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一度的上元灯节，无异于闺阁中的狂欢节。从正月十三到十七，无论是已嫁的妇人，或是待字闺中的少女，都会精心梳洗打扮一番，呼朋唤友去灯市赏灯逛庙，尽兴游乐。

正月十五，是灯节的正日子。晚香楼的姑娘们得到老鸨的特许，没有客人的也可出去逛一晚灯市，权当做活招牌去了。

天一擦黑，檀香便约着月婵，并别的房中七八个姑娘，花红柳绿地分坐四乘小轿，一路叽叽喳喳地直奔灯市口而来。

灯市大街上今天更不比往昔，一盏盏花灯高挂，亮如白昼；两边捏糖人儿的，卖字画儿的，热气腾腾卖蒸馍的，以至于卖针头线脑的，占卜打卦的，一应俱全；街上人来人往，马轿纷纷，好不热闹。

众姑娘们索性下了轿，嘻嘻哈哈，款摆腰肢，一路步行逛了下去，只有两个龟奴远远相跟着。

月婵望着眼前的繁华景象，也不觉高兴起来，和檀香两个手挽手边走边看，一会笑这个西瓜灯做得精致，一会又赞那个羊肉汤味儿好香。檀香忽指着一个铺面对月婵笑道：“这就是你那相公家的绸缎庄，你不进去照顾个生意去？”边说边掩口而笑。

月婵听说，不由得定睛细看时，只见一座二层铺子，黑漆金字招牌，甚是气派；门口停着几乘软轿，店内人影幢幢，想是有人家的女眷在挑选货品。

檀香丢下月婵，自顾自走向一边的摊子去买油炸面果子，月婵犹自还站在那里向铺子里看，忽听得伴着几句低声笑语，几位盛妆华服的夫人从内走了出来。为首的三十岁上下年纪，高挑身材，柳眉凤目，风姿绰约，正回身吩咐伙计们往轿上搬运绸缎等物；紧跟着一位二十出头的少妇，姿容艳丽，顾盼生辉，正呵斥着婆子们不来给手炉加炭；

月婵正待走开，眼风一转，却见年轻少妇后来又踱出一位男子，玉树临风，器宇轩昂，不是佟鹏，却又是谁？

月婵一呆，欲要闪避，却心有不甘，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正发呆时，却只见佟鹏迈步下了两级台阶，方又回身，伸出一手，去扶他身后之人。

月婵定晴看过去，只见佟鹏身后袅袅婷婷走出来一位妇人，二十四五岁年纪，乌云般的秀发梳一个百花髻，并未戴多余簪环，只以三颗明珠饰之；却显得清雅绝伦；身披白狐披风，下面系湖水色百摺长裙，微微露出一双窄窄缎面弓鞋，走路时如风摆杨柳，弱柳扶风。再细端详脸上，只见她肤如凝脂，吹弹欲破，淡扫蛾眉，一对翦水双瞳含情带怨，勾人心魄，艳若三春之花，冷若广寒仙子。

月婵这才发现自己刚刚想要闪躲完全是多余地。因为佟鹏全幅精神都在这妇人身上。根本不曾留意周围。只见佟鹏在台阶下站定。伸手去扶妇人。那妇人冲他微微一笑。也伸出一只纤纤玉手。轻轻搭在佟鹏手上。这才款款走下台阶。坐进轿中。佟鹏弯腰替她把轿帘放好。这才由小厮把马牵来。跨上马去。一行人一径去了。

月婵站在当地。望着几乘轿马渐渐远去。一时间心里象打翻了五味瓶。竟不辨是何滋味。

檀香走过来。将一串炸小面果子递与月婵。拍拍她地手。道：“这就是佟家大爷地几位姨奶奶了。你知道地。咳。男人家三妻四妾。没什么了不得地。”

月婵强压住心底酸意。问：“最后面这位。不知是哪位奶奶呢？”

檀香一边咬着果子。一边得意道：“这你倒是问对了人了。问别人未必知道地。这是四奶奶。佟老爷地几位奶奶中最得宠地一位。”

“呃。。。。”那股醋意渐渐由心底扩大。竟呛得鼻子陈陈发酸。

檀香又道：“你道这四奶奶出身是什么样人？她原是德宝堂冯东家的堂前小妾，因冯掌柜有一年断了货源，求到你家佟大相公，便将四奶奶送给了佟老爷。佟老爷得了四奶奶，竟爱如珍宝，，，，就只可惜四奶奶一直不生养。听说他家老太太也不是很待见四奶奶。”

“你竟如何知道得这般清楚？”

檀香哈哈一笑：“这又不是什么秘密，我们这风月场中谁不知道这段香艳故事？几年前我出条子去冯掌柜家唱堂会，曾见过这四奶奶一面，当时她还没进佟家的门儿呢，所以认识。另两位奶奶就不知是谁了。不过听说他家大奶奶信佛，轻易不出门热闹来的，年纪也不象；三奶奶刚生孩子没多久，也不应该出来；想应该一位是二奶奶，另一位是五奶奶吧。”

檀香后面这些话月婵已无心再听，灯市也不想再逛了，无情无绪地回了晚香楼，也不卸妆，便合衣躺在了床上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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