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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公地道》第五章 福星小子艺成千堆万影 茅庐捕快虔诚总遭人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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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小白见化天石老人居然饶富兴致地吧唧着泥巴,自是大吃一惊,当即骇道:“老人家,你怎么吃起泥巴呀?”

化天石哈哈一笑,道:“东方孩儿,怎么还叫老夫老人家呢?”

东方小白方才觉悟道:“师父,干爷爷,孩儿真不知该叫什么好呢?”

“还是叫干爷爷吧。孩儿你是不知啊,这些泥巴绝非你常日所见,其中含有丰富的养料和裨益物质,只需择少量摄入体内,即可协调阴阳,烦心顿逝。不仅浑身上下心旷神怡,况且对修行内功也是大有协助。孩儿你不妨拾起一块尝尝?”化天石侃侃而述。

东方小白依言而作,拾起湿地上一块较小的泥团,凑到唇边以舌尖试探性地舔了一舔,感觉出一种微咸并含蓄江鲜的味道,倒是一点也不难吃,于是大口一张,嘻嘻哈哈地吞咽起来。

这时东方小白突然注意到环顾四围的七尊半泥塑中有一尊泥塑,异常眼熟,彷佛以前定是见过这尊泥塑的原人似的,可是一时却又回想不起来那人到底是谁,便在一旁绞尽脑汁寻访记忆起来。

“烂泥老人”化天石见东方小白望着泥塑呆呆入神,久久沉思,以为他这个新收的干孙儿对他的泥塑突感兴趣,若是能在寿终正寝前将泥塑这门手艺一并传扬给他,倒也是晚年一件快慰生平的乐事了。于是便笑问道:“孩儿可是想学干爷爷我这门泥塑的技艺么?”

东方小白经化天石这么一问,方才回过神来,道:“干爷爷,这尊泥塑,这尊泥塑,孩儿我……好像……见过……”

化天石陡地一惊,道:“什么?你肯定曾见过这尊泥塑的原人?”

“肯定见过的。就是,孩儿一时无法想起到底是谁了。”东方小白回道。

化天石道:“孩儿,你可知这尊泥塑的原人是谁么?我告诉你,他就是昔年魔教三大护法之一的潜龙尊使‘天魂地魄’施摘元。”

东方小白忽道:“啊……我想起来了,是施伯伯。对,就是施伯伯。”

化天石道:“那个施伯伯?”

东方小白道:“是这样的。乌衣巷口,朱雀桥下,终年住着一个以讨饭为生的老伯伯。我记得很小的时候他就住在那里了。有一次我和我的好兄弟好朋友欧阳平在户外游戏打闹,他竟站在一旁兴高采烈地为我们拍手观战,加油助威。后来我们与他攀谈起来,他便只告诉我们他姓施,却是不肯把全名透露出来。再后来我们与施伯伯熟了,渐渐有所交往,欧阳平更是与施伯伯混得好似一家人似的。以前施伯伯时常在我和欧阳平面前吹嘘他昔日的武功如何了得如何神奇,并在后来出现的《武林榜》上名列前茅,欧阳平总是信以为真,我可是从来没当一回事的。”

化天石奇问道:“那施伯伯脸上可有何明显特征么?”

“有,当然有。双眉外沿长着两颗对称的胎痣,位置与这尊泥塑简直一模一样。”东方小白道。

化天石道:“啊呀!魔教三大护法已然现身两位,看来魔教的人马又要倾巢出动了。难道盟主东方永朔昔年长白山一役并没有战死?这么说《天公地道》一书也并没有像外界传扬的那样落在了江南大侠齐飞扬手中?”

东方小白问道:“《天公地道》?干爷爷,那是一本什么书啊?魔教又是一个什么样的帮派啊?”

化天石道:“孩儿少安毋躁,听干爷爷我慢慢道来。一百多年前的一个夜晚,乌云密布,通天漆黑,唯独一颗‘长庚星’孤悬苍穹,熠熠烂光,耀眼生辉。当晚,一个婴儿呱呱坠地,在他的后背‘命门穴’位置上天生了一颗金光闪闪耀眼明亮的星型图案,他就是东方永朔。没过几日,这一蹊跷之事终于被谙熟星象玄学的文士吕文远获悉,补卦推算出他就是百年一轮回的金星童子。孩儿,金星童子可不类似于文曲星武曲星的降世,在常人的眼里开来,可是绝对不祥的象征。这便引来江湖人士极大的聒噪与忌惮。当时中原豪杰齐聚起来,商议是否要将这个意味着不祥之兆的婴儿毙于襁褓之中,却是遭到江南大侠齐忠义也就是齐飞杨的爹爹的强烈抗议。那时《武林榜》还未问世,江湖中人的武功排名只能由豪杰互相争议推算,唯唯江南大侠齐忠义的武功却是当仁不让地被公认为武林第一。是以既然齐忠义要对这初生孩儿网开一面,群豪就是再有想法,却是不敢违拗声名显赫的江南大侠齐忠义的决定的。于是东方永朔的小命便被齐忠义平安保存下来。”

东方小白暗吃一惊,却是没有作声。

化天石继续道:“后来东方永朔渐渐长大成人,遑论他是否灾星异种,至少他是一个武学天才。他勤奋刻苦,自学自练,自创武功招式,自立门户。《天公地道》一书中便包括了他的武林绝学‘幻无影化无形’和《紫阳神功》。要知道,《紫阳神功》与蝴蝶山庄的镇庄之宝《紫阴神功》并称天下无三的旷世绝杀。后来东方永朔凭借自创奇功,在二十岁时便已打遍天下无敌手,笑傲武林第一人。干爷爷我曾经有幸与东方大侠三次交手过招,三次皆是没挺过二十招便即败下阵来,不过我输得心服口服。干爷爷我在武学上的造诣其实与东方大侠的指点戳路不无关系。东方永朔武艺超群,人品卓越,本来可是有着大好前途的。唉!东方大侠建立了‘东方盟会’,也就是后来魔教的前身。那时‘东方盟会’集结的都是江湖中初出茅庐的少年英杰,虽然除了东方永朔之外,其余个人都无甚名气,却是个个都踌躇满志地想很干出一番事业出来。东方永朔见干爷爷我武功不错,又有头脑,三番五次地规劝我加入他的‘东方盟会’一同创业。我那时心高气傲,也是一心一意地想创立属于自己的帮派,不屑矮身他人门下,便委婉拒绝了他的盛情邀请,后来便自创了‘乌衣帮’。东方永朔见我执意不肯加入‘东方盟会’,也不强行拉拢,还非常诚恳地向我指出《圣手劫》一书中不易发觉的漏洞破绽,我心下感激,慷慨许诺东方大侠以后若是遭难,我便是砸锅卖铁粉身碎骨也要倾力解助。其实我心知自己是在吹着大话,人家东方大侠要武艺有武艺,要头脑有头脑,我不求助于他便已阿弥陀佛了,居然还大言不惭地以为能解他之难,简直好笑之极。东方大侠待我甚是礼遇,‘乌衣帮’创业时非常困难,帮内几百号人时常为了五斗升米折腰发愁,东方大侠得悉后总是差人送来银两供我周转,我便自那刻起心下永记着他的好,不管后来世人对他作何评价,在我化天石的心中,东方永朔就是大侠,就是英雄。可不幸的事情在几年后猝然而至,江南‘规矩堂’的堂主袁子能的夫人宫月婀与‘东方盟会’的一名子弟发生奸情,被袁子能现场捉脏,逮个正着。袁子能不问青红皂白,当即一掌便把那名子弟毙掉。当时东方盟主外出办事,会中教务一切由副盟主‘天魂地魄’施摘元全权打点。施摘元得知‘规矩堂’连屁都不放就将‘东方盟会’的子弟杀了,恼怒至极,可又忌惮于江南‘规矩堂’当时的强大势力,一时左右为难,便暗自伏了盟内两名武功一等一的好手往‘规矩堂’踩点摸探虚实。那想当晚‘规矩堂’总部即遭到罕见的灭门惨案,除了堂主袁子能和两个轻身武功极高的随从侥幸得脱外,所有家眷家丁,门客门徒计五百来人全部惨死,所有死者全身没有半点伤痕,可见出手之人手段不仅毒辣而且绝对高超。袁子能惊惶失措之下披星戴月赶往江南大侠齐忠义府上,求齐大侠为此事理回公道。因为当夜有人见过‘东方盟会’的子弟伏入堂中,而且更加先前那一段过节,袁子能自然断定是‘东方盟会’的盟主东方永朔报复心起,灭绝人性地前来寻了‘规矩堂’的晦气。其实这事并非‘东方盟会’所为,一则当时东方盟主并不在场,属下子弟根本没有谁的武功能够轻而易举地拿下‘规矩堂’;更何况‘规矩堂’堂主袁子能并非泛泛之辈。可是‘东方盟会’毕竟派人去伏了桩子,这就叫理直变理亏,有理道不清了。于是江南大侠再次集结附近的江南群豪,在群情愤怒之下,齐忠义只得广发武林帖邀武林人士一同声讨惩治‘东方盟会’的极不人道的行径。东方永朔得知实情后知道事态严重,当即写了拜帖差手下两名弟子骑着百里飙骑往江南大侠府上澄清事实,那想这二人在半路上便被人治了穴道,迷迷糊糊中拜帖已被更换了内容,待两人醒转,也顾不上详究原委,急忙赶至齐府,奉上拜帖。当时江南群豪尽皆在场,那知一读拜帖,人人义愤填膺,气不打一处涌来。那被调换的拜帖用的尽是侮辱轻蔑之词,说什么歼灭‘规矩堂’只是‘东方盟会’的小试牛刀,接下来便要铲除江南四大镖局,六大帮派,然后兼并中原所有门户,一统江湖。并扬言谁要是不服的话只管来挑东方盟主的招牌,‘东方盟会’可是来一个灭一个,来一双灭一双,来一百灭一百。群豪又是愤怒,又是惊怖,生怕东方永朔立刻就来寻自己门下的晦气。这封拜帖可着实惹恼了江南大侠齐忠义,只听他狠狠地道:”怪我一念之仁,不想让这个魔头腥风血雨,危害武林。扬儿,提我的飞凌宝剑出来。‘齐飞杨领命往后堂奔去。群豪见齐忠义要重握起封存十年之久的飞凌宝剑,那是当真要与东方永朔动真格的了,于是人人心平气和下来,忖那金星童子即算恁的神通广大也毕竟才二十出头,即算他武功造诣上再有经天纬地之才,至少在内力比拼上,与拥有八十多年精纯内力的齐忠义齐老剑客相较,是绝对望尘莫及的。于是一场最强对最强的较量便是在所难免的了。“东方小白全神贯注地听到这里,心中翻腾着不知多少悬疑困惑,回想自己连日来的奇遭怪遇,真个是没有甚主心骨了。虽然先前存在的一些疑惑已经浮出水面,可是一系新的问题旋又接踵而至,东方小白只感到浑身上下有股无形的郁闷压力,迫得自己无法喘息。

“于是江南大侠齐忠义立即央人往‘东方盟会’下了战帖,相约东方永朔五日后太湖之滨抵死相见。东方永朔并不知那封拜帖已然被人掉包,只当齐忠义因恼自己没有亲临拜会,解释原由,是以恼羞成怒,便决定五日后独自赴约,当面将个中误会交代清楚。五日之后,东方永朔与江南大侠齐忠义等中原群豪相见于太湖之滨,饶是东方永朔如何苦说细解,却是没能博得任何人士的信任与帮助。江南大侠迫于群豪压力,不暇多想,只得与东方永朔强行交手。别看东方盟主年纪轻轻,他自创的那招‘幻无影化无形’纵横捭阖地使将出来,当真幻影无穷,化身无限,更配上‘紫阳神功’的纯阳内力相辅,无论拳打脚踢,上纵下跃,俱是攻守兼备,招式严谨,不露丝毫破绽。江南大侠齐忠义撤出‘飞凌宝剑’,纷飞耀舞,剑光绚烂犹如七道彩虹,光华四起,寒芒暴闪,每出一剑必容进退两式,每攻一招必隐前后击伏,剑剑相连,丝丝入扣,双方足足缠斗了三百来个回合亦没分出上下。斗到后来,两日皆是挥汗如雨,浑身透湿。江南大侠齐忠义见东方永朔招招隐露锋芒,式式寻藏避让,且攻且守之中十分遵循武林规矩和礼数,好似一味让着自己,是以拼斗之中也没激发全身内力,剑锋游走时多少消了些霸气,待斗到四百回合之时,江南大侠惊见仍然未能将东方永朔制服,心下方自暗暗赞服东方永朔的年少有为,心道自己这个年纪可是绝对不曾臻过同样的武功境界的,又思到这样的武林奇才若是英年早逝忒也可惜,脑中便开始左右为难起来。那想就在这时,齐忠义额前猝然陡中一记毒针,发针人显然是蓄势待发妙择时机久已,那一瞬间齐忠义正在将全身的脉流真力汇向‘印堂穴’供两臂调度,而这一针竟又是巧无不巧地奔着齐忠义‘印堂穴’而去,发针速度简直离奇得快,齐忠义白眼翻了两翻,便即倒地,昏厥不省,群豪大乱,齐忠义的儿子齐飞扬歇斯底里地拔剑冲过来要跟东方永朔拼命,东方永朔料知有人暗中助他,自己却又无法辩解,只能是吃哑巴亏。这当儿‘东方盟会’的子弟在副盟主‘天魂地魄’施摘元的率领下已是大举杀来,于是双方展开一场惊天动地的混战。中原群豪已然失去了最强硬的靠山江南大侠齐忠义,自然在混战中逐渐处于下风,齐飞杨纵然年富力强,身形灵动飘忽,剑招含蓄乃父风范,毕竟与东方永朔相差甚远,别看东方永朔与齐忠义缠斗半天,这番与齐飞扬拆起招来仍然游刃有余应对自如,拼斗过程中还一味地劝解齐飞扬道:”乌飞兔走,齐大侠中了剧毒,请齐少侠赶紧寻访名医救治,若然耽搁,生命便有垂危之殃。‘齐飞扬’呸‘了一声道:“贼喊捉贼,东方匹夫,你技不如人,居然暗中放毒,简直卑鄙无耻至极,这遭还释放虚假慈悲,真个不要脸皮。’东方永朔情知再解释下去只会越闹越乱,于是一声响号,带领‘东方盟会’的一干子弟急速撤离开了。群豪惨败而归,回到齐府,江南大侠齐忠义已是处于深度昏迷当中,生命危在旦夕,齐飞扬遍求神医,用尽上百种珍贵药材,更拼上十数位武林一流好手的内力相赠,仍是未能婉转江南大侠齐忠义毒情的蔓延扩散,耗到半月过后,江南大侠齐飞扬突然于午时睁开双眼,狠力朝焦心憔悴一旁地齐飞扬瞪了一眼,乌唇微张,费劲全力缓缓地吐了一个‘不’字,大概是劝慰齐飞扬莫要一时冲动为他报仇雪恨,喉中一口浓痰僵持波动,闭塞呼吸,一个喘气不及,便咽了气。齐飞扬当即立下重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十年之后,定要那东方永朔血债血偿。’自那时起,‘东方盟会’开始在武林中声誉扫地,会中子弟走的走,散的散,跑的跑,死的死。整个武林人士都对东方永朔同仇敌忾,并于长白山守下一个不成文的默契:”武林中所有正道人士,但凡遇见‘东方盟会’一干魔徒,一律格杀勿论。‘这便逼得东方永朔无路可走,后来又受居心叵测之人蛊惑,终于渐渐坠入魔道,成为一代魔头。嗨,往日的那些恩怨是非爷爷我也不打算再多告之于你了,有些事情,不知道的比知道了要好得多啊。孩儿你好好休息一夜,明日我便传你真力口诀。“东方小白心道:”金星童子?琴儿说我是金星童子转世,难道东方永朔竟是我的亲爹爹么?不对呀,他老人家若然健在,少也有百来岁了,怎么可能跟我娘?“

这一晚,东方小白几乎是彻夜难眠,躺在一块还算干燥的泥地上,辗转反侧,就是难以入睡。好在伤病缠身,多少消磨了内心的些许乱意混思,后半夜渐渐地也入了梦乡,只是梦中所见俱是恐场怖景,混杂迷乱,一时梦到茵琴,一时又梦到欧阳平,一时还梦到娘亲,一时更梦到了他那个从没见过的爹。

第二日。东方小白早早醒来,突觉“烂泥老人”化天石不在洞内,左找右寻,也不见踪迹,一时无事可作,便在一旁凝神注目起那七尊半泥塑来。不仔观察还好,细心揣摩之下,便又是大吃几惊。东方小白突觉左首边一尊泥塑的仪容居然与茵琴的容貌颇为神似,右首边一尊泥塑又简直像极了“乌衣帮”的北战神“无敌手”萧阳。正中间那半尊泥塑,少了半边身子,脸部一片空白,全无肖像,显是化天石未完成的作品。但东方小白却久久踯躅在这半尊泥塑的身遭,凝望着,沉思着,彷佛似在镜中打量着自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一会儿,东方小白听见化天石哈哈大笑的声音由远传近,由上及下,刚要探头找寻,已然惊见化天石赤膊光脚捧着一手鱼虾闪身来到跟前。

“干爷爷,您上哪去了?”东方小白关心问道。

化天石捏了捏东方小白细皮嫩肉的左腮,笑道:“傻孩儿,你这不是明知故问么?看见我掌中的鱼虾了么?一会烧烤出来,味道一定鲜美极了。”

“干爷爷,这半尊未完成的泥塑到底是谁啊?”东方小白问道。

化天石摸出西首角落一捆储藏起来的干柴,拆了麻线,整齐堆叠成一圈,支上角架,左掌猛力往柴堆一压一横,浓烟骤火,那圈柴木便神呼奇迹地燃着起来。

化天石这才道:“那半尊未完成的泥塑啊,正是为东方大侠东方永朔而作。干爷爷凭着自身记忆,苦心孤诣几十年了,总忖无法将东方大侠的音容笑貌传神表达出来,纵是遗憾,毕竟还没有辱没东方大侠的傲仪雄表。唉!干爷爷艺残,只能作罢了。咦?孩儿,干爷爷总觉得你跟昔年的东方大侠存在酷似之表,当真奇哉怪也!你又那么巧地复姓东方,这真个是太……”

东方小白突然脱下上衣坎肩,转过身来,背向化天石道:“干爷爷,你瞧瞧我的后背,可有什么悬疑之处么?”

东方小白“命门穴”位置上有一颗金光闪闪耀眼明亮的星型图案赫然夺目,化天石当下陡地一惊,骇异道:“啊……孩儿……你……竟是……金星童子?你……难道是……东方……东方大侠的……后代?”

东方小白道:“回干爷爷,我自生下来时便没见过爹爹,是娘亲一直把我带大的。我娘却从来没跟我提及背上的这颗星形图案的来源去意。我真的是什么都不清不楚啊。”

化天石问道:“孩儿,你娘姓甚名谁?”

东方小白道:“我娘她叫孙袭韵。”

“孙袭韵?孙袭韵?爷爷倒是未曾听闻,哦,孩儿,你娘多大年纪了?”化天石道。

“我娘她今年三十有五了。”东方小白道。

化天石舒叹一口气道:“不是她就好!不是她就好!”

东方小白问道:“干爷爷,你说的她究竟是谁?”

化天石道:“这……孩儿,陈年往事,我不想跟你说的太多了。你与东方大侠之间定有血缘关系。东方大侠昔年恩惠于我,教我刻骨铭心,只叹一直无以回报。你我这番缘分,也算是命中注定的啊。孩儿,把手伸过来。”

东方小白道:“干爷爷,伸左手还是右手?”

化天石笑道:“随你的便。爷爷要看看你的资质究竟能吸纳我多少的内力。”

东方小白伸出右手,递到化天石的身前。化天石骈起手指,往东方小白腕上脉搏搭去。

化天石但觉东方小白脉象奇异,血流忽塞忽畅,与常人大有不同。

化天石道:“真邪门啊!孩儿,你的体内有一股异种真力正在浑身上下竭力游走侵淫,但这股真力却难以驾驭你全身的奇经八脉,因为受到了你脊背上‘命门穴’‘金星聚穴点’的强劲阻碍。你要记住,‘金星聚穴点’是你浑身上下最重要的罩门,这一部位非常排斥外来的异种真力的流通,你的身上显然已被某人灌输了少许真力,别看只是少许,排斥性却已是大得异常。老夫若然将全身内力尽数转换与你,只恐以你现在的定力修为断难承受,一旦你的体内真气混冲乱撞,那将遗患无穷,稍有差池,更会给你带来性命之忧。唉!干爷爷死期将至,留着一身真力奔赴黄泉恁是浪费,可也不能将你陷入无可挽回之境。这样吧,干爷爷就将体内一半内力传输于你,待你习得‘千堆万影掌’回到上面后,定要尽快想方设法找到东方大侠的绝学之一《紫阳神功》,唯有《紫阳神功》能帮你导气调息,将所有外来的异种真力融会贯通,化为己用。”

东方小白用一旁备好的树枝将鱼虾穿插成串,架在火堆上熏烤,然后道:“我若侵占了干爷爷体内的一半真力,岂非加速干爷爷的……”

东方小白欲言又止,显是难以启齿。化天石却已通晓东方小白的眷顾之意,当下笑道:“孩儿别要为干爷爷担心了,生老病死,天理循环,这是规律啊。孩儿,你出去后,干爷爷尚有一件事相求于你。”

东方小白激动道:“干爷爷只管说吧。莫说一件,就是一百件,一千件,孩儿便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化天石笑道:“干爷爷要你替我杀一个人。”

东方小白惊道:“杀谁?”

化天石道:“‘天冰地火’敖乾坤。干爷爷昔年就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这遭他又害死我的孙儿化天鹏,孩儿,待你武就技成之日,一定要帮干爷爷我毙了那个大魔头。”

东方小白心忖道:“其实化天鹏到底是怎么死的我也并不清楚。反正多少跟琴儿有点关系。好在我没将琴儿抖搂出来。否则干爷爷要我去杀琴儿,却是怎生得办?”

东方小白应道:“干爷爷请务必放心。孩儿一定不负干爷爷的托付。”

“好!好!好!”

三个“好”字即出,化天石突然旋起身形,丹田真气猛提,劲掌四肢,浑身蓝光闪耀,真气矍铄地与东方小白头并头背靠背肢连肢相抵而去。

“孩儿,保持与爷爷一样的身姿,全神贯注,身形恒定。”

说话间,化天石已将体内真力不住往东方小白身遭转运而去,东方小白只感全身上下发烧般的火辣剧热,体内血液流动激烈,几快沸腾。但见两挺身躯剧烈晃动颠簸,腾腾白气缭绕在二人四周,久久不散。

顷刻之下,东方小白已是大汗淋漓,肌肉连续勃发,神经异常弹射,体内真气犹如天马行空,风驰电掣,纷繁冗杂地于浑身三十六大穴、七十二小穴劲暴游离。

“干爷爷。我快承……承受不住了,我的体内好似……爆炸……”

“好孩儿,屏气凝神,吐故纳新,努力再坚持一会儿。”

“干爷爷。我……四肢……不听……使唤……了……我……撑不……住……”

“好孩儿,坚持住……就要……完成……了。”

东方小白脸盘发紫,浑身气血澎湃涌动,身形左摇右晃,一个趔趄,已是栽倒在地。

化天石脸色泛青,缓舒一口淤气,嗷嗷吐出两口鲜血,也是弯下身子,单掌撑地,气喘连连,但化天石的面上却洋溢着一种悠然极乐的悦容。

须臾,东方小白缓缓爬将起来,方见化天石老人仍然依在一旁喘着粗气,便上前轻轻扶起化天石道:“干爷爷,你没事吧?”

化天石道:“孩儿,递……递……一条……鳗鱼……给……我。”

东方小白小步跑近火堆,自支架上取下已近烤煳的一条鳗鱼,迅速将这串鳗鱼递到化天石的手中。

化天石道:“孩儿,现下体内可有甚排斥反应么?”

“干爷爷,好奇怪啊,刚才倒是难过得紧呢,现下却一点感觉都没有了。”

“是么?你是不是服食过甚么灵丹妙药?照例你这当儿应该经历一段痛不欲生的内力同化期才对。”化天石问道。

“哦,可能是不日前孩儿我误食了一颗‘冰蓝净桃’的缘故吧?”东方小白道。

“原来如此。‘冰蓝净桃’是以波斯的神奇秘方配制,最可协调阴阳,滋补内力。孩儿你有幸得吃,倒也是命中有福啊。孩儿,先才干爷爷我已将体内一半真力传输于你,现下深感心力憔悴,脑肢疲惫,唉,爷爷我随时都有可能离你而去,恐怕却是根本撑不过十天了。”化天石艰难地吞咽了一块鱼肉,缓力说道。

东方小白眼中的泪水情不自已地流淌而出,扑到化天石的胸前,一头栽倒在化天石的怀中,啜泣道:“干爷爷,孩儿不要学甚么‘千堆万影掌’了,孩儿只盼你老人家能平平安安活将下来。”

化天石含泪道:“傻孩儿,学成‘千堆万影掌’出去后,凭借着你现下强劲的内力,若非遇到绝顶高手,足可佑你逍遥天下,独行江湖而不惧任何诡角异色了。再说,你也不希望干爷爷我这门武艺失传吧?哈哈!待干爷爷歇过气来,便立即将‘千堆万影掌’的口诀传授于你。”

将息少顷,化天石起身,道:“孩儿,你仔细瞧好了。”

弹指间,但见化天石身形陡长,浩然劲气登时缭绕全身,滚滚浪浪,翻天覆地的掌风于洞内四面八方席卷开来,掌影如幕,掌势如云,掌掌相连,掌掌交扣,旖旎纷繁,华彩无常。东方小白只觉左边是掌,右边是掌,上面是掌,下面是掌,东南西北角角落落尽皆是掌,再观化天石的身形,好似定在原处并未有甚剧烈移动,直观得东方小白啧啧称奇,连连慨叹。

转眼瞬间,化天石收起掌势,静了静心,连番喘气道:“孩儿,这便是‘千堆万影掌’的雏形了。干爷爷体力和内力均消耗得太盛,也受空间限制,自是无法将这一绝招发挥到淋漓尽致,但干爷爷相信孩儿你定能将此招熟练掌握,挥发自如的。”

东方小白登时傻眼道:“干爷爷,孩儿直看得眼花缭乱,这‘千堆万影掌’砸将出来,当真多彩缤纷,犹如天花乱坠,小生只怕难以……难以学会。”

化天石和颜悦色道:“武学要旨之一,在于万变不离其宗。但凡学武功的人,都要竭力找寻各项武艺的本源。诸如与敌决斗时,每出一招一式,看似平淡无奇,却得含蓄无穷变化;身形且移或走,总却不能将自己逼往死胡同,需得让自己有所退路;招虚招实,可粘可离,但若能洞晓对手先机,往往便能先发制人,攻对方一个措手不及落花流水。”

东方小白点头应道:“干爷爷教唆的是,孩儿可是增长了不少对敌经验。”

化天石道:“孩儿,干爷爷立刻将‘千堆万影掌’的口诀传将于你,一共六十四字诀,你定要牢牢记在心头,听好了:”气汇涌泉,错步移形,吸胸领目,神聚百会。气贯八脉,血游奇经,撒掌撤步,虚冲实护。掌心对抵,双臂反旋,身形折化,索迹画圈。劲暴掌缘,风引双渊,千堆万影,连绵不玄。‘……还有,’千堆万影掌‘的要旨在于’化‘字而非’幻‘字。孩儿,你且将口诀重复一遍给干爷爷听听。“东方小白不暇多忖,一气呵成道:”是,干爷爷。’气汇涌泉,错步移形,吸胸领目,神聚百会。气贯八脉,血游奇经,撒掌撤步,虚冲实护。掌心对抵,双臂反旋,身形折化,索迹画圈。劲暴掌缘,风引双渊,千堆万影,连绵不玄。‘孩儿我背的可对么?“

化天石满意道:“嗯,当真一字不漏啊。孩儿你天资聪颖,真不愧为东方大侠的后裔。你且将体内真力游走扩散开来,照着我教你的口诀习练一遍,遇到甚不懂不通的地方,便过来问我,干爷爷要休息一会儿。”

于是东方小白丹田提气,忽觉体内真力浩瀚庞大,自己根本就无法控制这些真力的来龙去脉,是以只得一点一滴地将真力往身遭上下流放,却是小心翼翼得紧,丝毫不敢大意。

东方小白照着口诀的前十六字,先练了起来。这十六个字诀并没有甚深奥之处,东方小白依着口诀练习“涌泉穴”的汇气,“百会穴”的聚神,两穴贯通之下,身形移步错位,胸中吐故纳新,眼光炯炯流灿。只觉任何动作皆是轻松自如,飘逸非常。

大约习练了一个时辰,东方小百便将前十六字诀尽数掌握。

没及休息,东方小白赶紧练习接下来的十六字诀,这回习练起来便是痛苦异常,由于总是无法将浑身气血自游灌输奇经八脉,体内真力又老是不听使唤,难以纵持,习到后来,东方小白直练得火冒三丈,虚汉淋漓,甚恼自己无法将字决融会贯通,练过了三个时辰后,便兀自缩在一旁掩面偷偷哭泣起来。

化天石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他心中怎会不清楚习武练功绝非一朝一夕之力,冰冻三尺,尚非一日之寒,更何况东方小白还不能自游调度驾驭体内的异常渊博的内力。于是上前安慰道:“孩儿莫要急恼,心浮气躁乃是习武之人的大忌。别急,慢慢来。”

东方小白抹了抹潮湿的眼眶,道:“干爷爷教训的是。孩儿铭记于心。”

东方小白安静下来,心道:“都怪我平素偷懒贪玩,于修行内家功夫上恁缺勤奋,若是能向平哥那般刻苦好学,目下怎生会遇到这般窘境?”于是冷静头脑,冥思苦想,又兢兢业业地勤练了三个时辰,总算勉强将这第二层的十六字诀练完。

接下来的几天东方小白继续勤恳钻研这六十四字诀,遇到不懂不会的地方便不厌其烦地向化天石请教。化天石教得仔细,东方小白学得认真。待得第八天时,东方小白已将“千堆万影掌”的个中奥秘了如指掌了。于是照着那日化天石的模式,暗诵口诀,高高兴兴地将“千堆万影掌”演将了一遍,当真掌风堆叠,掌影如山,纵然化掌速度上要比化天石缓慢不少,却是已经基本领悟了“千堆万影掌”的经要法门。

其实这几日化天石是拼着残存的内力才艰难支撑下去,这遭东方小白技艺已成,华天石猛一高兴,口中连吐鲜血,便即滑倒在地。

东方小白赶紧抢身上前,扶起化天石呼道:“干爷爷,干爷爷,醒醒啊。”

化天石微眼吃力睁了两睁,轻声道:“好孩儿,干爷爷已是油尽灯枯了。不要管爷爷了,顺原路返回吧。你自上去,顺着暗沟爬回去,径直奔到井口,施展真力,从井底纵上去,上面便是山腰了。干爷爷托付你的事,可还记得么?”

东方小白哽咽道:“记得,记得。孩儿定要手刃‘天冰地火’敖乾坤,完成干爷爷的心愿。”

“这……我就放心了。你现下的武功纵然威猛,却是与那敖乾坤尚有一定差距,可别急于一时啊。呵呵……孩儿,千万别忘了,一定尽早找到东方大侠的生平绝学《紫阳神功》,将你体内的真力调匀理顺,否则……”化天石话没讲完,眼皮已然闭上,百岁老人便即羽化升天了。

东方小白抱着“烂泥老人”化天石的尸首,凄凄惨惨地哭将了大半天,倒得后来,眼泪也哭干了,心道:“干爷爷对我甚是恩惠,他老人家亲传我的‘千堆万影掌’更是将使我受益终身,我若就这么撒手将干爷爷的遗体丢弃于此,实在太也不敬,干爷爷既然是‘乌衣帮’的开山帮主,不如就将他老人家葬在江心‘乌衣帮’总部的山顶上,每日吸风饮露,高瞻远瞩,泉下倒也能够逍遥快活。”心念及此,便提力将化天石的遗体往肩上一搭,也顾不上忌讳肮脏,爬将上去,又顺着那条暗沟原道返回,将遗体擎在胸前,缓缓蠕动回了井中。那井长甚是渊博,东方小白抱起遗体,运开玄功,飞身形发力往上连纵了五次,每回皆弹起十丈高余,豪不费力地便跃至井口。东方小白顿觉眼前彤光骤亮,灿烂闪眼,连日来不见阳光普照,一时重见天光,倒是颇有些不及适应。

东方小白四下踯躅了片刻,始觉周围精致颇为熟悉,往前行不到百米,忽见山腰突兀之处横出一块碑文,上书“阅江楼记……”百余楷字,字迹清韵,笔法工整,含蓄委婉,显是名家手笔,落款者是宋濂。东方小白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里便是狮子山啊。

看官,昔年明太祖朱元璋曾令宋濂于狮子山写下流传至今的名篇《阅江楼记》,当时楼虽未曾造出,记却先行扬名。本来狮子山无甚奇特诡异之处,却是频频引来好奇饱食之士瞻仰观光,一时成为金陵城侠士义豪迁客骚人汇聚交流的鼎沸之所,当真妙哉。可惜的是《阅江楼记》文噪百年,造楼的工程却是一直搁浅下来,迟迟未行实施,历经百年帝涛洗荡,直到公元二零零一年,这一座拖延长久曾经觊觎与那“岳阳楼”、“黄鹤楼”、“腾王阁”并称江南四大名楼的“阅江楼”方始霞光隐雾,羞现端倪,傲然屹立于长江下游,狮子山畔。

闲话收起。

东方小白兴奋道:“这里离江心虽不遥远,我尚需加快脚步,飞速下山,早些回到‘乌衣帮’再作打算。这许日相隔,也不知琴儿,萧阳大叔他们怎样了?但愿‘乌衣帮’上下一切平安。对了,还有娘亲,不知她办完了事没有,之后我得回家望望去了。”

东方小白背起化天石的尸身,提气纵步,当真箭步如梭,一路奔将下去,东方小白只觉身轻如燕,步履轻盈,真个豪不费力。行不到小半个时辰,便来到城西江畔。

东方小白对“蟠龙洞”内的路径机关并不熟悉,便不敢轻易自洞中返回,当巧撞见江面一叶轻舟徐徐驶来,荡舟的老翁一袭粗衣,白发齐肩,相貌清朗,自远处望去,倒是颇有神韵仙采,东方小白扯开嗓门喊道:“老人家,可否搭个便船,载我去江心么?”

那老翁见有人喊话,倒是颇为热情,当即回应道:“岸上的小儿郎嘿,那岛上已然尸魂遍野,满目创痍,连官府都懒得收尸整顿,你却还往那里作甚?”

东方小白心下大乱,苦道:“啊呀,不好。莫非琴儿,萧战神他们已然遭了祸端?那日在船上听得丁天凌说信天尊使‘天冰地火’敖乾坤不久将至,难道竟是真的么?”

东方小白立时心猿意马,定了定神,见那老翁并未离去,于是喊道:“小生有一亲人在那岛上服役,恐遭罹难,想过去望望,老人家可能行个方便么?”

那老翁当即道:“也罢,待我撑船过来。”

等了片刻,东方小白终于上船,将化天石的遗体依在船檐,答谢道:“多承老人家热心了,只愧小生随身未携银两钱物,却是无以还报。”

那老翁笑道:“不打紧,不打紧。咦,这位老叟可是昔日的‘乌衣帮’帮主化天石么?他老人家怎么了?”

东方小白道:“老人家,难道你竟识得化天石老帮主么?”

那老翁潇潇停停地撑了几槁,道:“怎么不识呐?我的一个侄儿年少时还在‘乌衣帮’效力过半年呐。那时的‘乌衣帮’可风光,可气派了。唉,如今世风日下啦,十日前竟遭到莫名的灭帮惨案。岛上帮众死的死,逃的逃,简直惨不忍睹啊。小儿,化老前辈这次出山可是回来重整昔日雄风的么?”

东方小白被这话一激,眼泪又情不自禁地流淌下来道:“老人家有所不知。化天石他老人家已然羽化升天了。”

那老翁将信将疑,放下手中长槁,骈指往化天石鼻孔一探,肯定道:“嗯,确是死去不久。小儿,难道你也是‘乌衣帮’的帮徒么?”

东方小白不便详解,只得扯谎道:“是,是,小生只在‘乌衣帮’谋个卑微小职,这遭外出办事,方才侥幸逃过劫难。”

那老翁翘起拇指,赞道:“小儿你命大福大,前程定是一片通途。”

东方小白道:“老人家谬赞了。敢问老人家尊居何处?日后我也好去答谢。”

那老翁嘻笑道:“出门在外,那个不靠别人帮忙呢?荡舟而上,离此间三里,有一村落叫‘女儿坪’,小儿日后若是有空,便过来转转,赔老朽我拼上三两杯酒,闲聊胡侃,老朽便知足了。可是记着一定要来哦!哈哈!”

东方小白道:“代小生将此事料理停当,定当前往尊居造次。”

那老翁又道:“老朽观你印堂冲血,人中煞气,显是内力过剩所致,持久下去,必遭垮身之殃,遇上老朽,也算是缘中福定啊。老朽这里有一瓶三色药丸,名叫‘六神定气丹’,于调理体内真力走向流动最是灵验,老朽见你甚是讨喜,便送将于你罢。”

东方小白接过药瓶,当真欣喜若狂,便一头拜倒在甲板上,谢道:“老人家慷慨赐药,小生真不知说甚么才好了。”

那老翁挥了挥手,乐陶陶地道:“待会上岛后,我在岸边候你一个时辰,不会走的。你自上岸放心去办你的事情罢。”

不一会儿,小舟靠上岛岸,东方小白抱起化天石的遗体,与老人家寒暄了两句后,便飞身形往北山总部驰去。

奔不到百步,东方小白已惊骇瞧见前方开阔地带尸骨遍野,大部分尸体早已腐烂,几乎辨不清任何相貌容颜,满地爬满毒虫蛇虺,腐蛆蚊蝇更是到处可见。

东方小白心下连连祈祷:“老天保佑,可别让琴儿出事啊。”

一路奔将下去,东方小白只觉乌烟瘴气,云阴风怖,本来背上就负着已然离开人间的干爷爷化天石,这遭再一刺激,心情腐败到了极点。往前又飞纵了百余步,登时瞅见山道上同样是尸骸乱堆,血染山红,一片凄凉悲惘景象,谁见了都忍不住要呕吐一番。东方小白顿下脚步,不知不觉中已有几滴无明的泪珠夺眶而出,倒也搞不清楚自己是在哀凄亡魂,还是奈何苍生。带着沉痛的心情,急步驰向山顶,奔进敞厅一瞧,登时看见几张还算熟悉的面孔,都是不日前在战船上见过的“乌衣帮”领头将士。这敞厅内由于天生了一股寒流飘散在里里外外,倒是没见着一具尸体腐烂,于是逐步往里寻将进去,终于在“议事厅”瞧见了尚在苟延残喘中挣扎的南战神“浪里游”徐海涛,但见徐海涛浑身上下已无一块完整肉片,为数不多的几滴血液自颈项流将下来,竟是漆黑如炭,像是被熊熊烈火烧灼过似的,口唇深度乌紫,一眼紧闭,一眼微睁,忽见东方小白乍然出现,倒是因“回光返照”兴奋得扭动了几下身子,想说话,却又说不出来。东方小白放下化天石,赶紧奔向前去,一把抱住徐海涛,关切道:“南战神,这是怎么了?”

徐海涛欲待张口解释,却仍然发不出点滴声音,东方小白忆起先才老翁相赠的“六神定气丹”,也不管有用无用,立即自怀中探出药瓶,拔开木塞,倒出三粒药丸,一气给徐海涛灌了下去,待得片刻,徐海涛容色少许转柔,嘴唇颤颤栗栗地吐出几个字来:“紫……紫阳神……萧战神重……敖乾……太……”

断断续续地几个字刚吐将而出,便一头栽倒在东方小白的胳膊上,气绝而亡。

徐战神临死前不多几字遗言却是将东方小白听得浑浑噩噩,佛如在云里雾里。于是揣摩道:“徐战神提到紫阳神……啊!难道是《紫阳神功》?萧战神重……重什么呢?是不是身受重伤呢?哦,敖乾显然是指信天尊使‘天冰地火’敖乾坤了,那个大魔头难道竟真的天下无敌么?对了,徐战神怎么没提及到琴儿呢?是不是琴儿已逃过此劫了?”

发懵半晌,也没思出任何门道,东方小白便自地上寻了一把宽口戒刀,跑出敞厅,四下张望,择见东面一抔高坡,于是奔将过去,踩了踩质地,吐两口吐沫,便大刀阔斧地挖起深坑,约莫挖了不到半个时辰,已挖出一个宽足三米深达两米的大坑,跑回“议事厅”,将化天石和徐海涛的尸首一齐扛在肩上,又跑回大坑,哭哭啼啼地将两人的尸首葬在一起,一面掩埋泥土,一面泣道:“干爷爷,有徐战神伴在身边陪你作伴,想你也不会太寂寞了吧。徐战神,这位老爷爷是‘乌衣帮’的开山帮主,我将你与他老人家葬在一处,想你也不会孤单啦。”

东方小白割下两块树皮,认真刻上“干爷爷‘烂泥老人’化天石之墓”、“南战神‘浪里游’徐海涛之墓”二十余字。字迹虽是潦草难看,却是东方小白的一片诚心所现。

东方小白本来还待将岛上所有可见尸首全部掩埋再行离去,忽想起那老翁还在岸边等他,只得作罢,心中沉痛地为“乌衣帮”死去的那些将士亡魂衷心祈祷了一遍,跪倒墓前,“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便纵起步伐,提气运功,飞身往岸边跃去。

那老翁乐呵呵地将东方小白摆渡回城西江岸,两人友善地作了告别。那老翁临行前还不忘叮嘱一句:“小儿郎嘿,别忘了有空到‘女儿坪’来转转哦。”

东方小白躬身应诺,目送老翁渐渐荡江而去。

“真该回家望望娘亲了,琴儿说不定便在家里等着我呐。还有平哥,不知他当上捕快没有。”东方小白自语道。

那一日,应天府府台周正光于雨花台设宴,酒席吃到一半,三班大捕头欧阳铭便即告辞,说是江西那边昨日传来紧急官文,“偷天大盗”刘德仁已然逃窜至皖境,那厮武艺甚高,人又狡猾,端的是难以防范,安徽府贺丁灵贺捕头已发来飞鸽传书,邀请欧阳铭尽早奔赴皖境协同缉拿“偷天大盗”,只怕稍有耽搁,便让那厮窜至苏境,便是极大不妙。周府台知晓欧阳铭办事一向积极认真,“偷天大盗”刘德仁逍遥法外十余年了,若能将其擒获,倒也能为自己脸上贴金,便也不欲拗他,当即允准了。席间周府台将列席的六扇门的一帮老成员向欧阳平、上官冲两位应天府的新捕侠作了一一介绍,由于三班大捕头欧阳铭有事在身,苏州神捕墨子离墨老剑客不日便要打道回府,是以负责教育培训欧阳平、上官冲的重任便理所当然落到了在席的捕头曹凡身上。

这曹凡生得恁是魁伟壮实,刀条铁脸,膀阔腰圆,袒臂露肩,乍一看去,那里像个捕快,简直像是个卖猪肉的小刀手。半斤花雕下肚,只听曹凡拍起胸脯道:“周大人请放心。曹某人定将这两个小娃子培养得像模像样,有板有眼。哈哈哈……干杯……喝……”

缺乏江湖经验,却又憧憬着美好前程的欧阳平,那里能够料预到官场当中的龌龊黑暗?

第二日清晨,曹凡把欧阳平、上官冲喊道衙门,发了官衣官帽,令牌佩刀,作了简单的训诫后,便将捕头朱献明、周叁叫到跟前,道:“打今日起,朱献明,你带欧阳平;周叁,你带上官冲,一会儿领他们出去四处溜溜,这几日没啥事情,随你们怎么疯去吧!”

于是欧阳平跟着朱献明出了府衙,穿过小巷,径直往大街闹市口走去。

朱献明左手捏了个生鸡蛋,一路走一路将生鸡蛋在空中抛来掷去,抛了一会儿,觉得无聊,便对欧阳平道:“新来的,去那边,替我买两根糖葫芦过来吧。”

欧阳铭摸摸上衣口袋,好不容易搜出四枚铜板,迈开大步跑了过去,买了两根糖葫芦回来,递给朱献明道:“朱大哥,我们就这么在街上瞎逛,却不作正事么?”

朱献明当即面怒不悦之色,回了欧阳平一个白眼道:“这怎么不是在作正事?街上人这么多,我们不到处逛逛,怎知道什么地方出了乱子,又怎会晓得谁是大盗小偷?不要不知好歹呵,新来的。”其实朱献明并不知道欧阳平是三班大捕头欧阳铭的侄儿,否则也不敢轻易对欧阳平喝骂造次。

往前走了二十余步,欧阳平望见右面墙壁旁横着一辆板车,板车上拖了满满一堆红桔,卖桔的老叟正忙着替一位顾客过秤,陡见这两个头戴缨帽,身着官服的人向他走来,忙不迭地自怀中掏出一包铜钱,恭恭敬敬地捧递到朱献明身前,低声下气地道:“两位大爷请尊笑纳,小老儿这便挑几个上好桔子与二位大爷路上消遣吧。”

朱献明笑呵呵地点了点头,道:“老头子你会做人,生意定要兴隆下去的。”于是接过老叟奉送的一袋红桔和一包铜钱,大摇大摆地走了开去。

朱献明取出四只红桔,剥开桔皮,一齐撩在口中,不停咀嚼,将嘴巴塞得满满地,脸皮登时胀得活像个猪头似的,正待扔给欧阳平两个红桔,却听欧阳平愤慨道:“朱大哥,你拿人家的桔子,非但不给钱,怎么还反倒拿人家钱呢?钱都被你拿光了,人家辛辛苦苦忙活一天,却能挣多少?你不该这样!”

那老叟听见欧阳平仗义执言,胸中自是解愤,心道:“六扇门的捕快和官府的官差们若都像这小儿般明事懂理,我们那里还用胆战心惊地摆摊糊口?唉!”

嘴上却是不敢露半点快意,只听老叟仍点头哈腰道:“哈哈……官民一家嘛,孝敬官爷,应该的,应该的。”

朱献明狠狠瞪了欧阳平一眼,也没再责他,只骂了句:“这浑小子,怎么如此不开窍啊!还不块走?”

欧阳平老大不情愿地跟在朱献明的身后游走,一瞬间彷佛觉得自己作了一件多么后悔的事似的,心有不平道:“难道这就是捕快吗?吃公门饭的若都这样,老百姓岂不……”

两人各自沉默地逛了两条街后,朱献明终于一改怒容,道:“新来的,你才进公门,诸事都还不甚明白,哥哥也不怪你。哥哥只劝你做人不要太过古板执拗,需知但凡吃公门饭的,那个不是绞尽脑汁,总想多捞点油水的?光靠我们每月的三两白银俸禄,哼哼,够花个屁。”

欧阳平默然不语。他知道再怎么跟朱献明解释也只能是对牛弹琴,却听朱献明倒仍在一旁苦口婆心地劝解道:“新来的,你叫欧阳……欧阳平吧。咱们以后共事的日子可长着呐,你呢,最好别要让我难做,我便绝技不会亏待你的,大小好处,油水外快,自是少不了你的。晓得了吗?”

行了片刻,居然在街角邂逅了上官冲和周叁,忽听周叁怒眉一挑道:“老朱,街边那个卖韭菜的泼妇太不象话,我不过跟她要了一吊制钱的保护费,她竟对我破口大骂?还用吐沫飞了我两口呢。气死我了。”

朱献明迅即脸色冲红道:“他妈的一个买菜的竟然这么嚣张?过去看看。”

欧阳平还待执声反驳,却见上官冲向他递了个眼色,又一把抓起他的手腕,用内力紧了紧,轻声道:“欧阳朋友,我知你正直无邪。但既然入了公门,你就得快改,就得尽快适应这个环境。懂么?”

欧阳平本来对上官冲的武功甚是敬佩,当下听了这等言词,对他的好感倒是登时减了许多了。

四人大步流星地赶到卖韭菜的中年妇女面前,只见朱献明气势汹汹,手掌一翻,便将那只把玩手中的鸡蛋朝中年妇女面上砸去,中年妇女一个避让不及,便被鸡蛋砸了个正着,蛋黄蛋青弹壳炸了一脸,又疼又是狼狈,中年妇女见这四位官爷人高马大,又来势煞煞,那里还敢再行反抗?只得掩起面门,跪在双膝上哭泣不止。

那周叁仍不解恨,抡起右脚,一脚冲去,登时将那韭菜摊子冲得七零八落,绿油油的韭菜散落空中,多数却落到一旁污水坑中,那里还能再卖。

朱献明手指着中年妇女,大发雷霆道:“泼妇,你要是还想在这条街上做生意,就别再给爷爷我们添乱,他妈的真不识相?”

欧阳平再也看不过去,便即道:“怎么能这样?这和土匪强盗又有什么分别?”

不消分说,朱献明拉开架式,狠力赏了欧阳平正反两个巴掌,斥道:“他妈的好说歹说劝了你半天,你怎么还是这个鸟样?”

欧阳平没有避让,倒不是他来不及避,确是因为看到卖桔老叟,中年妇女连番受辱,心里自觉过意不去,便觉得这两巴掌打得不是自己,而是公门这碗令他已然寒心的饭。

周叁赶忙上来解劝道:“老朱,你不能打他啊,他是三班大捕头欧阳铭的亲侄儿啊。”

朱献明陡然一惊,道:“你怎么不早说?”

却听周叁笑道:“我自当你早已知道了呢?欧阳小兄弟,朱大哥也是为了你好啊,你不要放在心上啊。”

朱献明赶紧赔笑道:“欧阳小弟,适才是哥哥的不是,哥哥向你赔罪了。走,咱们到‘亨顺酒馆’痛痛快快吃一顿,之后往‘烟萃香’潇潇洒洒爽一把,一切费用,哥哥包了。”

朱献明突然改口变脸,看来对三班大捕头欧阳铭倒是颇为忌惮,这当却听欧阳平忽然道:“朱大哥,你需得向这位大娘躬身道歉,一切损失银两,也赔了给他,还有适才强拿那老叟的一包铜钱和几个桔子,也得赔还给他老人家。”

朱献明气得七窍生烟,恶狠狠地哼了一声,并不答话。

却听周叁道:“好好,今日咱就给欧阳小兄弟一回面子罢,上官冲。”

上官冲道:“周大哥有何吩咐?”

“你拿这一两碎银子,去还给闹市口那个卖桔子的老翁,快去快回啊。这四两纹银,欧阳平,你就接着,赔给她吧。”说完,周叁朝中年妇女指了指。

欧阳平接过银两,将中年妇女轻轻扶起,将这四两纹银递到中年妇女手中,关心道:“求大娘原谅我们吧!孩儿向你赔不是啦。”说着便当即跪倒在地。

围观众人皆向欧阳平投来赞许钦佩的目光。那中年妇女望了望一旁虎视眈眈的朱献明,那里还敢再接这烫手的银子,便慢慢腾腾地将欧阳平扶起道:“孩儿,你一片好心,大娘记在心里啦。唉,咱们穷百姓,有理说不清,有冤无处申,只能认命啦。”

蓦地却听空中洒来一片铿锵之音道:“我道金陵城素来治安严谨,原来竟是这么个严法。难怪江洋大盗梁上君子们鲜有光顾金陵而乐不思蜀的,毕竟这里已没有他们可施展才华的地方啦。哈哈哈……”

朱献明探头四下了望,却是瞧不见说话者究竟藏身何地。于是大呼道:“那一位朋友好大的胆子,若是想伸不平抱不屈的话不妨出来现身理会,躲躲藏藏算什么英雄好汉。”

却听那人自暗处哂然一笑道:“哼哼,我刘某人歹事大小也干了不少啦,确实可比不上什么英雄好汉,却也从来不欲干你这等欺压百姓鱼肉乡民的勾当。”

朱献明当即骂道:“呸!相好的,有种现身出来跟朱某人玩上两把,咱们伸量伸量孰轻孰重,再作计较。”

却听那人冷笑道:“嘿嘿,就凭你这三脚猫的功夫还配跟爷爷我单打独斗?再练二十年吧。”

朱献明勃然大怒,喝道:“朋友你休要猖狂,刀剑可不长眼睛,你藏头露尾地不肯跟我比试,是不是怕强出头又惨败后挂不住脸皮啊,哈哈哈……”

朱献明拔出佩刀,刀光霍霍,耀武扬威地伫立在青石板地面上。

那人冷哼一声:“刘某人来也。”

但见苍穹一袭白衣身影晃形,一缕青光倏然闪耀,灵蛇般的剑锋暴地一个急闪,扑通一声,便在朱献明的胸前刺出了一个透明的大窟窿,血流立刻像飞箭一般激射而出,喷得周叁满身满脸都是。

围观的百姓尽皆惊呆了,倒也有一两个微弱的声音拍手称快道:“好,好得紧!”

周叁赶忙上前扶住朱献明,一探鼻孔,已然没有呼吸。

周叁惊骇道:“你……你……竟杀……官府……中人?”

那白衣人悠然撩起长剑,也不顾残留剑锋上的血痕,便即收剑回鞘,哈哈大笑道:“杀了又待怎样?老子我高兴作甚么就作甚么。”

周叁推开朱献明的尸体,撤出佩刀,三下五除二地划了两圈,护住身形。

欧阳平木立原地,却是一时拿不定主意,不知该不该攻击这个白衣人。那朱献明纵然强取豪夺,亵渎官职,可也罪不至死啊。但是这白衣人路见不平,仗义拔刀相助,即算杀人,情理之中也有分较,到底该作何抉择呢?

却见上官冲卸下佩刀,自腰间顺势扯出一柄光华四溢的软剑,剑锋陡地向前一挺,铮铮直响,厉声道:“晚辈上官冲,敢问阁下可是威震长江,令江湖人士闻风丧胆无可奈何的‘偷天大盗’刘德仁刘大响马?”

刘德仁大笑道:“小兄弟果然眼光不俗,怎么,你也手痒想跟我刘某人玩上几招么?”

上官冲道:“晚辈自知武功拙劣,与刘前辈差有天壤之别,然而职责所在,身不由己,斗胆向刘前辈请教几招,若是有甚得罪之处,还望刘前辈手下留情。”

刘德仁笑道:“上官小兄弟这几句话说得颇有水平,来来来,咱们就玩上一玩。刘某人纵然不比那些个所谓的名门正派,日后行走江湖却也不愿被人说成以大欺小。这么着吧,我站在原地纹丝不动地和你拆招,设若你能将刘某人的身形逼退一步,便是我刘某人输了。”

上官冲道:“如此晚辈若然侥幸胜了前辈一招半式,还望前辈莫要记挂在心。”

刘德仁微笑颔首,心道:“别看他年纪轻轻,却也忒得攻于心计,我在江湖上名号甚是响亮,此番他与我即将拼斗却是丝毫不露惊惧之色,难道他真的竟有甚过人的本领绝杀不成?我需小心谨慎,若是一个不留神,栽在这个小毛孩的身上,以后可没脸再在江湖上立足啦。”

上官冲道:“刘前辈,准备好了么,小生可要进攻了。”

刘德仁道:“只管放马过来吧。”

欧阳平道:“上官兄弟,小心点。”

上官冲道:“多谢欧阳兄弟提点。”

忽地,上官冲身形有如鹧鸪飞天,凌厉纵起,右臂劲抖,但听“嗖嗖嗖”三声龙吟,已然猛地里急刺出了连环三剑。

那刘德仁倒是顾盼自若,连剑都不屑拔出,只轻微扭曲晃动身形,却是丝毫不移脚步,剑锋来得霸道,刘德仁避得却是神奇。

上官冲一招失败,也不停顿,便即反手一撩,剑锋抖转,便欲虚刺刘德仁左脚脚踝上的“太溪穴”,此穴位于内踝高点和跟腱之间的凹陷处,双脚雷同,属足少阴肾经。

“太溪穴”虽然不是明显的隐穴,却毕竟嵌在踝间,被双腿护住,一般行家拼斗时不会冒险拿这种离奇位置的穴道,除非那人于扫腿急攻之下大胆暴露出腿部穴道,否则便太耗时间了。需知比武过招,可不比孩童游戏打闹,往往胜负便在一念之间,对方绝技不会给你揣摩端详最佳的进攻机会,是以如何在交锋中抢得先机,争取时间,便成了客敌制胜的至关要素。

上官冲急攻刘德仁“太溪穴”的本意便是要逼刘德仁撤出剑来护住下盘,这样是必会在上盘露出空当,除非刘德仁不得已移动脚步闪避,否则便如生死抉择般将他自己陷入窘境。

但上官冲的如意算盘并没有打响,刘德仁非但没有撤剑往下挡格,反而飒快飞常地撤出长剑横起剑锋陡地便往上官冲小腹疾刺,这一着可谓是同归于尽。除非上官冲改虚为实,径直刺往刘德仁“太溪穴”,这一着即算能够得逞,刘德仁不过是脚上吃痛,即算被迫移了脚步了,自己却恐怕面临性命之忧,真可谓吃力不讨好;要么陡转剑锋,护住腹部,若然两剑合理相交,两缕剑锋直接较技,那就是要拼一拼谁的内力火候霸道了,若然两剑并不邂逅,仍然各走各的路径,那胜败荣辱却又是更加无法度量了。

一念闪电般便在上官冲脑前流过,脑中也无暇再作盘旋,但见上官冲疾往身后轻撤半步,右手蓄力,急速一撩,狠力将软剑往刘德仁身遭甩去。刘德仁左臂一矮,腰身斜沉,当即将那长剑剑锋转得犹如风驰电掣,不住地旋在空中划着圈子,登时与上官冲那一缕缠绵却不乏犀利的软剑相绞而去。但听“叮叮当当”四声铮音,剑锋摩擦,彩华骤放,暴起百道火星,刺眼耀人,刘德仁冷冷一笑,长剑猛地往下一震,便将那软剑架倒在地。

这一瞬间,上官冲正在借机提气丹田,真力灌游全身,双掌反交,两臂劲抖,登时风声鹤唳,华彩四起,层层叠叠的绚丽紫色气流暴地自上官冲双掌间源源洒出,这一着正是九华山“丹顶观”一清真人的绝学“紫气东来”,上官冲足足使了八成功力。

刘德仁乍见上官冲蓦出奇招,端的是心下大惊,心道:“你这小子还忒有两把刷子,可惜你今遭碰的不是旁人而是我大名鼎鼎的‘偷天大盗’,你便有三头六臂,也只能是功亏一篑了。”

刘德仁嘿嘿一声冷笑,忽地丢下长剑,阔胸昂背,露肤之处青筋毕露,逆转全身真气,双目暴红,缕缕发丝骤然银光闪亮起来,双掌陡然间好似涨大了三五倍,像是两口硕大而又坚实的铁饼,悬浮于两臂的冷森阴气洒洒溅溅,飘飘扬扬,满谷满坑地将上官冲递过来的袅袅紫气完完全全吸附进来,瞬息间化为无形尘埃,径往苍穹四面八方散去。没待上官冲反应过来,那两只硕大的手掌暴速幻封出两道浩瀚殷实的纯阴气流,光柱猝闪,蓦地便将上官冲身形牢牢罩住,困在其中。上官冲刚欲闪身冲出气流,那想肘部刚刚触及气流层内里表面,便被冰得突然大叫一声“啊呀。”上官冲只感觉肘部其冷无比,适才那一刹那还稍许有点疼痛,转眼间肘部便即麻木不仁,完全失去了知觉。上官冲运功提气,使出“紫气东来”想把肘部寒气强硬逼出,却是徒劳无功,累得一头冰寒冷汗不说,更诡异的是上官冲面上冷汗刚即流出,便立刻冻结成米粒般大小的黑色冰晶,死死巴结在上官冲的面部周遭,直冻得上官冲牙关打颤,浑身瑟瑟剧烈抖动。

刘德仁双手一晃,丹田真气逆向一收,紧跟双手反错劲抬,便将那两道森寒霸道的真气流尽皆收回了掌中,微笑道:“小兄弟,你若再强行支撑下去,只怕你这身武功便有报废之险,你可愿意认输了么?只要你点头答应,我便立刻与你服食散化寒气的解药。”

那两道阴寒气流刚一撤走,上官冲立时觉到浑身温暖舒软许多,只是肘部越发僵硬木讷,骨节松脆作响,好似快要散架一般,面上黑色冰晶越生越多,越多越冷,于是机伶伶打了几个冷战,结结巴巴地道:“前辈……前辈武功盖世……绝招狠辣……晚辈不及……晚辈……认输……”

刘德仁嘻嘻一笑,自腰间摸出一个精巧玲珑的瓷瓶,拔开瓶盖,倒了一颗白色药丸出来,两指一弹,便往上官冲口中飞去,上官冲心有灵犀,张开大口,猛地一咽,便将药丸吞入胃中,欧阳平赶忙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上官冲,问长问短。

待了片刻,始见上官冲面上由汗粒化成的黑色冰晶色泽渐渐变淡,直至回复透明本色,也不再滞留在面上,滔滔流将下来,不断将上官冲的颈项打湿。又耽了片刻,肘部也逐渐恢复了疼痛感觉,骨骼缓缓变硬并恢复弹性,上官冲这才长舒一口险气,期期艾艾地道:“前辈刚才的那一记绝杀,直叫晚辈好生敬服,若然晚辈没有猜错的话,那一招可是《紫阴神功》当中的傲世绝学‘混沌均匀手’么?”

刘德仁点头应诺道:“小兄弟眼光果然不虚,不过你也不赖啊,一清真人的那一招‘紫气东来’已然被你驾驭掌握得面面俱到了。”

上官冲苦笑道:“晚辈使出浑身解数,也没能将前辈逼得挪动一步,实在是惭愧至极。”

上官冲这个“极”字刚一说完,便即从袖间甩出六六三十六枚“毒螽腐蝎钉”,径直奔着刘德仁浑身上下三十六大穴道打去。

刘德仁千料万料,也没忖到上官冲会冷不防突然偷袭他。“毒螽腐蝎钉”是昔年魔教称霸江湖的慑人砝码之一,刘德仁深知这些剧毒腐钉的厉害,时间紧迫之下,刘德仁也无法使出《紫阴神功》其中的轻功绝学“灵猫幻步”,是以只得激发全身可以提调的真气飞身形闪转腾挪。然而上官冲与刘德仁毕竟相距太近,饶是刘德仁武功再高,内力再强,却也没能完全避过所有剧毒腐钉,终于在肩部和右腿胯部各中了一枚“毒螽腐蝎钉”,面上当即流露出痛苦万分的表情。

余下的“毒螽腐蝎钉”漫天纷飞,胡乱飘袭,若不是一旁好奇围观的百姓不敢近观,站得较远,幸免于难的话,否则无论何人只消被“毒螽腐蝎钉”击中一枚,那便十有八九即要当场暴毙了。

不幸地是,欧阳平由于站在上官冲身侧,竟也被其中一枚“毒螽腐蝎钉”剐破了手皮,右手手掌登时发黑,沁出的血液立时变紫,痛得欧阳平当即躺在地上哇哇直叫。

刘德仁闭气运功,飞身形便往上官冲面门一掌拍去,上官冲赶急闪步后跃,但刘德仁这一着只是虚招,但见他赶急闪步后跃,但刘德仁这一着只是虚招,但见他急步奔到欧阳平身前,纵手掐着欧阳平的背部一把将他提起,轻声道:“孩儿快闭住呼吸。”啪啪两响,封住了欧阳平手上的穴道,让那黑得发紫的淤血兀自倒流而泄,蓦地纵起身形,抱起已然昏厥过去的欧阳平,飘身悬浮于苍穹,荡步远远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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