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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会来,我会等》第五章 我要我们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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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凭除了你,我这辈子再也不会爱上任何其他女人。”

【1】

房内已经只剩下她一个人。

仲沐阳说完了他要说的话,已经走了。

向梓沫却呆呆地站在原地,仿佛傻了一般。

他说什么?

他说他还爱着她?

他、爱、她?

仲沐阳,何其内敛何其自持的一个人。五年前,他们柔情蜜意正浓,他都没说过一句直白的情话。就是因为他这该死的内敛,她才一直因为一个欠缺的表白而怀疑至今,以为他一直轻贱她,和她在一起的原因,不过是送上门来的便宜,不要白不要。

现在,他居然和她说,他爱她?

她的脑子一片空白。她必须承认,无论女孩还是女人,天生对这句话没有抵抗能力。

也许,这只是仲沐阳的一个把戏,是他为了达到得到目的而不择手段的一种方式而已。可是,他是仲沐阳啊,是随手一招就有无数女人愿意倾心相待的男人,他何至于为了小小的她变得花言巧语费尽心思至此?

虽然理智仍然十分清楚地告诉她绝不能再给他妄图接近的机会,可是,她现在心跳如鼓、慌乱如麻到底又是怎么回事?

不行,她必须冷静冷静。

她这样对自己提醒着,好不容易挪动了脚步,却依旧在房内茫然地来回原地转着圈圈。

疯了。她想。她真的是疯了。

手机突然响起,她心头一惊,扑过去看,却是陆炜尧。

陆炜尧的声音很疲惫,也有些含糊,似醉了一般:“梓沫,睡了吗?”

向梓沫紧紧地握住了电话:“还没。”

“仲沐阳……去找过你了吗?”他问。

她不作声,她知道陆炜尧现在心里一定不好受。虽然她并没有给过他希望,但也从来不想给过别人希望而让他感到过失望。现在,仲沐阳突然出击,他一定对自己失望至极,因为,她对他说过谎。他不止一次地试探过她,而她都说了谎。

陆炜尧见她沉默,不由得苦笑:“其实我早该想到的,那个人,一定是仲晟集团里面了不起的一个人物,否则你那时也不会贸然从仲晟离职。如果早知道这样,我一定不把我的公司卖给仲晟。如果不卖给仲沐阳,你们是不是就不会这么快再续前缘了?”

向梓沫无力地闭了闭眼睛:“炜尧,不是这样……我并不想和他续什么前缘……”

“你不用向我解释什么,”陆炜尧叹了口气,“我打这个电话,只是想问问你,你打算怎么做?”

“我想辞职……”向梓沫缓缓睁开眼睛,仿若梦呓,“我会离开他,远远的。事实上,我早就提出过辞职,可发生了一些事,我不得不暂时留下。等这阵子过了,我肯定还是要走,走得越远越好……”

“你……真这么想?”陆炜尧沉默了半晌,才迟疑着想要确认自己并没有误会什么。

“是。”向梓沫的声音很低,却很坚定,“我想得非常清楚。五年前我们既然能够分开,五年后就再没有复合的必要。”

“可你想过吗,他到底是迪迪的亲生父亲……”

“正因为这样,我才更不能和他复合!”向梓沫突然厉声打断了他,“我不能让他发现迪迪!我不能冒着失去迪迪的风险,再和他有任何牵扯!”

陆炜尧仿佛明白了什么,在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

“好。”良久之后,他才轻轻地开口,“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梓沫,不管任何时候,记得,我在你的身边。”

向梓沫好不容易轻松了一点的心,因为仲沐阳那晚的突然出现而再次乱作一团,甚至连上班都变成了一种酷刑。只要一想到他就在一抬头就能看到的地方,她就没有勇气踏进公司的大门。

逃避当然不是个办法,可除了逃避,她又能做些什么呢?

好在马上就要放春节长假了,至少有七八天的时间她可以不用再承受这种酷刑。不管怎样,她都要劝说自己好歹要熬到年后再说。也许,这就是农历新年对于中国人的特殊意义,不管好的坏的,大可以先等到年后再说,这种除旧迎新的仪式感,多少总能给人一些心理安慰。

不知道仲沐阳是否也有着同样的想法,这几天居然也格外消停。再次接到他电话时,是腊月二十九的晚上,彼时她正在大卖场选购年货。

她对他依然没有半分客气,而他则甚是耐心十足地忍受着她的冷淡,非要和她见上一面。

向梓沫无奈,知道依他偏执的性子,躲是躲不过的。越是躲着他,只怕他兴致越高,便只好任由他来。就他那种出身的大少爷,这辈子怕也没受过什么感情挫折,之前他非口口声声地说什么他追过的女孩只有她一个,也的确挺大言不惭的。当初明明是她倒贴了过去,他哪里有费过一丝一毫的力气?他既然有兴致来碰钉子,她便成全了他,看他能坚持到几时。

她正这么想着,已经看见仲沐阳信步朝她走来。他穿着黑色的长款大衣,质感极好,挺括修身,显得身材格外颀长高大。他脸上带着淡淡的笑,信步从容,姿态贵气优雅,一看就不该是出现在这个平民大卖场的人,瞬间引起了不少女孩的注目。

向梓沫暗暗叹了口气。现在的他真是非同往昔,比起以前,现在的他无论走到哪里都自带光环,光芒万丈。如果说几年前她外表和他还算登对,那现在手上挑挑拣拣,反复比较着哪个礼盒性价比更高的她,实在已变得乏善可陈。

“买什么呢?”他已经走到她的身边,伸手要帮她推购物车。

“没带眼睛吗,看不到吗?”她没好气地答他,火药味十足。

他被她顶得一愣,随后反而自在地笑了起来,毫不在意:“我来推车,你慢慢挑。”

向梓沫也不理他,把车子让给他,还不耐烦地摆摆手让他推远一些。

仲沐阳识趣地推着购物车找个人少的地方站着。他遥遥看着她远处挤在人堆里认真地比着价,嘴角不自觉弯起。不知怎的,这种从未有过的画面让他觉得特别舒服,仿佛正是他梦寐以求的那种满足感。

低头看看她的购物车,发现里面除了一些年画、对联、吉祥物、礼盒等年货之外,还有一个儿童礼物。他随手拿了出来,发现是一套机器人玩具,应该是送给男孩的。

他笑笑,把礼物又放进购物车,刚要抬头看她是否已经选好,赫然发现她不知何时已经抱着挑好的东西站在他几步之遥处,脸色却看起来非常不好,煞白煞白,全无血色。

他一惊,忙推车过去:“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没什么……”她惊慌失措地摇摇头,把手里的东西快速扔进购物车,转身抱起那个儿童玩具就玩具货架跑。

他赶紧跟上,不明所以:“怎么了?这个玩具不要了吗?”

她完全不理他,跑到玩具区,把那个玩具放回到货架后,才闷声胡乱说道:“这个不打折,不合算。”

他笑了笑,又把玩具拿了回来:“马上过年了,不合算也没时间从别的地方买了。拿着吧,我来付钱。”

她怔怔地看着他的动作,突然十分后悔。

为什么要表现得这么欲盖弥彰?过年了给亲戚朋友买几个礼物不是很正常的吗?她现在这个样子反而显得可疑。

她低下头狠狠攥起了拳头。不行,她不能这么容易被他看穿。无论到任何时候,她都该镇定自如才对啊。

他们推车到了楼下生鲜区。楼下更是人声鼎沸,向梓沫却没了逛的心情,随意买了几个坚果礼盒,就准备结账离开。

排队的队伍特别长,仲沐阳却没有丝毫不耐烦,一直极有耐心地跟随队伍一步一步地往前挪,让她反而有些失望。

“我们是不是从没有一起逛过这种卖场?”他随意说着话,想要缓和一下气氛。

向梓沫冷着脸咬了咬唇,没说话。

那时候,他们不仅没有出去约过会,甚至连一起去逛超市的机会都没有过。往往缺点什么,都是他一个人随手从公司百货商场底楼的进口超市买回来。当时她怪他怎么那么讲究,总是吃昂贵的进口食品,他却总说懒得跑远,反正也吃不了多少。

现在想想,他那时候的疑点真多呀。可惜的是,她那时候太蠢了。

队伍还有很长,仲沐阳见她脸色不是很好,不禁有些担心:“你没事吧?是不是又低血糖了?”

她一怔,没想到他还记得她低血糖的事,忙摇摇头道:“没事,就是人有点多,呼吸不畅。”

“要不你先出去找个地方坐着,我来买单。”

“没事,好多了。”

她的态度极淡,让他有些无奈。他靠近了她些,趁她不备伸手捉住了她的手,强行与她十指交握,亲密无间。

她一颤,想躲开,他却更紧地握住了她,牵着她的手放进他的外衣兜里,嘴上柔声责备:“你看你,手怎么这么凉。”

她又挣扎了一下,却无功而返,只好烦躁地蹙眉瞪他:“你今天又来干吗?”

他笑:“提前给你过生日。”

她愣住。今年过年比较早,她的生日正好卡在过年期间。真是难为他了,竟还记得这么牢。

他在衣兜里握住的她的手更握紧了些,似乎想要把他的体温传递给她。

“我订了晚餐,等会儿带你去吃。”

“算了。”她低下头说,“我身体不太舒服,想回家。”

“那好。”说着,他另外一只手掏出电话,拨通,对着电话那头说,“等会儿我给你发个地址,你安排一下,把订的餐送到那个地址去。”

他还真是越来越有资本家的派头了。向梓沫看着他行云流水般发号施令,默默地想。

两人看起来就像个情侣一样亲密地买了单,去了停车场拿车,再一起开回家。

她今天格外沉默,不吵闹也不迎合,非常冷淡。但他不着急,也不在意,耐心十足。

餐厅的饭菜和蛋糕很快送来了。

“要不要喝点酒?”他看她脸色好多了,便问她。

“不要。”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

他兀自笑笑,拿了杯子给两个人都倒上:“能喝就喝点,红酒有助于睡眠。”

他调整了一下客厅的灯光,切换成温暖的橘色,再燃起餐厅送来的心形蜡烛,一个标准的二人浪漫烛光晚餐随即出炉。

向梓沫第一次享受到这样的烛光盛宴,觉得有些可笑。当初在一起的时候,一点都没看出他有这样浪漫的因子,现在被拒绝得狠了,反而自学成才了。

从刚才在超市,她就一直在想,如果当初他们也能这样大大方方地出门,大大方方地逛超市,大大方方地手牵手走在大庭广众之下,是否结局就会不同?想必那时候她也不会那么不自信,连质问他的勇气都没有。

也好,今晚正好大家做个了结。

她抿了一口红酒,口感圆润醇厚。这就是仲沐阳现在的基本生活水准,而于她而言,便是奢侈品。这就是两人之间的差距。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她轻轻地放下酒杯,透过跳跃的烛光看着他,“你一定要如实回答我。”

他如春风般地对她微笑:“你问。”

她清澈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双眼,不容他有丝毫回避。

“如果当年,我主动向你提出要求,想要和你像今天这样逛卖场,和别人一样逛游乐园约会,去正大光明参加你朋友的聚会,让你介绍我给你所有的朋友,你会不会同意?”

他神色明显地怔了怔,面上仍残存着笑意,但他却开始沉默。他的目光的确没有丝毫回避,也没有丝毫游移,但他选择了沉默。

他深深地看向她,一言不发。

沉默,往往也是一种回答。最诚实的一种回答。

向梓沫苦笑了笑,了然点头:“我明白了。”

他深不见底的眸光终于有了些许的波澜:“不,你不明白。”

“我不明白什么!”她突然愤怒地把手里的刀叉一把拍向桌面,情绪来得又快又急,一双清澈的眼睛此刻已被突如其来的怒火点燃,几近通红地瞪着他,像只被惹急了的猫,“我什么都明白,所以我才觉得悲哀!我在你眼里可不就是那么见不得人吗?既然如此,你谈什么说你爱我?你懂什么是爱?就你也配谈爱?!”

他来不及多作解释,她颤抖的手指已愤怒地指向大门:“滚!给我滚!”

他果断地一把抓住她的手,用力一拉,把她拉到了他的怀里。任她几乎是使出了浑身的力气踢他、踹他、咬他,可他偏偏就是不为所动,毫不松手。

他明白她的愤怒。自从那晚在酒店了解了当年的真相之后,他已经明白问题的症结在哪里。有些话,本来不该说,但是,现在,如果不说,怕是以后再也没机会了。

她将不会再给他任何机会。

“你听我说,梓沫。”他竭力地安抚她,“我那天对你说过,我有苦衷。现在,你给我个机会,让我解释给你听,可以吗?”

她冷笑:“你的苦衷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要听?”

他双手用力抓住她的双臂,逼着她正视他:“不,你一定要听。”

他的表情极其严肃、极其认真,那种强大的气场逼迫她不得不暂时冷静下来。

他见她终于冷静了下来,才松开了她,坐回她的对面,柔声开口道:“如果你听完了,还是不能原谅我,我也认了。”

她深吸了一下鼻子,努力把刚刚不争气又涌上来的水汽给逼回去,又发泄似的端起面前的红酒暴殄天物般一饮而尽,再“啪”的一声砸在桌面上:“编!你最好能编得像样一点!”

他无奈地叹口气,自顾自地也举杯缓缓浅酌了一口,而后微微蹙眉,浅浅摇晃了两下红酒杯。盯着透明玻璃容器内的红色液体一点点向下滚落,直到全部落入杯底,他才幽幽地开口说:“知道我那时候为什么要从底层做起吗?”

【2】

五年前,向梓沫还是仲晟集团实习生的时候,就听说过仲家的一些八卦,说董事长夫人姜雪并不是原配,是在董事长仲建国事业有成之后再娶的。但至于原配是谁,孩子有几个,这些倒是没人八卦过,因为仲家对外一直低调,仲家的孩子们当时应该都还在读书,还没到公司任职,自然也没什么更多的料可以八卦。

大家之所以喜欢八卦姜雪,是因为姜雪曾经是省电视台有名的主持人,本身就是名人。虽然嫁给仲建国之后深居简出,不再在电视台任职,但只要有重要商业活动,她会出现在仲建国身边。而且,她本人经常代表集团做一些慈善公益活动,员工们对她并不陌生。

在向梓沫的印象里,姜雪保养得极好,年轻漂亮、端庄贵气、落落大方,是个很撑得起自己身份的那种女人。

直到仲沐阳现在提起他的家庭,她才突然反应过来,就算只从年龄差判断,姜雪也绝不可能是仲沐阳的生身母亲!

这个答案让她震惊,同时也反应过来,如果五年前她就知道仲沐阳的真实身份的话,她应该早就能意识到仲沐阳是仲建国前妻所生,是个并不太受姜雪欢迎的人,从底层做起当然是理所当然。没把这个竞争者排斥出仲晟集团,就已经是慈悲心肠了。

“我从十岁那年,就被我爸送出了国,一直到硕士毕业。这期间,我爸除了给钱,没尽过一点做父亲的义务。”

他的语调非常缓慢,似乎已有些不想多说,但既然已经说到了这个地步,他也没有什么可顾忌的了。萧索渐渐爬上他的眉头,他却笑着用一杯酒给冲淡了下去。

“毕业那年,我已经做好了去别家公司应聘的准备,可这时我妈却找到我,要求我必须回到仲晟,必须和姜雪的儿子仲煜辰去争这个继承权,不争就是不孝,哪怕我根本一点都不想回到那个家。”

向梓沫能明显地感觉到他的指尖有些颤抖,她想告诉他不要再说了,既然不想说,那就不说了。窗外已有人零零星星地放起烟花爆竹,按照本地风俗,腊月二十九应该是非常热闹的团圆前夜,可此刻,她的家里,却显得异常悲伤。

他眸光闪动,眼睛里似有东西闪烁,但只是一瞬间,他又让一切恢复了平静:“我知道她的意思。如果没有我外公,就没有我爸的现在。我爸靠结婚拥有了我外公的公司,又在事业做大之后抛弃了我妈,这当然让她很不甘心,所以她就把所有的不甘心都投射在我的身上……”

“仲沐阳……”向梓沫直到此时,才算清晰地感觉到他发自内心的痛苦。每个人都有秘密,只是每个人都那么骄傲,给外人看到的,只不过都是最光鲜亮丽的一面罢了。

“别说了,仲沐阳,如果你觉得不舒服的话……”

他勉强笑了笑,掏出烟盒。他的手指微微颤抖,可征询她意见的时候礼貌又绅士:“我可以抽根烟吗?”

她皱眉:“那时候,我记得你并不抽烟。”

他苦笑:“那时候,我还并没有失去你。”

她哑然,只能看着他娴熟地燃起一根烟,熟练地喷云吐雾。

烟草似乎让他好过了一些,他才掐灭了烟头,继续喝了口酒:“这是她这么多年来对我提出的唯一一个要求,我没能拒绝。后来,就如你所见,我被我爸安排到了最底层,从最辛苦的百货零售开始做起。而仲煜辰,则一毕业就成了分公司的副总经理。”

向梓沫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那时的他工作那么努力、那么谨慎、那么拼命,甚至把公寓租到了公司旁边。他几乎没有业余生活,没有娱乐,除了休息,几乎永远都在工作。当时她还以为他是因为宅,如今看来,只不过是压抑自己逼迫自己罢了。

“那时的我,每一天都如履薄冰。我每天努力地克制自己,努力让自己在外人面前表现得毫无瑕疵,就连我爱上了一个女孩,为了保护她,也只能努力地把她藏好,以免给她带来不必要的伤害……”他深深地看着她,目光深刻而灼热,“可是,我最终还是不小心弄丢了她……”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她的身边,去抚摸她的脸颊,以及她脸颊上不知何时布满的一片湿润。

向梓沫想,她到底还是个不争气的女人,他的一面之词,竟也能让她泪流满面,感同身受。

他拥着她,让她的脸颊靠在他的腰间,手指轻柔地抚摸着她细软的发丝,柔声叹息:“傻孩子,你一直这么爱哭,可怎么办?”

她僵硬地靠在他的身上,原本想好的责难的话,却一句都说不出来了,心里只是盘算着,如果换作是她,如此忍气吞声失去自我的日子,她又能坚持多久呢?

“我知道你埋怨我没把你带进我的生活,可是,我那时候除了工作和休息,哪里还有生活?你看到的就是我的全部。”他抚摸着她的发,苦笑,“的确,我有私心,不敢公开你和我的关系,怕被外人看到,可是,梓沫,你想过没有,如果你那时候被人看到,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向梓沫木然点头。她不傻,几乎可以想到。

她会被所有人骂成是靠出卖身体勾搭老板儿子的拜金女,而他,也只能放弃她。当时的他根本就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更何况,他还有一个对他期待如此之深的生母,就算他不放弃她,他的妈妈也会主动让她选择放弃他。

他感受到她的点头,欣慰地低头看她,眼波温柔:“所以,你问我刚刚那个问题,我恐怕没办法给你满意的答复。但是,现在不同了。现在,我已经有了保护你的能力,只要你愿意,我随时可以向全世界公开你……”

他殷切地蹲下身子,与她平视:“你愿意吗,梓沫?”

愿意吗?

向梓沫怔怔地看着他。泪痕还残留在脸上并未干透,真实的答案却说不出口。

“我不愿意。”良久之后,她终于没有任何温度地吐出这么一句。

他意外地看着她,难掩失望,哑声问:“为什么?”

她却只能把沉默作为回答。

她虽然知道依他的努力,他已经今非昔比,可是,她依然可以确信,他离他妈妈期待的位置还有很远。她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这么大一个集团中区区一个分公司总经理又算得了什么?他现在正在上升期,正在为了那个目标而殚精竭虑,照他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个性,他未来要做的事情还有太多。

而她,对他将毫无益处。选择和他站在一起,无疑就是选择再次飞蛾扑火,她和迪迪一定会成为牺牲品。只要一想到这个,她就喘不过气来。

她绝不能让迪迪卷入这样的争斗,甚至,将来有可能成为第二个忍辱负重的仲沐阳。

所以,她的答案非常决绝,决绝到他非常吃惊,始料未及。

阴霾再次席卷他好看的眸子,他看起来比片刻前满是悲伤的时候还要绝望。

她明白他还是不能理解她为什么如此绝情。但是,抱歉,她没办法做到像他这样坦诚。

姑且,让她就继续做那个让他恨着的女人吧。

她的眸光再次清冷,和他拉开了些距离,毫不客气地反问他:“你问为什么?仲沐阳,你有没有想过,为了完成你妈妈的梦想,五年前你选择放弃你自己,卧薪尝胆,五年后的今天,如果你妈不同意你和我在一起,你会选择我,还是选择你妈?如果你妈让你选一个财力雄厚的女人联姻,帮助你到达那个位置,你是会同意还是反对?我想你明白,如果你完全按照你妈的期望行事,你就一定得放弃我,毕竟,放弃一个女人,比放弃苦心经营多年的事业要容易得多。既然结果都已经可以预见到,你现在又要求我和你在一起,是不是太自私了?”

她的冷静和理性,再次成为把他拒之门外的有力武器。

只是,让她倍感意外的事,他竟然毫不迟疑地便给了她一个答案:“我选你。”

她一愣。

他平静地对上她的视线,再次重申:“我说,我选你。”

她回过神来,冷笑一声:“你让我凭什么相信你?轻飘飘的一句话谁都能说出来,关键是做不做得到就是另外一回事!”

他叹息了声,回答的语气极为认真:“就凭除了你,我这辈子再也不会爱上任何其他女人。”

她怔住。

就在她怔住的刹那间,他微微倾身,以一个很适合接吻的角度,带着酒香的唇瓣轻轻地压在了她的唇上。

她木然看着她,双眼瞪得浑圆,周身像被点穴,脑海里一片混乱,只剩下心脏跳动的鼓点声狠狠地震撼着她的鼓膜。

她的僵硬反应让他微微蹙眉。

他放开了些她,额头抵着她的,哑声唤她:“梓沫……”

“不!”她像是猛然清醒,身子向后迅速弹开,红着眼睛只是摇头,“不……我不能和你在一起……”

“为什么?”他不甘心地向前顺势逼了一步,追问她。

“不为什么,就是……不爱了……”她慌乱地站起身,一步步后退,眼神凌乱,似是受到了惊吓一般。

他难堪地愣在原地。

她说,不爱了。这的确是比任何理由都更充分的理由。

可是,既然不爱,她为他流的泪,又算什么?只是可怜他吗?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她努力地扶住椅背,目光却渐渐冷静了下来,语气再次冰冷如初,“我现在知道了,你过得的确不容易,也谢谢你解了我这么多年的疑惑,我也不会再记恨你……所以,我们……我们扯平了。”

“扯平了?”他失声反问。

“对,扯平了。”她真佩服自己居然还能笑得出来,“我怨我的,我给了你答案。我怨你的,我也给了你答案。现在,我们可以不必再互相埋怨,就此一笑泯恩仇吧。”

他黯然苦笑,低声难以置信地重复她的话:“一笑泯恩仇?”

“是。”她冷静地点头,“当初我们是有点误会,但毕竟都过去五年了。你千万不要把不甘心当作余情未了,免得造成更大的误会。仲沐阳,我们已经分开五年了,就算种下一棵树,也开花结果五次了,真的已经太久了,我们……都变了太多了……真的回不去了……”

“我没变!”他突然如困兽般发出一声绝望的低吼,想要上前捉住她的手,“我心里从始至终就只有你一个人!”

她却灵活地避开了他的手,冷笑得极其残忍:“可我变了!我早就放下你了,并且还有了别的男人!”

这五年,她已经学会了说谎这个技能,而且练得愈发炉火纯青。

她眼睁睁看着他炙热的目光变得冰冷,看着他眸中的期待渐渐熄灭。

她想,她是成功了。可是,她的心,为什么会这么疼?为什么一点都感觉不到终于成功推开他的兴奋?

“放过我吧,仲沐阳。”她继续乘胜追击,在他的伤口上继续撒盐。虽然她口中的男人,只是她的儿子,但有了这个想象中的对象,她说起谎来更是得心应手,“我有别的男人,也希望和他平静地过到老,不受任何人打扰。我和他彼此相爱,我爱他胜过我自己的生命。你若还爱着我,能不能就此放了我,成全了我?你说过,你会成全我的,不是吗?”

他静静地听完她这一番话,什么话都没再说,表情死一般毫无生气,只是定定地看着她,仿佛要把她看穿。

她不敢与他对视,硬生生垂下眸,正看到他的胸口剧烈起伏。

她不忍再看,竭力扭过头。良久之后,余光范围内,他似乎终于动了动。

她鼓起勇气回过视线来看他时,他已颓然倒在沙发上,一只手搭在眼睛上,仿佛周身的力气也被抽干了一般,整个人看起来让她有点害怕。

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的喉结在手指的阴影下,微微颤动。

“是谁?”他干坐在沙发上不知有多久,干涩嘶哑的嗓音几不可闻,“如果那人不是陆炜尧,会是谁?”

她犹豫了许久,终究没能把那个随意编造出的名字说出来。

她想,她这辈子最大的弱点,也许就是心软。到了这一刻,她才知道,纵使她再怎么会说谎,也还是不忍心真的伤了他。她看不得他不好,多看一眼,便如同刀割。

何错之有?

他们彼此,在这场恋爱中,都何错之有?

他为了她处处掩饰,却还是不小心伤了她。

而她呢?连个让他解释的机会都不曾给,便轻易地放弃了他。

他抛下了所有的骄傲和内敛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一般死皮赖脸地想要追她回去,而她却为了保住欺骗了他五年的那个秘密只好一步步把他推开。

仔细想来,他又何错之有?如果他知道她曾经偷听过他的那些话,如果他知道当时已经有迪迪的存在,他又怎会放任她一个人流浪在外?

再如果,当初她能自信一点,有勇气当面斥责他,又或者,就在今日,若有勇气选择全盘相信他说的每一句承诺,赌一次他定会护她周全,是否对彼此才是真的救赎?

他说,他这辈子只会爱她一人,他心里从头到尾都没出现过别的女人。

而她呢,又何尝不是?此生此世,她的心里,从始至终,也只留了他一个人的位置而已,再没有多余的空间,可以留给别的任何人。

她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不忍再想,也不忍再看。

仲沐阳,下辈子我们都别爱了吧,疼。

【3】

大年三十,向梓沫拉开厚重的窗帘,洒进一室日光。

她反应有些迟钝地张开手,想要捕捉空气中飘浮的尘粒,可惜的是,纵然尘粒清晰可见,捕捉到手的,却是空。

昨夜仲沐阳到底什么时候走的,她根本不知道。她只记得,他一直就那么在沙发上坐着,很久很久。久到好几次她都忍不住想要告诉他,其实她都是在骗他,她并没有爱上别的什么人。

她知道这是足以让一切前功尽弃的危险信号,所以,为了避免这个可怕结局,她最终选择狠心地转身,进了卧室,任他在外面自生自灭。

昨夜的烛光晚餐踪迹全无,许是被他临走时收拾了,干净得仿佛一场梦。她怔怔地站在清晨的日光里,偶尔听见窗外几声爆竹声,提醒她,该走了。这一年,终于结束了。

这本是值得好好庆祝的一个年,却因为始料未及的这个小插曲,让她格外神伤,夜夜失眠。

大年初三,是她真正的生日。陆炜尧一大早就过来了,当然不是为了她的生日,而是这几年来,他每年都是大年初三过来拜年的。

向母已把他看作半个儿子,从前一天晚上就开始准备着陆炜尧喜欢吃的饭菜。

迪迪也期待着陆炜尧的到来,一早就在村口抓着向梓沫的手等着他。

向梓沫只好陪着他站在寒风中一起等。

迪迪是个情感细腻的孩子,他连陆炜尧的车型和颜色都记得清清楚楚。遥遥看到熟悉的车子开过来,他马上撒欢一样奔过去,喊着“爸爸、爸爸”,看得向梓沫说不出的心酸。她不知道,如果有一天,当迪迪真正面对他的生身父亲时,会是怎样的反应。

陆炜尧带着母子俩一路开到院子门口。他抱着迪迪下车,视线却看着向梓沫,目光深沉。

向梓沫知道他一定有很多话要对她说,是关于仲沐阳的,所以,她只能低下头回避他锐利的目光。

陆炜尧照常陪迪迪玩到吃中饭。吃完中饭,向母带迪迪去睡午觉,陆炜尧叫了向梓沫到村后的菜地。

“迪迪长得真像他啊。”陆炜尧一开口便是深沉的叹息,“以前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向梓沫抿紧了双唇,低头负罪般站在菜地里,目不斜视。

“那天他找我的时候,一提到你,我就什么都知道了。老实说,输给他这样的人,我才服气。”陆炜尧自嘲般地笑了笑,从兜里掏出一根烟,点燃,“他看起来对你志在必得,你真能拒绝得了他吗?”

向梓沫只是苦笑:“拒绝不了也得拒绝,不然我能怎么办?我也不可能让他放弃所有。”

陆炜尧明白她的意思,他眯着眼睛透过烟雾看着她:“所以呢?”

她如实摇头:“我不知道。”

陆炜尧嗤笑一声:“什么叫你不知道?你必须知道。你不是小孩子了。”

她还是摇头。她是真不知道。

陆炜尧凝视她半晌,待一根烟燃尽,烟头仍在泥土里,踩灭了,才哑声道:“你不知道,是因为你还爱着他。他让你难以取舍。”顿了一顿,他又自嘲一笑,“你看,对我,对其他任何人,你都没有过一丝犹豫。你连‘不知道’的机会都没有给过我。”

向梓沫抬眼看着他略带受伤的眼睛,心口酸胀:“对不起,炜尧。”

他向前走了一步,拍拍她的肩,和以前每一次为她打气一样:“不用对不起,这种事,没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

她垂头,两人再次陷入沉默。

“你真已经提了辞职?”陆炜尧率先打破了沉默。

“嗯。”

“之前你说暂时还不能走,是不是仲沐阳不肯放你走?”

向梓沫愣了一下,抬眼看他,没想到他居然能猜得这么准。

陆炜尧看懂了她的表情,失笑:“还真是有点不太符合他一贯的作风。看来,他是真的放不下你。”

向梓沫咬紧了唇,又垂下了头。

“想好接下来做什么了吗?”

“走一步看一步吧。我想不了那么长远,只想着等离开他远一点……”

说着说着,她突然停顿,忍不住又苦笑:“其实可能也是我想多了。就算不辞职,想必他也不会再来找我了。”

陆炜尧拧眉看她:“什么意思?他这么快就又放弃了?”

“是啊!”她仰头看天,难得的好天气,天空碧蓝如洗,就像初初见他时,他身上极干净清爽的那件蓝色衬衫的那种蓝,“话都说到那个份上了,就算是情圣也该放弃了吧。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还不至于为了一个女人当真卑微到尘埃里去。”

陆炜尧定定地看着她,好半天才又开口:“天上有神仙吗,看这么久,脖子不会疼吗?”

她并不理他,依旧一动不动地仰着头。

他叹口气,手指扶住她的耳根,逼迫她正面看向自己,不出意外地,她的眼眶里早已蓄满泪水。被他微微一动,便再也掩饰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了下来,生生砸在了他刚撤回的手背上,极疼。

自从迪迪出生后,他便再未见她在他面前掉过眼泪。她性子倔强又要强,若非实在忍不住,她绝不会在外人面前示弱。

也许,仲沐阳便是她心底的最后一颗泪珠。除了他,她的心,再也装不下旁人。

他无声地叹息着,伸出双手,轻轻地拥抱了她。

“别这样。”他轻轻拍着她的背,内心纵然五味杂陈,却也只能违心地劝慰她,“既然舍不得,就不要放弃。等你真的失去时,你一定会后悔。到时候,就算天上有神仙,也都帮不了你。”

她到底是倔强过了头,下一秒就推开他,背过身去。

他看到她的肩头在剧烈颤动,却不发出任何声音。她一直是极能忍的,就算是哭,也不愿尽兴。

陆炜尧抿紧了唇。他承认,在她明确表示她绝不会再回到仲沐阳身边时,他是窃喜的,以为自己还会有一丝机会,本已决定要成全的心再次死灰复燃。可直到现在,他才明白,就算她当真不回到仲沐阳身边,也绝不会站到别的任何人身边。

她不要仲沐阳,也绝不会是因为她不想,而是因为她不敢。她太骄傲了,宁可对自己狠绝,也不愿再重蹈覆辙,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两次。

骄傲自然是好的,可她苦着的,却是她自己。她还这么年轻,这一生若真的这样过下去,岂不太残忍了?

对仲沐阳,他的了解不算多,却也不少。商场上,仲沐阳的形象一直都是一言九鼎,沉稳老练,从不失信于人,也因此,他们之间的合作才会如此顺畅,只见了两面,便完成了这么大一笔交易。一个这样的男人,他相信对自己的妻儿也绝不会不靠谱到哪里去。

那晚,仲沐阳冒着寒风细雨连夜来找他,让他震撼。他讲了他们的故事,亦让他觉得遗憾。女人的心柔软起来,比云朵都软,可坚硬起来,却也天上地下独一份。只因为仲沐阳一番言不由衷的社交辞令,就放弃得头也不回,这的确也很像她的风格。

她爱你时,掏心掏肺,恨不得把一切都给了你。她恨你时,一刀两断,绝不残留一丝念想给你。

爱上这样的女人,是大幸,亦是不幸。

看得出,仲沐阳仍旧深爱着她,可惜的是,她却是个纵然心已融化,却依然不肯低头的人。

一个肯对自己如此狠的人,对别人自然也不会太心软。

陆炜尧默默地站着等了她许久,直到她终于平复了情绪,转过身来,有些不好意思地冲他笑。

“回去吧,”她说,“风很冷,吹得脸疼,像要被裂开了。”

“嗯。”陆炜尧点点头,转身走在前面。

“你接下来什么打算?”她跟在他身后踩着他的脚印,生怕不小心踩到了刚刚冒出细芽的菜苗。

“最近对一个新项目有点兴趣,还在看。”陆炜尧说着话,突然转过身。

她一个没刹住车,直直撞伤他的胸口。

他失笑,扶住她摇晃的身子,对她说话时,神色却很认真:“如果你真想辞职,也好,不过再忍忍,等我新项目筹备好,你再过来。”

“啊?”她没想到,经过了这些事后,他居然还会愿意接纳她成为他的创业伙伴,与她朝夕相对,并肩奋斗。

“怎么,不愿意吗?”他笑了笑。

“不……不是!”她连连摆手,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就是觉得惊讶,创业这么辛苦的事情,也会上瘾的吗?”

陆炜尧耸了耸肩,微笑:“有人喜欢从1到10,有人喜欢从10到100,而我,就喜欢从0到1。这个过程,让我觉得很有挑战,也最有成就感。”

这就是向梓沫最佩服陆炜尧的地方。他身上有着创业者该有的一切优秀素质,自我还原的能力特别强,哪怕遇到再大的挫折,也不能消磨他的斗志,他总是可以绝地逢生。也只有这种人,才能真正享受从0到1的成就感。

“行,我等你。”她笑得眉眼弯弯。

“就不问我是什么项目吗?”陆炜尧微笑。

“难道不是商业机密吗?”她瞥了他一眼,“我现在可是仲晟的人,就不怕我泄露给别人吗?”

“泄露给谁?”他笑意加深,“仲沐阳吗?”

她的笑容瞬间凝固,气氛一时变得再次尴尬。

陆炜尧却不是无心之失。尽管知道这个名字有毒,但他还是想推她一把。她与幸福只隔着一条屏障,既然他做不了屏障对面的那个人,至少他还能为她在屏障上打开一个缺口。

【4】

迪迪午睡还未醒,向梓沫就接到一个电话,是物业公司打来的,说是由于冷空气来袭,水管爆裂,个别居民家中受到影响,要她尽快检查家中水管,如果出现爆裂,要及时报修,以免漏电发生事故。

这个电话把向梓沫吓地直接站了起来:“炜尧,今天带我回城。”

“怎么了,突然这么紧张?”尽管心知肚明,他还是故作惊讶。

向梓沫只好向他描述了一遍。陆炜尧憋住笑听着,深觉自己再创业可以考虑编剧行业,你看,这剧本,编得多天衣无缝!

向梓沫心急火燎,催着他赶紧上路,他也只好做出从善如流的模样。

回到小区,天已经擦黑。

刚忙慌地打开门,大门还没来得及再关上,却突然又被什么人从外面大力拉开。

她吓了一跳,不自觉地后退两步,这才看清,抓住门的这个人,居然是仲沐阳。

她吃惊地瞪着她,觉得这人简直是从天而降,同时又一定是未卜先知。

仲沐阳不失时机地挤身进来,门应声落锁。

她惊魂未定,一句“你怎么在这儿”还没问出口,他已一把抱住她,干净利落地把人按在怀里,便狠狠地吻了上去。

等她反应过来时,他已不再给她任何反抗的机会。他力气极大,她这时才明白,若他真不想给她活路,她便真的一丝逃脱的机会都没有。

他身上透着刺骨的寒意,不知在暗处等了她多久。

他的短发,他的脸颊,甚至他的唇,都带着残存的凉意,只有他的呼吸,异常炙热。

她无力地闭上双眼,只能任由他去。

背后是冰凉的门板,身前是被冻透了的他,而纠缠的呼吸,竟如此滚烫,灼烧得她一阵眩晕。

恍惚中,想起五年前他们之间最后的一个吻。

那时,她分得决绝,他穷追不舍。最后他实在气急了,就硬生生扑了上来,强硬地吻她。

那晚的吻,他很是粗暴,带着不甘和愤怒,惩罚性地咬她的唇。

而她,当时亦恨极了他,觉得委屈极了自己,自然也不会放过他。

那晚,是她与他的告别仪式,有点悲凉,却又充满恨意。他们像小兽一样你咬我,我咬你,可又偏偏不舍得咬伤了对方,咬完一分,再追过去勾缠九分……

那个夜晚,绝望又生动,那个吻至今仍让她记忆清晰。只是后面的记忆就开始凌乱了起来,也许是太悲伤太混乱,所以才会出现了意外。迪迪,便是那夜留下的最大意外。

迪迪……

一想到迪迪,她便猛然清醒了两分。

屋内一片漆黑,暖气未开,又黑又冷。她霍然睁开了眼睛,却意识到她根本推不动他。

她狠下心用力去咬他的唇,霎时,便尝到了隐隐的咸腥味。

他似有些吃痛,停下了动作,额头却与她相抵,双手仍旧紧紧箍着她,那力道仿佛是要把她揉进他的骨血里去。

“梓沫……”他粗重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脸上,喃喃地唤她,如那晚一般,悲伤又绝望。

她看不清他的眼神,却能感受到他的无力。

“你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谎话?”他的嗓子格外嘶哑,一字一句地刺着她的心尖,“你明明知道那会让我很难受,你为什么非要编造出那样的谎话来让我难受?”

她迷迷糊糊地想起,他指的是那晚她说她不爱他了,她爱上别人了。可是,他又怎么笃定她是在骗他?

还有,他为什么算准她今天一定会回来,还在她的门口守株待兔?

恍然间,她好像明白了什么。

“你又找陆炜尧了?”她有些生气地发问。

“不是,”他拥抱她的力气更大了些,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是陆炜尧找了我。”

她暗暗苦笑。

这是连旁人都看不下去了吗?她是真的对他太狠了些吗?

“别再说那样的话……”他一下一下地吻着她的发,声音居然开始带着些潮湿的意味,“哪怕你什么都不说,或者你说你还恨着我,都好……但别说你不爱了,别说你爱上了别人……”

她从未见过仲沐阳如此脆弱卑微的一面。她怔怔地被他抱在怀里,心骤然跳得极快,大脑一片空白。

他当真为了她卑微到了尘埃里。

他当真竟能为了她,执着如斯,卑微至此……

陆炜尧告诉她,如果彻底失去,她一定会后悔。她又何尝不知?这些天,她一直都在后悔,后悔那晚没能给他一个拥抱,告诉他她说的都是假的。这几天一闭上眼睛,就是他失魂落魄的模样,整个心脏都皱成一团,疼得发紧。

如今,被他这样抱着,听他这样说着话,她反而异常安心,心底的那团烦乱,也终于不再扰人。

她想,她不敢接受仲沐阳,也许并不是对他没有信心,而是自己缺乏足够的勇气。

只要她有勇气信任他一次,局面就不会这么僵。

问一次吧,她想,有些东西,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

“我……”她尝试着张了张口,却发现迈出这一步竟何其艰难。她挣扎了两下,还是没能足够的勇气把一句话顺顺利利地问出来。

“嗯?”他听得出她的语气软了下来,激动地亲吻着她的额头,“想说什么?”

“我……”她咬了咬唇,闭上眼睛,终于把那句话说了出来,“仲沐阳,我还能信你吗?”

他一愣。这才终于明白,原来,他们之间的问题,从来不是爱得深浅,爱或者不爱,而是信任出了问题。

五年前,他已失去了她对他的信任,所以如今他无论在说些什么,她都已不再相信。

信任这种东西,一旦有了动摇,要恢复起来,比想象中更难。

他苦涩一笑。在她面前,他一次比一次更无措,一次比一次更没了把握。

他说:“你这么问,让我真的不知道我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证明我自己。我连个证明的机会都没有,你说我该怎么办?”

她怔了怔。是啊,他的态度已经卑微至此,她却仍旧执着于那些虚无缥缈的答案,到底是谁糊涂了?

“或者……”他突然松开手臂,些许放开了点她。眼睛已经开始适应室内的昏暗,借着室外隐隐约约路灯的微光,他对上她满是水光的双眸,深深地看着她,缓缓地说着,“或者,我们明天一早就去领证?”

她瞬间错愕,以为自己听错了。抬头看他,只见他的表情异常认真,并没有一丝开玩笑的意思。

愣了半晌,她才迟疑地确认:“你说什么?”

“我们领证。”他认真地重复着,“明天就去。”

“……”鼻尖一酸,眼眶有液体滑落。

她渐渐看不清他的面容,只看到那双温柔的眸子,透着异常认真的光。

“领了证,我的一切,都是你的。包括,你想要的信任……敢吗?”

她想,他必是看得出她的懦弱,所以才这样激她。如果她说敢,只怕这男人真的明天一早就把她绑到民政局去。他既然已为她做到了这种地步,就必是已经都想透彻了,对她志在必得。

她叹口气,伸手主动去抱他。够了,向梓沫,她想,别再折腾了,真的折腾不动了,太伤筋动骨了。

他显然被她的主动给震了一下。但只是一秒钟的怔愣,他便一把又抱紧了她。

这个吻,与之前那个全然不同。

他十分温柔,带着怜惜,一寸寸吻过她的鼻尖,落在她的唇上。

她动情地微微启唇,他便不失时机地蹭过去缠住她,缠绵温柔。

她踮起双脚,钩住他的脖颈,让自己更好地送给他,晕晕乎乎中,仿若回到五年前那一个个耳鬓厮磨的夜晚……

五年了,于他们,也是一个轮回。

今天是她的生日。

五年前的今天,是他成全了她。

今年的今天,她也该成全一次他了。

至于那些还没发生的事,就等发生了再说吧。他们需要的,都只是一个救赎自己的机会罢了。

仲沐阳果然说到做到,第二天一早来敲她的门。昨夜难得睡了个好觉,直到他敲了半天门,她都躺在床上没缓过神来。

甫一打开门,他便抱住她吻她的额头,对她说早安,和过去那些年每个一起醒来的清晨一模一样,让她忍不住怀疑这五年是不是只是一场梦。他这些旧习惯仿佛一直停在旧时光里,从未改变过。

“洗漱完了过来吃早点。”他终于放开了她,扬手给她看特意去买的早点,“还是那一家,不知道味道变没变。”

她红着脸迅速跑进浴室,心跳得厉害。

他记得过去的一切一切,如今是要生生跳过中间错过的这些年,带她和五年前无缝对接吗?

他当真偏执得很,记性极好,这男人这点可真要命,做的事件件都能戳中她的死穴。

只是五年的时光毕竟不短,当真正相对而坐时,又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气氛一度陷入尴尬。

五年前随时随地都能亲密成一个人的那种自然亲昵感不复存在,现在的他们,仿佛无论做些什么都多少显得有些刻意,充斥着恼人的陌生感。

两人同时感觉到了这种陌生,四目相对,皆有些不大自在。

仲沐阳知道,五年岁月留下的隔阂,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消除的。正如她对他曾经无条件的信任和付出,一旦失去,都需要花更长的时间来重塑。

尽管他在竭力地配合着她,努力想要证明一切都不曾改变,但他心里清楚,当真的决定重新牵手,并不是“回到过去”那么简单了,而是需要重新磨合,适应现在的彼此。他们现在,不过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今天天气不错,”他看了看窗外,温柔地开口,“出去转转,好吗?”

她怔了怔,看了眼他摊在桌上的户口本,脱口而出:“不要!”

他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失笑:“不要出去转,还是不要去领证?”

她有些不好意思,尴尬地扭过头:“你当过家家呢,说领证就领证?”

他居然笑着点了点头:“你说得也有道理,这证,也不是说领就能领的。昨天是我没想起来,民政局这几天也放假呢。不如这样,等他们一上班,我们就过去,争当今年的第一对新人,怎样?”

“少开玩笑了,谁要跟你领证……”她脸红了红,低声嘟囔了句。

他笑着捉住她的手,语调认真:“我没有开玩笑,从和你在一起第一天起,我就没想过我们会分开。”

她抿了抿唇,红着脸低下了头。

“恋爱时长超过五年,也该是领证的时候了。”他微笑着走近她,宠溺地揉揉她的发,“如果你没想好也没关系,我户口本先放在你这里,你哪天想好了,我们就哪天去。”

她不敢抬头看他,心跳得如擂鼓一般。五年前他还并不是个如此会说情话的人,一时之间进化成这样,她倒是真有点不适应了。

她低着头想了一会儿,才又抬眸看他:“我今天还有事回乡下,这几天我要搬家,要做的事情很多,你……先回去吧。”

“那我开车送你吧。”他知道她家在县郊,便提议送她。

她抽出手:“算了,挺浪费时间的,来回几个小时。”

他看着她抽离的手顿了两秒:“不如我送你一辆车?来回方便些。”

她立刻摇摇头:“不要,我还没驾照。”

他有些意外:“怎么还没考驾照?”

“没时间考。”她简单地说着,起身准备收拾东西,似是要逐客的意思。

他不作声,原地等着。等到她拎着双肩包出来,他身先士卒殷勤地帮她开门,摁电梯。

她叹了口气,无奈地看着他:“你不要这样。事事都这样顺着我,会让我很不自在。”

“我只是想帮你做点什么。”他深深地回望她,“这些年,你受苦了。”

她满不在乎地笑笑:“说得我好像被发配边疆了似的。”

“梓沫……”他靠近了她一些,牵住了她的手,眸光深沉,“我虽没问过你这些年过得好不好,但我也多少知道些你经历的那些事。那不是容易过去的坎,换作是我,也未必能轻松面对。不过没关系,过去的事,我都不想多问,我只希望,未来不管你遇到什么,都能第一时间想到我,毕竟,我才是你的男人。”

她受不了他满眼的怜惜与心疼,垂首看地,沉默不语。

“我知道过去这些年,陆炜尧帮了你很多。”他见她不语,便继续说,“我和他虽然不熟,但也是可以成为朋友的人。他帮你,就是帮了我。你欠他的人情,我都会帮你还给他。”

她终于抬眼看他,淡淡地说了句:“不必。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我会自己处理。”

城乡公交半小时一班。寒风中,他陪着她站到公交离站。

她走到靠窗的位置上坐下,透过玻璃向外看去,他正站在窗外温柔地笑着冲她招手,手里还晃着手机。

她愣了两下,明白过来,打开微信,是他发的一句话:“到家记得报平安。”

他们直到昨天晚上才互加了好友,想来也真是恍若隔世。五年前,微信还没有出现,现在却已普及到这种地步。这些年世界变化已太快,难为他还一直站在原地等她。

“好,你开车注意安全。”她回复。

他马上回了过来,是一个亲吻的表情。她蓦地一阵脸热,羞得不敢多看。这微信自带的亲吻表情也的确太销魂了点,一个烈焰红唇造型,还一动一动的,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设计的。她红着脸暗笑。

一路上,他时不时地发几句话和她闲聊着。内容倒是无关痛痒,可每一条都让她忍不住地反复地看,反复地盯着每一个字。

文字的好处,就是它是有痕迹的。每一个汉字,她都能联想出好几种他说话时的神态,让她止不住地勾起唇角。

她想,她果然是最了解自己的。一旦接近他,她便再无法控制住自己的心。尽管相对而坐时有些生疏,但隔着屏幕这样聊着天,她反倒觉得心里甜丝丝的,仿佛回到了五年前偷偷摸摸短信传情的时光。

她喜欢这样的沟通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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