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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歌》乡歌二(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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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晌午,秋菊嫂把满满一大碗鸡蛋捞面条,给高家本族的一个拐子叔端过去,这就算她向拐子叔拜过师了。至于秋菊嫂向拐子叔拜师的原因,是因拐子叔单身一人,比较清闲,人也很热心。

拐子叔的拐腿是在抗美援朝的战场上留下的。

那年,十八岁的拐子叔在朝鲜战场上,紧挨着打死了十几个侵略者,他正洋洋得意之时,侵略者的一颗子弹,不偏不斜打在了他的左小腿上……一年后,他从朝鲜战场上一回来,就成了拐子。村里人看着他的腿一瘸一拐的,心里都十分难过,而他很为自己的拐腿而骄傲。其中的奥妙,只有拐子叔自己知道。当然,拐子叔自然而然成了二等残废军人,如今上级每年还发给他一千二百多块生活补助金呢……

这天吃罢清早饭,秋菊嫂就和拐子叔一同,赶着一犋大黄牛,背着一张笨木犁,下地学犁地去了。

平时,别看拐子叔的腿拐,可一犁起地来,他的腿就不显得拐了。秋菊嫂紧跟在犁后,竖着耳朵听着拐子叔的每一句话,瞪着眼睛看着拐子叔的每一个动作。拐子叔不厌其烦地教她说,犁地时,“犁身”要扶正。朝下歪会留隔子,向上歪会重墒沟儿,犁不住地。反过来也可以这么说,如果犁得宽了,地就犁不透,“犁身”要稍微向上(没犁过的地为上)扶一点;如果犁得窄了,就会重墒沟犁不出地,那就得把“犁身”向下(已犁过的地为下)扶一点。拐子叔又指着“犁延脖儿”说,犁地时,你看着“犁延脖儿”,这里离墒沟沿儿要保持在一大?的距离,这样犁出的地不粗也不细。

拐子叔特别强调,要想学会犁地,首先得能使唤住牛,让牛听你指挥,这是学犁地的关键。如果使唤不住牛,你让它往东拉,它偏朝西拉,你费再大的劲儿也犁不成地。让牛走、立,你知道咋吆喝的,但你识“咧咧”“哒哒”吗?

秋菊嫂说不大清楚。

拐子叔教她说,让牛向左喊“咧咧”,叫牛向右喊“哒哒”,简称左咧咧,右哒哒。这使唤牛的口令,你可一定要记准。

秋菊嫂在心里默记了几遍,终于记住了。她跟在犁后头学了半晌,看着两头大黄牛,在拐子叔手中那么老实,那么理顺,那么听话,心想:犁地也不过如此!她就对拐子叔说:“叫徒弟我来试试!”

可也真怪,那犋牛比人还精。秋菊嫂刚一捉住“犁管”,那两头牛像“看人下菜碟儿”似的,便不老实起来。它们先是站着不动,无论秋菊嫂咋喊口令,那两头牛像商量好一同气她似的,就是不抬蹄子。秋菊嫂急了,照着牛屁股“唰刷”就是两鞭子。这下可坏了,那两头牛挨了冷鞭,就一齐疯跑起来,秋菊嫂一下没按住犁,铁铧头被拉出了土层,两头牛拉着一张空犁,跑得更快了。秋菊嫂急了,想把犁按死,使铧头重新扎入土层中,可牛跑得太快了,她根本跟不上。两头牛拉着一张空犁,跑进没犁过的地里。秋菊嫂想起了拐子叔说的左咧咧、右哒哒的口令,便急忙喊道:“哒哒哒哒!”本来她是想让牛往左拐,却把口令喊反了,两头牛一个劲儿地往右拐,气得秋菊嫂脸红脖子粗地直喘气。拐子叔急忙拐拐巴巴地跑过去,上前抓住一头牛的鼻桊,才算平息了一场慌乱。

真是牛使人性儿,拐子叔接过犁鞭,厉声地呵斥了几句,又在牛屁股上重重的甩了几响鞭,两头牛这才老实起来。

拐子叔告诉秋菊,在牛受惊或被打怒时,千万不敢卸套,哄着让它们再拉,等拉顺气了再卸。要不,会把牛性子使坏,以后它们拉起犁来,就会调皮捣蛋的不好好干,它们以为自己一捣蛋,就还会卸它们让它们歇哩……

直到快晌午时,秋菊嫂才在拐子叔地“招呼”下,笨手笨脚地犁了几遭地。但这一点点成绩,也是她兴奋和骄傲了好一阵子。

晌午卸犁后回到村里,铜锁、铁旦等几个本家兄弟,正在大皂角树下闲聊,他们一见到秋菊嫂,就开玩笑:“学会戳牛屁股眼儿没有?”秋菊嫂回敬道:“刚学会戳你的嘴!”秋菊嫂那恰到好处的玩笑,引得大皂角树下的村民们一阵哄笑……

人往往都是这样,当你想学一种本领,而又快要学会的时候,你的主观能动性就会特别高。秋菊嫂又跟着拐子叔学犁了一下午地,第二天上午,她就自个背上犁,赶上牛,下地犁地去了。她要趁热打铁。

接着昨天的墒沟儿,她先把犁扎好,套上牛,再给两头牛戴上“笼嘴”,便“咧咧”“哒哒”地犁起来。开始几犁倒也顺当,犁着犁着,她总是把口令喊反。本来她想让牛往左拐,应该喊“咧咧”,慌忙中她总是反应不过来,却喊成了“哒哒”。这下可坏了,那两头大黄牛一直往右拐。当秋菊嫂发现自己的错误,再纠正过来时,那两头牛再也不听她瞎指挥了,胡乱地拉起来。她一急就是一鞭子,那牛挨了冷鞭,一下惊了,拉着犁猛蹿起来。秋菊嫂冷不防备没按住犁,一下脱了手,这下牛拉着空犁跑得更快了,铧头早已被拉出了土层。就这样,两头牛拉着一张空犁,在犁过的地里乱跑起来,秋菊嫂咋撵也撵不上,两头牛一直把那张木犁拉进了一片栎树林。这时,在猛蹿的牛后那“当当”作响的铧头,钩拌在一棵栎树上。秋菊嫂见状,赶紧上前抓住“犁管”。由于牛拉力太猛,铧头已烂成了两瓣,紧挨铧头安着的铁“犁面”,也“啪”地一声打得粉碎。这时,只听“咔嚓”一声,只见“犁身”和“犁底”也被分了家。与此同时,秋菊嫂觉得自己的手,被猛地撞在一截尖树茬子上,她感到一阵钻心的疼痛。一股鲜血从她的手背上流了下来,她定睛一看,自己的手背被树茬子戳了个血窟窿。她急忙掏出小手卷,把伤口缠上……

这时,在不远处撒粪的老三兄弟高铜柱看见了,急忙跑过来逮住了牛,才没酿成什么大祸。然而,秋菊嫂家的一张好端端的木犁,已被弄得四零五散。

铜柱对二嫂说:“嫂子!等我把这块地犁完了,我来给你犁。这犁地的活,可不是你能干得了的。你一个人不能再套犁了!”

秋菊说:“铜柱!你既得干家里的活,又得跑村里的事儿,已经够忙了,不要掂记我们……”

老三铜柱和二嫂,也顾不得拐子叔那“惊牛不敢卸套”地提示,把两头牛卸套后,分别拴在两棵栎树上。铜柱是借人家的牛回来犁地的,他把二嫂家的牛拴好后,就失急慌忙地走了。他想,自家的这块地犁完后,好来给二嫂犁几天,二嫂真是太艰难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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