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乡歌》乡歌二(1)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那是农村实行生产责任制,土地包产到户的第三个年头,正当村里人卷胳膊挽袖子,准备大显身手的时候,李秋菊家却像塌了天。

那年,她已生了两男两女四个孩子。老大男娃刚过十岁,最小的闺女已经两岁多了。偏偏祸不单行,她的公爹高满仓就是在这年春天病倒的,得的是偏瘫。

高银柱虽说兄弟四个,他的大哥高金柱,工农兵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在了伊河县法院,一年也回来不了几回,根本指望不上;老三铜柱,任着杏花沟行政村的村长,为了忙村里的事儿,他整天没日没夜地东奔西跑,况且他早已结婚生子,现在已分家另过了,就连自家的农活,他也几乎顾不上做,全由媳妇王玉梅扛着;老四铁柱,从小就调皮捣蛋不好好学习,初中胡乱混毕业后,就回村修起了地球。本来,家里的农活由公爹和老四弟弟忙活着,把一切事情都干得停停当当,老二媳妇李秋菊啥心也甭操。谁知老公爹这一病倒,紧接着老四铁柱又在外村引回来个如花似玉的花媳妇,一分钱没花就成了亲。这本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可老四成亲没几个月,他们就分家另过了。

高银柱兄弟三个分开家后,在他们大舅的主持下,随之也把他们二老的后事也说妥了。目前,虽说他们的爹病倒在床,他们的妈身体还算硬实,让他们二老另起炉灶做饭吃,但不能让他们再种地了。每年,他们兄弟三个每人给老人兑三百斤小麦、一百斤玉米和八十块钱。老大金柱在外挣着工资,不让他兑粮食,而让他每年给二老拿五百块花销钱。至于二老以后的医药治疗费,兄弟四个另行平摊……

这年秋罢,高满仓老汉家,算是一下分了四把火,开始自己过自己的光景。这老三老四的日子,都还能过,而老二高银柱家的日子,可就像蚂蚁爬到大河边――实在没法过了。就这样,这一家六口人的劳动和生活的重担,一下子压在了二十九岁的李秋菊肩上……

住在高家坡,先不说别的,一提起吃水,就叫人心焦发愁。

不知祖先们处于何种考虑,把村子建在这半山坡上,村庄离沟底那口老井,足有一里多。由于村子地势高,而水势又低,村庄附近说啥也找不到水线。上百年来,村里一代代人挖了一个井口又一个井口,结果村里只落下几个黑窟窿,一滴水也没挖出来。实在没办法,高家坡人只得还到北沟底小河边的那口老井里去担水。那口老井离村子很远不说,且一挑起水担子就得爬顶心坡,路又陡又滑,就是一个身强力壮的男人挑上一担水,也得一步一步慢慢走,根本不敢急,走得急了就喘不过气来。一路上不歇几回,你甭指望把一担水挑回家。如果女人去担水,那就更难了。她们根本不敢把两个水桶打满,当她们走走歇歇把两半桶水担回家,早已是汗水如雨,气喘如牛了……

一遇上大旱天,小河里的水就干了,老井里的水也少得可怜。高家坡在这十里八村,也算是个大村子,每天担水的人很多。这时节,天不明你就得下沟担水。去的晚里,你只得排在担水队伍的后边。轮到你时,井底里只剩下了浑水汤,还是打不满桶。你只有蹬着井沿上那滑溜溜的石头,小心翼翼地下到井底,一瓢一瓢往桶里去舀那浑水汤。每到这大旱之年,村里人为了争水,吵了一架又一架,有时甚至动起了手……

几年来,每天起五更下沟担水,是秋菊嫂老经常的事儿……

好在秋菊那六十多岁的婆婆,身子骨还算硬朗,可以替她烧汤做饭或照看孩子,得闲时也下地帮她干点活。其他两个妯娌,也看嫂子的日子艰难,见她们的婆婆只帮扶她们老二家,她们并无一句抱怨,甚至有时她们看到二嫂忙得连饭也吃不到嘴里,就主动去帮她做些关紧的活。

我们知道,秋菊嫂家是一个五六口人的大人口,村民组好赖也给她家分了一二十亩地 。当然,只有六七亩沟坪地,其余的全是些地面陡、土层薄的坡子地。山区农村里的庄稼活又十分繁杂。像割麦、锄地、收花生、拔玉米秆之类的活,秋菊嫂倒也能拿得起放得下,而犁耙耩种这类高难度而又非常费力的活,就不是一个女人家所能干得了的。男人在杏花沟初中任着毕业班的班主任,又不能请假回家干私活。如果高老师继续当教师,那他这一大家子的日子,就简直没法过了……

土地一包产到户,农民们种庄稼的积极性空前高涨。当然啦!村民们如今是呱咯哒鸡上坡――各顾各,谁也没心思再去顾及旁人,他们谁也害怕自家的老小再饿肚子。

刚一开春儿,高家坡的村民们,便男呼女叫地张罗着开始犁耙自家的花生、春玉米地,秋菊嫂是大眼瞪小眼干着急,一点办法也没有。她成天心急火燎,往往急得上火牙疼,唇起燎泡。实在忍耐不住了,她只得翻山越岭跑十几里山路,硬着头皮回娘家搬兵。娘家爹或哥匆匆赶来,犁上三五亩地,就心神不宁地急着回去。你可知道,人家也是凭地吃饭,家里也种着十几亩地哩!秋菊嫂只得跑到大队部代销点,买上几盒简装花城牌香烟,求本村的哪个大叔大哥,或是近处的亲戚,再来犁上三五亩。但这是种庄稼,是长久过日子,又不是三天两后晌的事儿,求人的回数多了,人家不说啥,自己就先不好意思起来。

“男人能干的活,女人为啥就不能干?”在火烧着脚后跟的情况下,秋菊嫂下决心要学犁耙地啦!</p>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