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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仙列传》第1-7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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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锋芒初试日正当中。

离南阳庄白家大院十余里外的圆觉寺前官道上,正奔驰着一匹火红的骏马。

马上是位剑眉星目、英姿焕发,身着宝蓝劲装,腰横长剑的少年。

那少年似是怀着极大的心事,脸上不时绽现着兴奋中而又带着急促不安的复杂表情。

他——正是被海外七仙之一的极乐真人收为人室弟子的李金贵,他已随乃师极乐真人在长虹岛习艺四年。

本来,极乐真人希望他六年艺满之后再行离岛下山,但因他思念家中父母和白家的三小姐白玉凤,只好让他提前返家一行。

此刻,他离家已近,虽然归心似箭,却难免有种近乡情怯的感觉涌向心头。

首先,他想起年迈的双亲,他清晰的记得,当四年前随师远赴长虹岛的前一天,极乐真人曾命大师伯抱玉真人的大弟子六丁神斧丁中齐带他回家向父母辞行,当时有南海无相神尼随行。

南海无相神尼曾赠送两位老人家每人一粒延年益寿、活血强身的凝碧丸服下。两位老人家目前都是六十左右的年纪,如无意外发生,想来必都健康如昔。

其次,最使他朝思暮想,日夜萦念的,该是白家的三小姐白玉凤了。

可惜他四年前回家向父母辞行的那天,虽然也曾随六丁神斧丁中齐和南海无相神尼等人到过白家大院,并日见到了白家主人白仪方和白嫦娥,却不曾见到白玉凤,这是他四年来一直引为最大的憾事。

他记得那次随丁中齐和南海无相神尼到白家去,丁中齐另持有抱玉真人的手书,希望将白玉凤也一并收归清虚门下,而南海无相神尼也要认领二小姐白银凤为徒,却因事出不测,受到修罗大帝金浩的大弟子郑永明的突袭,而不得不把事情暂缓下来。

郑永明的那次突袭,不但使得白家的老奶妈金花女侠金琼华受到狙击惨死,更把假山旁白仪方闭关的那间地下秘室炸毁,连相隔不远的那幢白家大楼,也受到波及,震塌了一半。

那次突如其来的爆炸事件,李金贵至今思之,仍感惊心动魄,当时白仪方因中途破关,功力尚未完全恢复,不幸身受重伤。白嫦娥也受到轻伤,连南海无相神尼因事发突然,来不及运功护身,肩头也被飞石撞击。

丁中齐、白银凤、李金贵、罗小鹤因站得较远,总算躲过一难。

所幸白金风和白玉风因临时有事外出,并不在场。

在这种情形下,有关南海无相神尼想收白银风为徒以及抱玉真人要再将白玉风列入门墙之事,就只好暂停下来。

而李金贵回到隐仙谷后,第二天即随极乐真人启程前往长虹岛。

因之,白银凤和白玉凤姐妹目前身在何处以及情形如何,这四年来他是毫无所知,只有这次回来才能揭开真相。

另外,他难免也记挂着罗小鹤,这位曾在玄妙观原名清海的小道士,不但和自己一见如故,而且有过救命之恩。

他记得当时罗小鹤曾要求丁中齐,希望他能转报抱玉真人,把自己留在隐仙谷,而丁中齐未予理会。如今罗小鹤究竟到哪里去了呢?万一他落在玄妙观道人的手中,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李金贵的那匹火红骏马,本来一直是奔驰着的,直至来到圆觉寺前,才开始放辔缓行,因为他想顺便观察一下,圆觉寺目前的情形。

四年前,他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经历了无数次的劫难,曾险些被修罗门所掳,而修罗门正隐藏在圆觉寺的地下宫阙内。

如今,圆觉寺从外表看来,依然是断垣残瓦,破落不堪,借火的一座庙宇,竟犹如废墟,和四年前并无什么两样。

他停马多时,看不到任何动静,心想:“还是先回家去,过两天再来这里以及玄妙观会会修罗门的人和玄妙观的道士们。”

谁想就在这时,竟从圆觉寺的破旧大门里走出一个白发白眉,身材瘦小的老人。

这老人本是穿着灰布长袍,却因下摆掖在束腰的红色丝条上,看起来像是短打扮。

他身后背着个红漆酒葫芦,另有一柄暗青色长剑,脸上满布皱纹,那神情严肃中又带着一副滑稽像,虽然有些土里土气,却显得极不平凡。

李金贵只觉这老人好生面热,脑际闪电般一转,终于想起了他是北崆峒人称朱老怪的白眉怪叟朱云。

他想起当日在玄妙观落难时,朱云曾从太白双妖郑霞和刘翠娥手里救过自己,而后来自己又被修罗门二剑主赵恨地所扮的凌三以及葛仙童,耿武扬等人所愚弄,继而曾听说朱云败在太白双妖的姹女天魔无邪术下已返回北崆峒。

总之,从那时起,他就没再见过他,但内心却总难免有些许思念之情。

此刻无意间邂逅,他岂能错过机会,当下高声叫道:“朱老前辈,违别四年有余,想不到又在这里见面了……”

朱老怪本是低着头走路,骤闻人声,见是一位雄姿焕发的少年骑在骏马之上,不由怔了一怔道:“请恕老夫眼拙,小兄弟是……”

其实并非朱云招子不亮,因他上次和李金贵见面时是在夜间,而且当时李金贵只是个甚少见过世面的乡下孩子,脸上又搽过三姑娘白玉风的易容药粉,肤色黑了一些,和目前锦衣骏马的神态,令人完全无法联想到一起。

难怪他虽觉有些眼熟,却不敢贸然相认。

李金贵绽颜一笑道:“朱老前辈可曾记得四年前你曾在玄妙观从太白双妖手里救过一个叫阿贵的孩子?”

朱云两眼一直,啊了一声道:“你是阿贵?好啊,你现在好像抖起来啦!”

李金贵翻身下马,将马拴在路边树上,重新和朱云见礼道:“朱老前辈怎么会到了这里来?莫非是要找修罗门的人?”

朱云噘噘嘴道:“你先告诉我,这四年多都到哪里去了?”

李金贵随即把那晚由玄妙观逃到铁笔峰隐仙谷为极乐真人带往长虹岛习艺四年的经过,约略说了一遍。

朱云听后不住啧啧称奇的道:“小兄弟,你这一块璞玉浑金,终于得琢成器了,老夫为你庆幸,但在本门来说,却未尝不是一桩难以补偿的损失!”

李金贵讶然问道:“为什么?”

朱云叹口气道:“你当然并不清楚,老夫的北崆峒一门,最近几十年来,一直人才凋零,即将沦入没落之境。掌门门主曾一再交代老夫,设想寻觅人才,以便光大门楣。四年前,趁着到玄妙观参加七派秘会之便,好不容易发现小兄弟头有仙骨,是块千载难逢的好料子,所以才想把你从太白双妖手中教出,以便带回北崆峒,想不到你却又半路被人劫走。”

他话声稍顿,接道:“还好,小兄弟不曾被太白双妖和修罗门掳走,而奇迹般的为极乐真人老前辈列入门墙。否则,若为太白门和修罗门所用,至少对本门将造成空前大害。”

李金贵笑道:“老前辈放心,您对晚辈也是有恩之人,将来只要用得着,晚辈只要能力所及,无不效劳。”

朱云默了一默,忽然脸肉接连抽搐了儿下道:“真想不到,海外七仙这些传说中的前辈奇人,竟然都被你遇上了。老夫在江湖中行走了将及四十年,却连一个都没见到,我还以为他们早已脱壳飞升,归登仙籍了呢。”

李金贵道:“他们这些前辈奇人,据说每隔十年聚会一次,上次是为庆贺抱玉真人的八五华诞,才在铁笔峰隐仙谷聚会。”

朱云不胜羡慕的道:“老夫真希望能有幸见见他们,也不枉活了这大半辈子,可惜还要再等六年,而且更不知他们下次相会的地点在什么地方。”

李金贵想了想道:“老前辈不必发愁,明年就是抱玉真人的九秩华诞了,说不定海外七仙仍在隐仙谷相会,那时你就可以见到他们了。”

朱云皱起白眉道:“可是没人引见,也是白搭。”

李金贵道:“抱玉真人是晚辈的大师伯,到时候晚辈也必定前去祝嘏,你只要跟着晚辈一起去就成了。”

朱云喜上眉梢道:“老夫先谢谢小兄弟了!”

李金贵道:“老前辈还没说明到圆觉寺是做什么来的?”

朱云霎时面色凝肃,叹了口气道:“小兄弟也许并不清楚,我们北崆峒一支所以能在武林中混得少有名气,主要是仗着一套青冥剑法,可惜青冥剑诀的秘笈,早在五十年前已经遗失,连老夫所学,也只是师父的口授,难免挂一漏万,无法得到全部诀窍,若想光大本门在武林中的地位,首先必须找到那册秘笈。”

李金贵不解的道:“这与老前辈到圆觉寺来又有什么关系?”

朱云继续说道:“小兄弟听我讲,据本派得到的确切消息,那册秘笈,已为修罗门的修罗大帝金浩所得,是以掌门师兄亲笔写下笔书,派老夫特地前来修罗门讨回那册秘笈。”

李金贵吃了一惊道:“修罗门自金浩以下,十大天魔、十大剑主,虽然二十年前夜袭白氏家族,死亡不少。但这二十年来的苦心经营,据说势力较前更加壮大,老前辈单身进入他们的地下宫阙,岂不等于投身龙潭虎穴,何况,那青冥剑法秘笈既然是贵派镇山之宅,他们又岂肯轻易归还?”

朱云似乎不以为意,漠然一笑道:“老夫此来,早把生死置之度外,而且本派掌门师兄,和修罗门也是有条件的。”

李金贵心中一动道;“有什么条件?”

朱云道:“本门和修罗门虽无深仇大怨,说起来在江湖上总是对立的,修罗大帝金浩一直担心他们将来向白氏家族和其他门派发动攻势时,本门会成为他们的阻力。因之,本派掌门师兄在手书上言明,只要修罗门能归还青冥剑法秘笈,本门将来虽不助纣为虐,却情愿保持中立立场,这对修罗门未始不是一种诱惑力量。”

李金贵略一沉吟道:“如此说来,老前辈是已把青冥剑秘笈讨到手了?”

朱云摇头道:“惭愧得很,老夫连修罗门的门都没找到。”

李金贵道:“修罗门的人都深藏在地下宫室,听说入口在大雄宝殿的莲座底下。”

李金贵四年前并未进入修罗门的地下宫阙,这些事他都是在隐仙谷听葛仙童说的。

朱云颔首道:“老夫知道,可是那佛像不下千余斤重,老夫实在摇撼不动。”

李金贵道:“当然,千余斤重不是一个人可以摇撼动的。依晚辈看,莲座上必定有开启的机关,老前辈应当先找到那机纽才成。”

朱云道,“老夫岂不知道必有机纽,但找了半天,并未找到。”

这一来引起了李金贵的好奇,他早就希望能进入修罗门的地下宫阙看看,因为修罗门是白氏家族的唯一大敌。一旦双方展开拼斗,他为了白玉凤,必定要帮助白氏家族的,能起现在了解一下修罗门的状况,实在大有必要。

朱云见李金贵沉吟不语,问道:“小兄弟在想什么?”

李金贵道:“我想随老前辈再去看看,如果能设法打开洞门,咱们不妨一起进洞看看修罗大帝金浩。”

朱云脸肉抽动了一了道:“小兄弟,你好大胆子,修罗门四年前就要掳你,你反而要自动送上门去,这才真正叫做自投罗网呢!”

李金贵笑道:“老前辈可曾想到晚辈和四年前已经完全不同了,而且他们也不见得会认得出我是谁。”

朱云点点头道:“老夫明白,小兄弟随极乐真人习艺四年,一定成就非凡,不过进入地下宫室,凭你一人之力,总是孤掌难鸣。我看这样吧,就委屈小兄弟一下,待会儿和他们见面后,老夫就说你是我的徒儿阿富,也许不会引起他们的怀疑。”

李金贵道:“好,就这么办。”

两人进入大雄宝殿,但见那佛像虽已斑剥不堪,却确有千余斤重,他们细心的观察莲座上机纽何在。

但找了半天,竟毫无所获。

后来连佛身上以及附近墙壁都仔细搜寻过,依然并无发现。

朱云皱起白眉道:“这倒奇怪了,莫非机关是由地下操纵的?”

李金贵端详了那佛像一阵道:“老前辈,咱们不妨试试,合二人之力,看能否把佛像移动开?”

朱云自信双臂有五百斤以上的力量,若李金贵也有同样气力,的确未尝不可把佛像移开,便颔首道:“好吧,你我来试试看!”

于是他们一人在佛像前,一人在佛像后,四只手各抓住一角,齐齐喊了一声“起”。

那佛像果然被两人移开了。

但就在同时,朱云却惊叫了一声。

李金贵急急问道:“老前辈可是发现了什么?”

朱云往莲座下一指道:“你看,这下面的洞门,已经被填平了。”

李金贵依言看去,莲座下确有一个大约两尺见方的洞口,但却被石块填平,此刻只能看出那洞口原先留有的痕迹而已。

他望了朱云一眼道:“老前辈,莫非修罗门已经搬走了?”

朱云茫然摇了摇头。

李金贵再道:“也许在晚辈离家这四年里,修罗门已被白氏家族或其他门派所消灭,不然绝不可能把洞口填平。”

朱云紧皱白眉道:“不可能,若修罗门被白氏家族或其他门派所消灭,武林中发生如此的大事,老夫岂能一点耳风都没有……”

他语气稍顿,再道:“若说他们已经搬走,也不太可能。”

李金贵道:“老前辈何以断定修罗门不曾搬走?”

朱云道:“修罗门徒众不下数百人之多,他们如果搬走,总要有个地方落脚,即便重回塞外老巢,在江湖中也必传出消息,但老夫照样也不曾听到任何风声,何况,修罗门费了将近二十年的时间,建好这座地下宫室,主要的目的,就是要对付白氏家族,他们岂肯轻易放弃,又岂肯远离白氏家族而退回塞外。”

李金贵道:“老前辈,咱们不妨把这些石块搬出来,仔细查个究竟。”

朱云摇头一笑道:“这办法等于愚公移山,据说由莲座通到地下宫室,至少有十几丈远,若想把这些石头都搬出来,只怕连整座大雄宝殿都容纳不下,而且你我又哪有这么多的时间。”

朱云这话说得不错,李金贵此刻正归心似箭的急于回家,实在不能久耽,他默了一默道:“要想打探修罗门的下落不难,晚辈回家见过父母之后,立刻就到白家大院去,只要问一问白家的人,便知分晓。”

朱云道:“这倒是个办法,小兄弟,现在咱们再把佛像移正。”

谁知两人刚要动手,便听到寺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急急向外望去,只见寺外的草坪上,正有一男一女,向寺门方向而来。

走在前面是个女的,白嫩的瓜子脸,小巧的樱唇,衬着玲珑的琼鼻,两泓有如秋水般的大眼睛,显得水汪汪的,长长的睫毛,弯弯的柳眉,穿着榴红的紧身衣裤,手里捧着一只尺许长的玉尺。

那男的则僧家打扮,浓眉大眼,双颊绕满络腮胡子,身材微胖,小腹凸出,看来壮得像一头牛。

腰里束着一圈满是口袋的百宝囊,里面东西装得鼓鼓的,但却看不清是何物件。

这一男一女来到寺外大门口,便停步不前,但视线却紧紧盯向朱云和李金贵。

李金贵和朱云早已认出这两人,男的是祁连一派的烈火尊者秦炎,女的则是太白双妖之一的二姑娘刘翠娥。

现在的情势,算得上是冤家路窄了。

朱云和李金贵虽与烈火尊者秦炎扯不上什么恩怨,但对二姑娘刘翠娥却是深恶痛绝。尤其朱云,四年前他本来已把李金贵带走,偏偏事情败在太白双妖手里。

而李金贵也因遭到刘翠娥的冷煞手使得他痛苦难当,如今狭路相逢,彼此当然要了结一下这笔旧帐。

朱云和李金贵把佛像移正后,故意背着脸不使对方发现面目。

朱云低声道:“小兄弟,咱们先逗逗她,然后再算帐,不过,仍要委屈你一下,暂时做老夫的徒弟。”

李金贵一向敬老尊贤,点点头道:“晚辈一切听您的吩咐。”

朱云道:“上次在玄妙观参与七派秘会,老夫就看出秦炎这小头陀和刘翠娥那妖女经常眉来眼去,想不到两个狗东西果然走在一起了。”

李金贵回想起四年前随丁中齐回家路经玄妙观,正碰上修罗门追杀太白双妖和秦炎之事。

他不觉淡然笑道:“其实这两人走在一起,在晚辈也并不感到意外,四年前老前辈返回北崆峒后,修罗门曾追杀过太白双妖,当时秦炎就做了护花使者。他为了施放火器阻止追兵,竟把玄妙观也烧毁好几间,当时若不是遇上晚辈的大师兄丁中齐,只怕太白双妖和秦炎都会被修罗门生擒活捉。”

朱云道:“这两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既然如此,他们还敢再到圆觉寺来!”

李金贵叫道:“老前辈噤声,他们好象来了!”

两人转过身来,果然,秦炎和刘翠娥已登上大雄宝殿的台阶。

刘翠娥依然走在前面,她边走边响起银铃般的声音道:“用不着转过脸去藏藏躲躲,朱老怪,我早看出是你了!”

来云一摸山羊胡子,呵呵笑道:“莫非刘姑娘又是找碴来的?”

刘翠娥冷哼了一声道:“找碴不敢当,山不转路转,只能说是冤家路窄,无意中碰上了!”

朱云不动声色的道:“是否要跟老夫算一算四年前的旧帐?”

刘翠娥道:“见不着倒还罢了,既然遇上了,本姑娘当然不想放过你!”

朱云道:“那很好,如果老夫此刻能倒退四十年,还是个年轻小白脸,你照样放不过我?”

刘翠娥霎时双颊泛红,像熟透了的红柿子般,叱道:“朱老怪,你说什么?”

朱云依然嘻皮笑脸的道;“老夫说你喜欢的就是小白脸,四年前在玄妙观,你一眼就看上了那个叫阿贵的小伙子,拉着人家就走,这话对是不对?”

刘翠娥还没来得及答话,站在一旁的烈火尊者秦炎就哼了一声,抢着说道:“你说的当然不对,洒家并非小白脸,为什么二姑娘也看上了?”

刘翠娥一口唾沫啐到秦炎脸上,喝道:“闭上你的狗嘴,想的倒不错,我什么时候看上你了?”

别看秦炎一向性如烈火,平常三句话说不来就要打架,但在刘翠娥面前,却驯顺得像头绵羊,不但不敢吭声,连被吐在脸上的唾沫似乎也不敢擦拭。

许久,他才咧嘴一笑道:“洒家不过随便说说,其实是洒家看上了你,至于你看不看得上洒家,那只有等慢慢再说了。真金不怕火炼,日后你会知道,只有洒家这颗心,才是世界上最好的,那些小白脸,都是中看不中吃,没一个靠得住的。”

刘翠娥白了秦炎一眼,厉声道:“你少说两句行不行,我看你是既不中看又不中吃!”

秦炎嘿嘿笑道:“你从来没吃过,怎知洒家不中吃?”

刘翠娥撇了撇嘴,不再理会秦炎,视线掠向来云道:“朱老怪,我刚才看到你们在移动佛像,莫非是从修罗门的地下宫室里出来?”

朱云道:“不错,老夫刚才已见过修罗大帝金浩,你来做什么呢?”

刘翠娥道:“姑娘我自然也是要见修罗大帝。”

朱云—皱眉道:“听说四年前修罗门曾追杀过你们太白双妖,你去见他,不是找死么?”

刘翠娥鼻翅儿一掀道:“那是四年前的事了,在这四年里,难道我们两家不能修好么?”

朱云道:“原来太白山无极老魔褚朴竟跟修罗门勾搭上了,正好现在修罗大帝金浩在地下宫室里闷得无聊,老夫不再打扰,你们就进去吧!”

刘翠娥瞥了秦炎一眼道:“黑驴,你老愣在那里做什么,还不打开洞门!”

秦炎居然被称作黑驴,倒是恰如其分,也足证他不够资格当小白脸,难怪他一听到小白脸三字就心里有气。

他闻言愣愣道:“姑奶奶,这洞门该怎样打开,洒家可不清楚。”

刘翠娥骂道:“你要眼喘气么!打开洞门,必定有机关,只要找到机关,轻轻一按,便可移开佛像,洞门就在佛像下面。”

秦炎摸了摸脑袋,随即在佛身和莲座各处找寻机关。

半响,毫无所获,只好硬起头皮涎脸笑道:“姑奶奶,井非洒家的眼睛不管用,实在找它不着。”

刘翠娥冷声道:“瞎了你的狗眼,还说什么中吃不中看,连这点事情都办不好,别的还能提么?”

秦炎尴尬一笑道:“除了这件事,其余的洒家什么都能办,姑奶奶,不信您自己找找看!”

刘翠娥只得自己开始找寻,结果当然也是白费一番精神。

她一向性子倔强,凡事不愿求人,此刻也只好望向来云道:“朱老怪,你们是怎么进去的?”

朱云嘿嘿笑道:“老夫没长翅膀,又不会七十二变,当然是一步一步走进去的。”

刘翠娥脸色一变,叱道:“少讲废话,姑娘我是问你怎样打开洞门的?”

朱云道:“老夫是用手打开的。”

刘翠娥柳眉一耸,喝道:“朱老怪,你到底讲不讲人话?”

朱云算是沉住了气,缓缓说道:“老夫是人,怎会不讲人话,不用手难道还用脚打开不成?”

秦炎有些听不过去,怒冲冲的大声道:“朱老怪,我们姑奶奶不是你逗着玩的,快说,你们两个到底怎么进去的?”

朱云的两道白眉,无风自动,咧嘴笑道:“小头陀,你果然是道道地地的护花使者,老夫就是不讲,你想怎么样?”

秦炎霎时双颊青筋直冒,像有一条条的蚯蚓要破肤面出,右手扣上了藏有各种火器的百宝囊,沉着嗓门道:“老小子,你想找死!”

朱云面不改色,近前一步道:“小头陀,有本事你就使吧,老夫是刚爬过火焰山的,你那几把鸟火又算得了什么!”

秦炎哪管三七二十一,就要动手。被刘翠娥瞪了一眼道:“黑驴,也不想想,这里是修罗门的宝地,若放火惊动了金大帝,不知你有几个脑袋?”

秦炎哼了一声道:“难道就白白放过这老小子?”

刘翠娥道:“咱们当然放不过他,他若有胆子,就在庙外候着,等咱们出来以后再算帐!”

秦炎听刘翠娥说话时一口一个咱们,不由有些心花怒放,气也消了大半,恭恭敬敬的说道:“姑奶奶说的是,等咱们出来后再收拾这老小子。”

刘翠娥忽然脸色一灿,斜睨了一眼道:“朱老怪,说真的,只要你告诉我打开洞门的方法,彼此的旧帐可以一笔勾消。”

朱云笑眯眯的道:“小妖女,看在你跟老夫飞眼的份上,只有告诉你了,那开动的机关是在里面的人控制的。”

刘翠娥眨动着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道:“不可能,如果修罗门的人出去后回来,他们是怎样进去的?”

朱云道:“那只有自行移动佛身才能进入。”

刘翠娥摇头道:“胡说,这样重的佛身,谁能移得动?”

朱云道:“老夫刚才就和小徒弟合力移开过,你一定也看见了。”

刘翠娥不再犹豫,侧脸道:“黑驴,你一向自称力大无穷,给我把佛像移开!”

秦炎摸着脑袋道:“这佛像足有千来斤重。洒家力量再大,只怕也难以移开。不过,酒家倒有一个简便的办法。”

刘翠娥道:“你有什么办法?”

秦炎道:“你们都躲得远远的,洒家用电火弹把它爆开,岂不省事。”

刘翠娥骂道:“混帐东西,亏你还是皈依三宝的佛门子弟,损毁佛像,就该天打雷劈,何况这又是修罗门的机密所在,闹出事来,你有几个脑袋!”

秦炎眦牙干笑道:“洒家的确没顾虑到这一层,依姑奶奶之见呢?”

刘翠娥冷哼道:“告诉你把佛像搬开你就搬开,还罗嗦什么?”

朱云在一旁趁机说道:“小头陀,别发愁,那佛像里面是空的。”

秦炎帧时精神一振道:“老家伙,何不早说,也是洒家太笨,凭你老小子都能移开,洒家不信力气没有你大。”

他边说边走过去,身躯微蹲,双手合抱,猛一用力,脸色由黑变赤,两眼鼓得像牛蛋,牙齿咬得吱吱作响,那佛像却半点不曾移动。

他接连用力三次,竟是越来越用不上力,只好松开手来,气喘如牛的道:“好啊!老小子,你骗人!”

朱云道:“老夫刚才移动时,你明明看到,怎说骗人?老夫偌大年纪,何苦骗你一个孙子辈的小头陀。”

秦炎鼓着牛眼道:“那么洒家为什么移不开?”

朱云道:“你这小子还在吃奶,连牙口都没长齐,哪里来的力气,而且老夫刚才也是和小徒弟两个合力才移开的。”

秦炎顾不得对方在口头上讨他的便宜,大声叫道:“姑奶奶,好歹你也过来帮忙一下!”

刘翠娥可不像秦炎那么傻,她自知自己只是仗着一招妖法邪术在外面刨名立万,若论蛮力,实在有限。

她端详了一下佛像道:“朱老怪,何不叫你那小徒弟来帮帮忙!”

朱云捻着山羊胡子道:“我那小徒弟只帮老夫,为什么要帮你们。”

刘翠娥道:“如果我跟他讲呢?”

朱云道:“你只管跟他讲,他若答应,老夫绝没意见。”

刘翠娥冷冷一笑道:“朱老怪,你什么时候收了这么一个徒弟,看你一身破衣烂衫,小徒弟穿得倒蛮漂亮。小兄弟,你转过身来让我看看。”

原来李金贵自刘翠娥和秦炎进入大殴后,—直是背对他们的,否则以妖女刘翠娥的眼力,哪能看不出疑点来。

他缓缓转过身来道:“姑娘,你要看什么?”

刘翠娥道:“当然是看你……”

她本来一副漫不经心的模佯,此刻触目所及,不觉啊了一声道:“你……你好像一个人……”

李金贵淡淡一笑道:“我本来就是一个人,干吗竟说像一个人?姑娘一见面就骂人,未免太过份了吧!”

刘翠娥怔怔地道:“你的确像一个人,这人叫阿贵,四年前就是为了阿贵,姑娘我才和你师父朱老怪打起来的。”

李金贵道:“什么阿金阿贵的,我不懂姑娘的话。”

在这刹那,刘翠娥也实在不敢确认,原因是事隔四年有余,李金贵当时只是个带着土气的乡下孩子,而目前却是英姿焕发,器宇轩昂,又加已见过不少世面,连举止神态也有极大改变。

但她依然越看越像李金贵,两只大眼睛急速的贬动了一阵,回过头来道:“好哇,朱老怪,原来阿贵还是被你弄到北崆峒去了,难怪这四年里,我曾又去过几次玄妙观,一直打听不出阿贵的下落。”

朱云不屑地一笑道:“你这妖女也真是,只要遇到小白脸,见一个爱一个,老夫这徒儿,怎么会是阿贵。”

刘翠娥并不理会朱云的话,竟然抬起她那白如玉软如绵的纤纤玉手,拂上了李金贵的面颊。

她柔声说道:“小兄弟,不管你是不是阿贵,像你这样的一表人才,为什么要跟着朱老怪?听姐姐的话,随我到太白山长春宫去,荣华富贵,不但有无数的美女相伴,连姐姐我也可以随时服侍你,只要你高兴,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她这几句话不打紧,在一旁却气恼了烈火尊者秦炎。

他两眼鼓得像牛蛋,心里骂道:“他奶奶的,洒家跟了她这几个月,跑东跑西,做牛做马,在她面前,乖得像孙子。她不但没摸过我的脸,连洒家的汗毛,她都不肯摸上一摸,这小子一见面她就那么亲热,好在是白天,若在晚上,他奶奶的,那还得了!”

谁知刘翠娥神色间一片春情荡漾,那只手久久不肯放下。

李金贵整了整脸色道:“姑娘最好放尊重些,除非你那只手没地方放了!”

朱云也跟着笑道:“刘姑娘,这里是佛殿,并非长春宫,最好别弄错啦!”

烈火尊者秦炎越发气炸了肺,暗自骂道:“他奶奶的,人家不要,她偏自动送过去,洒家想要,她却从不理睬。这像什么话,真他妈的人比人气死人,酒家究竟哪点不好?”

刘翠娥终于不得不放下手来,但却在放下手来的同时,趁势在李金贵肩头拍了一把。

明眼人一看心里就有数,她拍这一把,是施出了冷煞手。

四年前她在玄妙观就曾施袭过李金贵,当时李金贵像跌进冰窖里,全身上下,几乎连内腑都被冻僵。

朱云虽已看出,却不便一语道破。

因为他若故作大惊小怪,反而显得自己沉不住气。

刘翠娥深情款款地妩媚一笑道:“小兄弟,这个忙你到底帮是不帮?”

李金贵道:“彼此不认不识,我为什么要帮你!”

刘翠娥道:“我跟那位姓秦的和尚,从前也是不认不识,他为什么一切的事都肯做,连端洗脚水和尿盆都干,你也不过是举手之劳,何必推辞?何况姑娘我将来一定不会亏待你的。”

李金贵冷笑道:“那姓秦的头陀是个贱骨头,他凭什么跟我比!”

秦炎早就看着李金贵不顺眼,方才若不是碍着刘翠娥的面,他恨不得早就出手教训面前这小于一顿。

如今见对方竟然出言伤到自己,这简直等于太岁头上动土,老虎嘴里拔牙,立刻面色红得像猪肝。

他暴声喝道:“好小子,洒家早就想教训你,你竟敢先来招惹洒家,八成活得不耐烦了,没关系,洒家来超渡超渡你!”

李金贵昂然笑道:“那很好,是否现在就动手?”

秦炎满身都是火器,要动手难免火攻,他不能不但心烧毁大殿。当下,大步走出殿外道:“洒家教训的是你,不能让佛祖跟着遭殃,更不能惊动了修罗大帝的圣驾,不怕死的就跟我到寺外草坪上去!”

他边走边嚷,很快就走到寺外广场草坪,双手扣住火器百宝囊,两眼虎视眈眈地盯住李金贵,像要冒出火来。

李金贵早已在他身前丈余外站好。

面对如此情势,他竟连剑也不拔,一副悠闲自得的模样,看也不看对方一眼,似是根本没事的一般。

朱云和刘翠娥都站得远远的,因为他们都知道秦炎的火药暗器厉害,若离得太近了,难免会被波及。

只听朱云叫道:“徒儿,你要小心了!”

刘翠娥也叫道:“黑驴,你教训他可以,但不准把他烧死!”

其实,刘翠娥是早打好了主意的,她的目的不外是先使李金贵失去战力,然后再和秦炎合力除去朱云,剩下的便是将受伤的李金贵带回太白山长春宫,那时便不愁李金贵会飞上天去。

但秦炎却并不这么想,他是希望当场把李金贵烧死,既拔去眼中钉,又免除后患,纵然受到刘罩娥的责骂,事情已经做了,又岂奈我何。

他脸上泛着狞笑,瞥了李金贵一眼道:“小子,你怎么不拔剑?”

李金贵道:“有本事只管使出来,对付尊驾这种卖零碎的,何须使用兵器。”

秦炎右手一抖,一只蓝汪汪的磷火棱,电射般飞了过来。

这种磷火梭是落地开花,爆开之后,数丈方圆内,一片火海,纵然身形有雀鸟之快,也难以躲过。

他似是仍不放心,右手掷出磷火校之后,左手又甩出一蓬赤炼飞星。

赤炼飞星体积十分微小,一手可发十数个,出手之后,一蓬点点红光,有如星罗棋布,只要被打中一粒,便可深入肉内一寸有余,而且飞星尖部淬有剧毒,肌肉立刻溃烂,若不及时用独门药物治疗,三日内必死。

秦炎一出手就双管齐下,显然是存心非制李金贵于死地不可。

这时朱云和刘翠娥都神色大变,他们没想到秦炎下手如此歹毒,尤其刘翠娥,和秦炎相处多日,深知他各种火器的特性和厉害,但想阻止已来之不及,李金贵一死,在她来说,等于毁灭了一次希望。

但见李金贵右手往空一探,竟把那枚电射而至的“磷火梭”接住,然后迅快地再向秦炎掷去。

接着身形直冲而起,飞起三丈多高,那一蓬“赤炼飞星”,全从他脚下掠过。

原来他方才接“磷火梭”,是用的道家无上玄功“大吸收法”。

这种方法近似“虚空接引术”,可将飞行物吸近过来,所以并不曾见他如何作势,便毫不费力的凌空接了过来。

而“磷火梭”必须触及地面硬物才能爆炸,因之,这一反掷,等于以敌之器,克敌之身。

秦炎大惊之下,已经来不及闪避,情急间只好抓出一把灭火药粉,撒在脚下四周。

灭火药粉刚一撒出,那枚“磷火梭”便轰然一声,爆了开来,顿时火光冲天,烟气四起,把秦炎包夹在一片火海之中。

等火光熄灭,烟尘散尽后,数丈方圆的一片草坪,已变成一片焦土,只有秦炎周近的数尺范围内,草坪仍能保持原样,可见灭火药粉的确有效力。

饶是如此,秦炎也被熏成一个道地的黑人,连满脸虬须,也烤焦将近一半,蹲在地上,狂咳不已,那模样实在狼狈至极。

当他抬起头来,不知什么时候,李金贵已好整以暇的站在面前。

秦炎哪里还讲得出话,只是鼓着一对牛眼僵在当场。

李金贵笑道:“原来祁连派的火器,是留着打自己人用的,还有什么花样,只管亮出来!”

秦炎的火器,自然种类繁多,但此刻双方近在咫尺,为免再伤到自己,已无法施袭。

他骇异面前这个最多二十左右的小伙子,竟有如此诡奇莫测的身手,简直像是神人下界。

这是他有生以来,连做梦也没想到过的遭遇。

站在远处的朱云和刘翠娥,也都惊得呆了。

第二回故里巨变朱云在震惊中又大感安慰。

因为他想到若四年前真把李金贵收为弟子,根本无法在短短四年内,把这孩子调教出如此身手,那岂不等于糟蹋了一块浑金璞玉。

而刘翠娥则又是一种想法,此刻她似乎已不再认为这孩子会是李金贵,因为在想象中,一个乡下孩子绝不可能四年后培养成这等一身奇幻莫测的功夫。

另外,她也怀疑这少年绝不可能是朱老怪的徒儿,朱老怪在武林中已算是顶尖高手了,刚刚出道的徒儿,岂能青出于蓝。

她担心李金贵趁机出手伤到秦炎,心里虽在不住盘算,人已来到跟前。

朱云照样也担心刘翠蛾对李金贵暗算,也随后跟了过来。

其实刘翠娥虽不喜欢秦炎,却又不愿他被人伤害。

这几个月来有他在身边,什么事都不需自己做,连洗衣服端尿盆打洗脚水,都是他—人包办。

世上哪里找这种不花钱而又绝对忠实的人,何况秦炎又干得心甘情愿,似乎服侍得越周到他越引以为荣。

她本来在大殿里对李金贵暗中施下了“冷煞手”,这种“冷煞手”是可以按下手的部位和轻重自定发作时间的。

她在大殿下手时定的时候是半盏热茶以后发作,而现在是足顿饭的工夫过去了,李金贵却依然毫无异状。

不过她已明白,凭李金贵刚才的功力,他一定有办法在休内自行化解侵入的寒气。因之,此刻她对是否能设法把对方掳回太白山长春宫,实在已经不敢再存多大希望。

朱云轻咳了一声道:“小头陀,现在你该明白是自找苦吃了,老夫这小徒弟岂是你们这批江湖混混随便惹的!”

刘翠娥撇了撇樱唇道:“朱老怪,别装腔作势了,依我看,他根本就不是你的徒弟。”

朱云呵呵笑道:“难道徒弟还会有假的,不信你问问他去。”

刘翠娥果然扯了李金贵一下衣袖,浅笑盈盈地道:“小兄弟,你师父可是朱老怪?”

李金贵摇了摇头。

这一来朱云难免吃了一惊,刚要开口,刘翠娥已冷哼一声抢着说道:“好一个朱老怪,怎么样,这回你的骗局终于拆穿了!”

朱云心里一急道:“徒儿,你怎么连师父也不认了?”

刘翠娥紧跟着问道:“小兄弟,告诉姐姐,令师究竟是谁?”

李金贵指着朱云道:“就是他!”

刘翠娥神色一愕道:“你刚才不是摇头么?”

李金贵道:“我师父姓朱讳云,是北崆峒掌门大宗师的师弟,你把他老人家称作朱老怪,我当然不承认,现在应当找你算帐才对!”

刘翠娥霎时尴尬无比地道:“小兄弟,对不起,其实姐姐是一番好意,称他老人家一声朱老怪,才显得亲切些。”

说着再向朱云陪笑道:“朱老前辈,您也别生气,您若肯再收徒,晚辈也情愿拜您为师。”

朱云虽然心里大乐,表面还是扳着脸孔,摆摆手道:“算啦,算啦,老夫看到你们太白双妖就不舒服。”

刘翠娥娇靥像红怖子,侧脸又柔声道:“小兄弟,令师虽然对我不好,但姐姐对你却好得很,以后有空到大白山长春宫去,姐姐一定好好招待你。”

李金贵看也不看一眼,冷冷说道:“姑娘最好少亲近,在下哪里来的你这种姐姐!”

刘翠娥是死缠不舍,忝着脸道:“难道论年龄我不配做你的姐姐?”

李金贵道:“我的姐姐是好人,不是妖女!”

刘翠娥格格笑道:“小兄弟,你错了,姐姐和另外一个姐姐合称太白双仙,神仙哪有不是好人的?”

李金贵道:“你既然是神仙,在下越发应该敬而远之了。”

刘翠娥气得一跺脚道:“气死人,人长得蛮漂亮,就是不通人情,更不解风情。”

朱云道:“刘姑娘,你还是请吧,老夫这徒儿只知习练武功,没时间跟你谈情说爱。你如果等不及,姓秦的小头陀是个现成的,我看他倒是真心喜欢你。”

刘翠婊啐了一口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李金贵喝道:“你敢骂我师父?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刘翠娥无奈地摇了摇头,望着秦炎道:“黑驴,咱们别在这里惹人嫌,走!”

秦炎呲牙咧嘴地道:“姑奶奶要到哪里去?”

刘翠娥道:“自然还是要去见修罗大帝。”

秦炎道:“打不开门怎么见他?”

刘翠娥道:“死人,打不开门可以慢慢想办法,我不相信修罗门就永远没人出来。”

秦炎不敢再说什么,随在刘翠娥身后,趑趑趄趄地又进入圆觉寺的大门。

李金贵望着他们的背影,转过头来道:“老前辈,咱们也该走了!”

朱云道:“咱们走到哪里去呢?”

李金贵道:“晚辈还没回家,老前辈若没有别的事,就请到舍下小聚几天如何?”

朱云本来是要到修罗门讨回青冥剑法秘笈的,虽然见不到修罗门的人,也不便即刻返回北崆蛔,总要耽在附近慢慢打听才成,于是颔首道:“也好,老夫就不客气的打扰了!”

来到大路旁,那匹马仍拴在树上。

李金贵解下缰来道:“老前辈请上马!”

朱云道:“马是你的,老夫怎好让你步行赶路,小兄弟只管骑上,我一向走惯了,就给你做个老跟班吧!”

为了敬老尊贤,李金贵当然不便迳自上马,彼此客气了老半天,最后只好两人合乘一马。

朱云坐在后面,拍了拍李金贵的肩膀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一辈新人换旧人。小兄弟,看来今后武林之中,该是你的天下了。”

李金贵歉然笑道:“老前辈过奖,晚辈随家师习艺四年,不过是学了一点皮毛,雕虫小技,实在不足挂齿。”

朱云道:“仅仅刚才那两下子,在老夫来说,就算开下眼界了。当然,你现在和海外七仙那些前辈奇人比起来,还不能相提并论。但那些人今后已不可能再在武林出现,而你假以时日,大约不出十年,必可傲视群雄,唯我独尊。”

李金贵摇头道:“晚辈从来不存那样大的野心,只求在家好好事奉父母,做个与世无争的平凡之人,使余愿已足。”

这在李金贵来说,的确是实话。

不过还有一件心事,他不便直接说出来,那便是和白玉凤共结连理,比翼双飞,享受那不羡鸳鸯只羡仙的美好时光。

一想到白玉凤,他就兴起一阵美好的莫名憧憬,在长虹岛的四年里,虽然和她远隔天涯,内心里却永远萦绕着她那美得像仙女般的情影。

每当他练功练得疲惫不堪时,只要一想到她,立刻就精神焕发,似是她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支持着他,在鼓励着他。

因此才能使他武功进步神速,连极乐真人都夸赞不已。

如今,家门就在眼前,白家大院也已在望,在这即将到家的前一刻,他反面不敢想象彼此乍见时该是一番怎样的情景。

不过,最值得他安慰的是,自己在身份上已不像从前那样尴尬。四年前,自己只是一个佃农之子,而白玉凤却贵为豪门千金,纵然白家主人白仪方不予嫌弃,但双方门不当,户不对,难免有自惭形秽之感。

如今他已是海外七仙之一的极乐真人的入室弟子,论武学造诣,也非吴下阿蒙,今后和白玉凤交往,自不算是过份高攀。

只听身后的朱云道:“李老弟,老哥哥有个不情之求,但愿你肯答应!”

李金贵茫然同道:“老前辈有什么吩咐,只管直言,晚辈做得到的,无不尽力。”

朱云干咳了一声道:“其实这事很简单,老夫想跟你结成金兰之好,从今后兄弟相称。”

李金贵啊了一声道:“这怎么可以,论年纪您可能比我父亲还要大些,晚辈怎敢和老前辈平辈称呼。”

朱云带点失望的道:“那你是不愿意了?”

李金贵道:“并非晚辈不愿意,而是不敢当。”

朱云顿了一顿道:“老弟,你错了,人的辈份,不在年龄大小,有三岁之翁,有百岁之童。何况你又是极乐真人的高足,若极乐真人肯收我为徒,我磕三个响头都来不及,今后你就称我一声朱大哥,或者干脆跟那小妖女一样,叫我一声朱老怪,至于结不结金兰,那只是一种形式,并不重要。”

李金贵道:“这样说来,刚才刘翠娥叫您朱老怪,您一定也很高兴了?”

朱云哼了一声道:“朱老怪这三个字看由哪个叫,那小妖女她够什么资格!如果令师极乐真人肯叫我一声朱老怪,我马上趴下去给他碴三个响头,因为那样我就可以列名海外八仙了。”

李金贵笑道:“神仙本来就该成双成对的,晚辈倒很希望您也能凑上一仙,所谓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朱云也忍不住笑道:“人家七仙的确都有神通,老哥哪里来的神通可言。”

李金贵道:“老前辈上次在我四周插了五面小旗,太白双妖竟然冲不进去,那不是神仙是什么?”

朱云道:“那叫‘五行旗阵’,为我们北崆峒独门所有,老弟如果想学,我可以教你。”

他话音稍顿,再道:“老弟,老哥哥要求的事,你究竟答不答应?”

李金贵见他诚意可感,犹豫了一下,只好答道:“如果您非要如此不可,小弟只得恭敬不如从命了!”

朱云喜出望外道:“这才叫老哥哥高兴!”

这时,离南阳庄已只有里许光景,李金贵顾不得再多说话,但心情却像绷紧了弦,离家越近,反而越有紧张之感。

一路景色,在他来说,是多么熟悉。

当经过他家的农田时,他多么希望能看到父亲在那里工作,母亲提着饭篮也在一旁含笑相陪……

南阳庄有七八十户人家,此刻整个村庄已看得很清晰了,尤其白家大院那一周长长的粉白的围墙,更勾起他无尽的回忆。

来到村头,离家四年,一切景象,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他的家就在村西头,再向西三十丈,便是白家大院。

此时午刻刚过,村子里看不到什么人来往。李金贵马鞭一指道:“朱大哥,那边就是小弟的家了。”

朱云看了一眼,目光却转向白家大院道:“这一户必是富贵人家,怎么看起来反而冷冷清清,连大门和围墙外的杂草都不清除。”

李金贵道:“那就是南阳庄有名的白家大院,目前人丁败落,几乎变成一座废宅了。”

朱云两眼一眨道:“原来这就是白家大院?老弟可曾进去过?是否见过白居士白仪方和白女侠白嫦娥?”

李金贵道:“这些事等以后再告诉大哥,现在小弟是回家要紧。”

来到自家门首,李金贵禁不住一阵喜悦,因为大门外打扫得干干净净,这证明双亲一定无病无灾,而且还是那样勤快。

两人下了马,李金贵上前敲门。

他兴奋中那只手却又有些颤抖,心想出来应门的该是父亲还是母亲呢?

他们的面容究竟改变了多少?脸上的皱纹一定又加多了,见面后四目相对的刹那,又该是如何的情景?

他实在不能多想,反正这一幕感人的场面,马上就要出现,四年来的思亲之情,终于由幻想变为真实。

不大一会儿,悉索的脚步声,果然在门内由远而近,来到跟前。

两扇木门呀然而开。

李金贵呆了一呆,顿时愣在当场。

应门的竟是位红衣红裙,细皮嫩肉的少妇。

那少妇看来只有二十左右,和自己的年纪差不多,打扮得虽然娇艳了些,也颇有几分姿色,但仍不脱乡下人的神情。

她怔怔地打量着李金贵道:“你找谁?”

在这瞬间,李金贵真以为是找错了门,但房子明明是自己家的。如果说这少妇是邻居来串门的,南阳庄七八十户人家他都认识,却从没见过这少妇。如果说是亲戚,似乎在记忆里也想不起她该是谁?

那少妇见李金贵眨着眼答不上话,忙道:“你好像不是本地人,可能找错门下。”

李金贵由门内向里望去,一点不错是自己的家,定了定神道:“我找一位李老先生。”

那少妇道:“我们南阳庄,多半是姓李的,不知你找的是哪位李老先生?”

“李进财老先生。”

那少妇霎时脸色一变道:“你是他的什么人?”

“他是我父亲。”

那少妇啊了一声道:“这怎么可能,莫非你父亲和这里的李大叔同名同姓?”

这使李金贵越感茫然!

他语气一顿道:“大嫂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少妇道:“李大叔只有一个儿子叫金贵,四年前已经死了。”

李金贵这才记起自己四年前已经假做死去,而且连丧事都办过,难怪这少妇也要吃惊。

“大嫂子可认识我是谁?”

那少妇摇摇头。

“我就是李金贵,四年前并非真死。”

那少妇脸色惨变,但瞬即恢复了镇定,因为她知道这少年是在骗她,人死哪有能复活的,何况是大白天,也不可能是遇上了鬼。

她不愿再搭理李金贵,正欲关上门去,却被李金贵一把推开。

那少妇胀红着脸道:“你要做什么?大白天无缘无故的就往别人家里闯,我丈夫不是好惹的!”

李金贵剑眉一耸道:“这是我自己的家,我为什么不能进来?我倒要问问你,凭什么住在我家里?”

他起初还并不觉得什么,方才听少妇说她丈夫也住在这里,难免有些丈二金身摸不着头脑,莫非父母亲在自己走后,又收养了一个干儿子?

那少妇见关不上门,刚要喊叫,忽地望向门外远处,尖声道:“铁牛快来,有人在咱们家里闹事!”

李金贵回头望去,只见一个人高马大的年轻壮汉,牵着一头牛,肩荷锄头,正朝向那边而来。

他本来走得很慢,听那少妇一叫,连牛都顾不得牵了,双手握着锄头,飞也似的奔了过来,边跑边吆喝着道:“是哪个不知死活的狗娘养的,敢跑到我家门口来找麻烦!”

他话音未落,人已到跟前,差一点就把锄头抢到李金贵脑袋上。

那少妇指着李金贵道:“就是他,非要往咱们家里硬闯不可,还不准我关门。”

那壮汉两眼鼓得像茶叶蛋,喝道:“奶奶的,瞎了狗跟,我李铁牛的老婆可是让人随便欺侮的?快滚!再不滚开,老子一锄头给你脑袋开花!”

李金贵立时认出这壮汉正是小时候的玩伴李铁牛。

李铁牛比他大三岁,自小就身高体壮,力气大得惊人,但心地却十分淳厚,非常讲义气,对自己处处照顾。

有时候自己受了别家孩子欺负,只要告诉他,他必定会代为出气,因之,两人的感情一直很好。

李金贵对他也很是敬重,连李进财夫妇也很喜欢他。

当下,李金贵叫道:“铁牛哥,你难道不认识小弟了?”

李铁牛只听得一怔,两眼急速的眨动了一阵道:“你……你是……”

“小弟是金贵,你怎会连小弟都不认识?”

李铁牛缓缓放下锄头,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的确像金贵,金贵不是已经死了么?”

李金贵道:“一言难尽,待会儿小弟再跟你细讲,现在进去见我爹我娘要紧!”

李铁牛脸肉抽动了下,吩咐那少妇道:“金莲,你先带金贵兄弟进去,等我把牛牵回,随后就到。”

那少妇愣愣地看了李金贵一眼,转身向里走去。

李金贵回过头去道:“朱大哥,咱们进去吧!”

朱云牵着马,脸色也是一片茫然,他实在思解不透,李金贵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家,竟然还会发生这多波节。

把马在后面菜园拴好,那少妇再把两人引到小客厅,然后沏上茶来。

李金贵一直看不见父母的影子,却又不便往内室闯,坐下后道:“嫂子,我爹我娘呢?”

那少妇似乎有些左右为难的模样道:“兄弟,你先喝杯茶,等铁牛回来,他自会告诉你。”

说话间李铁牛已进入小客厅。

李金贵首先为李铁牛和朱云相互介绍,接着又把自己四年前假死的事说了一遍,然后急急问道:“铁牛哥,怎么不见我爹和我娘?”

李铁牛脸色开始凝重,许久,才长长叹口气道:“事到如今,我也不能不说实话了。金贵,大叔和大婶都失踪了,至今一直打听不到下落!”

李金贵如闻晴天霹雳,僵在当场很久,才失声问道:“有这种事?两位老人家是怎么失踪的?”

李铁牛喝下口茶道:“自你走后,大叔因为家里农事太忙,便常常要我来帮忙,并特别整理好一个房间,让我有时住在这里。就在你走后的第二年,有一天我早上起床后,竟然听不到他们两位老人家的动静,起初还以为他们头天下田太累了,早上可能要多睡一会。谁知到吃饭的时候也看不到人,我只好到他们房里察看,不料屋里也没有人,我又跑到田里各处去找,依旧并无发现,这才知道是出了事情。”

李金贵迫不及待的道:“后来呢?”

李铁牛道:“后来大叔和大婶就永远没再回来,也始终查不出下落,从发生事情到现在,已经整整三年了!”

李金贵内心有如刀绞,再问道:“这事村子里的人可都知道?”

李铁牛道:“这样的大事,村子里哪会不知道,我在事后还报了官,官府里也是查不出头绪,时间一久,也就没人再过问了。”

李金贵情不自禁,热泪夺眶而出,这是他四年来做梦也想不到的天降奇祸,满怀希望,竟然霎时成空。

上天实在也太不公平了,为什么要将这样不幸的事情降临到自己头上?

他默了一默,再道:“那么现在舍下就是铁牛哥在照料了?”

李铁牛道:“大叔和大婶失踪后,我不能眼看你家里没人管,而且田地也不能荒芜,在邻居和我爹我娘的同意下,便索性搬了过来,起初实在忙得没法应付,好在两年前我爹我娘为我娶了媳妇,她很能干,有她帮着,轻松多了。金贵,你嫂子姓牛,小名金莲,是城西牛家庄人。真是巧得很,我俩的名字里,都有一个牛,不过她的牛在上面,我的牛在下面。”

李金贵道:“多谢铁牛哥和嫂子这三年来对舍下的照料,小弟感激不尽!”

李铁牛道:“这三年里,田里的收成和家里的开支,我都留有帐目,由于老天帮忙,风调雨顺,总算也存了不少钱,待会儿我就把帐目拿给你过目。”

李金贵忙道:“铁牛哥千万别这么说,小弟对你感激还来不及,如果还有什么节余,那也应该是你自己的,小弟怎敢坐享其成。”

李铁牛顿了一顿道:“你回来了正好,我总算有个交代了,从明天起,我跟你嫂子就搬回自己家去,不过,你如果用得着,我一定还回来帮忙。”

李金贵连忙姑起身来,深深一揖道:“铁牛哥,你这样做就太见外了。小弟这次回来,本不是打算在家种田的,所以我必须请你和嫂子仍旧留下来帮忙。”

李铁牛愣愣地问道:“莫非兄弟外面还有什么事情要办?”

李金贵道:“本来事情很多,不过现在第一件大事,便是设法找寻我爹我娘,父母下落不明,小弟岂能坐视不管。”

李铁牛皱了皱眉头,叹口气道:“三年了,要想查出大叔和大婶的下落,只怕不是件容易事。说句实在话,大叔和大婶失踪的那晚,我正住在这里,出了事我当时竟完全不知道,又怎能说没有责任。因之,这三年来,我一直感到惭愧,如果你能把他们两位老人家找回来,在我来说,也等于减少了一份内疚。”

李金贵也长长吁了口气道:“从明天起,小弟就要开始采取行动,不过,小弟对你和嫂子另有一个要求。”

李铁牛眨着眼道:“兄弟有什么要求?”

李金贵道:“那就是小弟这次回来,不可让村子里任何人知道,因为他们都认为小弟在四年前已经死了,若传出又活着回来的消息,在附近地方上必定掀起一次大新闻,这样对找寻我爹我娘的行动,反而大大不利。”

李铁牛点点头道:“这个我跟你嫂子一定办得到。只是你难免要在家里进进出出,村子里的人看到你,总会疑心的。”

李金贵道:“小弟自有办法应付,铁牛哥不必担心,若有人问起,你只说家里住着客人就成了。”

李铁牛道:“我知道你们学武的人连模样都可以改,说真的,金贵,你这四年,武功一定很高了。说不定你的力气比我大了,我记得小时候你常受人欺负,都是我来保护你,现在大概用不着了?”

李金贵淡淡一笑道:“铁牛哥的力气是天生的,小弟怎敢相比,我能赶上你一半,就心满意足下。”

李铁牛哈哈笑道:“若我再去习武,那就更不得了啦!”

李金贵想起白家大院之事,问道:“白家大院这几年可有什么动静?”

李铁牛摇摇头道:“怪就怪在这里,在你没离家前,白家大院好像曾有个什么道士去过。

但你走了以后,四年来,一直大门紧闭,夜间连灯火也看不到,只是大家虽然奇怪,却没有一个敢进去的。”

李金贵心里一动道:“果真一点动静都没有?”

李铁牛哦了一声道:“我想起来了,四年前白家大院有一次大爆炸,连那座大楼都倒了一半。当时村子里的人还以为是地震呢,但地震哪会来的那大声音,后来看到白家大院冒出火光,才知道事情出在白家。自那以后,白家便再也没有动静了,是否白家的人都被炸死了呢?”

这事李金贵最清楚,因为当时他就在现场,否则他真会担心白家的人已全被炸死。

他顿了一顿,问道:“白家被炸的大楼修好了没有?”

李铁牛道:“四年来原样未动,如果修好了,我又怎会认为白家的人已被全部炸死。”

说到这里,他望了牛金莲一眼道:“金贵兄弟既然回来了,以后你服侍他的机会很多,别在这里站着,赶紧到厨房准备准备,杀几只鸡鸭,今晚咱们和金贵还有朱大叔好好大吃大喝一顿。”

牛金莲应声而去。

李金贵望着她那苗条的背影道:“小弟该恭喜铁牛哥,讨了这么一房好嫂子。”

李铁牛眉飞色舞的道:“金莲的确不错,不但能干,人也长得蛮漂亮,配我这个粗人庄稼汉,足足有余!”

他说着笑呵呵的望向李金贵道:“兄弟,你今年也二十岁了吧?该说房媳妇了,没关系,这事包在我身上。你嫂子娘家有很多堂姐妹,说不定会找到像金莲一样俊的,待会儿我就交待她下次回娘家给你提提。”

李金贵尴尬一笑道:“小弟多谢了,只是现在还不急,找不回爹娘,还讨的什么媳妇。”

李铁牛看了看天色,道:“二位请坐会儿,我到里面把二位住的地方收拾好再说。”

李铁牛走后,李金贵并未多坐,一个人到前后院各处走了一遍,尤其后园里、柴房、菜窖以及猪囤,都是老样子,而且整理打扫得干干净净。

这使他对李铁牛夫妇,越发感激,若不是他们接下了这付担子,这个家此刻真不知要变成什么样子。

天色很快就暗下来,堂屋里的一桌酒席也已摆好,虽非燕窝鱼翅、山珍海味,但却鸡鸭鱼肉,全是大块文章,满满摆了一桌。

乡下人宴客,讲究的是经济实惠,虽不中看,却很中吃,不过,酒倒是陈年的桂花酿。

吃得最津津有味的,该是白眉怪叟朱云。

他一向在外浪荡惯了,这种乡下风味,倒是很少领略过,是以宴罢之后,真个是酒醉饭饱。

李金贵因为牵挂着父母,难免难以下咽,勉强喝了几杯酒,也是借酒浇愁愁更愁。不过,为了不辜负李铁牛夫妇的热情款待,他尽量不使愁苦的情绪形之于外。

当晚,李金贵仍住在自己以前所住的那间厢房,把李进财夫妇的正屋让给了朱云。

朱云可能酒喝得太多,进房之后,没多久便倒上床进入梦乡。

这一来正中李金贵下怀,因为他决定在入夜后到白家大院一趟,若朱云没睡,说不定他会随同行动,那样反而碍事。

这倒并非他妨碍了他和白家玉凤二小姐的幽会,而是未经白家同意带着一个外人进去,说不定会惹起白家的不快。

这时已是一更过后,不但朱云烂醉如泥,李铁牛两口子也都睡去。

他担心开门发出声音会把人惊醒,便施展轻功,从后园越墙而过。

出了墙便是白家大院东侧的那片空地,也算是村头的街外。

乡下人习惯早睡,一更过后,街上绝少人踪,连窗户内的灯火也多半熄灭。

举目望向白家大院,也是一片沉寂。

又因白家的围墙太高,根本看不到里面去,最多只能看到那幢大楼的顶屋,当然,这也是因为他站立的角度所致。

所幸今夜是十五,又无云雾,一轮明月,分外皎洁,照得地面像檄下一层银光。

他缓步走到白家围墙边,猛一吸气,纵身直落而入。

他的轻功已有八九成火候,落地之后,不发半点声息。

脚下是一处花圃,再过去就是迥廊。

白家的迥廊他走过,几乎前后数进的上百间房舍皆可通达,不过那次他来时也是夜间,而且走过的只是一部分,所以记忆不深。

他此刻的心情,难免有些忐忑不安。

因为白家除了三姐妹外,更有白仪方和白嫦娥,何况很多地方说不定还有不少禁制,岂可随便乱闯。

四下望去,各处厅房内,看不到一丝灯火,不过他能看到的,只是厅房的一部分。

他当然希望能最先看到白玉凤,这是他四年来朝思暮想的梦中情人,他真不知道该如何向她倾诉日夜萦怀的思慕之意。

心里想着,脚下也在不停的走着。

蓦地,他心神一动,眼前不正是白玉凤的闺房么?

他记得四年前第一次冲进白家大院时,只看到了白玉凤一个人,而且自己也曾被请到这间绣房里小坐了一会。

房门是紧闭的,室内也无光亮。

如果白玉凤仍在里面,那一定是睡着了。

他屏息在窗外倾听厂一会儿,终于猛着胆子贴近窗隙低声叫道:“凤妹,你在里面么?我……我来了!”

他一连叫了三次,都听不到丝毫反应。

于是他稍稍提高了声音道:“凤妹,我是阿贵,来看你了。”

由于不见动静,他硬着头皮推了推门。

原来房门竟是虚掩着的,他惊喜中而又开始失望,因为里面如果有人,尤其是位闺阁少女,哪有夜间不关上门的。

进入室内,燃亮火柄子,果然,室内虽然布置依旧,却满是蛛网尘封,连他坐过的那座锦墩,也变成了灰色。

看样子已不知有多少时日,不曾有人住过。

他熄去火摺,再把门带上,依旧向前走去,心里暗忖着白玉凤究竟到哪里去了呢?莫非真已被抱玉真人收归门墙而去了隐仙谷?

果真如此,但白家另外总还有人……

他内心充满着一片怅然若失的感觉,来时的热情火花,似乎已全被烧熄。

沿着迥廊漫无目的的行去,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走过多少屋宇厅房。

因为夜间的白家大院,简直就像铁笔峰内的“九九归元大阵”,说不定来来回回只在同一个范围内兜圈子。

好在不久之后,眼前一亮,那座白家大楼,已矗立在面前。

月色下,照见那大楼半边倾塌,那正是四年前修罗门的郑永明所毁的,果然至今并未修复。

过了大楼,不远处就是假山水榭。

在假山荷池西边有座石屋,假山半腰另有一处小山洞,他记得白玉凤曾告诉过他,这两处地方千万不能进去。

他在事后已经明白,这两处地方正是白仪方和白嫦娥等经常在内闭关修炼的所在,而上次白仪方等就是在石屋内被炸的。

他更明白,在石屋和山洞附近,已设下重重禁制,不识路径的人进去,必难全身而退,所以白玉凤才郑重交代不可靠近。而上次南海无相神尼,也是设法把三道禁制暂时压住失效,才能顺利通过的。

李金贵自然没有南海无相神尼那般修为功力,岂能贸然涉险。

他远远的站在水榭边,月华映照下,池内满是假山亭榭的倒影,越发增添了眼前的寂寥与荒凉,内心也越发充满一片空虚怅惘。想起白玉凤,竟熊情不自禁的吟咏起古人的一阙词来。

“雨过水明霞,潮回岸带沙。

叶声寒,飞透纱窗。

堪恨西风吹世换,更吹我,落天涯。

寂寞古豪华,鸟衣日又斜。

说兴亡,燕入谁家?

惟有南来无数雁,和明月,宿芦花。”

他拿这阙词来比喻此刻自己的心境,虽然有些小题大作,却也并非没有几分相似。

吟咏已毕,心绪越发空荡荡的毫无凭恢,正要迈步离去,突然跟前起了变化。

只见池面上不知什么时候,升起了一层淡淡的白雾。

那雾气愈来愈浓,连颜色也渐渐变成了暗红,而且逐步扩散。

不大一阵工夫,整个池面,像罩上一层红絮,假山也被遮蔽,红絮之中,又似乎冒着点点金星。

那些金星,每增大到一定体积,就会爆裂开来,再涌出更多微小的金星,连爆裂时发出的轻响,也清晰可闻。

每当雾气逼近,李金贵便有着砭骨刺肌的感觉,似乎像中了太白双妖的“寒冰气”一般。

不过,太白双妖的“寒冰气”范围只能罩住数尺方圆,而眼前的奇寒雾气却像波涛汹涌,无边无际。

更奇怪的是,那雾气中的金星却又炙热无比,李金贵仅仅触到一粒,便把衣服烧了个大洞,连肌肤都灼热难当。

李金贵不敢再行停留,向后躲出了几步,却又想看个究竟,他要知道这道禁制究竟有多大效力。

其实,只要这一道禁制,已足以使人无法接近那间石室或假山腰里的洞口,一般武功较差的,说不定会当场丧命。

何况更有其他禁制,尚不知设在何处。

就在这时,荷池对面响起一个苍老中而又带些尖锐的声音道:“那边是什么人?好大的胆子,竟敢在夜晚之间擅闯白家大院!”

这声音显然是个女的,但绝不可能是白嫦娥或白氏三姐妹,因为她们的声音都是娇滴滴的有如银钤一般,哪会如此苍老。

但在他听来,却似乎又有一些熟悉。

这时雾气正浓,荷池对面以及假山方向,几乎伸手不见五指,根本不知发话之人身在何处。

白氏家族对李金贵来说,自然是友非敌,因之自己被对方发现,他不但并未惊惧,反而有着不虚此行之感。

因为他终于找到白氏家族的人了。

对面又传来那苍老而又尖锐的声音道:“好个不知死活的东西,还不快快走开,是不是要逼我老婆子现身动身!”

李金贵悚然一震,他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声音分明是白家三姐妹的奶妈金花女侠金琼华。

而金琼华又分明已在四年前被修罗门的郑永明突袭面死,连死后的惨状,他都曾亲眼看到,人哪有死而复活之理?

不管如何,李金贵还是硬着头皮应道:“在下并非坏人,我是住在东邻的李金贵!”

那苍老的声音道:“你敢骗我,阿贵,四年前已经离家了。”

李金责道:“可是我在今天已经回来了。”

那苍老的声音道:“你确实有点像阿贵,不过老身还要考问考问你。”

李金贵道:“你有话只管问吧!”

“你是从什么地方回来的?”

“长虹岛,也叫离火岛。”

“令师是谁?”

“海外七仙之一的极乐真人。”

“你今年几岁了?”

“晚辈正好二十整岁。”

“你可知道我是谁?”

“你好像金姥,不过金姥她老人家早已在四年前死了。”

对面不再有声音发出,但那浓密的雾气却开始清淡,范围也愈来愈小,大约一盏热茶的工夫过后,便完全消逝下去。

李金贵疑神向对面望去,一切静寂如昔,并不见那发话之人。

他搭讪着叫道:“请前辈现身出来,也好让晚辈瞻仰拜见!”

许久,那声音才重新响起道:“想看看老身可以,但不许过来,否则陷身禁制之内,那是自寻死路。”

李金贵睁大双眼,向对面望去,却始终看不到人影。

他只得再叫道:“前辈究竟身在何处?”

耳际传来那声音道:“阿贵,随极乐真人习艺四年,眼力怎么还是如此之差!”

这声音分明是发自荷池里,他循声搜视,顿时呆在当场。

但见荷池中距自己大约三丈外处,冒出来一个老妪的上半身。

她白发莲乱,一目射光,那面廓分明就是金花女侠金琼华。

“金姥!我看到你了,可是你不是已经……”

“可是老身已经死了是不是?人是可以轮回的,难道死了就不能复活?”

“莫非你已脱壳飞升,成了神仙之体?”

“你太夸奖老身了,连海外七仙,也不一定能修炼到脱壳飞升的一天。”

李金贵不难想到对方必定是站在水中,而那荷池的水,又正好深可及腰,但夜色已深,难道她不怕寒冷?

她即便要故弄玄虚,又何必非站在水中不可,这代价付出的未免太大了。

他顿了一顿,再问道:“前辈真是金姥?”

那老妪道:“以你目前的眼力,应该看得清楚。阿贵,在玄妙观我还做过你的老奶奶,不相信你连老奶奶都认不出。”

李金贵真情激荡的道:“我自然希望你是金姥,因为我有很多事情要问你。”

那老妪道:“你想问什么?”

李金贵道:“白家的人都到哪里去了?”

那老妪道:“他们都进入另外一个世界。”

李金贵大吃一惊道:“什么?他们都已经死了……死了?”

那老妪冷哼一声道:“可恶,连你也诅咒白家的人,实对你说,白家的人,都已修成了神仙之体,他们三年前在白剑青大宗师的神灵引导之下,都已脱壳飞升,归登仙籍了!”

李金贵心神震动了一下,呆了半响,才像自言自语般的道:“我不信,世上即便真有这种事,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那老妪阴恻恻地笑道:“信不信由你,就以老身来讲,死了以后又能复活,老身就在面前,难道你还敢不信?”

李金贵用力甩了甩头,藉以使神智清醒些。

其实他的神智本来极为清明,只是被跟前的景象和老妪的话弄迷糊了。

那老妪轻咳了一声道:“老身的时间有限,白家的事,不可再问,还有另外的事没有?”

李金贵道:“晚辈今天回来,才知道父母已经失踪了三年多,前辈和舍下是近邻,可知道家父母的生死下落?”

那老妪沉吟了一阵道:“令尊令堂都没死,他们只是被人掳走罢了。”

李金贵急急再问道:“前辈可知道他们两位老人家的下落?”

那老妪道:“老身自上次你和南海无相神尼等人来过后,一直未离开白家大院,怎知令尊令堂下落。不过,如果我预料不差,他们一定被藏匿在周近三十里的范围以内。”

李金贵道:“前辈可否再说得清楚一点?”

那老妪道:“老身的话,已经很清楚了,你是否要去找他们?”

李金贵道:“晚辈身为人子,舍下发生如此不幸,当然必须尽速设法找回两位老人家,即便龙潭虎穴,也要闯它一闯!”

那老妪冷哼一声道:“孺子豪气可嘉,只是老身必须提醒你,令尊令堂目前一定还安然无恙,如果你强自出头寻找,说不定反而会给他们带来无妄之灾,到那时候只怕追悔莫及!”

李金贵心头如受重击,愣了一愣道:“前辈这话……”

那老妪道:“老身的话到此为止,阿贵,快些回去,以后千万不可再来,否则,只怕会惹下杀身大祸!”

“前辈……”

李金贵刚叫出两个字,突见那老妪身子一沉,霎时便没入水底。

这情景简直令他像陷入梦境,因为水面上除了就地泛起一圈粼粼漩波,那漩波又渐渐扩散趋于平静外,再也不见任何动静。

在这刹那,他真要怀疑方才那酷似金花女侠金琼华的老妪,究竟是人是鬼?

他为了察看仔细,曾在荷池边站立甚久。

最后,他只有满腹狐疑怔怔地离开了。

第三回玄观逢会李金贵回到家里,已近二更。

朱云和李铁牛夫妇自然一直毫无察觉。

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几乎使他一夜无法成眠。

那老妪是否真是金姥?

实在不可思议,人死岂有复活之理?

那只有在传说的故事中才可以听到,但她的面貌和声音又的确酷似金姥,绝非另外有人可以伪装得出来的。

尤其,她能没入水中,再无声息,那又简直是传闻中的水底精灵了,莫非是她的鬼魂出现?

另外,白家的人究竟到哪里去了?

自己的父母又究竟被人藏匿在何处?

那老妪似乎都语带玄机,令人莫测高深。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他刚刚回家,家中又有朱云作客,不能晚起,只得天一亮就爬起床。

乡下人起来得都很早,当他披衣下床,牛金莲已在做饭,并抽空为他送来盥洗用水。

这使他十分过意不去。

“嫂子起身这样早,铁牛哥也起来了吧?”

“他五更一过就下田去了,我马上要给他送饭去呢。”

牛金莲说完话,迳自又回厨房去了。

李金贵盥洗过后,来到朱云房间,床上是空的,但被褥却摺得整整齐齐。

他看到墙上挂着朱云的青冥宝剑,知道他可能到外面散步去了。

匆匆来到后园,果然,朱云正站在猪圈边逗着猪玩。

这老头儿当真有些返老还童呢。

朱云听到身后脚步声,回过头来道:“李老弟这么早就起来了。”

李金贵道:“大哥起来得不是比我更早么?”

朱云道:“我是上了年纪的人,早起成了习惯,你们年轻人当然不同。”

“昨夜睡得还好吧?”

朱云吁了口气道:“老弟,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其实老哥哥真想做一个平平凡凡的老百姓,过过这种平静无波的乡下生活。”

他语气稍歇,接道:“老弟今天可有什么行动?”

李金贵道:“小弟打算到玄妙观一趟。”

朱云茫然道:“到玄妙现有什么事,难道是找玄真玄月他们报仇?”

李金贵摇头道:“那倒不是,玄妙观当初虽然陷害过我,但原因是为了小弟是第一个进入白家大院,小弟只是代罪羔羊面已。”

朱云两眼眨了几眨道:“那你是为什么?”

李金贵道:“玄妙观既然当初曾掳过小弟,家父母的失踪,说不定和他们也有关系,很可能在玄妙观能得到一些消息。”

朱云略一沉忖,颔首道:“有道理,不过你不能就这样去。”

李金贵一怔道:“小弟该怎样去呢?”

朱云道:“最好能易容一下,让他们看不出你是四年前的阿贵。”

李金贵道:“小弟也是这样想,但却不懂易容术,也没有易容药物,若能像修罗门的巧手神魔郑君武那就好了。”

朱云道:“不妨事,我行囊里有副人皮面具,因为和自己脸形不相配,所以一直很少使用,你戴上倒差不多,也是个年轻人模样。”

李金贵大喜道:“如此说来,小弟倒要试试。”

这时牛金莲已来招呼两人吃饭。

饭后,李金贵交代牛金莲要出去一下,便和朱云一同往玄妙观而来。

李金贵在半路便把人皮面具戴上,在水面照了一下,果然改换了一个模样,而且看起来依然英俊潇洒。

这次他们并未乘马。

来到玄妙观前,只见上次烧毁的庙舍,都已整修得焕然一新,善男信女,往来络绎于途,香火较前似乎更为鼎盛。

刚踏进大门,左首月亮洞门内刚好走出一个身材高大,国字脸,额下一部黑色长髯,看来颇有气派的道人,后面还跟着两个小道童。

这道人正是三观主玄月,也是龙门院的住持。

李金贵四年前在玄妙观的那段日子里,在玄真、玄法、玄月三人中,对玄月较熟,因为他所主持的龙门院,离厨房最近,故而见面的时间也较多。

玄月道人猛见白眉怪叟朱云,不觉吃了一惊,连忙打个稽首道:“无量寿佛,一别四年,贫道有幸今天又能见到朱二掌门!”

朱云呵呵笑道:“三观主,用不着客气,朱某是有事路过南阳庄,顺便到贵观来拜访一下。”

玄月道人道:“那正好是适逢其会,敝观今日已先来了几位客人,而且朱大侠多半都认识。”

朱云道:“贵观都来下哪些客人?”

玄月道人道:“有阴山麻衣客邵北冲、太白派的二姑娘刘翠娥、祁连派的烈火尊者秦炎,还有……”

朱云一皱眉头,暗道:“真是冤家路窄,这两个混帐东西也来了。”

他本不想与刘翠娥、秦炎见面,但既然来了,又不便半途离去。

玄月道人继续说道:“贫道的天吴太师伯和太虚师叔昨晚也从茅山三清观来了,不过他们都在丹室里打坐,暂时不能见客。”

朱云又是一惊,不由心下盘算着道:“莫非玄妙观又有什么盛会?不然这两个老不死怎会也从茅山老远赶来……”

玄月道人发现朱云身后跟着一个年轻人,忙道:“这位小兄弟是什么人?”

朱云道:“他是老夫的徒儿,姓张。”

说着吩咐李金贵道:“玉富,快快见过三观主玄月道长!”

李金贵随即向玄月道人施了一礼道:“晚辈拜见三观主!”

玄月道人愣了一下道:“这位小兄弟听口音好像是本地人,朱大侠什么时候在本地收了一位弟子?”

朱云笑道:“他是本地人不错,可是自小就随父母住在北崆峒,老夫因为和他父亲是好友,所以才收了这个徒弟。”

玄月道人道:“名师出高徒,这位小兄弟一定身手不错了!”

朱云咧嘴笑道:“三观主过奖,不过是学了几手三脚猫把式,老夫这次出来,正是带他在外面历练历练,多长点见识。”

说话间已进入一所跨院,左首便是一座大厅,只见大厅内早已坐了六七个人,果然有刘翠娥和秦炎在座。

紧靠着秦炎的,是一个头戴高帽子,身穿麻衣、足登多耳麻鞋的中年人,背后斜插着一支丧门剑。

这人不但穿着打扮怪异,长相也十分特别,全身枯瘦如柴,一张马脸,刮不下来四两肉,两眼半睁半闭,像死了三天没埋。

尤其这两嘴角下垂,笑起来似乎也像在哭,两排森森白牙,突出唇外一半,下巴却是光秃秃的一毛不出。

这正是阴山麻衣客邵北冲,若在夜晚碰上,不认识的,任谁也会认为是吊死鬼或白无常现形。

好在朱云倒是和他见过几次,只因他一向沉默寡言,所以甚少交淡。

左首另有两人,一个青衫儒巾,虽然已在中年,却仍眉清目秀,显得风度翩翩,超然出尘。

另一个穿戴颇为显眼,头戴竹笠,身披黑袍,胸前绣着个比碗口还大的火红太阳,一对死羊眼,唇边留着两擞八字胡,背后斜挂一柄似刀非刀似剑非剑的兵刃。

这两人对朱云来说,却是十分陌生。

下首相陪的,则是大观主玄真道人和二观主玄法道人。

玄真和玄法,一见玄月陪着朱云和另一年轻人进来,连忙站起身来,打个稽首。

“是什么风把朱大侠也吹了来,贫道有失远迎,当面恕罪!”玄真忙不迭地说。

朱云拱手呵呵笑道:“八成是太白仙的西北风把老夫吹下来的,牛鼻子是多此一问!”

入座后,玄真却并不介绍左首两人,迳自向玄月道:“三师弟还是到观外迎驾去,朱了后马上通知我出去迎接。”

朱云暗自内心嘀咕道:“今天果然是适逢其会了,不知又有什么有头有脸的人物来,看来还大不寻常呢!”

坐在右侧的刘翠娥和秦炎,在朱云和李金贵进来后,毫不理睬。

但听到来云回答玄真的话,语中带刺,刘翠娥才冷冷一笑道:“朱老怪,你老跟着本姑娘做什么?”

朱云两眼一眨,哼了一声道:“笑话,老夫倒认为是你这妖女阴魂不散,走到哪里都要碰上!”

刘翠娥睨了李金贵一眼道:“这一个又是什么人?”

朱云撇了撇嘴道:“当然是老夫的徒儿。”

刘翠娥不屑地道:“你的徒儿还不少嘛!”

朱云道:“老夫别的没有,就是徒儿多,一天换一个。”

刘翠娥忽然双眸冷芒电射,沉声喝道:“朱老怪,你跟姑娘说实话,昨天那个年轻人,到底是不是李金贵?”

朱云道:“刘姑娘,你既然对李金贵一见钟情,怎会不认识,何必再问老夫?”

却见玄真道人脸色一变,急急问道:“刘姑娘,你刚才说的是哪个李金贵?”

刘翠娥道:“就是四年前在贵观倒茶的那个小道士,当时本姑娘曾希望把他带回太白山去,却因朱老怪从中作梗,后来又半路杀出修罗门,把那孩子弄得至今下落不明。”

玄真脸色依然显得阴晴不定,再问道:“听刘姑娘的语气,好像昨天又见过那孩子?”

刘翠娥道:“不错,昨天朱老怪带着一个年轻人,很像阿贵。”

玄真视线转向朱云道:“朱大侠,刘姑娘刚才的话可是真的?那年轻人究竟是谁?”

朱云淡淡一笑道:“她说的不假,老夫昨天带在身边的那个徒儿,的确有点像阿贵,难怪太白妖女会疑假成真。”

玄真拂须颔首道:“那自然是刘姑娘认错了,据天昊太师伯说,阿贵那孩子,四年前被修罗门追到铁笔峰,进入子一座什么九九归元大阵,后来又发觉里面有一面晶壁,对面有个隐仙谷,而阿贵就是进了隐仙谷。”

此语一出,刘翠娥大感震惊,忙道:“大观主,隐仙谷里可是真有神仙?”

玄真道:“据说那天海外七仙都在隐仙谷。”

刘翠娥像着了魔似的啊了一声道:“真的?不可能吧,海外七仙都是传说中的前辈人物,可能早就死了,怎会同时聚集在一处山谷里,那可能是修罗门别具用心,故意编造出来吓人。”

玄真沉吟了一下道:“其实贫道也不相信,不过天昊太师伯却说是千真万确的,就因为阿贵那孩子进入隐仙谷,所以修罗门当时也不敢再追。”

刘翠蛾想了想道:“不管那座什么隐仙谷是否故弄玄虚,贵观总该设法探个究竟。大观主,那铁笔峰离这里有多远?”

玄真道:“只有二十几里路,铁笔峰又名铁笔山,峰腰以上,几乎寸草不生,直得就像刀削一般,若不是前面另有一山档着,由本观就可以看得见。”

刘翠娥道:“大观主又怎能断定昨天朱老怪带的那年轻人不是李金贵呢?”

玄真道:“理由很简单,若阿贵进入了隐仙谷,又怎会列入朱大侠门墙。”

刘翠娥默了一默道:“大观主,你还没说明,为什么隐仙谷近在咫尺,贵观不前去探查一下究竟?”

玄真干咳一声道:“刘姑娘,海外七仙那些前辈奇人,一个个都是仙术通天,而且最不喜别人打扰清静,本观又岂可自不量力,前去冒犯,何况……”

刘翠娥不屑地道:“还有什么何不何况的?”

玄真凝着脸色道:“传闻中要进入隐仙谷,必将在山腰洞穴里经过一座‘九九归元大阵’,里面设下不少禁制,万一不慎,必将困死在阵式中,那岂不是白白送上性命。”

刘翠娥冷声道:“想不到贵观也都是贪生怕死之徒,如果换了我,拼着一死也要闯它一闯!”

玄真尴尬一笑道:“刘姑娘的豪气,贫道甚为佩服,不过这次本观邀集各路高人前来,正是要会商前往隐仙谷探险之事。”

他边说边指着左上首那位头戴竹笠、身披黑袍、胸前绣有太阳标志、死羊眼留着两撇八字胡的人道:“你看,这位山本大力先生,还是由东洋礼聘来的,山本大力先生在东洋是人所共仰的大剑客,尤其精通土木工程机关设计之学,请他来正是要设计勘破那座‘九九归元大阵’的,只要破了那座大阵,来者有份,大家就可以共享荣华富贵了。”

刘翠娥看了山本大力一眼道:“大观主这话怎讲?”

玄真高诵了一声无量寿佛道:“因为那山腹是一座广大的宝矿,只要开采到一部分,便足以富甲天下。”

刘翠娥转着眼珠道:“你们出家人也贪财么?”

玄真轻咳了一声道:“有了金银财宝,修庙宇、塑金身,总是方便多了,而且本现有弟子两三百人,生活费也是一笔庞大开支。”

刘翠娥道:“大观主,咱们别扯得太远,我问你,自李金贵失踪后,你可曾派人到他家里去看过?”

玄真道:“阿贵的家,就在十里外的南阳庄,对面就是白家大院。他的父母已在三年前就搬走了,目前有个邻居叫李铁牛的在那里照料,据村里的人说,阿贵已经死了。”

刘翠娥不觉娇躯一颤,迫不及待的问道:“什么,他已经死了?你刚才不是说在隐仙谷么?”

玄真笑道:“他确实是假死过—次,那是白家大院有人出的鬼主意,难怪南阳庄的人都被瞒过,上次你见到他时,那是他死过以后的事了。”

刘翠娥紧蹙柳眉,吁了口气道:“想不到一个乡下孩子,竟然遭遇如此离奇,还和白家大院搭上了关系!”

玄真道:“他们本是相隔最近的邻居,和白家大院搭上关系不足为奇,不过四年前他是第一个闯进白家大院的。可见他必有过人的胆量,所以贫道才想把他留在本观,不想刘姑娘慧眼识人,非要强自把他带走不可。”

刘翠娥冷哼一声道:“可惜朱老怪当时又兴风作浪,使得煮熟的鸭又让他飞了!”

朱云没好气的道:“像阿贵那样难得的奇才,你们太白门想要,老夫当然也想要,老夫在得不到阿贵之后,只好想尽办法找了个和他身材面貌相似的带回北崆峒。你昨天见到的就是他,也难怪你这小妖女——见他就认为是阿贵。”

玄真耸了耸肩道:“这叫做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现在倒好,谁也不知阿贵落到哪里去了。”

刘翠娥道:“你不是说他遇到隐仙谷里去了么?”

玄真道:“那是四年前的事了,谁能担保他不会再到别的地方去。”

刘翠娥咬了咬牙道:“本姑娘将来一定要闯进隐仙谷去看看,如果阿贵还在那里,就想办法把他骗出来。”

玄真讪讪笑道:“事情不是那么简单的,听说上次修罗门到铁笔峰去追阿贵,不但徒劳往返,还把个剑主葛仙童被隐仙谷的人带走。若是那么容易,贫道早就去了,哪会留给刘姑娘。”

玄真说到这里,语气稍顿,问道:“刘姑娘,昨天你遇到那个很像阿贵的年轻人,他的身手如何?”

刘翠娥一撇嘴道:“我总怀疑那是否真是朱老怪的徒儿,他当场亮了几下身手,逼得我们这位烈火尊者连火器都发不出。你没见他自己烧到自己,连满脸胡子都快烧光了。”

秦炎顿时两眼鼓得像牛蛋,却强忍着不曾吭声。

玄真也听得大感惊愕,呆了一呆,视线转向朱云道:“朱大侠,难得你调教出这样一位高才,今天为什么不把那位令徒带来,也让贫道等开开眼界!”

朱云随口应道:“老夫本想带他一起前来,因临时有件要紧事情,已吩咐他连夜赶刚回崆峒去了。”

忽见烈火尊者秦炎从座位上霍然而起,暴声喝道:“朱老怪,原来昨天那小子已经走了,现在洒家就跟你算算这笔帐!”

秦炎此时此地发作起来,显然是因为威胁已经解除,所以才又敢使出性子。

朱云不慌不忙,笑了笑道:“小头陀既然要算帐,为什么昨天不当场算?”

秦炎干咳了两声道:“昨天洒家没那大闲工夫,今天算帐也不迟!”

朱云道:“你准备怎样算法?”

秦炎冷笑道:“洒家要烧死你这老小子,把你烧成人干,泡烧酒喝。”

朱云摸了摸山羊胡子道:“好大的狗胆,连老夫的小徒弟都打不过,还敢来招惹老夫!”

秦炎双手扣上火器百宝囊,沉声道:“老小子,死到临头,还敢在洒家面前卖弄口舌之能!”

这时最着慌的该是玄真和玄法,四年前玄妙观的一场火灾,就是秦炎为护卫刘翠娥,阻止修罗门的追袭而引起的。

如今若在大厅内施放火器,那还了得。

玄真急急起身拦住道:“秦尊者请暂患雷霆之怒,凡是来到敝观的都是贵客,目前彼此正图共商大事,怎可妄动干戈。”

秦炎哪里肯听,吼道:“你这牛鼻子闪开,洒家今天若不烧死这老小子,誓不为人!”

玄真脸色一沉道:“贫道尊你远来是客,若想在敝观撒野,最好请你到外边去!”

秦炎浓眉一耸道:“把洒家惹火了,连你们这玄妙观一起烧!”

这头陀来了火性,似乎不把大庭内的任何人放在眼里。

其实,这时只有妖女刘翠娥可以制止他撒野,偏偏刘翠娥却袖手旁观,似乎她很想看这场热闹。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刹那,大厅外响起一声咳嗽,接着走进一个头戴半月僧冠,身穿黄色袈裟,面貌清癯,双颊微带暗红的老僧来。

大厅内所有的人,一时之间,似平都不认识这位神态不凡的老僧是谁。

却见烈火尊者秦炎呆了一呆,“扑通”一声,双膝跪倒在地,谨声叫道:“弟子拜见师父!”

众人这才知道,原来这老僧竟是四十年前便名噪武林的圣火天尊巫公明。

提起巫公明,称得上是近百午来擅施各种火药火器的第一高人,当年他曾在一夜之间,连烧南海十八座大寨。

不论黑白两道,都对他的火攻闻名丧胆,但因他隐居祁连山,已有二十余年不现于江湖,是以目前认识他的人不多。

玄真和玄法此刻虽然已知道了他是谁,却万想不到连他也会不请自来,更奇怪为什么玄月守在门外,也不事先通知一声,以便赶往门外迎接,实在失礼之至。

秦炎跪在地上,也是直感纳闷!

他再也想不到,师父竟然离开祁连山接云寺,来到中原,而且偏偏又到了玄妙现,莫非师父早已知道了他的行踪?

谁知圣火天尊巫公明却任由秦炎跪在地上,看也不看一眼,冷电般的目光,望向玄真玄法道:“这两位想来必是贵观的执事了。”

玄真连忙深深躬身一礼道:“贫道正是敝观主事,那一是贫道师弟玄法。”

巫公明歉然一笑道:“请恕老衲跟拙,竟然不识二位观主的鹤驾。”

玄真哪里当得起巫公明如此客气,急急打了个稽首道:“不知前辈佛驾辱临,有火恭迎,实在罪过,还请前辈千万谅宥!”

巫公明朗声笑道:“你我都是方外之人,何必拘礼!”

玄真抢着把巫公明让至上位,并且亲自沏茶奉上。

巫公明湛湛眼神,扫掠大厅一遍道:“贵观今天好像很热闹,来的各方贵客不少。”

玄真陪着笑脸道:“这是敝观有幸,难得今天竟有不少贵客,不约而同前来……”

巫公明喝了口茶道:“依老衲看来,贵观必是有什么大事会商,所以他们才会应约而来。”

玄真脸色—变道:“那是前辈疑心了,不信可以问问这位朱大侠。”

巫公明漫不经心地瞥了下朱云道:“不必了,老衲不过随便说说,用不着认真,因为老衲知道我那混帐徒儿就不可能是贵观下帖子请的。”

玄真见秦炎还在那里跪着,不得不代为讲情道:“令徒秦尊者总该给他个座儿才对!”

巫公明哼了一声道:“这混帐东西,总是劣性不改,刚才好像又在闹事了对不?”

玄真带着十分尴尬的表情道:“多亏前辈及时赶来,否则,秦尊者差点就把这座大厅烧了。”

巫公明拍手一拍茶几道:“可恶,这还了得,贵观主多请原谅,都是老衲教导无方,才出了这么个无法无天的畜生!”

他说着两眼一瞪道:“孽畜,还不快向观主谢罪!”

秦炎跪着转过身来,单掌立胸,咧了咧嘴道:“大观主请恕小僧无礼了,小僧向您赔罪!”

巫公明再问玄真道:“刚才这孽畜是招惹了哪位施主?”

玄真躬身道:“说起来也没什么,只不过和那位朱大侠吵了几句嘴。”

巫公明喝道:“还不再向朱施主谢罪!”

秦炎脸色胀得有如猪肝,但仍不得不转过身来忍气吞声地道:“老……”

他本来还要叫声“老小子”,但只说出一个字,便不得不改口道:“老前辈请恕小僧无知,下次不烧你就是了!”

巫公明这才吼道:“老跪在那里做什么?还不给我起来!”

秦炎站起身来,垂头丧气的侍立在巫公明身后,那模样简直和先前像变了一个人。

巫公明面色看不出任何表情,问道:“孽畜,这几个月来,你在外面都做了些什么?”

秦炎嗫嚅着道:“徒儿奉师父你老人家之命下山,一切都是奉命行事,并没做什么别的。”

巫公明冷笑道:“还敢欺瞒为师?听说你在外面交上了个女的,孽畜,咱们佛门中人四大皆空,其中最重要的便是戒色,如今你犯了色戒,该当何罪?”

秦炎猛地打了个哆嗦道:“徒儿怎敢犯上色戒,师父您听谁说的?”

巫公明顿时两眼威棱闪射,喝道:“还敢强辩!那女的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快快向为师从实招来!”

秦炎不敢再辩,但两眼却斜斜地溜向刘翠娥。

刘翠娥嗔叱道:“你看我做什么?我可没惹过你!”

秦炎脸肉抽动了下,低声道:“这几个月来,洒家除了和你在一起,并没碰到过别的女人。”

这一来巫公明哪能不注意到刘翠娥。

他转过脸来,两眼不停地溜了几溜道:“这女娃儿果然模样儿很标致,但不知是哪一家的女施主。出家人只希望施主们施财物施香火,千万不能施色,尤其老衲这徒儿定力不够,别让他像猪八戒一般的进了盘丝洞,阿弥陀佛,那就糟了!”

刘翠娥脸庞几乎变成了红柿子,想发作却又不敢,只好低着头喃喃说道:“老禅师最好查明白,不是晚辈招惹他,是您那徒儿偏偏要来死缠我。”

玄真生怕又惹起不快,他想到秦炎一怒要烧大厅,若巫公明发了脾气,说不定会把玄妙观变为一片瓦砾。

他心里一急,忙道:“老禅师千万别误会,这位刘姑娘并非别人,她是太白山无极仙翁褚大掌门的女弟子。褚大掌门和长春夫人最近也来了南阳庄,说不定今天就会到敝观来,晚辈已派三师弟玄月在门外迎接了,听说您和褚大掌门也是多年好友。”

巫公明哦了一声道:“原来褚朴老友和长春夫人也下山了,老衲和他们已行将近三十年不曾见面,怪不得不认识刘姑娘。刘姑娘,刚才老衲那些话,你可千万别见怪!”

刘翠娥赶忙裣衽一礼道:“晚辈不敢!”

巫公明道:“难得又能和令师以及令师母见面,他们目前住在什么地方?”

刘翠娥道:“家师和师母昨晚才到达南阳庄,住在城里客栈,今天就要到玄妙现来。”

玄真道:“敝观待客净室甚多,所以才请刘姑娘转报褚大掌门和长春夫人,希望他们暂时住进敝观,此处总比城里清净多了。”

巫公叫颔首道:“那很好,老衲也可和褚朴老友以及长春夫人见面叙叙旧。”

玄真趁机问道:“老禅师怎会打空闲云游到南阳庄来?”

巫公明吁子口气道:“还不是为了修罗门金浩施主的—次约会。”

玄真错愕了一下道:“老禅师,修罗门好像在最近这一两年搬走了,难道他们仍把您约会到南阳庄圆觉寺来?”

巫公明道:“其实他邀约老衲来,已是将近四年前的事了,金浩施主的邀简上说,在圆觉寺后山,有座铁笔峰,峰腹中有座抱玉真人弟子六丁神斧开凿的‘九九归元大阵’,而那座阵式中,是—处价值连城的宝矿。金浩施工希望借老衲的火药之术,破去阵中禁制,然后由修罗门的数百弟子负责开采,所得利益,归老衲和修罗门均分。”

垂手侍立在侧的秦炎,听到这里,忍不住问道:“师父,你老人家不是说过出家人不贪财么?”

巫公明冷哼一声道:“出家人不贪财吃什么?用什么?咱们祁连山的那座接云寺,早已年久失修,为师十几年前就想整修好后再予扩建,还不是因为财源不足才没法达成愿望。”

秦炎咂了咂嘴道:“那您老人家四年前为什么不肯应约,拖到现在才来?”

巫公明咳了两声道:“只因金浩施主信上曾说明那座阵式下面藏着地下火眼,随时有山崩地裂岩浆流出的可能。为师当时顾虑到万一施放火药之术,一旦触及地下火眼,很可能当场酿出大祸,所以几经思考,决定暂时不能动手。”

秦炎顿了一顿道:“可是你老人家为什么现在又来了?”

巫公明道:“那也是金浩施主信上说的,他说海外七仙正在共同设法消弭地下火眼,像北海魔尊罗岳有种‘钧天灵水’,南海无相神尼也有种‘南海净水’,都能将地下火眼浇熄。

为师是希望等对方把地下火眼消弭后再动手破阵。所以才等到现在,眼下过了四年,想来必定已经差不多了。”

秦炎想到自己的祁连派要发大财,不觉眉开眼笑的道:“师父,您可见着了修罗门的金浩大帝?”

巫公明摇头道:“为师来得不巧,修罗门可能已经搬了。”

刘翠娥抢着说道:“老禅师,这位朱老怪,昨天还到过修罗门,您只要问他就成了!”

巫公明目光掠向朱云道:“朱施主,你昨天真的到过修罗门?”

朱云道:“朱某是去过,可惜并没找到。”

巫公明略一沉吟道:“这就对了,老衲早就知道修罗门自二十年前夜袭白氏家族惨败后,就开始修建圆觉寺的地下宫室,这二十几年来,他们一直潜藏在地下,至于进出之门,是设在大雄宝殿的莲座底下。老袖昨天移开了佛身,只见莲座底下的洞门,早已用石块封住,由这种情形看来,修罗门当然是搬走了。”

他说到这里,叹了口气,目注玄真道:“老衲想扩建接云寺的希望,如今已化为泡影,贵观和圆觉寺相距只有十几里路,难道修罗门搬走,贵观主就一点消息没有?”

玄真也叹口气道:“说起来敝观和修罗门并无怨隙,一向相安无事,却因四年前为了—个叫阿贵的孩子,双方竟形成了敌对局面。从那时起,便从无来往,他们是什么时候搬走的,贫道可说毫无所知。”

巫公明默了一默,颔首道:“的确也不能怨贵观耳目欠灵,因为修罗门二十几年来,一直行动诡密,从不与任何帮派来往,否则,他们何至深藏在地下宫室。”

玄真道:“其实他们走了也好,这些年来,本观与虎为邻,逼得随时随地都要提高警觉,因为论实力,本观是无法与修罗门抗衡的。”

巫公明道:“贵观主实在是多虑了,修罗门最大的敌对是白氏家族,他们和贵观想修好还来不及,岂能两面树敌,难道贵观和白氏家族还有什么渊源?”

玄真道:“那倒谈不上,不过将来不论修罗门和白氏家族哪一方面兴盛,对本观都将是—种威胁。”

巫公明不以为然道:“修罗门来自塞外,将来纵然消灭了白氏家族,也须在本地广结善缘。而白氏家族的祖先白剑青,据说在六十年前曾和贵观总坛茅山三清观上代掌门金光真人结过仇怨。若非金光真人施展土遁,险些就丧命在白剑青的红花剑阵之下。因之,贵观对白氏家族不能不有所提防,一旦他们战胜了修罗门,说不定贵观也要跟着遭殃。”

玄真为之动容道:“这段经过,贫道虽未听说过,但对白氏家族的动向,却十分留意。

只是白氏家族最近几年,好像完全销声匿迹了,说不定也已经搬走。”

巫公明摇头道:“不可能,白家大院范围太大,他们隐藏在里面不露面,外人又不敢进去,自然看起来好像销声匿迹了,贵观离得很近,不妨找机会进去探查探查,一定会有惊人发现。”

玄真顿了顿道:“还是别去冒险的好,四年前九华山的寒星道友曾经闯了进去,至今下落不明……”

正说到这里,只见玄月匆匆走了进来。

第四回游览胜迹玄真只道太白山无极老魔褚朴和长春夫人已经到达,刚要率玄法奔出大厅相迎。

玄月已先说道:“大师兄,太白山无极仙翁褚大掌门和夫人到现在还没来,不知为了什么?”

玄真望向刘翠娥道:“刘姑娘不是说令师和令师母马上就到么?”

刘翠娥一蹙柳眉道:“家师和家师母的确如此说的,为什么原因迟到,我也不知道。”

玄真吩咐玄月道:“二师弟还是再到门外等着,无极仙翁褚大掌门和夫人身份不同,咱们不能失礼。”

玄月刚走出两步。

玄真又出声叫道:“三师弟慢走!”

玄月止步回身道:“大师兄还有什么吩咐?”

玄真一指巫公明道:“你看这位前辈高人是谁?”

玄月这才发现大厅内多了一个红面老僧,愣了一愣道:“小弟不认识。”

玄真冷声道:“这位就是祁连山接云寺圣火天尊巫老禅师。”

玄月一皱眉头道:“大师兄,巫老禅师据说已有将及三十年未在海内走动,小弟怎会认识?”

他嘴里虽是这么说,还是走上前占和巫公明见了礼。

玄真哼了一声道:“三师弟,我自然明白你和老禅师不可能相识,但你既然在大门外负责迎接贵客,老禅师到来时,总该先见到才对!”

一句话问住了玄月。

他呆呆地思索了半晌才道:“这就怪了,小弟在门外一直没离开,连老禅师的影子也没看到,莫非老禅师是从后门进来的?”

巫公明哈哈笑道:“大观主用不着责备三观主,老衲刚才进来,是用的隐身术,也就是所谓‘潜形匿影’,和东瀛的忍术有些相似。”

此语一出,大厅内全座皆惊!

巫公明居然学会了传闻中的隐身术,如此一来,他可以随意混进任何一处所在而不为对方察觉,他如果想要谁的脑袋,即便海外七仙也躲不过。

有了这种神通,岂不可以为所欲为了。

连李金贵也难免大感骇异,他虽见过六丁神斧丁中齐的“潜形匿影”之法,但那也不过是凭着一件外衣或其他用物临时潜伏不动,使人不易辨视而已,绝不可能混进大门而躲过他人视线。

果真如此,似乎连海外七仙也望尘莫及了。

玄真瞠目结舌了半晌,才望着那位东瀛客道:“山本大力先生,贵国的忍术可有这种神通?”

山本大力鼓着死羊眼,也愣愣地道:“不可能,忍术也是一种合乎科学道理的方法,只是行动极快,再配合上特种技巧,使人发生错觉而已,若说能大模大样的混进贵观大门,那实在不可思议。”

别看山本是东瀛人,却说得一口道地的中国话。

只听秦炎叫道:“师父,你老人家既然会隐身术,为什么不教给弟子?”

这小头陀倒是实在想学,因为学会之后,他第一件想做的事便呈混进刘翠娥房里看个痛快,尤其当她洗澡的时候。

巫公明瞪了秦炎一眼,冷哼—声道:“你便使用火器的本领都没学好,还想学隐身术?好高鹜远,将来必定一事无成。”

秦炎被骂得又垂下了头。

巫公明向窗外看了看天色道:“老衲在中午前还要赶到南阳庄访晤一位老友,现在该告辞了!”

玄真忙道:“老禅师不是还要见见太白山无极仙翁褚大掌门和长春夫人么?他们可能马上就到,而且贫道也准备了素餐,就请在敝观用过午餐再走不迟。”

巫公明道:“老衲这几天不会离开南阳庄,随时都可以再来相会,用不着急在一时。”

秦炎望了望刘翠娥,虽然有点舍不得,但却不能不跟着师父走。

巫公明走出大厅,听到身后脚步声,回头道:“你跟在为师身后做什么?”

秦炎道:“徒儿是永远跟着师父走的,你老人家要走,徒儿怎敢留下。”

巫公明哼了一声道:“你好像还没长大,为师现在用不着你!”

秦炎心中大喜,故意高喊一声道:“徒儿恭送师父!”

巫公明走了两步,却又回转身来道:“为师本来不想带着你,但又担心你在外面惹祸。”

秦炎本来洋洋得意,一听师父又变了主意,大急道:“师父放心,徒儿这半年来,在外面一直规规矩矩的,不信可以问刘二姑娘。”

刘翠娥虽然不喜欢这小头陀,只因他对自己能殷勤服侍,所以也不希望他离开,忙道:“老禅师不必担心,令徒是个老实人,脾气躁些心地却蛮好,绝不会做出什么坏事来。”

巫公明默了—默道:“也好,你这孽畜就留着服侍刘姑娘吧,不过……”

秦炎心里又是一乐,师父竟然明着要他服侍刘翠娥,但下面这“不过”两字,难免又使他提心吊胆起来。

他干咳了一声道:“师父,不过什么?”

巫公明伸出一只手来道:“那些火药火器带在你身上,为师总是放心不下。来,把那副火器百宝囊,暂时交给为师保管,过几天再还你。”

秦炎呆了一呆道:“师父,徒儿若没有这些火药火器,等于变成个废物了,而且徒儿也从不曾仗着这些东西惹过事。”

巫公明叱道:“还敢睁着眼睛说假话,你刚才就差一点烧了人家玄妙观的大厅,难道为师还冤枉了你?”

秦炎不敢再辩,只好乖乖地解下那副百宝囊,双手递了过去。

巫公明接到手中,笑了笑道:“这还差不多,为师可以放心的走了。”

不过他刚走了几步,后面又响起脚步声。

这次他头也不回,摆摆手道:“你们大现主二现主都不必送,僧道一家,用不着那大礼数!”

玄真和玄法都大感吃惊,这老和尚不回头竟然知道身后是谁。

几人重新入座。

秦炎凑过身子,低声道:“二姑奶奶,洒家那师父真是个知趣的人,临走还特别交代要好好服侍你。”

刘翠娥粉脸一热,叱道:“你还有脸得意,令师早看出你是个窝囊废,所以才会说出那种话来!”

秦炎一挺胸脯道:“谁说洒家窝囊,连朱老怪见了都怕!”

刘翠娥撇撇嘴道:“还说不窝囊,见了那老和尚,就像老鼠看到猫一样。”

秦炎咧嘴笑道:“谁叫他是我师父来,徒弟再大,也大不过师父,就像儿子年纪再大,也不可能比他老子大!”

朱云缓缓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抬手指着秦炎道:“小头陀,你说不怕老夫,可敢再跟老夫比试比试?”

秦炎没了火药火器,气焰早减了大半。

他自想若单凭武功,万万不是朱云对手,只好冷哼着说:“你别神气,刚才洒家师父在场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说这话?”

朱云说道:“令师早已交代过老夫,要老夫代劳教训教训你这杂牌秃驴!”

秦炎吼道:“老小子,你可不能随便骂人,骂秃驴就罪该万死,还他奶奶的杂牌!”

朱云道:“你这小头陀好酒好色,胡作非为,杂牌该是奉承你,应该叫杂种才对。”

秦炎哪里忍得下这口气,刚要离座而起,谁知脸上早挨了两记耳光,打得他两眼直冒金星,而且根本没看出对方是如何下手的。

好在玄真已及时拦在身前,总算给他解了围。

朱云打过之后,侧脸叫道:“玉富,咱们走!”

出了玄妙现,朱云越走越快,到后来几乎是一路小跑。

李金贵茫然问道:“朱大哥,你这是做什么?是跟小弟比赛轻功么?”

朱云边跑边道:“等离开玄妙观远些,前面找处隐秘处所再跟你讲。”

大约一盏热茶工夫过后,路边已是一片丛林。

朱云才放缓脚步,进入林内,径自在一块青石上坐下道:“老弟,咱们坐下休息休息!”

李金贵随即在对面坐下道:“现在朱大哥该讲讲刚才是什么原因了?”

朱云吁了口气道:“老哥哥是担心被太白山无极老魔和长春女妖碰上,这两人不论哪个,我都万万不是他们的对手,即以老弟目前的身手而论,比起他们,只怕也还差了一段距离。”

李金贵道:“那位圣火天尊巫公明不是说过无极老魔和长春夫人上午不可能到达玄妙观么?”

朱云不动声色的道:“巫公明根本就是怕见无极老魔和长春女妖,所以才不得不走。”

李金贵被弄得大感茫然,怔怔地道:“朱大哥此话怎讲?”

朱云道:“因为他怕被无极老魔和长春女妖认破身份,不走必定会露出马脚。”

李金贵道:“这教小弟越发不解了,巫公明就是巫公明,难道他的身份还会假?”

朱云道:“他根本就是别人假扮的,起初连我也被瞒住,直到最后才看出了破绽。”

李金贵半信半疑的道:“如果大哥意料不差,那个秦炎可真上了大当了。”

朱云道:“其实他假扮巫公明,骗取秦炎的火器火药,只是附带的,最主要的目的,是要探知玄妙观又有什么集会,可见这人对玄妙观的动静十分注意,消息也十分灵通。”

他语气稍歇,接道:“他必定是用什么办法,先绊住无极老魔和长春女妖,才借这空档在玄妙观停留了一阵子。”

李金贵道:“这样说他的隐身术也是假的了?”

朱云道:“所谓隐身术,若真能当面使人看不见,那全是胡说八道,连海外七仙也没有这种法术,他不过是从侧门或后门溜进来的而已。”

李金贵顿了顿道:“大哥何不当场将他的身份揭破?”

朱云道:“这种事如何能当场揭破,让他扰乱一下玄妙观的耳目,不是更好么。不过这人的易容术,我倒十分佩服。”

李金贵想了想道:“大哥认为他会是谁?”

朱云略一沉忖道:“若论易容术高明,近百年来,当属昔年的千面公子莫大鹏为第一。

但莫大鹏已有四十余年未在江湖出现,可能早已仙去,至于当今武林人物,应该是修罗门大令主巧手神魔郑君武独步天下了。”

李金贵想起四年前郑君武在玄妙观改扮玄月道人竟然蒙蔽了当场所有高人之事,不禁哦下一声道:“莫非刚才那人就是修罗门的巧手神魔郑君武?”

朱云道:“我也这么想,除了他准有如此高明的易容术,尤其他对玄真说的那番话中,分明在挑拨玄妙观和白氏家族间的怨隙,显然别具用心。”

李金贵恍然若有所悟道:“如果这人真是郑君武,至少证明下一件事。”

朱云道:“老弟想到了什么?”

李金贵道:“那就星修罗门并未搬走,即便不在圆觉寺地下宫室,也必在南阳庄附近。”

朱云颔首道:“老弟说的有理,修罗门必定仍在附近。”

他说着叹口气道:“真想不到老哥哥四年后重来玄妙观,又碰到他们一次即将展开的秘密行动。玄妙观里,再度风云际会,不过这一次他们的目的是想破去铁笔峰内的‘九九归元大阵’,而隐仙谷内又住着老弟的大师伯抱玉真人,至少考弟你不能袖手旁观。”

李金贵点点头道:“小弟决定就在最近到隐仙谷一趟,把玄妙观的密谋以及即将采取的行动禀报大师伯和大师兄丁中齐,以便他们及早防备。”

朱云道:“把这事禀报抱玉真人前辈是应该的,但却不一定要马上去。”

李金贵道:“事在燃眉,哪能不急。”

朱云慢条斯理地道:“他们的这项行动,不可能马上进去,据我判断,一定还有什么重要人物不曾到达。否则茅山的天昊老道和太虚老道绝不致也赶来玄妙观,可见事情并非玄真那牛鼻子可以决定了。”

李金贵默了默道:“玄妙观竟然连东瀛的人都能邀来,可见他们神通十分广大。”

朱云摇头道:“老哥哥走遍五湖四诲,从没见过这人,他刚才虽然一直不曾开口,但我一搭眼就看出此人身份来历十分不凡,而且足智多谋,武学高深莫测,不是玄真等那些人物比得了的。”

李金贵道:“大哥当时为什么不要玄真引见一下?”

朱云道:“那样反而不妙,因为玄真不肯主动介绍,显然早有安排。”

李金贵低头沉思了一阵道:“大哥刚才为什么不留在玄妙观,等侯无极老魔和长春女妖到达,至少小弟也可以见见他们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朱云捻着山羊胡子道:“老哥哥不想做瓮中之鳖,就连你也不例外。”

李金贵道:“这又是为什么?莫非大哥的北崆峒门和无极老魔的太白门也有过节?”

朱云道:“我们北崆峒一脉,在武林中虽然算不得正大光明门派,但却从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而太白门却是公认的下流淫邪组织。因之,两家早就不甚和睦,再加我连番和太白双妖发生冲突,无极老魔和长春女妖怎能不记恨在心,若在玄妙观被他们撞上,他们岂肯轻易放过。”

李金贵双眉一挑道:“他们的武功可是很高么?”

朱云道:“若论他们的武功,只怕是仅次于海外七仙的了,尤其无极老魔和长春女妖都有一身神出鬼没的妖法邪术,可能连海外七仙都难得制服他们,如今海外七仙都隐居不出,放眼当今天下,实在找不出几个能和他们一争短长的。老哥哥这点玩艺,如何敢在他们面前卖弄,即以老弟而论,也不易在这男女魔头手下走过十招。”

李金贵若有所思的道:“小弟和他们从无瓜葛,方才大哥怎说他们连我也不会放过?”

朱云望了李金贵一眼道:“因为你戴着人皮面具,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李金贵一愣道:“莫非这副面具有破绽?”

朱云道:“那倒不是,要知道人皮面具制做得再精巧,也只能瞒过一般人的眼睛,譬如方才玄真玄法玄月,以及刘翠娥秦炎等人,自然都被你瞒过,但却未必能瞒得过那位中年儒士。至于无极老魔和长春女妖,只怕一搭眼就会发觉破绽。在这种情形下,他们又怎肯把你轻易放过。当你现了原形,后果如何,不难想象,那你就只有被对方带回太白山了。”

李金贵额角不觉冒出冷汗,好在他戴着人皮面具,朱云并未发现。他顿了一顿道:“这样说来,那易容成巫公明的人,也必看出小弟的可疑?”

朱云道:“那就更不必说了,大凡善于易容之人,在这方面最能细心观察,仟何破绽,绝难逃过他的眼睛。只是刚才在那种情形下,他自顾不暇,没有必要揭破你的真相。”

李金贵吁了口气道:“事到如今,大哥的看法该怎么办?”

朱云道:“老哥哥这次从北崆峒到南阳庄来,原来只为了办一件事,那就是向修罗门讨回青冥剑诀秘笈。当昨日发觉修罗门已经搬走,便决定很快回山向掌门师兄复命,偏偏今天又发现那改扮巫公明的人很可能就是修罗门的巧手神魔郑君武,所以不得不改变主意暂时留下来。同时玄妙观密议毁去铁笔峰的‘九九归元大阵’开采宝矿的行动,也不能不予密切注意,看来只有在老弟家里多住几天了。”

李金贵道:“小弟倒真希望大哥能别急着回去,以便随时对小弟有所指教。”

李金贵这话确是肺腑之言,他初出师下山,虽然论武功已是一流高手,但却毫无江湖经验。

尤其目前他既要应付修罗门对白氏家族发动攻势,又要注意玄妙观损毁“九九归元大阵”的行动,而白氏家族又不知去向。

这一切的—切,都必须有个像朱云这样的人在旁指导协助,同时朱云待他的一番高谊隆情,也使他不忍分离。

朱云见他陷入沉思,而色凝重,不觉朗爽的笑厂笑道:“老哥哥已经答应你不走了,你还发的什么愁,时间尚早,老哥哥陪你到南阳府的府城去一趟。”

李金贵道:“大哥到府城可有什么重要大事?”

朱云道:“正因为令人心烦的事情太多,所以才想去散散心。老弟可知道,贵府的名胜古迹甚多。最著名的该是府城西南七里的卧龙岗,是三国时蜀汉丞相武乡侯诸葛亮的隐居之处,有不少武侯遗迹,我早就想去瞻仰瞻仰了,难得今天有这种机会。”

李金贵只听得也大感神往心驰!

说来可怜,他原是个乡下孩子,自小住在南阳庄,除了读书习字,便是帮着父亲下田耕作,连府城都没进过,更别说到卧龙岗一游了。

当两人到达府城,天已近午,但见府城内街市宽整,商店林立,一片繁荣景象。

南阳庄的绸、绉、茧绸和玉石最为有名,城内纺织机杼声,玉石琢磨声到处可闻,由此不难令后人想起武侯在五丈原临终时,在上后主刘禅的遗表中,曾有“臣家有桑八百株”之句。

若诸葛亮当年真是隐居在此处的卧龙岗,那么南阳的纺织之盛,应当至少在三国时就具有规模了。

两人在街上逛了一阵。

朱云道:“咱们先找个地方用过午饭再到卧龙岗去。”

正好路边有家酒楼,金漆招牌上写着“卧龙酒馆”。

不消说酒馆取“卧龙”为名,也是借诸葛亮大名招徕顾客的。

“卧龙酒馆”在南阳庄内算得上一家设备豪华的饮食处所,尤其楼上花厅,布置得十分高雅。

他们直接登上花厅,找了个靠窗的角落坐下,吩咐跑堂的店小二送来一壶酒几样菜和两盘包子。

朱云将两杯酒斟满,端起杯来道:“来,老弟,咱们今天要喝个痛快,带点酒意去游山玩水,才更有情趣。”

李金贵刚喝了一口,突感眼前一亮,在这刹那,几乎要失声叫了出来。

朱云看出他的神色有异,放下酒杯急急问道:“老弟可是发现了什么?”

李金贵一指不远处一个穿梭于酒客间的店小二道:“那人小弟认识,而且还是很好的朋友。四年前他在玄妙观曾救过小弟一命,后来小弟随丁中齐大师兄和南海无相神尼前辈到白家大院去时,他也跟了去,从那以后,就再没见过。小弟这次从长虹岛回来,正想打听他的下落呢,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想不到他已当上这座酒楼的堂倌了!”

朱云不经意的望了一跟道:“那可能是你认错了人,他当初在玄妙观做什么?”

李金贵语气坚定的道:“小弟一点没看错,他本名罗小鹤,在玄妙观时,取了个清海的名字。他原先是在厨房打杂的,因为年纪比小弟只大一两岁,所以非常合得来,又因为他为人机伶,后来被三观主玄月道人挑选到龙门院负责倒茶扫地。对了,大哥在玄妙观参加七派秘会时,倒茶的正是他,你该有点印象才对。”

朱云再度看去,果然有点面熟。

虽然事隔四年多,这店小二已由当初一个小道士变为一个壮汉,但却依然眉清目秀,模样儿并没改变多少。

李金贵道:“您是否已经记起来了?”

朱云道:“果然八成是那位小道士。”

李金贵站起身来,便要过去相认,却被朱云—把拉住道:“老弟要做什么?”

李金贵道:“过去找他见面。”

朱云强白把他再推回座位道:“老弟不可莽撞,等咱们商议一下该怎样和他见面再说!”

李金贵急道:“多年思念的好友好不容易遇上了,哪能不立刻见面,还有什么商议的?”

朱云慢条斯理的道:“你急什么?他既然是这里的堂倌,一定不会离开,你如果现在去见他,可曾想到自己脸上戴的人皮面具,你认识他,他可不认识你,若拉拉扯扯的惹人注目,如何是好!”

李金贵这才想起自己已不是本来的面容,忙道:“小弟可以把面具取下!”

朱云道:“不可以!”

李金贵愣了一愣道:“为什么?”

朱云郑重其事的道:“这座酒楼上酒客混杂,三教九流,五湖四海的人全有,说不定还有要赶往玄妙观参加秘会的。若你露出了真正身份,一旦被玄妙观或修罗门的人知道,岂不成了众矢之的,同时也必会牵连到那位替府上用料家务的铁牛老弟,你可考虑到这些后果没有?”

朱云的话,不能不使李金贵有所警惕,他沉吟了一下道:“大哥的意思该怎样和他相识?”

朱云道:“待会儿由我把他招来,你不妨趁机和他讲几句话,但最好还是别透露真正身份。他是这里的堂倌,由于什么样的人都能接触,知道的新闻必定很多,说不定能意外的打听出白氏家族和修罗门的一些消息。”

李金贵点点头道:“大哥说的有理,小弟一切听您的吩咐行事。”

朱云随即向罗小鹤招呼道:“小二哥,再送一壶酒来!”

李金贵低声道:“大哥,小鹤是个好人,待会儿您可别吓唬他!”

朱云道:“这个你放心,不过年轻人很容易受环境影响,若他跟着坏人鬼混,说不定好人也会变坏了。”

说话间罗小鹤已提着酒快步走了过来。

他肩头搭了个大手巾,职业性的亲切叫道:“客官,酒来了!”

听这声音,更可断定李金贵并没看错。

朱云等他把酒放下,叫道:“小二哥,要不要添双碗筷,在这里喝两杯,老夫请客!”

罗小鹤笑嘻嘻的道:“多谢您老,小的不敢当。”

朱云道:“小二哥是否姓罗?”

罗小鹤呆了一呆道:“您老怎么知道?”

朱云微微—笑道:“老夫不但知道你姓罗,而且知道你的名字叫小鹤。”

罗小鹤越发愣住,道:“您老怎么知道得这样清楚?莫非你认识我们掌柜的,是掌柜的告诉了您?”

朱云不动声色的道:“老夫不认识你们掌柜的,同时老夫更加知道你四年前曾在玄妙观做过小道士,名叫清海,对么?”

罗小鹤两跟发直,用力的搔着脑袋道:“您老对小的怎会这样清楚?”

朱云捻着山羊胡子道:“你也应当认识老夫才对!”

罗小鹤目不转睛地凝视了朱云一阵,终于啊了一声道:“小的记起来了,我四年前曾给您倒过茶,您就是到玄妙观参加秘会的那位朱……”

朱云使了个眼色道:“噤声,别让别人听到,玄妙观那次秘会是不可以随便泄漏的!”

罗小鹤红着脸道:“小的知道!朱老爷子好像是北崆峒的,怎么有时间又到南阳庄来?莫非还是到玄妙观访友?”

朱云一指身旁道:“罗小兄弟,坐下,难得又碰上,虽然算不得他乡遇故知,但照样也倍感亲切,咱们好好聊聊。”

罗小鹤依言坐下道:“朱老爷子有什么话要谈?这次来有什么贵干?”

朱云立刻把话引上了主题,道:“老夫到贵府的南阳庄找一位姓李的年轻人。”

罗小鹤眨着眼珠道:“南阳庄除了有座白家大院,其余多半是姓李的,不知朱老爷子找的是哪一家?叫什么名字?”

朱云缓缓说道:“这位年轻人叫李金贵。”

罗小鹤神色一紧道:“你老人家怎么也认识李金贵?阿贵和小的正是好朋友,而且四年前我还到过他家。”

朱云故意沉吟了一下道:“老夫明白了,你们是在玄妙观认识的,老夫也是在玄妙观看到他,觉得那孩子很不错,因此便成了忘年之交。可惜昨天虽然找到他的家,却看不到他的人,甚至村子里的人,还说他四年前已经死了,这么好的人年纪轻轻就死了,实在让人难过。”

罗小鹤四下望了一下,凑过身来,低声道:“小的告诉朱老爷子一个消息,可是您千万别对任何人说。其实阿贵并没有死,他是四年前随—个叫极乐真人的神仙到了什么岛学艺去了,将来回来时武功一定了不起,说不定他会到玄妙观去找那些杂毛老道算帐。”

来云道:“他真的没死?又随着什么真人学艺去了?这些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罗小鹤道:“听说他虽死过一次,却是假死,而且是我和他认识以前的事,他假死的原因,好像也是玄妙观的杂毛老道所造成的,至于他随极乐真人习艺去了,却是我亲眼看到的。”

朱云道:“莫非罗小兄弟也去过那座什么岛?”

罗小鹤歉然笑了笑,干咳两声道:“那到不是,我是说阿贵在临走之前,曾由一位姓丁的大个子带着回家辞行,又到过白家大院,我到过他家和白家大院,也就是那一次跟着他们去的。”

朱云道:“这四年来你可再到他家去过?”

罗小鹤摇摇头道:“他已经不在家了,我去找谁呢,而且南阳庄的人都以为他死了,为了不使阿贵的爹娘受累,我也必须保守这项秘密,不能告诉任何人阿贵还活着。当然,今天对您老例外,因为您好不容易从北崆峒来一道,总不能就白白回去。”

朱云喝了口酒,揩了揩唇边酒渍,指指李金贵道:“你可认识这位是谁?”

罗小鹤两眼霎霎地瞥了一瞥,摇摇头笑道:“小的怎会认识这位爷们。”

朱云道:“这位老弟姓张,是少林的俗家弟子,老夫和他是在路上认识的,他和李金贵是亲戚,也是来找李金贵的。”

罗小鹤望了李金贵一眼道:“想不到阿贵还跟张公子是亲戚,可惜您也是白跑一趟了。”

李金贵道:“看不到他没关系,我可以去看他父母。”

罗小鹤轻咳两声道:“实不相瞒,听说他的父母也早在三年前就搬走了,目前是个叫李铁牛的在给他照料着家。”

李金贵故作吃惊道:“有这种事,小二哥怎么知道?”

罗小鹤道:“我也是听人说的,详细情形并不清楚。”

李金贵略一沉吟道:“小二哥既然做过玄妙观的小道士,为什么又返俗当起跑堂来?”

罗小鹤耸了耸肩,叹口气道:“说起来事情都是由阿贵身上而起,我因为和他交情很好,帮过他的忙,因而惹怒了玄妙观的观主,要拿我治罪。我只好逃出来避难,在外面躲藏了几个月,后来遇上了这里掌柜的,就把我留下了当起跑堂来。”

李金贵一皱眉头道:“玄妙观的道士有好几百人,一定经常有人到城里来,难道你不怕被他们发现?”

罗小鹤笑了笑道:“我来到这里不到一个月就被他们发现了,只因这里掌柜的和玄妙观的几位观主是好朋友,经他出面也就没事了。”

他说着压低声音,带点神秘的道:“两位爷们也许不知道,这里的主人势力大得很呢,连官府都不敢惹他。据说他在几十年前便在江湖上是个大大有名的人物,武功高得不得了,一生中从来没遇见过敌手。”

朱云只听得心神一震,急急问道:“你们这位主人是谁?”

罗小鹤声音压得更低,道:“我说的这位主人,并非现在那位掌柜的,是掌柜的上面另有一位主人,至于他姓什么叫什么,除了掌柜的,只怕没有第二个人知道。”

朱云越感吃惊,迫不及待的再问道:“他住在哪里?”

罗小鹤道:“因为他从来没来过酒馆,所以谁也没看到过他,至于他住的地方,据说在山上,很可能就在卧龙岗。”

朱云暗道:“想不到卧龙岗还住着一个隐姓埋名的前辈武林人物,这倒非去探查一下不可了!”

只听李金贵道:“小二哥,据说白家大院就在南阳庄,修罗门也在南阳庄十几里外的圆觉寺,他们可有人到酒馆来过?”

罗小鹤摇摇头道:“小的不曾见过,张公子所说的白家大院,小的四年前倒有幸去过,那是随一位姓丁的大个子和阿贵去的,就在阿贵的家隔壁,不过……”

李金贵心中一动道:“不过什么?”

罗小鹤道:“到这里饮酒的客人,经常有江湖人物,小的有时听他们暗中谈论,好像白家大院的人已经搬走了,连住在圆觉寺地底下的修罗门,也似乎不见有人出现了。”

罗小鹤正说到这里,花厅内已来了客人,便匆匆离座招呼去了。

朱云和李金贵重新饮酒用饭。

朱云边吃边道:“本来我不一定到卧龙岗去,这一来非去不可了。”

李金贵道:“大哥认为卧龙岗住着的那位前辈人物是谁?”

朱云眨动了一阵眼睛道:“很难讲,不过这人说不定会和白氏家族或者修罗门有关,只要找到他,就不难查出白氏家族或者修罗门的消息。”

李金贵想了想道:“会不会白氏家族已搬到卧龙岗,而这家酒馆的主人就是白仪方大居士?”

朱云紧锁着两道白眉道:“不太可能,若酒楼的主人是白家,掌柜的怎会和玄妙现有来往?而且白大居士目前论年龄不过五十上下,虽是高人,却并非前辈,连老哥哥也比他虚长几岁。”

两人又淡了一阵,便会过帐起身下楼。

出了南门,远远便看到前面一片丘陵地带,那就是有名的卧龙岗了。

其实卧龙岗并非高山,地势平坦,渐次而上,只因有不少传说中的武侯遗迹,所以才成为南阳的一大名胜。

两人顺着山径前进。

朱云边走边道:“老弟也许不知,当年刘备孙权火烧曹操战船的赤壁,因苏东坡的一篇赤壁赋,几乎闹出了双包案。而卧龙岗的情形也是如此,有人说是在南阳,有人说是在襄阳隆中,所以南阳和襄阳都有一处卧龙岗,两处都有武侯遗迹,而且各有各的论点。咱们今天只是游南阳的卧龙岗,至于何处是真,何处是假,那就用不着去汁较了,反正那不是你我所能判断的。”

其实不管是南阳或襄阳的卧龙岗,都只能算是诸葛亮的寄籍,武侯的原籍是琅琊阳都,在今山东沂水县南。

因自幼丧父,正好他的叔父诸葛玄在荆州牧刘表处做官,诸葛亮就和弟弟诸葛均去投奔叔父。

后来诸葛玄去世,兄弟二人便在卧龙岗隐居耕读,直到刘玄德三顾茅芦,才出山匡扶刘先生完成鼎足三分大业。

李金贵只是静静地听着,因为这些前人往事,他知道的并不多,很难插得上嘴去。

这时面前已出现一座庐祠,前有石坊,题着“千古人龙”四个大字,背面则题着“忠延汉鼎”。

再向西有座小石坊,题为“汉昭烈皇帝三顾处”,背题“真神人”二字。

西北有一口井,深可丈许,砌石建亭,相传为武侯遗迹。井西柏桧荫蔽小,红墙环绕,山门洞开,写着“武侯祠”三字。

门内是一处广场,中建石坊,凿汉白玉为柱,晶莹悦目,前后分题“三代遗才”、“韬略宗师”各四字。

再往西便是大殿,祀有武侯及武侯之子诸葛瞻、孙诸葛尚等像,气宇庄严,令人肃然起敬。

绕过火殿后西转,另有一院,中间是座八角草庐,四周都有窗户,周围环以栏杆,这里便是当年武侯隆中高卧的茅庐,也称作南阳诸葛庐。

在诸葛庐的东南,有座“野云庵”,幽篁修竹,清凉幽静。

东北又有一处亭榭,名叫“古柏亭”,与野云庵遥对。三面有窗,护以栏杆,有不少后人题咏的字句。

山南有座平台,名“半月台”,再往南是一处道院,花木葱葱,雅洁无尘。

山北有“躬耕亭”,传说武侯当年便是躬耕于此。

山西层楼高耸,扁额上题着“宁远楼”三字,有武侯抱膝长吟像。

由“躬耕亭”穿墙而北,有座小殿,题名“三顾堂”,内有昭烈皇帝与武侯坐谈像,壁问镌有岳武穆草书前后出师表。

东边是二圣殴,塑有武圣关公和张桓侯像。

卧龙岗可说完全是武侯遗迹,有趣的是另有一明人所立石碑,辨称武侯遗址应在襄阳隆中,但碑上字迹,却多被毁损。

这自然是当地人的心理使然,若换成秦桧张邦昌等流人物,只怕连他们的后代子孙也不会承认有这种祖先。

在回城的路上,李金贵道:“大哥,咱们只顾游览胜这,竟忘了查访那位前辈高人。”

朱云笑了笑道:“即便当真有位了不起的人物住在卧龙岗,也不可能在刚才游历过的那些地方,这种人来往之处如何隐居?”

“大哥是说卧龙岗并未住着那位前辈人物?”

“那也不见得,后面山上范围还大得很,等下次有机会再来。”

“小弟倒希望下次以本来面目再到卧龙酒楼看看罗小鹤。”

“依我看不必急在一时……”

朱云说到这里,忽然住口不言,两眼却直直地望向山下。

李金贵因为走在朱云身后,并不曾注意前面的景象,掠目向前望去,只见十余丈外,一大群穿戴十分怪异的壮汉,正簇拥着两顶小轿,缓缓而来。

壮汉们的打扮,头上都扣着一个黑箍,长发覆掩到肩头,上身是一截短袄,裤子长度仅及膝盖,露出整条小腿,连鞋子也不穿。

他们的肤色都很黝黑,看去很像一群野人。

因为在中原一带,甚少看到有人如此穿戴。

李金贵茫然问道:“这究竟是什么人?”

朱云也是大感惊异,目不转睛地道;“这些人很像是苗疆来的。但苗疆离这里遥遥数千里,又有些不大可能。”

说话间那群人已拥着两顶小轿来到跟前。

第五回制服妖女就在这时,两顶小轿已停了下来,一群人正好阻住了去路。

朱云和李金贵正要绕道而行。

其中一个穿红裤的壮汉已直着嗓门喊道:“老头儿慢走,这条路可是通往卧龙岗的?”

听这人的语调,确实有些怪怪的,至少李金贵从未听到过。

朱云道:“不错,再上去就是卧龙岗了。”

突见金色小轿的轿帘一掀,探出一个脑袋来。

在这刹那,朱云和李金贵都不觉吃了一惊。

因为这脑袋实在怪异得莫可名状。

他头顶秃得闪闪发亮,偏偏四周却又丛生着一圈红发,脸孔奇大,圆得像只瓦盆,两眼有如铜铃,瞳眸奇黄,鼻梁塌陷,人中却又短得不能再短,几乎和嘴巴连在一起,双耳倒竖,有点像兔子,满面虬须,颜色黄中泛红。

轿中怪人望了朱云和李金贵一眼,发出桀桀的声音道:“是不是已经到了?”

先前那穿红短裤的壮汉躬身答道:“禀总峒主,这老头儿说前面就是了。”

那怪人道:“既然诸葛丞相的故居就在前面,本座在礼貌上不应坐轿,必须步行了。”

他说着缓缓走出轿来。

这怪人的服饰和那般壮汉完全不同,一身火红的锦袍,锦袍到处都缀着亮片,在夕阳照射下,亮得耀眼。

最引人注意的,是胸前绣着一只大蜈蚣和一只大蝎子,因为绣得特别突出,几乎像活的一般。

他的身子极长,双腿却又甚短。所以体积虽大,但身量却并不高。

他向后望了一眼道:“请娘娘也下轿!”

那穿红短裤的壮汉立刻在后面的银色小轿前打了一躬,叫道:“总峒主请娘娘下轿!”

接着,又趋上前去,揭开轿帘。

这次朱云和李金贵的眼睛是忽然一亮。

走出的是位全身绫罗、艳光四射的丽人,由于过于浓妆艳抹,使人看不出她的年纪。

如果这浓妆丽人和怪人是一对夫妇,任谁也会有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之感。

浓妆丽人并未开门说话,随在那怪人身后,缓缓向山坡上走去。

众壮汉依然紧紧簇拥在身后,抬着两顶空轿,不大一会工夫,便走得很远。

李金贵呆呆的望着,直等景色消逝不见,才茫然问道:“这伙人究竟是从哪里来的?那为首的一男一女,看来似乎大有来头?”

朱云道:“你没听见他们称那怪人为总峒主,称那女人为娘娘么?”

李金贵道:“小弟当然听到了,只是不明白峒主是什么意思?”

朱云道:“在贵州一带的苗蛮,俗称峒人,也称峒蛮。他们聚族住在山洞里,每一部落就称为一峒,所谓总峒主,自然是统辖许多部落的首领。”

李金贵哦了声道:“这样说来,刚才这些人是远从苗疆来的了?而且那被称为总峒主的,身份地位还十分尊贵?”

朱云颔首道:“如果我所料不差,这一对为首的男女,必是苗疆十八峒总峒主金银双仙。

那男的叫金蛤蟆蓝天豪,女的叫银燕子胡丽仙。因为他们住在火云洞,所以又称火云洞主和火云洞后。”

李金贵道:“他们可都是专擅施毒放盅的?”

朱云道:“老弟怎么知道?”

李金贵心中一动,不觉失声叫道:“他们是否有个儿子叫火云魔童蓝云?这人目前大约年纪已在四十左右,但长得却依然你个十二三岁的童子?”

朱云道:“一点不错,老弟是听谁说的?”

他说到这,顿了一顿,想起了四年前玄妙观邀约参加秘会之事,立即接道:“火云魔童蓝云四年前也曾参与玄妙观的秘会,莫非老弟倒茶时见过他?”

李金贵道:“这事小弟还不曾对大哥提起过,那火云魔童蓝云后来被修罗门捉去了,白家大院的奶妈金花女侠金姥,因为冒充小弟的奶奶露出破绽,也被修罗门掳走,幸亏白家二小姐银凤姑娘及时救出,所以火云魔童蓝云最后被押进白家大院。”

朱云十分吃惊的道:“那该是我离开玄妙观以后的事了,所以外不清楚,以后呢?白家怎样处置火云魔童蓝云的?”

李金贵道:“那天押着蓝云到白家的,还有小弟的大师兄丁中齐等人,当时蓝云已被全身捆绑,又点了穴道,根本像死人一样。而小弟在白家耽了不久,就随大师兄丁中齐回到隐仙谷,蓝云以后的下场如何,根本毫无所知。”

朱云脸色凝重的吁口气道:“糟糕!如果火云魔童蓝云不曾回返苗疆火云洞,白氏家族必定又多了一个劲敌!”

李金贵略一沉吟道:“大哥是说蓝云已被白家处置掉了?这位总峒主蓝天豪和他的妻子胡丽仙是替儿子报仇来了?”

朱云道:“很有可能,否则金蛤蟆蓝天豪和银燕子胡丽仙怎会遥遥数千里来到南阳?”

李金贵道:“据说蓝云在二十年前,曾迷恋过白家的白嫦娥前辈,而白嫦娥因见他只是个小孩子,做事又十分勤快,就毫无戒心的把他收在身边,后来还是金姥识破他的居心不轨,白嫦娥也尽知真相,才把他打发走。”

朱云点点头道:“的确是这么回事,当时他曾被金花女侠击成重伤,而且非要制他于死地不可,还是白嫦娥见他可怜,才训诫了一顿把他放了。谁知蓝云却仍不死心,一直暗恋不舍。他若四年前真被白家处置掉,那也是应得的报应。”

李金贵道:“蓝天豪和胡丽仙为什么不直接找到白家大院,却来到了卧龙岗?”

朱云道:“这当然必有原因。”

李金贵想了想道:“蓝天豪听说到了卧龙岗,竟然下轿步行,可见他虽呈蛮夷之人,对诸葛武侯还是很尊敬的。”

朱云若有所思的道:“老弟必定知道诸葛武侯当年七擒孟获的事,因为孟获把诸葛武侯奉为神明,而蓝天豪又很可能是孟获的后裔,他们对诸葛武侯怎会没有恭敬之心。”

李金贵想起方才那浓妆丽人的胡丽仙道:“胡丽仙真是蓝云的生身母亲么?”

朱云一怔道:“那怎么会是假的。”

李金贵楞了愣道:“既然蓝云已在四十上下,胡丽仙必定是六十左右的老妇人了,怎会如此年轻?”

朱云笑道:“武林人物,往往是看不出年龄的,你曾见过白嫦娥,她可像四十左右的人么?尤其擅长放毒施蛊之术的人,必定也懂驻颜之术。不过,胡丽仙越是驻颜有术,就和蓝天豪越不相配,道地的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李金贵也跟着笑道:“可是人家自己不嫌,咱们岂不是看三国掉眼泪,替别人担忧吗?”

朱云道:“蚯蚓对眼一条龙,王八看绿豆,只要他们自己看对了眼,咱们的确用不着多管闲事。”

说话间不知不觉已下了卧龙岗,这次他们并未进城,直接由另一条路返回南阳庄。

到达家门,已是起更时分。

李铁牛跑着迎出门来道:“朱大叔和阿贵兄弟怎么这时候才回来,莱都凉了!”

这使朱云和李金贵都大为过意不去。

四人匆匆入席。

李铁牛为各人斟满了酒,问李金贵道:“兄弟,你和朱大叔出去了一整天,可有大叔和大婶的消息?”

李金贵叹口气道:“事情哪会这样容易,只好慢慢继续打听了!”

李铁牛凝着脸色道:“我也料定不是那么容易的,其实这三年来我照样也是到处打听。”

李金贵想起目前玄妙观正在邀集各路人马,准备向隐仙谷采取行动,苗疆十八蛔总峒主蓝天豪和胡丽仙夫妇已率众来到南阳庄,而且很可能要找上白家大院。

自己虽已离家四年,却仍在受着玄妙观和太白门刘翠娥的注意,说不定随时都会有人找上门来。

这些事总该预先告知李铁牛夫妇,以便及早做一心理准备,免得临时闹出事来。

于是,他便把四年前闯进白家大院以后发生的种种经过,以及今天的所见所闻,大略向李铁牛和牛金莲说了一遍。

李铁牛聚精会神的听着,不时发出啧啧称奇的声音,他做梦也想不到,四年前李金贵以一个平凡的乡下孩子,会经历到这多奇遇,更万想不到江湖中的人和事,竟是如此的复杂而又诡秘。

其实他倒真希望那些事能发生在自己身上,因为他生来力大如牛,自信如果能学了武艺,成就一定要比李金贵大得多。

朱云边喝酒边道:“铁牛老弟,阿贵对你说了这些事,主要是希望你提高警觉,因为他的目标太大,不论玄妙观,修罗门或是太白派,都可能随时找上门来。而这里和白家大院又是紧邻,一旦有人向白氏家族寻仇,府上也很容易受到池鱼之殃,这方面不可不加小心!”

李铁牛耸起两道浓眉道:“朱大叔放心,我李铁牛也不是好惹的,如果有人敢来找麻烦,我会让他们知道这两只拳头的厉害。他们如果带刀带剑来,咱家里也有扁担锄头,朱大叔,也许您不知道,南阳庄有七八十户人家,没一个人比我力气大的。”

朱云笑道:“武林人物,可不是只仗着打一身蛮力闯天下的,他们的力气可能没有你大,但动起手来,又是另一同事了。”

李铁牛鼓着一对大眼道:“我不信,我并非全仗力气大,身手照样也很灵活!”

朱云不便和他再辩,笑了笑道:“老夫明白,以铁牛老弟的神力和身手,若习起武来,定比一般人的成就大得多。从明天起,老夫就教你几手武功,另外阿贵也可以随时教你,只要闲下来的时候多加习练,你照样也可以成为一个功夫高手。”

李铁牛大喜道:“那太好了,朱大叔,小侄是否要改口称你师父?”

朱云笑道:“那倒不必,若阿贵教你武功,你还要称阿贵师父不成?”

李铁牛脸上一热道:“那自然不好意思。”

朱云道:“这就对了,实对你说,四年前老夫是一心一意想把阿贵老弟收为徒弟的,但他受到异人调教,现在的武功已经比我高了,若当初我真的收了他,他哪里会有今天!”

李铁牛望了李金贵一眼,摇摇头道:“我不信阿贵的武功会比朱大叔高,听说学武的人,越老功夫越高,如果能活一百来岁,那就可以腾云驾雾,天下无敌了!”

朱云道:“那都是胡扯,人年纪大了,体力衰退是必然的现象,只因习武的人能经常不断苦修苦练,所以身体状况不易衰退,而且又阅历广博,经验老到,所以才有越老武功越高之说。”

他喝了口酒,继续说道:“另外,有的人除了武功之外,更学过法术,像武林中鼎鼎大名的前辈高人海外七仙,他们和人交手,绝不以气力取胜。”

李铁牛听得津津有味,咂了咂嘴道:“朱大叔会不会法术?”

朱云歉然笑道:“老夫这点法术,若和海外七仙相比,那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李金贵猛地忆起四年前朱云曾施出过的“五行旗阵”,当时自己躲在阵内,太白双妖竟然不得其门而入。

他虽随极乐真人习艺四年,却并未学过这种法术,因之至今仍感那“五行旗阵”实在奇幻莫测。

想到这里,忙道:“朱大哥何不把那‘五行旗阵’施出来让大家开开眼界!”

朱云道:“那只是奇门遁甲中的一种障眼术而已,实在值不得大惊小怪。”

李铁牛愣愣地问道:“什么叫‘五行旗阵’?”

李金贵抢着答道:“就是用五面小旗在地上插成一个圆圈,人站在圆圈当中,就无法走出去,别人也无法从外面进入。”

李铁牛张口结舌的道:“世上哪有这种怪事?除非朱大叔先把别人的腿砍断,或是弄得不能动弹!”

李金贵笑道:“小弟当年正是亲身经历过,当然说的不是假话。”

李铁牛奇道:“你的脚哪里去了呢?”

李金贵道:“脚自然还在腿上。”

李铁牛道:“那你为什么不走出来?”

李金贵道:“不亲身经历过,你当然不信,那时面前只感一片茫茫白雾,隐隐又看到巨木参天,高山峻岭横阻面前,根本走不出去,那想进来的人,大约必定也是同样情形。”

李铁牛简直听得呆了,两眼直直的道:“真有这种事?那倒要请朱大叔试试!”

这时岂只李铁牛想开开眼界,连牛金莲也眼巴巴的想看个究竟。

但朱云却一直笑呵呵的只顾喝酒。

李金贵道:“朱大哥,铁牛哥和嫂子都在急着瞧了,您别隐技不露,就施展一次吧!”

朱云揩了揩唇边酒渍道:“既然如此,老哥哥只好献丑了!”

他刚探手入怀,准备摸出那五面小旗,忽听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这时候有谁叫门!”李铁牛嘀咕着便要起身应门。

“慢着!”朱云一把拉住李铁牛道:“等听清声音再去开不迟。”

朱云江湖阅历丰富,自然也机警过人。

他想到乡下人这时多半都已上床安歇,尤其上午在玄妙观时,刘翠娥曾说过要找机会到阿贵家里看看,万一是她来了,怎可让她随便闯入。

而李金贵在这刹那,似乎也有着同样的预感。

外面那人一连敲了十几下不见有人回应,果然怒冲冲的叫道:“奶奶的,里面的人都死光了么,再不开洒家就要破门进去了!”

这声音竟然是烈火尊者秦炎,不消说,妖女刘翠娥必然也在外面。

朱云低声道:“糟糕,真是刘翠娥和秦炎这两个混帐东西来了。”

李铁牛原先已听李金贵提到过这两人,怔了怔道:“莫非朱大叔和阿贵兄弟怕了他们?”

朱云道:“那倒不是,只因他们的来意,不外是找金贵老弟,若被他们撞见,实在大大不妙。连老夫也不能被他们撞见,这对混帐东西看到老夫,必定会想到金贵兄弟已经回家了。”

李铁牛急急问道:“那诙怎么办呢?”

朱云道:“不妨事,老夫和金贵兄弟先藏起来,你只管去开门,待会儿他们进来之后,千万别慌张,千万想办法骗过他们。”

朱云说着,拉起李金贵来到屋外。

李金贵低声道:“大哥准备躲到哪里去?”

朱云道:“潜伏在屋瓦上比较妥当些。”

他话声未毕,人已像只巨鸟般,轻飘飘地落上屋瓦。

又是一阵轻风飒然,李金贵随后已到。

李铁牛眼看两人飘上屋顶的身法,也不禁为之咋舌。

但他顾不得多想,立即向大门奔去。

他因为有朱云和李金贵在,又自恃体格健壮,力大无穷,所以并不胆怯。

其实即便没有朱云和李金贵,他也毫不在乎。

他长了这么大,除了怕过父母尊长,从不知道什么叫害怕,方才朱云和李金贵所谈的一些武人武事,他也只是在半信半疑之中。

这时秦炎已在外面边骂边蹋门。

好在乡下人家房子虽然不好,两扇大门却十分牢固,那门板足有两寸厚,不是三脚两脚可以蹋得开的。

李铁牛匆匆打开门来,只见门外站着一男一女,那男的果然是个三十左右的头陀,虽然看样子身材很壮,却比自己矮了大半个头。那女的打扮得花枝招展,娇滴滴的,相隔七八尺,便闻到一股子沁人心脾的香味。

和尚与美女走在一起,本来就不大调和,尤其看在自小在乡下长大的李铁牛眼里,实在不大对劲。

李铁牛身高足有八尺,开门之后,胆气更壮。

他对秦炎的叫骂蹋门,本来就忍不下这口气,一出门就沉声喝道:“刚才是哪个王八蛋蹋门?”

秦炎猛见出来个彪形大汉,有如一座铁塔,也不觉一怔,但他性烈如火,怎会被一个乡下人吓唬住,立即吼道:“好小子,你骂谁?”

李铁牛冷笑道:“老子就骂你这王八蛋,你凭什么无缘无故踢门?”

秦炎正想动手,却被刘翠娥喝住道:“黑驴,办正事要紧,先别闹事!”

秦炎虽然不敢不听,还是咆哮着道:“姑奶奶,这小子实在太可恶了,竟敢骂洒家王八蛋,实在太不像话了!”

刘翠娥撇了撇嘴道:“你本来就是个王八蛋,这么晚了,敲门打户的算哪门子勾当,临来时我就交待行动要秘密,若惊动了他们左右邻居,那还不如不来!”

她说着笑吟吟地近前两步道:“这位大哥,我们要找一位叫李金贵的,他可在家么?”

李铁牛道:“这里是李金贵的家不错,但他已经离家好几年了,一直没回来。”

刘翠娥打量着李铁牛道:“你是他家的什么人?为什么住在他家里?”

李铁牛道:“我是他的邻居,因为他家里没人,所以才代为照料。”

刘翠娥眨着星眸道:“李金贵不在,他的父母总该在吧?”

李铁牛道:“他的父母,就是我的大叔大婶,根不巧,他们到亲戚家去了。”

刘翠娥咂了咂嘴道:“怎么这样不凑巧,这位大哥,您不知道,小妹和李家是亲戚,本来准备来投宿的,他家的人既然不在,我们就进去喝杯茶吧,歇歇腿再走。”

李铁牛倒不在乎她进来,反正她进来也找不到李金贵,若逞强不肯答应,反而惹起对方的疑心,少不得日后还有麻烦。

只是他因看不惯秦炎,便决定只准刘翠娥一人进入,于是闪过一旁道:“姑娘要喝茶,舍下多得很,一定会让你喝个够,不过这和尚必须留在门外。”

秦炎吼道:“为什么不准洒家进去?”

李铁牛哼一声道;“这位姑娘是我们李家的亲戚,当然要招待,你这秃驴算个什么东西!”

刘翠娥忙道:“说起来这位师父没出家前,也是小妹的亲戚,所以我们才走在一起,他也口渴得很,就赏他杯茶喝喝吧!”

李铁牛没好气的道:“他妈的,连秃驴也要侍候,进就进来吧!”

穿过过道,便是天井,只见厢房正点着灯。这里正是刚才用餐之处,满桌的残羹剩肴,牛金莲尚未收拾完毕。

刘翠娥咦了一声道:“这位大哥,府上好像有客人吧?”

李铁牛有些着慌,忙道:“客人是有,不过他们已经走了。”

秦炎望见灯影下的牛金莲,顿时心里有些痒痒的,咂了咂嘴:“这小媳妇倒蛮标致的嘛!”

刘翠娥叱道:“闭上你的狗嘴!”

李铁牛却再也忍不住,探手抓住秦炎的衣领,喝道:“你这秃驴是什么出家人?看到女人就这副德性,我李铁牛的老婆可是你随便欺负的!”

他说着一拉一甩,竟把秦炎摔出了好几步。

秦炎返身回扑过来,拳脚交加,攻向李铁牛。

李铁牛岂甘示弱,抡起碗大的拳头,没头没脑的猛打。

秦炎本来是以火器火药称能的,身手上并不高明,虽然打中了李铁牛不少下,但李铁牛天生一身钢筋铁骨,挨到身上似乎并不在乎。

相反的,他只要击中对方一下,秦炎就痛得咬牙咧嘴,大感吃不消。

谁知就在这时,李铁牛只感肩膀上被人重重拍了一下,只听刘翠娥格格笑道:“李大哥,原来你还有一身好功夫!”

李铁牛起先并不觉得怎样,谁知片刻之后,似乎整个身子掉进了冰窖里,一股寒气,砭肌刺骨,霎时凉透到五脏内腑,手脚也跟着开始僵硬,到后来渐渐无法动弹。

秦炎知道这是刘翠娥施出了“冷煞手”,立时反攻上来。

刘翠娥叱道:“黑驴,不准再打,咱们今晚不是来打人的,办正事要紧,快给我搜!”

秦炎如奉圣旨,赶紧到厢房内取过灯来,望着牛金莲道:“小娘们,给洒家带路!”

牛金莲见李铁牛忽然像中了邪一般,早已吓得魂不附体。

幸好刘翠娥及时喝道:“黑驴,自己去搜,反正就这么几间房子,还怕搜不到么?”

秦炎要牛金莲带路,本来是想趁机亲近亲近,但刘翠娥的命令却又不敢不听,只好独自掌灯展开搜查。

这时李铁牛已冻得蹲在地上缩成一团,牛金莲急步奔了过来,尖声叫道:“铁牛,你怎么了?是否那和尚已经把你打伤?”

李铁牛生性倔强,虽然从未吃过如此苦头,却咬紧牙关不肯吭声。

牛金莲急得手足无措之下,不由双膝跪倒刘翠娥跟前,哀声央求道:“姑娘!活菩萨,请你高抬贵手,救救他吧!”

刘翠娥格格笑道:“他死不了,只要你们把李金贵交出来,我马上让他恢复原状。”

牛金莲颤着声音道:“姑娘,阿贵离家已经好几年了,他压根儿就没回来,你让我们到哪里去找?”

刘翠婊冷笑道:“他明明已经回来了,你还敢不承认?”

牛金莲霎时泪水滚落双颊,打着哆嗦道:“姑娘,他实在是没回来,我们怎敢骗你!”

刘翠娥叱道:“你想找死!”

说着,纤手疾扬,在牛金莲粉颊上连掴两掌。

她可能手法重了一点,竟然把牛金莲打晕过去。

李铁牛虽然气得目眦欲裂,形似疯狂,却又无法代爱妻出气。

此刻他一心只盼朱云和李金责会跃下天井救应,偷偷向屋瓦上望去,谁知早已不见两人人影。

事到如今,他也只有任人摆布了。

大约半盏热茶的工夫过后,秦炎急匆匆的掌灯跑了回来,猛见牛金莲已僵卧在地上,忙道:“姑奶奶,你怎么把她杀了?”

刘翠娥叱道:“你是不是舍不得?搜到什么没有?”

秦炎摇头道:“所有的屋子都搜遍了,连后园菜地猪圈都去过,根本没看到一个鬼影子,不过后园空屋里有两口棺材。”

刘翠娥道:“人一定藏在棺材里,你为什么不打开看看?”

秦炎低声下气的咧嘴道:“姑奶奶别先责备人,洒家已经打开了,里面是空的。”

刘翠娥沉吟了一阵,自言自语说道:“这样看阿贵是真没回来了。”

秦炎道:“奶奶的,咱们空跑了一趟,姑奶奶,怎么办?”

刘翠娥道:“找不到人,当然要回去。”

秦炎望了地上的李铁牛一眼道:“这小子的确有一身蛮力,洒家被他打了一拳,到现在还痛,若让他学几天武艺,那还了得,干脆先把他宰了再说!”

刘翠娥喝道:“去你的,把他架起来!”

秦炎道:“架起来做什么?”

刘翠娥道:“带回去再说!”

秦炎再望向牛金莲道:“要不要连这小娘们一起带走?”

刘翠娥骂道:“人家是有男人的,还轮不到你!”

秦炎只好吃力的架起了李铁牛,一面叫道:“姑奶奶,这小子实在太重了,这么远的路,真够人受的!”

刘翠娥道:“若他是个女的,只怕再重你也架得动。”

秦炎干咳了两声道:“姑奶奶,你别损人了,洒家可是个出家人。”

刘罩娥冷哼道;“若世上都像你这种出家人,天底下的人就全是和尚了,别再罗嗦,给我架着走!”

她说着,首先出了大门。

秦炎只好架着李铁牛在后面跟进。

牛金莲直等他们走后,才挣扎着站了起来。

原来她方才虽被打晕过去,却不久便已苏醒,因担心再受拷问,所以一直假装昏迷未醒。

她急急望了望屋顶,明明方才朱云和李金贵是伏在瓦面上,现在却已不见了,使她最后的一线希望,也完全断绝。

当她心急如焚,手足无措几近绝望的刹那,只觉身前一阵轻风掠过,出现两个人影,正是朱云和李金贵。

牛金莲呆了一呆,连忙叫道:“朱大叔、金贵兄弟,铁牛他……他已经被他们抓走了!”

朱云道:“事情我们都已看到了,不必着急,铁牛老弟包在老夫和金贵老弟身上。”

牛金莲道:“朱大叔和金贵兄弟刚才躲到哪里去了?”

朱云道;“我们只是稍微移动了一下位置而已,弟妹可能惊慌过度,不容易发现。”

牛金莲迫不及待的道:“铁牛已经受了重伤,朱大叔快些救他!”

朱云摇摇头道:“他是中了那妖女的‘泠煞手’,上次金贵老弟也中过,不过那次老夫未带解药,这次身边已有解药,服下之后,很快便可复原。”

牛金莲虽稍感宽慰,还是有些茫然的问道:“方才在那种情形下,朱大叔和金贵兄弟为什么不及时出来?”

朱云凝着脸色道:“刚才为的就是不让对方发现金贵老弟,连老夫也不能被他们看到,怎可现身出来,不过这样一来。却让铁牛老弟吃了苦头,连弟妹也挨了打,老夫实在过意不去。”

牛金莲叹口气道:“我挨了打算不得什么,铁牛却是被他们弄得太惨了。朱大叔,您为什么现在还不去救?”

李金贵抢着说道:“嫂子别急,兄弟和朱大叔早已商量好,若现在去救,必定引起他们的疑心,因为事情哪有这么凑巧的。”

牛金莲道:“那么兄弟和朱大叔准备什么时候去救呢?”

李金贵道:“总要等他们走远一点,他们架着铁牛哥,一定走不快,而且他们要去的地方必是玄妙观,这里到玄妙观只有一条路,不怕追不到。”

朱云略一沉忖道:“金贵老弟,咱们最好现在就走。”

李金贵道:“他们刚走不远。现在追不是太早了么?”

朱云道:“咱们应该赶在他们前面拦截,才较为妥当,那样更不容易引起对方疑心。”

李金贵点头道:“对,大哥顾虑的非常周到。”

朱云立即交代牛金莲道:“麻烦弟妹马上找两块黑纱来!”

牛金莲急急应声而去,不一会便拿了两块黑纱出来,交给朱云。

朱云自己藏好一块,另一块递给李金贵道:“咱们快走!”

出了大门,朱云道:“既然通玄妙观只有一条路,咱们只好在田野间走了,你对环境熟悉,就在前面带路吧!”

田野间行进艰难,又要迂回,李金贵担心不能如期赶在前面,立即施展轻功,急急奔行。

约莫顿饭工夫之后,前面已出现了一条道路。

李金贵随即放缓了脚步。

朱云打量了一下道:“这不是有路了么?”

李金贵道:“这正是通往玄妙观的路,由南阳庄到玄妙观,此处刚好是一半路。”

朱云道:“很好,半路截击,正是地方。”

李金贵道:“待会儿是否把他们两个当场处置掉?”

朱云想了想道:“不成,应该留下他们的活命,杀了那小头陀不打紧,杀了那妖女祸事就大了。目前无极老魔褚朴和长春女妖齐漱玉都在玄妙观,他们岂肯善罢干休,那样一来,不但府上遭殃,连整个南阳庄,都可能招来灾祸,所以只须给他们一些惩戒就够了,而且留着这两人日后还有用处。”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只小小的玉瓶,倒出两粒,自己服一粒,另一粒交给李金贵道:“这是双音药,服下之后,声音便和原来完全不同,可保持一个时辰左右的药效。”

这药丸果然有奇效,朱云只讲到一半,声音便已改变,若不是当面只有他一人,李金贵真会以为是别人接下去讲的呢。

他服下之后,朱云再道:“现在该把黑纱裹在脸上了,他们大概就快到了。”

两人刚躲进路边的土堆后不久,便远远看见三个人影,在十几丈外蠕动而来。

星空万里无云。

月光照得三条人影,十分清晰。

只听秦炎道:“姑奶奶,这小子走得这么慢,只怕回到玄妙现就要到半夜了。”

刘翠娥道:“他中了‘冷煞手’,全身僵硬,能走就不错了,如果换了你,可能不一定赶得上他。”

秦炎气咻咻地道:“等到了玄妙观,酒家要好好修理修理他!”

这时朱云和李金贵已无声无息的闪了出来拦在路中央。

秦炎啊了一声道:“姑奶奶,前面有人!”

他虽然发现了两个蒙面人,却并不放在眼里。

因为在他的想法里,剪径截路之流的人物,不过是些小混混或者毛贼,凭他和刘翠娥,正好可以收拾个痛快。

很快便已走近,前面的两个蒙面人果然并不让路。

秦炎沉声道:“狗娘养的,你们是想找死么?竟敢挡住酒家的路!”

朱云首先开了腔,道:“你们是做什么的?”

秦炎吼道:“洒家是走路的!”

朱云道:“先留下买路钱,再放你们过去!”

秦炎冷笑道:“猪八戒下山,你小子还想倒打一耙,我看你是瞎了狗眼!”

朱云嘿嘿笑道:“小头陀,夜路走多了,总会遇见鬼的,你不怕只管上来试试!”

秦炎正要出手,却被刘翠娥拉住道:“先别动手,这两个毛贼敢找麻烦,想必有点来头,待我问问他!”

她目光掠向朱云道:“朋友,想截路要把招子放亮些,你可知道本姑娘是什么人?”

朱云道:“你不过是个臭婊子,在下今晚不是看上了你的人。”

刘翠娥只气得脸上一热,转面喝道:“黑驴,给我把这两个混帐东西收拾掉!”

秦炎一个虎跳,有如黑虎出岗,凌空向朱云扑去。

但他的身子只冲出一半,便似遇到一股极大的无形阻力,耳际只听乒乓两声脆响,顿时双颊火辣辣的,眼前金星直冒,身不由己的摔下地来。

这两掌并非朱云打的,而是李金贵趁机出手。

令秦炎吃惊的是,他竟没看出这两个耳光是怎么挨的。

而李金贵却远远站在一边,就像身形从未移动过的一般。

这一来刘翠娥也心知遇上了高人,眼前这两个蒙面的,既不是小混混,更非毛贼可比。

本来,若秦炎有火器火药在身,她仍可有恃无恐,可恼的是圣火天尊巫公明偏偏又把他徒儿的这些东西收去。

而秦炎没了这些随身家当,已经派不上用场,她自己也是因为今晚仅为捉拿李金贵,不曾带得兵刃。

好在她看清面前两个蒙面人,也是赤手空拳,凭自己有“冷煞手”和“寒水掌”的两项独门绝活,还不至胆怯。

李金贵跃至朱云身前道:“大哥,杀鸡焉用牛刀,您只管在一旁看着,待小弟两个一起收拾。”

朱云也颇想看看李金贵的身手究竟高到什么程度,也就依言退到一边,不过他还是提醒道:“老弟小心她的‘冷煞手’和‘寒水掌’!”

李金贵早已暗运师门的“一阳罡”真气护住全身,手指刘翠娥道:“贱女人,有什么高招就亮出来吧!”

刘翠娥双手迅快的做了个交又状,忽地右手一抬,口中念念有词,一股雾柱,像一道白虹,直向李金贵身前冲出。

李金贵只感寒气刺骨,不由自主打了个冷颤。

但他并不退缩,硬是由白色雾中冲了进去,竟然一把抓住了刘翠娥的衣领。

刘翠娥乘机向李金贵肩头拍了一把。

李金贵左手疾探,刘翠娥那只手尚未撤回,已被他又扣住了脉门,动作之快,直如电光石火。

刘翠娥大惊之下,另一只手又拍了过来。

谁知她那只手尚未触及对方,突感被扣住的腕脉一紧,竟然气血倒涌,劲力全失。

接着,跟前响起一声惨呼,一个人影,像天外飞石般摔撞出去。

原来是秦炎想趁机由李金贵身后偷袭,被李金贵蹬出一脚。

秦炎撞出去之后,刚好落在朱云身前,又被朱云一把扣住,就势踏在地上。

李金贵还是紧扣着刘翠娥的脉门不放。

刘翠娥咬牙咧嘴,在这刹那,她只感连呼吸都近于窒息,体内的气血似乎全已凝住,面庞憋得有如猪肝。

她本来姿色艳丽,媚态撩人,但此刻的模样,却是丑相百出,连秦炎见了,只怕也不想亲近。

她惊骇的已不是对方的身手高不可测,而是她分明“寒水功”和“冷煞手”俱已施出,对方却竟能丝毫不受影响。

李金贵觉出紧抓着女人的手腕不放,有点不大雅观,他不为己甚,随即松开了手。

刘翠娥气血未复,站立不住,不由摇摇晃晃的蹲了下去。

李金贵望着朱云道:“大哥,和尚和女人走在一起,不是淫奔,便是私会,留着这对狗男女,实在有伤风化,依小弟愚见,不如把他们宰掉的好,免得他们继续做孽!”

其实李金贵的话,是故意吓刘翠娥和秦炎的。

朱云也明白李金贵的用意,颔首道:“这样最好不过,我宰这秃驴,你宰那臭婊子!”

刘翠娥总算骨头硬,紧咬着牙不吭声。

秦炎却大大着了慌,杀猪般吼叫道:“你们不能下这样毒手,洒家还没娶媳妇。”

朱云忍不住笑道:“奸小子,出家人还想讨老婆,那我老人家也要出家了。”

秦炎叫道:“大和尚不娶媳妇,小和尚从哪里来?”

朱云存心要逗逗他,道:“那个女的不是你媳妇么?”

秦炎道:“洒家想娶她,她不肯,侍候了她好几个月,连边儿都没沾上。”

朱云笑道:“这样说来,那是辛苦你了?”

秦炎因嘴巴贴在地上,气喘吁吁地道:“只要能达到目的,再辛苦也没关系。现在倒好,不但媳妇没娶成,连脑袋也搬家了!”

朱云道:“没关系,你和她死后,我负责把你们合葬在一起,让你们到阴间结为夫妻。”

秦炎打个冷颤道:“洒家的老祖宗,求求您,只要您肯手下留情,洒家情愿打一辈子光棍。”

朱云为恐若起秦炎和刘翠娥的疑心,故意转变语气问道:“那个大个子是什么人?”

秦炎道:“他不是我们一起的,好像姓李,李铁牛。”

朱云道:“既然不是一起的,为什么走在一起?”

秦炎干咳了几声道:“洒家是带他到庙里进香的。”

他因身子被踏在朱云脚下,嘴巴贴在地上,这一干咳,地面的尘沙都飞进嘴里,越发呛咳不已,简直像吞进满口苍蝇。

朱云摇摇头道:“我不信,进香都在白天,哪有夜间拜庙的?”

秦炎虽然呛得说话困难,还是不得不答,道:“您不知道,夜间进香最灵,神明都是夜间显灵的。”

朱云有一搭没一搭的问道:“神明白天都做什么了呢?”

秦炎顿了一顿道:“他们白天都在睡觉,这正是人和神不同的地方。”

朱云道:“那么你这小头陀夜间出来活动,也是神了?”

秦炎道:“阿弥陀佛,酒家不敢当!”

朱云再望了李铁牛一眼道:“那位大个子好像在全身发抖?”

秦炎道:“他是打摆子,所以才要到庙里求神保佑。”

朱云笑道:“我当什么下不起的大事,打摆子是小毛病,我这里有药,一服就好。”

他说着松开脚来,从怀里摸出两粒丸药,走到李铁牛身前,扳开他的牙床,将药抛进他的口中道:“用力吞下!”

李铁牛一直瑟缩着蹲在地上。

他虽然对双方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却因上下牙床磕个不停,难以说出话来,所以连服药都要别人替他把牙床扳开。

刘翠娥和秦炎也都蹲在地上,此刻他们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因为两人心里都有数,规规矩矩的待着,可能还有活命的机会,若企图偷袭或开溜,那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大约一盏热茶的工夫过后,李铁牛只感体内的寒气已渐渐散尽,他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筋骨,立即“噗咚”一声,跪倒在朱云面前道:“多谢老伯搭救,小的感激不尽,请问上姓高名,小的将来也好答报!”

他因看到朱云的蒙面黑纱上面露出几绺白发,所以才口称老伯。

朱云摆摆手道:“你今晚不过碰得巧,而老夫又不能见死不救,小事一件,何必报答,我也没有必要留下姓名。”

李铁牛依然感激不已的道:“舍下就在几里外的南阳庄,老伯如不嫌弃,就请到舍下坐会,小的也好招待一会。”

朱云道:“老夫刚才说过,施恩不必求报,老弟既然没事了,就请回家吧!”

第六回夜探魔密李铁牛瞥了蹲在地上的刘翠娥和秦炎一眼道:“这一男一女,实在大可恶,平白无故的把我从家里架出来,尤其那女的不知用的什么法术,把我冻得简直像掉在冰窖里。”

朱云故作吃惊道:“原来你和他们不认识?那他们为什么要跑到府上打扰呢?”

李铁牛也故作不解道:“我也不知道,他们说要找我那堂弟阿贵,阿贵早在四年前就离家了,到现在连消息都没有。他们找不到就把我不知要架到哪里去。我哪里是打摆子,又哪里是求神拜庙,小的长了这么大,从来就没打过摆子。”

朱云道:“他们现在已经落在老夫手里,你准备要老夫怎样处置他们?”

李铁牛哼了一声道:“这种狗男女留在世上也是作孽,干脆宰掉算了!”

朱云回过头来道:“臭婊子,小头陀,老夫本来不想杀你们,现在既然这位老弟说了话,就只好送你们上西天了。”

刘翠娥还是不吭声。

秦炎却嗫嚅着开了腔道:“老前辈,得饶人处且饶人,您若肯高抬贵手,洒家绝不忘大恩大德,从今后一定好好做人。”

朱云吁了口气,道:“老弟,我看算了吧,不如给他们一条生路。”

李铁牛想了想道:“小的这条命是老伯救的,一切由老伯作主。”

朱云回身喝道:“上天有好生之德,老夫也不愿杀生害命,你们还不给我快滚!”

刘翠娥和秦炎双双站起身来。

秦炎在站起前还特地叩了个头道:“阿弥陀佛,洒家今后一定要设法报答前辈的大恩!”

朱云眼看两人走远,才说:“老弟,那位叫阿贵的当真没回来?”

李铁牛犹豫了一阵,才叹口气道:“不瞒老伯,我那阿贵兄弟的确回来了,还把一位姓朱的大叔带回家里,他说姓朱的大叔是位武林高人,还会什么法术,阿贵兄弟也跟什么人学了一身武艺。谁知他们却被吓跑了,可见他们都是骗人的,像老伯和那边那位大哥才是真正了不起的高手。”

朱云顺手把脸上的黑纱扯了下来,笑道:“铁牛老弟,你看老夫是谁?”

李铁牛啊了一声道:“原来是朱大叔!”

他转过头去,道:“那位一定是阿贵兄弟了!”

李金贵也除去黑纱,走了过来道:“铁牛哥,你受惊了!”

李铁牛到这时才知道朱云和李金贵是真正的高手,自己空有一身蛮力,比起人家来,实在差得太远。

朱云道:“铁牛老弟,你现在该回去了,路上不会再有什么事情。”

李铁牛怔了怔道:“大叔和阿贵兄弟莫非不回去了。”

朱云道:“我们还另外有事,可能要晚一些回去。”

李铁牛两跟直眨的道:“大叔和阿贵兄弟还有什么事?”

朱云道:“一时也说不清楚,我和阿贵老弟必须马上行动,你先走,回头再见!”

李铁牛不便再问,道了声再会,一脸茫然的转身而去。

朱云望向李金贵道:“老弟,咱们该尽快的赶到玄妙观了。”

李金贵不解的问道:“大哥到玄妙观还有什么事?”

朱云道:“刘翠娥和秦炎回去,必定要向什么人报知今晚的行动经过,据我预料,玄妙观一定有人在等着他们。当这些人知道秦炎和刘翠娥遇到了咱们两个,也必定会商议如何采取行动,咱们也好在心理上先做个准备,这种机会如何能平白失去。”

李金贵一听这话说得有理,他担心的倒并非自己,而是恐怕对方今后再对李铁牛不利。

朱云见李金贵沉吟不语,忙道:“事不宜迟,咱们马上赶路要紧。”

李金贵道:“大哥,到了玄妙观,很可能会再度和人动手,你我的兵器都不曾带在身边,只怕不好应付。”

朱云语气一紧道:“绝对要避免动手,老弟,实对你说,今晚咱们在玄妙观预料中所看到的,必定是绝顶高手,无极老魔褚朴和长春女妖齐漱玉是必定在场的,咱们就是带了兵刃,也难是人家对手,不带反而要方便些。”

李金贵道:“好,小弟听大哥的。”

朱云道:“咱们一定要设法赶在刘翠娥和秦炎前面,这样才能刚好凑上热闹。”

李金贵心中一动道:“这并不难,离玄妙观两里外处有条岔路,咱们还是顺着田野快走,到了那条岔路,必定可以把他们两个撇在后面。”

于是两人又各展轻功,沿着田野间的小埂,放步急奔。

不大一会工夫,便到达另外通达玄妙观的一条小路。

但他们并未缓下来,依然行进如飞。

这条小路是通往玄妙观后门的,正好玄妙观后面有一土岗。

朱云道:“咱们先到土岗上去!”

李金贵道:“为什么要先到土岗呢?”

朱云道:“现在已是二更过后,观里的道士们大部分已经睡着了,先察看一下何处尚有灯亮,咱们就直接往那里去,免得进去以后瞎摸,难免暴露形踪。”

两人上了土岗,居高临下,对观内的景象,自然看得很清楚,不过因为玄妙观范围极大,即便看出某处有灯光,进去之后,也不容易找到。

观内各处,仍可发现星星灯火,唯独靠西北方的角落里,似乎灯火特别明亮。

朱云大喜道:“老弟,那里叫无尘院,是玄妙观最精致的一座道院,是专门招待身份极为尊贵的宾客之用,平常不准闲杂人等进入。既然那里灯光明亮,无极老魔褚朴和长春女妖齐漱玉一定是住在那里了。”

李金贵目不转睛的道:“正好,那里在玄妙观一角,不需经过内院,进去很方便。”

朱云道:“他们为的就是隐秘清静,远离所有神殿,一般香客难以接近,不过对咱们来说,想接近反面方便了。”

他默了一默问道:“老弟,你在玄妙现住了那么久,可知道夜间是否有巡夜的?”

李金贵道:“小弟虽然在里面耽了一个月左右,但却都在厨房里,有没有巡夜的,并不清楚。”

朱云道:“其实玄妙现在当年老观主松风主持时,也是座规规矩矩的道观,在南阳一地,算得上是一处名胜,远近前来朝拜烧香的善男信女,终日不断,直到玄真等牛鼻子接掌后,才由正变邪。他不时暗地里勾结江湖人物图谋不孰,不过表面上却还保持着原有样子,所以夜间也许不会有什么戒备。”

两人打量好无尘院的位置,随即下了土岗,由围墙外绕向西北角,然后越墙而入。

果然并未发现守卫或巡夜的道士,他们落脚之处不远,便是无尘院待客大厅的后窗,而灯光正是由后窗发出来的。

尚未到达后窗,便听到大厅内多人说话的声音。

朱云和李金贵屏息蹑踪来到窗下,各据一角,从窗隙偷偷向里望去。

但见大厅内烛火高烧,有坐的,有站的,竟然有十几人之多,而且不难看出其中大部分的身份都十分特殊,即便在一般武林盛会中也难得一见。

在上首席位中,右边是位白发覆肩但面色却既红且嫩的老者,两眼明亮精芒闪射,身穿白缎长袍,前胸绣了一个斗大的太极图。

左边是个全身绫罗,花枝招展、珠绕玉围的美艳绝伦的妇人,虽然并未开口说话,却眉梢眼角,不时流露着骚人如醉的风情。

另一边赫然竟是朱云和李金贵下午在卧龙岗遇见的苗疆十八峒总峒主金蛤螟蓝天豪和他的浑家胡丽仙。

这两人居然也到了玄妙现,怎能不使朱云和李金贵大感惊异。那么他们前往卧龙岗又是做什么呢?

那先前一对男女,李金贵自然并不认识,但朱云却在多年前见识过一次,正是太白山无极老魔褚朴和长春女妖齐漱玉。

这南北两对魔头,男的和男的比,一看便知太白山的要比火云洞的好看得多。女的却是争妍斗艳,各领风骚,令人看得眼花撩乱,很难分出高下。

她们的排场都比另一半大,各人身后都站着一个打扮得娇娇娆娆,绰约多姿的丫环。

远远坐在一角的,是那位丰神俊朗、飘然出尘的中年儒士,这人朱云倒呈至今弄不清他的身份来历。

他手持摺扇,一副悠闲自得模样,似乎置身在另一个世界。

下首相陪的,也有好几个。

为首的是个有如僵尸般的枯瘦老道,头戴九梁道冠,身穿水火八卦衣。紧挨着他的,仍是个骨瘦如柴、两颊深陷、灰眉垂目、细颈项、小脑袋的道人。

这两人连李金贵也认得,是由茅山三清观赶来的天昊道长和太虚老道。

再后面便是玄真、玄法、玄月三位观主。

他们因为辈份低,只够资格敬陪末座。

只听无极老魔褚朴问道:“蓝总峒主,刚才咱们谈到卧龙岗上那位奇人,你今天路过那里,可曾找到他没有?”

金蛤蟆蓝天豪道:“那奇人虽说在卧龙岗,却打听不出他的详细隐居地点,不过今天蓝某和内人到卧龙岗的真正目的,是要瞻仰瞻仰孔明大仙的遗迹。”

褚朴愣了一愣道:“孔明大仙是谁?”

蓝天豪道:“就是三国蜀汉的大丞相诸葛仙人。”

褚朴嘿嘿笑了起来道:“原来你说的是诸葛亮,把他称为大仙,褚某倒是第一次听到。”

蓝天豪塌鼻梁下面的朝天鼻孔掀动了几下道:“他老人家才是真正的大仙,想当年蓝某的祖先孟大统领被他活捉了七次,又连放了七次。连孟大统领都对他佩服的五体投地,他老人家不是神仙是什么,时下的所谓海外七仙,只怕替他老人家提鞋他都不要。”

褚朴像是来了兴趣,道:“你可在卧龙岗上看到什么诸葛大仙的遗迹?”

蓝天豪道:“都看到了,他老人家好像就坐在那间草房子里,蓝某还恭恭敬敬的磕了几个头。”

褚朴笑道:“蓝总峒主和夫人迢迢数千里来到中原,就是特地给诸葛大仙磕头的?”

蓝天豪立即脸色一凝,他本来长相骇人,这一来更加恐怖,几乎有令人不寒而懔的感觉,道:“实对诸位讲,蓝某和内人是特地来找儿子的。”

褚朴一愣道:“令郎蓝云贤侄难道不在苗疆火云洞?”

蓝天豪摇头道:“蓝某那长不大的孩子四年前离开家,到现在不曾回去,连消息也不见半点,不然蓝某和内人怎会老远赶到南阳府来。”

褚朴道:“既然没有消息,蓝总峒主又怎知令郎在南阳府?”

蓝天豪蛤蟆嘴一噘道:“他在南阳府失踪的,蓝某当然要到南阳府来找。”

褚朴哦了一声道:“老夫想起来了,四年前我那两个女弟子曾到玄妙观参加过七派秘会,据他们回去说,令郎也被蓝总峒主派来参加过。”

“这就对了。”蓝天豪两只铜铃般的圆眼,光芒闪烁的瞥向玄真玄法玄月三人道:“你们三位观主,今晚要给本峒主一个交代,我儿子是到贵观开会失踪的,贵观绝对脱不了干系!”

玄真、玄法、玄月顿时全变了颜色,几乎答不上话来。

蓝天豪两眼蓦地泛出红光,几乎要冒出火来,冷冷接道:“今晚你们三位观主若交代不出原因,本总峒主就把随带而来的所有毒蛊,给你们放遍了玄妙观,让这座玄妙观人畜不生,永断香火!”

这老魔说翻脸就翻脸,三句话不来就雷霆大发,实在大出大厅内每个人的意料之外。

玄真再也忍不住,脸色一变道:“蓝老前辈有话好好讲,何必发这大脾气?总该先给贫道一个开口的机会!”

蓝天豪顿时满面青筋暴起,探手入怀,抓出一把金蚕来。

一把金蚕,足有二三十条,全都通体火红,表皮发出金光。

其实这些毒物虽说是金蚕,但头部却极似毒蛇,一条条昂首吐信,尤其那红舌吐出去足有半尺长,比身子长出数倍。

二三十条金蚕不停的吐着红信,交织成一片灿烂而又恐怖的活动画面,看的人人心里发毛。

突见蓝天豪手势一扬,其中三条金蚕,如出笼之鸟,发出嗡嗡之声,又像能自动寻找目标一般,疾向玄真、玄法、玄月三人头上飞去。

窗外的朱云和李金贵,到这时才知金蛤蜞蓝天豪尚弄不清他的儿子火云魔童蓝云已落入白氏家族手中。

反正玄妙观的三位观主目前已不是正道的出家人,让他们互相残杀最好不过。

这时,那三只金蚕都已各自停在玄真、玄法、玄月头上。

玄真等三人正要伸手去抓。

突听天昊道长关天岚喝道:“不许动!”

玄真等三人闻声警觉,不约而同的停下手来。

原来天昊道长深知蓝天豪对施放金蚕布蛊之术,已到了收发自如的地步,金蚕虽已脱手,仍能随着意念控制。

此刻金蚕停在玄真等三人头上,只要蓝天豪不示意攻袭,它们便蓄势不动,随时候命。

但若对方贸然伸手拨弄,它们却必定发起攻击。

那毒信射出之后,其力足可穿透手掌,然后毒汁很快便会顺着手臂扩散到全身,使人陷于麻庳,再渐渐溃烂,直至身死。

天昊道长接着向蓝天豪打个稽首道:“蓝总峒主请息怒,他们都是晚辈,有话不妨先和贫道谈,何况事情总该先问明白才对。”

蓝天豪手指向后一勾,那三条金蚕,果然又嗡嗡作声的飞回他的手掌。

他面色不带半点表情,似乎要故意炫耀施蛊神技,接着右手五指一张,那二三十只金蚕,全部飞散空中,在各人头顶飞舞盘旋,嗡嗡之声大作。

它们且飞且吐着半尺多长的红信,整座大厅内,烛光照射下,像在闪电飞虹一般,蔚为奇观。

但却看得人毛骨悚然,心中直冒冷气。

突见无极老魔并未怎样作势,全身竟然散发出一种雾气。那雾气冉冉上升,范围渐扩渐大。

不大一会工夫,竟然在头顶形成一个丈余方圆的雾圈,就像一顶白色的伞盖般,逼得飞舞盘旋的金蚕,都无法接近,一只只全远远躲去。

这显然是无极老魔褚朴不甘示弱,有意和金蛤蟆蓝天豪斗法。因为他们南北两大魔头,一向是谁都不服谁的,虽然他们至今还不曾正式较量过,但褚朴却看不惯蓝天豪那种嚣张的神气。

蓝天豪似是也不愿伤了和气,掌势上翻,五指一收,那满空飞舞的金蚕,便全又收了回来。

天昊道长连连喝彩道:“两位的独门绝技,各擅胜场,贫道今晚算是开了眼界!”

蓝天豪又疑下脸色道:“老道长希望双方把话说明白,有关犬子的下落,看他们三位观主还有什么话说?”

玄真躬身说道:“令郎四年前曾到敝观参加七派秘会,固然是有目共睹的事,但他后来却因和修罗门的人起了冲突,以致被修罗门捉走,为了这件事情,也使得敝观和修罗门结怨,连无极前辈的高徒刘二姑娘也遭到修罗门的追袭。祁连派的秦尊者为保护刘二姑娘,施放火器阻止追兵,竟把敝观烧了一大片,使得敝观损失不小。”

无极老魔褚朴抢着颔首道:“这事小徒翠娥回去曾对老夫说过,所以老夫这次到中原来,也希望能见见修罗门主金浩,彼此当年本属同脉,不该结怨。”

蓝天豪哦了一声道:“原来其中还有这么一段经过,那是蓝某错怪责观了。不过蓝某的苗疆十八峒,一向和修罗门并无怨隙,他们实在不该把犬子一扣四年。蓝某既然来了,少不得也要找到修罗门去。”

褚朴道:“可惜修罗门好像已经搬走了,老夫日前曾亲笔修书一封,派小徒翠娥送给金浩,竟然不得其门面入。”

只听玄真道:“即便修罗门不曾搬走,蓝老前辈也用不着去找。”

蓝天豪翻了翻两只牛眼道:“大观主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蓝某就把儿子送给修罗门做一辈子人质?”

玄真嘿嘿一笑道:“据贫道所知,令郎被捉到修罗门以后,修罗门又出了内奸,竟把他又掳到白家大院去了。”

蓝天豪双耳无风自动,扇了几扇道:“有这种事?那么本总峒主应该到白家大院去找了!”

玄真道:“白氏家族自从当年和修罗门火拼一场后,双方伤亡惨重,二十几年不曾暴露形迹。只在四年前一度有人出现,从那以后,又已销声匿迹,很可能也是人去楼空了。”

蓝天豪冷哼一声道:“不管如何,老夫决定到白家大院走走,他们如果不交出我的儿子,我就把整个白家大院布下毒蛊,让他们鸡犬不留!”

褚朴微微一笑道:“莫非蓝总峒主和白家也有过节?”

蓝天豪发出一声惨笑道:“当然有,犬子当年看上了白家的白嫦娥,她不肯答应不打紧,反向犬子下了毒手。若不是我那孩子命大,只怕早在二十年前就完蛋了,要知道蓝某就只有那么个宝贝儿子。”

褚朴又是微微一笑道:“蓝总峒主不必着急,老夫那徒儿翠娥和祁连门的秦小头陀已去捉拿一个叫阿贵的孩子去了,只要把那孩子捉来,必可拷问出白家大院的消息。”

蓝天豪一愣道:“去捉拿一个孩子做什么?他又怎会知道白家的消息?”

褚朴道:“因为那孩子就住在白家隔壁,而且据说还和白家的人有来往。”

蓝天豪道:“褚老哥捉他来,就是为的打听白家的消息?”

褚朴顿了一顿道:“那倒不是,老夫是听说那孩子头有仙骨,资质非凡,是块难得的浑金朴玉,若能加以细心琢磨,将来必有极大成就。”

蓝天豪道:“那是褚老哥想把他列入门墙了,这小子可真有福气。”

褚朴道:“这样的人才,谁不想要,实不相瞒,老夫的太白门,已是后继无人了,只有两名女弟子,成就也并不大。尤其内人,早就想收一名男弟子,自从小徒回去告知此事后,她就急着要看那孩子,我们这次从太白山赶来南阳,主要就是为了他。”

蓝天豪牛眼眨动了一阵道:“令徒既然在四年前就已经发现了他,为什么当时不带回去?”

褚朴顿时面带愠意,冷哼一声道:“都是一些混帐东西横加阻挠,先是北崆蛔朱云那狗东西要把他抢走,后来又杀出修罗门,最后谁也没收得到。”

他语气稍顿,神色更为恼怒,接道:“所以这次内人和老夫才亲自出马,若有哪个不知死活的敢来争夺,老夫决定不惜大开一次杀戒!”

一直不曾开口的长春夫人齐漱玉,这时却瞪了褚朴一眼道:“闭上你的嘴,动不动就要开杀戒,你想做第二个黄巢么?好宝贝当然人人要争夺,你想要,别人也想要,有什么稀奇的!”

这女人虽是满面娇嗔,但却依然莺声呖呖,有如珠滚玉盘,听得大厅内不少人都有些耳软心酥。

褚朴是惧内出了名的,连忙涎脸陪笑道:“夫人责备得是,杀戒岂是随便开的。”

长春夫人齐漱玉冷声道:“翠娥那丫头去了这么久,到现在还没回来,是不是出了事情?”

褚朴哈着腰道:“不可能,她们去的是乡下,乡下人谁敢惹她们。”

玄真插嘴道;“也许是找不到,据贫道所知,那个阿贵四年来一直不在家里,哪会这么巧刘姑娘和秦尊者一找就找到。”

褚朴对玄真的献殷勤并不领情,冷声说道:“她们找不到必定很快就会回来,难道还会老守在那里不成!”

窗外的朱云和李金贵也有些等得不耐烦,论时间刘翠娥和秦炎早应该回来了,为什么还不见人影。

其实他们并未想到,这对男女因为在路上弄得灰头土脸,连走路都打不起精神,尤其刘翠娥因为无处出气,一路对秦炎骂个不停,哪里能按时赶回。

长春夫人斜睨着褚朴道:“老鬼,我看咱们还是先回房睡觉吧,明天再听取翠娥丫头的回报。”

真是巧得很,褚朴还没来得及回答,两条人影,已奔进大院,正是刘翠娥和秦炎。

褚朴对两人这么晚才回来,本来就没好气,又见不曾带来李金贵,越发着恼,沉下嗓门道:“人呢?”

刘翠娥本就一肚子怨气,又见师父没有好脸色,心里一急,不觉进出了眼泪,道:“师父,师娘,我跟黑驴根本就没找到李金贵!”

她在这多人面前,公然称秦炎黑驴,难免不少人都觉得好笑。

秦炎四年前第一次到玄妙观时,目空四海,自大自尊,似乎威风不可一世,简直有些不晓得天高地厚。

这次来因为正在追求刘翠娥,低声下气习惯了,性子也改了不少,又因火药火器已被师父收走,更使他自感英雄无用武之地,想威风也威风不起来了。

刘翠娥早在几天前就带他见过无极老魔褚朴和长春夫人齐漱玉,他为了在这一对男女魔头面前讨得好感,简直乖得像孙子。

而褚朴和齐漱玉也看出刘翠娥不过是在利用他,根本不可能让他讨到便宜,也就睁一眼闭一眼的不予过问。

如此一来,在秦炎的心目中,虽然暂时得不到刘翠娥的青眯,却只感将来希望无穷,因为至少两个老魔头并不反对。

褚朴见一向好强的女弟子忽然掉下眼泪,不由怒气全消,堆下笑脸,拍拍她的香肩道:“今晚找不到,可以下次再去找,二十几岁的女孩儿家了,大厅广众之下哭哭啼啼,多不好意思。”

刘翠娥揩拭着泪痕道:“他离家四年多,根本不曾回来,下次去还不照样空跑一道。”

褚朴脸色一变道:“他究竟到哪里去了呢?”

刘翠娥道:“他家里住着一个叫李铁牛的大个子,我们曾逼问过李铁牛,看样子他是真不知道李金贵的下落。”

秦炎抢着说道:“老爷子,我们本来已把李铁牛押了来,谁知在半路上杀出两个程咬金。”

褚朴漫不经心的道:“程咬金是唐朝人,和好汉秦琼是一伙的,死了将近千年,怎么现在还会杀了出来?”

秦炎干咳了两声道:“老爷子,小僧不过是打个比方,总之是半路里杀出两个人来。”

褚朴依然毫不在意的道:“这一带都是乡下人,杀出两个乡下人何至大惊小怪,你们的身手都很不错,还怕两个乡下人不成?”

秦炎只急得毗牙咧嘴的道:“您老人家不知道,这两人身手高得实在不得了,小僧和刘姑娘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这一来褚朴终于吃了一惊,大厅内所有的人也都心神一震。

褚朴皱下白眉道:“莫非南阳一带,竟是藏龙卧虎之地?”

蓝天豪不甘寂寞的道:“褚老哥,这还用说么,若不是藏龙卧虎之地,哪来的卧龙岗?”

褚朴并未理会蓝天豪,转头瞥了刘翠娥一眼道:“我不信你那‘冷煞手’和‘寒水功’就派不上用场,除非找不到机会下手!”

刘翠娥嗫嚅着道:“弟子全用上了,谁知那人竟毫不在乎,像根本没事一般,连弟子也弄不清到底什么原因。”

褚朴何等机警老辣,这时心里已有了数,却故意再问秦炎道:“冷的不成用热的,秦小师父,你的火药火器为什么不拿出来用?”

秦炎显得大为尴尬道:“老爷子,您可能还不知道,小僧的火药火器,全给师父收走了!”

褚朴确实不知这事,吃了一惊道:“令师巫天尊远在祁连山,怎会收去你的火器火药?前几天老夫还见你身上带着百宝囊。”

秦炎道:“他老人家今天一早来过,当时曾把小僧吓子一跳,临走时恐怕小僧闹事,干脆把东西收走,所以才使小僧英雄无用武之地,不过他说过几天会发还的。”

褚朴两眼直眨的道:“有这种事?收了你的火药火器不算什么,老夫是觉得令师巫公明怎可能离开祁连山来到南阳。”

玄真忙打岔道:“老仙翁,巫天尊的确来过,当时贫道等人都在场,他坐了很久才走。”

褚朴摇头晃恼愣愣的道:“老夫和巫公明也算是故交了,他为什么不等老夫来了以后见见面再走?”

玄真道:“他也说过,要等和老仙翁见见面再走,但因老仙翁来晚了一步,他因为有急事等不及便先走了,谁知他前脚走,老仙翁和夫人后脚就到了。”

褚朴道:“老夫当时因为临时有事,耽误了行程,所以才晚到了一会。大观主,他来时在座的还有谁?”

玄真道:“除了贫道和玄法师弟外,另有阴山邵北冲大侠,东瀛来的山本大力先生,再就是目前在座的陈先生。”

他说着向远远坐在一旁那位风度翩翩、超然出尘的中年儒士看了一眼。

褚朴这才注意到那中年儒士的气度不凡,也望了一眼道:“陈先生是读书人,贵观把他请来参与机密大事,必定有借重之处了?”

玄真道:“陈先生是卧龙岗附近的一位隐士,上通天文,下晓地理,胸博六艺,文才无双。贫道千方百计打听,好不容易才把他请下山来,只因将来要破去铁笔峰的‘九九归元大阵’,以便开采宝矿,所以必须这样的人才参与机密,只可惜他身无武功,不便亲自到场勘察。”

蓝天豪听到这里,啊了一声道:“莫非陈先生就是传说中卧龙岗上的那位高人?”

陈先生到这时才手摇摺扇,淡淡一笑道:“蓝总峒主太看得起晚生了,传说中卧龙岗上郡位高人,晚生也曾寻访过多次,可惜始终无缘相遇,令人大有‘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之感,晚生一介山野耕夫,岂能与那位奇人相提并论。”

他说话不疾不徐,字字铿锵有力有如金石之声,越发显得气质不凡。

褚朴再问玄真道:“还有别的人在座没有?”

玄真内心怦然一动道:“还有就是北崆峒的朱云大侠……”

褚朴不等他说完,便急急问道:“什么?北崆峒的朱云也来了?”

玄真道:“贫道也觉得奇怪,他是不请自来的,身边还带了个年轻人,据说是他的弟子。”

刘翠娥趁机说道:“师父,他头一天也带了个弟子,和我们在圆觉寺相遇,他那弟子武功实在高得出奇,黑驴本来要拿火器伤他,却反而伤到了自己。”

褚朴低头沉吟了下道:“朱云怎会也来到南阳?你们刚才在半路遇到的那两人,会不会就是他们?”

刘翠娥摇头道:“不是他们,弟子和朱老怪多次相遇,而且还交过手,哪会看不出他。”

褚朴道:“他们都是什么模样?”

刘翠娥道:“两人都用黑巾包头,看不出面目。”

褚朴冷笑道:“既然如此,又怎知不是他们?”

刘翠娥道:“他们的声音不对,而且两人以兄弟相称。”

褚朴道:“他们可不可能是从李金贵家里出来的?”

刘翠娥道:“他们是从半路拦截的,而且和那个李铁牛也不认识。”

褚朴默了一默,颌首道:“老夫明白了,若非朱云那小子,定是修罗门和白家的人干的。”

玄真道:“可是修罗门和白家的人都已销声匿迹了!”

褚朴嘿嘿笑道:“不是老夫不敢恭维,你们玄妙观这些年来,只是关着门在自我陶醉,根本不明白外面的风云变幻。老夫这次既然来了,索性就在贵观多住几天,以便看场热闹。”

这几句话说得玄真、玄法、玄月三人全都面红耳赤,连天昊、太虚两位老道也大有无地自容之感。

大厅内沉寂了许久。

玄真才道:“老仙翁要多住几天,敝观正是求之不得,过些时便要进入铁笔峰‘九九归元大阵’勘察,有老仙翁和蓝总峒主在场,那就万无一失了。”

玄真这话倒是肺腑之言!

他深知“九九归元大阵”乃是抱玉真人所设计,而且隐仙谷内除抱玉真人主外,尚有丁中齐等,自己这方面若没有绝顶高人参与,如何是人家对手。

如今南北两大魔头来到了玄妙观,正好可以用来对抗隐仙谷,而且山腹内宝矿无尽,只怕数十年都开采不完,分一些给别人也无所谓。

褚朴笑道:“大观主希望老夫帮忙,老夫就恭敬不如从命,我倒并非想发大财,而是要弄些珍珠宝石送给夫人做佩饰。”

蓝天豪也赶忙说道:“咱们是志同道合,内人也要珍珠宝石装扮装扮,而且我那火云洞,也要找些宝物布置布置。”

玄真忙站起身,打个稽首道:“贫道多谢两位前辈慨允相助,时间不早,诸位就请安歌吧。”

第七回竹笺传书窗外的朱云和李金贵听到这里,互相递了个眼色,退到一角,然后越墙出了玄妙观。

朱云道:“老弟,咱们总算没有白来,听到了不少机密事情。”

李金贵道:“实不相瞒,小弟这次回来,除了探望父母,便是希望能见到白家的三小姐,听玄真刚才的语气,白氏家族很可能真的搬走了。”

朱云吁口气道:“现在玄妙观这些牛鼻子们要发动的第一件大事,便是进入铁笔峰‘九九归元大阵’勘察宝矿。据我所知,那‘九九归元大阵’只要破去一角,便很可能影响到全阵失灵。如今南北两大魔头也参与了行动,只怕抱玉真人老前辈也难以对付。”

李金贵叹口气道:“所以小弟才希望早些到隐仙谷去,预先禀报大师伯和丁师兄,要他们及早防备。”

朱云道:“第二件大事,便是他们很可能在最近进袭白家大院,老弟既然和白家相热,最好也能及早去通知一声。”

李金贵这时已不便再行隐瞒,顿了顿道:“事到如今,小弟也只好实话实说了,小弟在回家的当晚便偷偷去过白家大院,那时大哥因酒醉睡去,所以不便打扰。”

朱云哦了一声道:“可曾见过白家的人?”

李金贵摇头道:“小弟几乎走遍了各处厅舍,一个白家的人都没遇上,却在假山旁的荷池边发现了怪事。”

“发现了什么怪事?”

“遇上了白家业已死去的奶妈金花女侠金琼华!”

“金花女侠已经死了?”

李金贵只得把四年前白家遭到修罗门郑永明暗中施袭的事说了一遍。

朱云虽然久历江湖,见多识广,也大为骇异的道:“真有这种事,你看清楚了没有?”

李金贵道:“不但看清楚了,而且还跟她讲过话,小弟至今怀疑那必是鬼魂出现。”

朱云终于松下口气,笑道:“既然能讲话,必定是人了。”

李金贵心有余悸的道:“金姥明明死了,怎可能复活?而且她沉入池底,水波不兴,小弟在池边又等了很久,始终不见她再出现。”

朱云想了想道:“那可能水底有机关,明晚咱们再去看看!”

李金贵摇头道:“不行,她在临终没入水中前,还特别交代过,下次千万不能再去,否则将惹下杀身之祸。”

朱云顺口道:“那是她故意吓唬你,还说过什么没有?”

李金贵回忆着说:“她说白家的人,都进入另外一个世界,又说家父母被人藏匿在周近三十里的范围以内,目前安然无恙,但却告诫小弟不可强自出头寻找,以免反而给两位老人家带来无妄之灾。”

朱云沉忖了一阵道:“这话倒是语含玄机,不可不听,至少令尊令堂目前安然无恙,必定不会假,在老弟来说,也是值得安慰的。”

朱云说着,竟又往那土岗上走去。

李金贵茫然问道:“大哥为什么还要到土岗上去?”

朱云道:“看看里面还有什么动静没有?”

上了土岗,但见大厅后窗已无光亮,显然都已各自散去。

就在这时,突听身后的柏树杆上发出一声轻响。

原来这土岗上有两三棵高大的松柏,所以人在上面,背景并不透空,也不易被人发现。

本来,此刻月色已被乌云遮住,很难发现微小事物,但树干上挂着一张白纸,却躲不过李金贵和朱云的眼睛。

而刚才那声轻响,分明是有人投射过来那张白纸。

李金贵跃身过去,只见白纸上钉着一根竹笺,伸手拔下,那竹笺没入树干足有半寸多深。

他取下白纸,因光线太暗,无法看清上面写的什么。

在这同时,朱云和李金贵都大感愕骇。

因为土岗之下,一片空旷,四周并无人影,也未听到半点声息,那投书之人究竟身在何处呢?

若说是在玄妙观的围墙内投出,那围墙至少在十几丈外,谁有这种神力能特一张白纸用竹笺钉着投掷到土岗上的柏树干上?

而且竹笺又深入半寸多探?

抢头向树上望去,也不见有人。

任那朱云江湖阅历丰富,此刻也不禁毛骨悚然,凝着声音道:“老弟,咱们今晚当真遇上高人了。”

李金贵也怔怔地道:“大哥认为是那两个魔头干的?”

朱云摇头道:“大厅内的任何人都不可能有这种功力,而且这人分明和咱们并无敌意,现在咱们要快些回去,看看纸上写的什么。”

李金贵犹豫了下道:“莫非你我方才在窗外偷听,已经被人发现了?”

朱云道:“大厅内的人不可能发觉,但可断定,已被投书之人发觉。”

“大哥猜猜,这人会是谁?”

“这就很难讲了,以刚才这人竹笺传书的功力而言,不论大厅内的任何人或者修罗门的,都很难办到。”

李金贵内心一动道:“会不会是白家大院的人?”

朱云若有所悟的道:“这倒有些可能,但白家的人既然已经搬走,又怎会在玄妙观附近出现。”

李金贵吁了口气,几乎陷入迷惘之中。

朱云道:“不必多想,回去看看纸上写的什么再说。”

回到南阳庄,早已三更过后,他们不便惊动李铁牛夫妇开门,便越墙而入,一同来到朱云所住的房间。

燃亮油灯,李金贵从怀中取出那张纸,只见上面写了四句似诗非诗、似偈非偈的话:白云绕卧龙,金光藏地下。

铁峰将遭劫,枝头几枝花。

十六个字写得龙飞凤舞,虽然笔力劲秀,墨色却极淡,显然是在匆忙间完成的。

朱云边看边道:“老弟可解得透这四句话的意思?”

李金贵是读过不少书的,十年寒窗,自然胸藏翰墨,略一思索道:“这四句话,最浅显易解的,该是第三句。它是告诉我们铁笔峰山腹内的‘九九归元大阵’,即将遭到破坏,不过这事咱们已经偷听到,用不着他再来提醒。”

朱云颔首道:“另外三句呢?”

李金贵陷入苦思,道:“第一句的‘卧龙’两字,应该是指的卧龙岗,但‘白云’两字,却一时之间难以思解。至于第二句的‘金光藏地下’,似乎语含玄机,不知是否指的铁笔峰山腹中那座宝矿?”

朱云摇摇头,不以为然道:“以我的看法,这四句话,每一句都是指的一件事情,既然第三句有了‘铁峰将遭劫’,便已经说明是有人图谋开采宝矿的事了,第二句没有必要再提。”

李金贵道:“大哥的话有理,而最后句,似乎越发难解,传书人的意思,不知是否要我们在那几个女人身上下手?”

朱云紧蹙两道白眉道:“你是说长春女妖、刘翠娥和银燕子胡丽仙这几个女人?”

李金贵点头道:“这儿个女人长的都很好看,算得上枝头几朵花,尤其长春女妖齐漱玉和银燕子胡丽仙,两个老魔头对她们言听计从,只要把她们控制住,必可阻止两大魔头的行动。”

朱云沉忖着道:“你的话虽然有理,我却总觉得那句话必定另有含意。”

李金贵并不坚持自己的意见,道:“不管如何,传书之人必定是友非敌。”

朱云道:“这方面用不着怀疑,老弟,今晚累了大半夜,不必再去多想,你我还是先休息休息要紧。”

李金贵依言回到自己房间,他的确睡意已浓,匆匆上了床,和衣躺下,不大一会,便朦胧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睡梦中忽听窗外轻风飒然。

习武的人,警觉都异于常人,连睡梦中也能觉察周近的细微动静。他迅即跃身而起,急急的屏息向窗外望去。

窗外汇靠近围墙,果然围墙下有个白色的人影。

那身形十分婀娜,长裙曳地,有如人间仙子,正向自己的方向望来。

却因相隔较远,无法看清她的面目。

李金贵不便出声喝问,以免惊动朱云和李铁牛夫妇。

他回家才刚刚两天,已给李铁牛夫妇带来极大的困扰与麻烦,内心一直歉疚难安,而朱云也必刚睡下不久,实在不该再惊扰他们。

谁知那女子的警觉性也高得出奇,似乎已知被屋内的人发觉,白影一闪,像惊鸿一瞥般飘身越出围墙,霎时失去踪影。

仅看她这轻功身法,便知身手高得惊人,连李金贵也不得不暗中喝彩。

李金贵也随即穿窗而出。

翻出围墙,对面正是白家大院,仅是一眨眼工夫,那条人影竟又已翻进白家大院的围墙。

李金贵越发惊骇于这女子的轻身工夫竟到达这般来去如风的境地,因为由他家到白家大院最少也有三十丈远,对方竟能在自己出了围墙之后便进入白家大院,即便传说中的“凌波虚度”,也不过如此而已。

若非她穿着一身白衣,深夜之间,她刚才跃入白家大院的那一刹那,自己根本无法发现。

他起初还以为又是刘翠娥二度再来,此刻已完全摒除了这种想法,因为刘翠娥绝不可能在轻功上有如此造诣。

他为了探查究竟,也施展提纵之术,随后翻进了白家大院。

在他的意念里,白家大院范围如此之广,进入之后,必不可能看到人影,他只是抱着姑且一试的心理而已。

岂知又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那白色的倩影,正站在不远处的廊檐下,动也不动,似乎在等待他的来临。

李金贵脑际闪电般一转,暗道:“莫非这人是三小姐玉凤姑娘?”

他虽然如此猜想着,内心也不觉引起一阵真情激荡,却又不便贸然近前。

只听那女子低低叫道:“你是阿贵么?为什么不过来?”

李金贵一阵惊喜莫名,这声音不正是白玉凤么?四年来他魂牵梦绕,朝思暮念的心上人不正就在眼前么?

过分的惊喜,过分的激动,他情不自禁的急急冲了过去。

正要将她紧紧抱住,不想那女子却把他一把拨开,娇嗔道:“阿贵,你庄重些,看清了我是谁再说!”

李金贵呆了一呆,这姑娘的面容多么酷似白玉凤,难道白玉凤芳心已经另有所属?

那女子淡淡一笑道:“阿贵,我是白银凤,不是玉风。”

李金贵这才如梦初醒,啊了一声道:“是二小姐,你是住在白家大院?还是从外面回来的?”

白银凤笑了笑说:“你忘了么?四年前你被极乐真人前辈收归门下,我也做了南海无相神尼的弟子。”

李金贵道:“我当然知道,不过因为我随家师到长虹岛时,你还没走,所以不能断定二小姐是否已随无相神尼老前辈到了南海。”

白银凤道:“我是在你走后第三天走的,阿贵,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李金贵道:“我回来才不过两天,二小姐呢?”

白银凤道:“我昨晚才回来,到现在才不过两三个时辰。”

李金贵迫不及待的问道:“你可见到府上的人?”

白银凤霎时神色黯然,摇摇头道:“我家里的人都不见了,我正为这事担心,不知他们是已经搬走了,还是遭到意外。”

李金贵吁口气道:“我想可能是搬走了,因为府上的人个个武功绝世,即便有人前来寻仇,也不是那么容易被伤害的,何况那是一件人事,外界绝不可能毫无传闻。”

白银凤总算略略放下心来,但还是怔怔地道:“那他们会搬到什么地方去呢。我们白家,在南阳府除了这座大院,似乎并没有别的产业。”

李金贵道:“二小姐既然回来了,不妨慢慢打听,我当然也会替你尽力,实不相瞒,连家父母也失踪三年多了。”

白银凤吃了一惊道:“真的?那一定是被人掳走了,你可查出他们的下落?”

李金贵叹口气道:“我回来仅仅两天,哪会这么快就查出头绪。”

他顿下一顿,接道:“对了,二小姐家里没人,起居饮食都不方便,今后要住在哪里?”

白银凤默了一默道:“我也正为暂时的安身发愁,你家里也没人,还不是照样的不方便。”

李金贵道:“我家里倒是有人,自从家父母失踪后,便由一位远房堂兄李铁牛夫妇代为照料,二小姐如果不嫌弃,就请暂到舍下住吧。”

白银凤低头沉吟了一会道:“也好,不过我还是先要到各处走走,看看家里究竟有人没有。阿贵,你愿意陪我走走么?”

李金贵岂有不从之理,两人沿着迥廊,弯转曲折的走了许久,不见丝毫动静。

白银凤边走边道:“我九岁就离开了家,混进修罗门十年,冒名杨苓,做了修罗门的八剑主。回家后也仅仅住了一晚,便又到了隐仙谷,在隐仙谷三天后,便随师父到了南海普陀山,对这座大院的情形,已不大熟悉。”

忽听李金贵叫道:“这里是三小姐的闺房,要不要进去看看?”

正好李金贵身上带着火摺,推开门去,几案上的油灯还剩有半盏油。

燃上油灯,照见室内各种摆设虽仍保持原样,却到处蛛网尘封。

李金贵把绣墩上的锦垫掸干净后道:“二小姐请坐!”

他说着自己也在另一绣墩上坐下。

这里他在回家的第一晚便来过。

但白银凤看到妹妹闺房内的情形,却把原有的一线希望也全消失了,因为若家里还有人,哪会变成这种样子。

她细心的观察了一阵道:“奇怪,我家的人就是撤走了,也该把房门锁上,何况这还是三妹的绣房。”

李金贵也思解不透是何原因,吁口气道:“也许是府上的人料定没人敢闯进来,所以才用不着关闭门户。”

白银凤摇头道:“我们白家的仇人就在圆觉寺底下,他们随时都可能闯进来,而且有些好奇的,也很可能会来。四年前你还不照样是偷偷进来的么?”

这一来当真说得李金贵无话可答。

他只好转变话题问道:“二小姐刚才为什么越墙到了我家,莫非你知道我已经回来了?”

白银凤道:“我当然知道你已经回来了。”

李金贵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白银凤道:“在你离开长虹岛的第三天,令师便到了普陀山访晤家师。本来家师希望再过两年才准我回家,但听说你已回来之后,便改变主意,让我提早回来,以便相互间有所照顾。我昨晚回来以后,因为找不到家里的人,所以才想到去找你,而我虽然去过你家,却不知道你住在那里,还好,很快就把你引了出来。”

李金贵心头怦然一动道:“莫非令师无相前辈早已知道府上都搬走了。”

白银凤眨着一对水汪汪的星眸道:“你怎会想到这方面来呢?”

李金贵道:“二小姐刚才曾提到令师要你回来,以便和我相互照顾。若府上有人,又何用我们相互照顾呢?”

白银风恍然而悟的点点头道:“对,家师必定早已知道我家目前的情形了,但她老人家为什么事先又不肯对我说明?”

李金贵讪然一笑道:“也许是天机不可泄漏吧。”

白银凤垂下粉颈,陷入沉思,似乎不愿再多说什么。

这情景看在李金贵眼中,竟把白银凤幻化成白玉凤,本来她们姐妹长得极为相像,再加白银凤垂下头去,那模样,那情态,是多么神似,他真恨不得走上前去,把她紧紧抱住,但理智告诉他,绝对莽撞不得。

过了许久,他才搭讪着说道:“二小姐,我刚才一直不曾告诉你,我在回家的第一天夜里,便到过府上了。”

白银凤抬起头来,早眸中闪烁着好奇的光芒,问道:“你可曾看到什么?”

李金贵道:“自然并末见到府上的人,不过在假山旁的水榭荷池边,却遇上了怪事。”

白银凤并未吃惊,语气严静的道:“假山旁的石室,是家父、姑姑和大姐经常坐关之处,附近设下了许多禁制,遇上了怪事,根本不足为奇。因为我家的人虽然搬走了,那些禁制并不可能撤去,这也就是别人不敢随便进入我们白家大院的原因。”

李金贵道:“我说的并非那些禁制,而是遇到了鬼。”

这一来白银凤终于吃惊了,她脸色一变道:“听说荒废年久的巨宅大院,常常有狐仙出现,莫非舍下会进来狐仙?”

李金贵道:“不是狐仙,是一个死了四年多的人,她死时我还亲眼看到。”

白银凤失声问道:“那是谁?”

李金贵道:“你对这人比我更熟,就是府上三位小姐的奶妈金姥。”

白银凤顿时怔在当场,急急说道:“金姥四年前被我救回家的当天晚上,明明已被修罗门的郑永明暗算致死,你不是看错了人吧?”

李金贵道:“我不但看得清清楚楚,而且还跟她讲过话。”

白银凤芳心一震,如坠五里雾中,道:“真有这种事,我们看看去!”

李金贵吹熄了灯,这在他是求之不得,自上次他在水榭荷池边遇上了这桩怪异事情,每一思及,无时无刻不在想回来看看。

出了白玉凤的闺房,他随在二小姐身后,很快便来到水榭荷池边。

白银凤遥望着那上次被炸毁的大楼一角,至今仍是原样,芳心中不由兴起一种凄凉萧瑟之感。

李金贵指着荷池中道:“金姥那晚就是从水中露出半截身子来的,后来又沉回水底去了。”

白银凤虽知这附近有不少禁制,但机关设在何处,如何操纵,却并不清楚,至于水底是否有什么设置,那就更无所悉了。

她听到李金贵如此活龙活现的一说,几乎连发根都竖了起来,凝着声音道:“若真有这种怪事,那简直是传闻中的神话故事了!”

李金贵在这刹那,也开始泛出毛骨悚然之感,他聚精会神的凝视着荷池水面,期待着重睹怪异景象能再度出现。

果然,不大一会工夫,荷池内冒出了迷茫的雾气。

雾气越来越浓,渐渐遮住了整座假山,连李金贵和白银凤相距不过数尺,相互对望,也有模糊之感。

只听白银凤道:“阿贵,要小心!这雾气很可能会伤人!”

于是两人齐向后退。

偏偏那雾气像故意和他们做耍似的,当他们再回过身来,雾气竟已迅快的消失。

这使白银凤和李金贵越发骇异,因为按常理雾气是慢慢消散的,绝不可能一眨眼的工夫便完全不见。

当两人的意念尚未转完,突见荷池对面石室周近凭空冒出了七八个鬼魅般的怪形。

这些影子既似人又似精怪,既真实又虚无飘渺,所以只能称为怪影。

他们虽未离开原地,却一个个手舞足蹈,做着不规则的运动,有如天魔乱舞。

这景象是李金贵上次所未见到的,他大为震惊之下,失声问道:“二小姐,那到底是人是鬼?”

白银凤不慌不忙的道:“这个我知道,那不是人,也不是鬼,是我曾祖父留下的法术,名叫‘天魔阵’。这种阵式一出现,武功再高的人也无法通过。”

李金贵道:“这样说来,府上一定还有人在。”

白银凤道:“你怎么知道?”

李金贵道:“若没人在,这些禁制又是谁操纵的?”

白银凤笑道:“这你就不知那些禁制的神秘了,它们根本不需要有人操纵,只要有人接近,便会自动发生神效。”

李金贵奇道:“那是什么原因呢?”

白银凤道;“凡有人接近,必然有脚步的震动,或发出其他声音,只要和严时有丝毫不同,那些禁制便会自动发挥功效。我们现在是在荷池旁边,离得远,所以才会出现雾气和‘天魔阵’,若过了小桥走到对面,还会有另外的禁制出现。”

忽见李金贵向池内一指,脸色大变道:“二小姐,金姥又出现了,你看!”

白银凤顺着他的手势望去,只见一片荷叶下,露出—个白发蓬松满面皱纹的人头,正是金花女侠金琼华。

水面上泛着人头,尤其在夜晚,怎不令人看得打心底冒出冷气。

那人头靠在荷茎上,动也不动,就像一个被淹死的人下半身沉在水里一般。

但白银凤却知道那池水足有八九尺深,人站在水底,绝不可能露出头来,而且也更不可能有人闲着没事干这种事吓人。

因为此刻已是深秋,长久浸在水里,绝难忍受。

白银凤几乎是直着嗓门叫道:“奶妈!金姥!真的是你么?你在那里做什么?”

话声甫毕,那人头已冉冉沉没水中。

但白银凤清晰的看到,那人头在沉入水中的刹那,眼睛眨动了一下。

她像着了魔般转过身来,望着李金贵道:“阿贵,她实在很像金姥,你上次真和她讲过话么?”

李金贵因为是第二次看到这种怪异的事,已不像白银凤那样吃惊。

他点点头道:“上次她跟我的确讲过很多话,而且上次月光很亮,又不是在荷叶下面,看得比刚才清楚多了。”

白银凤喃喃说道:“她是我的奶妈,我直到九岁混进修罗门时才离开下她,她为什么见了我反而不肯说话呢?”

李金贵道:“现在二小姐相信她还活着了?”

白银凤愣愣地道:“这让我怎么说呢,她在四年前已经死了,本来不可能活着,但刚才看到的明明又是她。阿贵,为了查明真相,咱们就在这里别走,看她会不会再出来。”

李金贵道:“我看不必了,那种希望不大,二小姐一夜未睡,先到我家安歇一会再说。”

白银凤道:“好吧,府上除了你那堂兄嫂外,还有什么人?”

李金贵道:“另外还住着一位北崆峒的前辈朱大哥。”

白银凤茫然问道:“你回来才两天,怎会认识北崆峒的人物?”

李金贵只得把四年前已和朱云相识,这次回家途中又得邂逅的经过,向白银凤说明。

白银风道:“咱们都算初出道的人,有这样一位前辈人物相助,倒十分难得。”

李金贵道:“他本来要跟我义结金兰,虽然我认为不妥,彼此还是以兄弟相称,其实论年龄他和我父亲差不多,我每次称呼他,总感到有点不好意思。”

白银凤想了想道:“这样说见了他我就吃亏了,家父的年纪还没有他大,我总该称他一声老伯。”

李金贵笑道:“出门在外,哪能计较这么多,譬如我那铁牛哥,还不是要称他一声大叔,而他对铁牛哥又称老弟,这该怎么说呢?”

说话间两人已翻出围墙,再越墙进入李金贵的家。

他把白银凤引进自己房中,点上灯道:“二小姐,我家比不得府上,你就将就着上床睡吧!”

白银凤叹口气道:“我家里虽然好,但那是过去的事,现在连个人都没有,又哪里比得上你家?”

她嘴里虽这样说,却在开始犹豫,始终站在那里不肯上床。

李金贵怎会不知她有所顾忌,忙道:“二小姐只管上床,我可以到朱大哥那边去休息。”

白银凤歉然道:“阿贵,打扰你了,实在不好意思。”

李金贵道:“二小姐何必说这些话,我走了!”

他来到正房,未等敲门,朱云已披衣迎了出来。

显然,他的行动,朱云事先已有警觉。

“老弟,是谁来了?”

“怎么?大哥已经知道了?”

“我先前就听到你从窗子出去,料想你既然独自出去,必定不需我帮忙,所以并没起来。

刚才又似乎听到你和另外一个人进来,究竟是谁?”

李金贵道:“是白家的小姐。”

朱云惊喜道:“莫非是你那朝思暮想的三小姐?她怎么来了?这样说白家是有人在了?”

李金贵道:“大哥好像比小弟还高兴,是白家二小姐银凤姑娘,她是从南海普陀山来的,因为回家找不到人,所以才来找小弟,小弟把房间让给她,只好到大哥这里来安身。”

接着又把刚才的经过,约略说了一遍。

朱云道:“那好啊,又多了一个帮手。她既然是南海无相神尼的高足,武功一定十分了得。”

李金贵道:“至少比小弟要高得多了,因为她原本就是修罗门的八剑主,在随南海无相神尼习艺前,就有极高身手,如今小弟如何比得。”

朱云见天尚未亮,便又和李金贵上床睡了一阵,直到天亮,才被李铁牛叫醒。

今天李铁牛并未一早下田,因为昨夜的一阵风波,他为了日后的安全,必须和李金贵、朱云好好商量商量。

乡下人一向平稳的日子过惯了,睡眠中也缺乏警觉,连朱云和李金贵什么时候回来的,他也弄不清楚。

因之,李铁牛一见面就问:“朱大叔和金贵兄弟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李金贵道:“我们回来,是在三更以后了,连累铁牛哥和嫂子受惊,小弟到现在还过意不去。”

李铁牛拉开大嗓门道:“哪里话,昨夜若不是朱大叔和你相救,我真不知道该是怎样的下场。”

他顿了一顿,两眼射出一种羡慕而又企求的光芒,道:“兄弟,我一向仗着人高马大,力气过人,论动手打架,谁都不放在眼里。说实在的,前晚你刚回来时,我虽知道你是学过武艺,也认为没什么了不起,但昨天晚上我却真的明白了,力气大不学武艺照样也没有用。

朱大叔曾说要教我武艺,现在我决定拜你们两位为师了,每天白天下田工作,晚上提早回来练武,免得以后再受人欺侮。”

朱云颔首道:“好,老夫从今天就开始教你,以你老弟的身材和天生神力,将来的成就一定了不起,说不定会是第二个六丁神斧丁中齐。”

李铁牛眉飞色舞的眨着眼道:“那就多谢朱大叔了,您说的六丁神斧丁中齐是谁?”

朱云道:“这人就是金贵老弟不同师父的大师兄,他身高二丈,力大无穷,论身材比你还要高壮很多。”

李金贵道:“嫂子可曾起来做饭?”

李铁牛道:“她每天起来的比我更早,我必须吃了饭才能下田。你嫂子跟了我,也实在够辛苦的,这边的事做完了,还要回去帮着我爹我娘做活儿。”

朱云道:“难得老弟讨了这么个好媳妇!”

李铁牛笑眯眯的道:“那是朱大权夸奖了!”

李金贵道:“今天早饭最好晚一点,因为家里来了个客人还不曾起床。”

李铁牛茫然问道:“谁来了?怪不得你和朱大叔同住在这房里,原来你那边是客人住了。”

李金贵道:“是白家的二小姐,她也是从南海习艺回来的,因为家里没有人,才暂时住到我们这里来。”

一提到隔壁白家大院,李铁牛在脑海里顿时就兴起极端的神秘之感,他长了这么人,不但没进过白家大院,连白家的人影,也没看到一个,双方是近邻,在他来说,却是名副其实的咫尺天涯。

李铁牛神色一紧道:“白家二小姐到我们家来了,那可要好好招待招待,我马上去告诉金莲,再弄几样好菜!”

说罢便匆匆转身而去。

李铁牛刚走不久,一个婀娜人影,便闪身而入,正是白银凤。

李金贵忙道:“二小姐怎么不多睡一会儿,这么早就起来了!”

白银凤笑道:“你们都起来了,我怎好意思再睡。”

她说着检衽一礼道:“晚辈拜见朱老伯!”

朱云连忙还礼道:“原来二小姐已经知道老夫在这里了?”

李金贵道:“小弟已经跟二小姐讲过了。”

朱云细看白银凤,只觉她肌肤晶莹、明眸皓齿、绰约娉婷、风华绝代,尤其那份清丽脱俗的气质与神韵,简直有如不食烟火的人间仙子,不觉暗道:“真不愧是白家的人,果然与众不同!”

他记得二十年前曾见过白嫦娥,虽是惊鸿一瞥,那仙姿玉质般的美丽,竟使他至今难忘。

此刻见了白银凤,似乎从她身上又隐约泛现了白嫦娥的影子。

他这一看不打紧,白银凤却红晕飞颊羞答答的垂下了头。

就在这时,李铁牛又匆匆的跑了回来,当他看到屋里多了一个人,已知道是白家二小姐,触日之下,难免也被白银凤的美艳惊为天人。

他一向未出远门,见到的女人自然不多。

自从娶了媳妇后,便把牛金莲视为世上第一美女,如今相形之下,他才知道还有比自己的宝贝媳妇更好看的。

李金贵抢着引见道:“二小姐,这位就是我铁牛哥!”

白银凤又是盈盈一礼道:“小妹住到府上,打扰李大哥了!”

李铁牛简直有些不知所措,咧着大嘴巴干笑道:“哪里哪里,我李铁牛能招待像二小姐这样的贵客,真是祖上有德,三生……”

他想不起来下面还有哪两个字,急得只有转头看李金贵,因为他知道李金贵是读过不少书的。

李金贵笑道:“铁牛哥何必这样客气,二小姐现在已不是外人,还说什么三生有幸。”

李铁牛干咳着道:“对了,就是三生有幸,我这没读过书的就是不行!”

忽听一个娇滴滴的声音道:“铁牛,现在才是秋天,那会山上有杏,连桃子也没有,朱大叔和阿贵兄弟要吃水果,就出去买些秋梨吧!”

说话的是牛金莲,她是来叫大家吃饭的。

李金贵连忙再为牛金莲和白银凤介绍。

见了白银凤,牛金莲也羡慕得不得了。

她自己的容貌,一向受着亲友邻舍的赞美,现在只觉人家美得像图画中人,怎不自惭形秽。

早餐还是开在厢房。

乡下人是最重早餐的,同时又为了招待客人,饭莱十分丰盛。

席间,李铁牛皱着浓眉道:“朱大叔、金贵兄弟,昨晚你们把那两个坏蛋放了,我真担心他们还会再来找麻烦。有你们在还没关系,万一你们有事离开南阳庄,那该怎么办?”

李金贵道:“铁牛哥放心,小弟既然回来了,就不可能再回长虹岛,若万一有事离开家几天,也必定预先做个安排。”

朱云语重心长的道:“话不能这么说,铁牛老弟的顾虑是有道理的。刘翠娥和秦炎再来自然算不了什么,若万一南北两大魔头也亲自出马采取行动,那就不是咱们的力量所可对付的了!”

李金贵沉忖了下道:“有这种可能么?”

朱云道:“昨夜蓝天豪已经表明过,为了找他儿子,很可能便要事众进袭白家大院,这里和白家大院仅一壁之隔,谁能担保他们不顺便到这里来。”

李金贵道:“蓝天豪和小弟谈不上任何纠葛,他没有理由来搜查小弟。”

朱云道:“如果蓝天豪要来,他必定联络无极老魔和玄妙观的牛鼻子们一起行动,这是可以想得到的,那时刘翠娥和秦炎也必定跟着来,他们顺便到这里看看,有什么不可能。”

李金贵刚要说话。

却听白银凤道:“朱老伯,这些魔头们真要对我家采取行动么?”

朱云脸色疑重的道:“这是老夫昨晚和金贵老弟在玄妙观亲自偷听到的,现在二小姐正好在这里,老夫想问问,那火云魔童蓝云可是真是被掳到府上?”

白银凤道:“这事晚辈最清楚,四年前晚辈正在修罗门冒名杨苓担任八剑主,一天晚上发觉修罗门从玄妙观劫来两个人,一个竟是我们白家的奶妈金姥,另一个便是那长得像小孩般的火云魔童蓝云。我为了救金姥,便把她老人家和蓝云一起带到家里,当时因为受到修罗门的追杀,还在阿贵家后园躲过一阵子。”

朱云道:“那么府上究竟对蓝云怎样处置的呢?”

白银凤道:“晚辈在家里只住了一晚,便被师父带到隐仙谷去了,以后的情形并不清楚。”

朱云长长吁口气道:“不管府上是如何处置蓝云的,但他四年来却不曾再回苗疆火云洞,所以金蛤蟆蓝天豪才会找到南阳来。”

白银凤黯然说道:“他们若真找到我家,我家已经没有人了,担心的是怕他们把舍下的东西抢劫一空,然后烧毁整座大院。”

朱云微一沉吟道:“抢劫东西是小事,把白家大院烧掉则不可能。”

白银凤双眸霎霎地道:“朱老伯怎知不可能?”

朱云道:“府上的大院占地百余亩,房舍厅堂不下百余间,若放火焚烧,不但会惊动了南阳府,更惊动了整个天下武林。须知你们白家的名声,自你曾祖师白剑青大宗师起,百年来在宇内可说无人可及,连海外七仙的身份地位和武学造诣,都远不如白剑青大宗师。烧了白家大院,适足以引起武林的公愤,而这次南北两大魔头前来南阳府,在行动上又必须绝对保守秘密,岂肯做这样傻事。他们目前正想劫夺铁笔峰山腹的宝矿,对府上的财物,也不一定看在眼里。不过有种更大的灾祸,却不可不防。”

白银凤吃惊的道:“他们既然不劫财物,不烧房子,还有什么更大的灾祸呢?”

朱云面色越发凝重,再叹口气道:“老夫担心蓝天豪会在府上大院内施放毒蛊。蓝天豪对放蛊施毒之术,目前已是举世无双。若他当真使出这种毒辣手段,不但府上将变成一片毒区,永远无法居住,连南阳府的百姓,也将受到池鱼之殃,尤其金贵老弟家离府上最近,遭害将是首当其冲。”

白银凤骇然失色道:“朱老伯,这该怎么办?”

朱云摇摇头道:“这或许是老夫的多虑,若他当真这样做,也实在没办法阻止。”

白银凤神色一片惘然道:“我家里的人,究竟哪里去了呢?若家父和姑姑在,他们一定有办法和这些人对抗。”

朱云道:“依老夫预料,府上的人,目前一定安然无恙,至于他们为什么要搬走,也必定有另外原因,只是我们不便妄加猜测罢了。”

白银凤道:“依朱老伯的看法,我们是否该预先采取措施,静观其变不是办法。”

朱云似已胸有成竹道:“他们目前最急着办的,便是勘察铁笔峰山腹内的宝矿,所以我们必须先到隐仙谷去禀报抱玉真人老前辈,如果能将他们一举消灭在‘九九归元大阵’内,便一切问题全都解决了。”

白银凤转忧为喜道:“这倒是件一举两得的事,有了抱玉真人老前辈出面,不怕对付不了这几个魔头。朱老伯打算什么时候去,晚辈决定随同前往。”

朱云道:“今天大家都好好休息一下,明天一早行动。”

李金贵忽然内心一动道:“二小姐,你曾是府上埋伏在修罗门的人,而且在他们那里混到剑主的地位,可知道修罗门已经搬走了?”

白银凤一愣道:“真的?不可能吧?修罗门在圆觉寺地下经营了二十年,怎会平空放弃?”

李金贵道:“这事朱大哥和我也一直感到不解,我在回家的当天,曾和朱大哥搬开了圆觉寺大殿内的佛像,莲座底下的通路,已被石块填满,所以我想问问二小姐,修罗门的地下宫室,对外是否另有通路可通?”

白银凤蹙起黛眉道:“据我所知,只有那一条路,若当真封死,那的确可能是搬走了。”

李金贵从怀里取出昨晚有人传书的那张字笺道:“这是昨晚在玄妙观有位不知名的高人传过来的。上面有四句话,除了第三句,其余的一直悟解不透,二小姐看看能否解得开?”

白银凤接过字笺,仔细的看了好几遍,忽然叫道:“这上面写得很明白,修罗门不曾搬走!”

李金贵和朱云齐齐神色一紧。

李金贵急急问道:“二小姐是怎么看出来的?”

白银凤道:“我是根据第二句看出的,第二句是‘金光藏地下’,据我四年前在修罗门得到的消息,修罗大帝金浩早就挑选出十八名高手,秘密演练一种阵式,这阵式就叫‘金光大阵’。它是准备将来专门对付我们白家的,既然金光藏地下,不是很明显的说明修罗门仍在那座地下宫室么?”

李金贵若有所思的道:“也许他们在别处地下另建筑了宫室也说不定。”

白银凤不以为然道:“不会的,他们费了二十年的时间,才把圆觉寺下面的宫室建好,怎可能四年之内,又在别处地下建好宫室。”

李金贵道:“我们明天到铁笔峰时,不妨顺便再到圆觉寺看看,也许二小姐能看出端倪来。”

朱云摇头道:“这怎么可以,二小姐是由修罗门选出的人,若修罗门真还没走,岂不是等于自投罗网。”

其实李金贵并非没顾虑到这一层,而是他认定修罗门已经搬走,所以并不认为白银凤到圆觉寺去有涉险的可能。

但朱云既然有些顾虑,他也就不便再说什么。

朱云默了一默道:“另外两句,不知二小姐还有什么见解?”

白银风歉然笑道:“连朱老伯都思解不适,晚辈又怎敢妄加推测,不过,那第一句的‘白云绕卧龙’,晚辈觉得‘白云’两字,似乎是指的我家,莫非我家搬到卧龙岗去了?”

此语一出,朱云和李金贵都觉得她分析得的确不无道理。

朱云想了想道:“据老夫所知,卧龙岗上的确住了一位高人,但却绝不可能是令尊,因为蓝天豪昨天曾去拜访过他,又何况令尊鼎鼎大名,武林中哪会有人不认识他。”

这一顿饭吃了很久。

李铁牛决定今天不下田工作,因为他要等着朱云教他武艺。

朱云心里有数,此刻的李金贵和白银凤,论武功都在自己之上,但因他们都比李铁牛年轻,自然不好意思教比自己年纪大的学生,同样的,李铁牛也不便向他们请教,所以只好不客气的向李铁牛授起艺来。

他教的非常仔细认真,并绘出一些功架图形,以便李铁牛可以随时私下练习。

李铁牛也学得十分用功,他亲眼见过会武功的好处,自然更增加了自动自发的意念。

他体格魁梧,臂力过人,习起艺来,果然有事半功倍之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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