敢相忘，这位大爷也喜欢吗？”一边说，一边重新调弦起调，叮叮冬冬弹将起来。这一回琴声忽紧忽慢，如万马奔腾，如惊涛拍岸。月婵便开口唱道：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这位客人细细听着，一仰脖又干尽一杯酒，站起身来，击掌和之。待到月婵琴声稍住，不由得哈哈大笑，连连鼓掌，赞道：“想不到青楼之地竟有能歌此词的女子。奇哉！幸哉！”又叹道：“只可惜岳飞生不逢时，未遇明主，可惜，可惜啊！”

月婵听得此话，忽地想到自己的爹爹，也是为奸人所害，此时不知是生是死，不觉滚下泪来，赶紧扭脸用手背偷偷拭去泪珠，倒不由得对这位客人平生几分好感。因问：“不知大爷如何称呼？”

客人顿了顿，答道：“姓罗，单名尔。”

月婵听说，又问道：“罗大爷口音听起来不象本地人氏，是进京做买卖的么？”

罗尔微微一笑，道：“正是。我们从关外来，贩一批马，顺路带些布匹药材回去”

月婵正待开口，檀香笑嘻嘻地上前给罗尔斟上酒，道：“罢罢罢，在这里还谈什么生意经，不如我们猜拳来得有趣儿。”一屋子姑娘跟着起哄凑趣儿，大家这才行起酒令来。

酒过三巡，忽然淅淅沥沥下起雨来。

外面龟奴又领着一位客人进屋，说是来见罗大爷的。罗尔连忙起身相迎。只见这人身披蓑衣，脚蹬棠木屐，头戴一顶硕大的宽边雨笠，低垂着头，整个脸隐在雨笠中，竟看不出相貌。

罗尔便令其他人仍在外间玩笑，说他与来客有生意相谈，便起身引着来人进入内室。二人在内商谈了足有半个时辰，来人便出来告辞而去。罗尔满面春风地又与众人玩笑了一会子，便带着人走了，并未久留，走时丢下的银票并不知数目几何，只见老鸨乐得嘴都咧到耳根后去了。

到晚间卸了妆，檀香来与月婵闲话。月婵因笑道：“晌午来的这几位客人倒看起来不坏，就只打扮有点好笑，这么热也不摘了帽子，想是他们在关外时间久了，怕冷。”

檀香嗑着瓜子儿，默默不语，神色很奇怪。半晌方道：“好奇怪的来头，以后还是不要再见到才好。”

月婵不明就里，便问：“怎么？”

檀香道：“门口站着的象是个兵士，虽然穿着便装，可是一眼就看出跟一般人不一样；还有他们的帽子，为什么全都不摘，到底有何秘密呢？你再看后面来的那个人，哪有穿个雨披子来见客的，好生奇怪啊难道是。。。”

月婵却并不关心这些个，她只是懊恼佟鹏是不是真的生她的气了。

<ahref=htt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