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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公地道》第六章 解毒传功笨鸟终将腾飞 拼酒斗劲聪星难以逾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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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莫奔了一顿饭的功夫,刘德仁背着欧阳平纵身来到郊外,隐入一片矮山林中。

刘德仁寻了一棵稍阔的苍松,轻轻将欧阳平依靠在树干上,但见欧阳平神色衰竭,呼吸急促,那只被“毒螽腐蝎钉”感染了的手面已是烂黑得完全失去了原本血色。

刘德仁背靠树干,侧头望着欧阳平,兀自叹气道:“你那个同胞未免忒也心狠手辣,竟连你都不放过,真个是个倒霉的小兄弟啊。适才刘某人若是当机立断将你的手掌砍掉,尚可安然保你性命;亦或此刻刘某人身体康健,武功俱在,许也可拼着一身内力将你掌中的剧毒逼将出来。可悲我刘某人竟也被那极端霸道的两枚‘毒螽腐蝎钉’俘获,这当却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别说腾出功夫来救小兄弟你,即算我刘某人想多活过几个时辰,多望几眼花草树木,高山流水,恐怕都已是奢望之至了。唉!没想到我‘偷天大盗’一世英明,竟倒哉在一个乳臭未干的少年手上,我这遭死了,也绝不会有谁会来为我鸣怨辩解啦。世人厌恶惯了我的名声,自当以为我是学艺不精,技不如人,是以才导致最终落败;即算通晓内情之士知我败得理所不然,也必会三缄其口,瞒天过海,为维护武林正义起见,扭曲事实,污蔑真相。如此一来,世人都以除掉一个武林败类而拍手称快,那还顾及个中细节原委?”转念又一想,“我两眼一闭,双腿一蹬,也就一了百了。死便死了,至于我死后江湖怎样运转那便与刘某人再无干系了,那刘某人又何必庸人自扰地去替那些个大侠豪士设计他们对区区刘德仁的看法评价呢?我这不是死要面子活受罪么?唉!刘某人临死前身边没有温床美酒,佳人相陪,倒还不足蔚为巨憾,奈何我自创的‘浮光掠影偷天换地’一十三式神奇剑招自此便要与世隔绝了。唉!唉!唉!”

其实刘德仁浑身上下已然深受“毒螽腐蝎钉”剧毒煎熬,只是强忍苦楚,勉作欢笑,实质好不难受,他一人自言自语,总觉得难于舒缓烦闷孤单,于是便道:“小兄弟,刘某人匀你些内力,好让你醒转过来陪我说说话,谈谈心。届时我俩一块聊到阴间,即算死也需死得高高兴兴,开开心心,你说呢?”

于是刘德仁缓缓扶起欧阳平,丹田提气,真力贯于掌锋,双掌劲往欧阳平腹部脐下一寸五分处的“气海穴”按去。真力源源不断自刘德仁掌中输往欧阳平腹部,却是越发加剧了刘德仁体内的毒气游走攻心。约莫一刻功夫,刘德仁再也坚持不住,双眼昏花,丹田收气,垂下双掌,身遭终于斜倒下来,口中兀自吐血连连。欧阳平经刘德仁精厚内力的补充支撑,神经反射性地跃动了一下僵硬的身躯,缓缓睁开双眼,微弱地张开嘴巴,说:“前辈……我……死……了……么?”

刘德仁甩头瞧了瞧睡在一旁的欧阳平,苦笑道:“小兄弟,你现下还没死,只不过却也快得很了。小兄弟你可怕死么?咳……其实刘某人这也是废话,你这么年轻,人生之乐还没待享受,便要魂归尘土,肯定会心有不甘的啦。”

却听欧阳平断断续续地道:“晚辈我不怕……死……可却不想……那么早死……我还没和……和……东方小白……分出胜负呢……施伯伯……他也……还没教我……‘光子拳’呢……还有……身为捕快……我更还没为金陵百姓……办过一件实事,作过一点贡献呢。”

刘德仁道:“嘿嘿,是非只为多开口,烦恼皆因强出头啊。小兄弟,我心里有数得紧,你心地善良,与你那些个卑鄙无耻的同僚却是大大不同。也怪我刘某人想逞威风,若然不冒失出来干涉此事的话,小兄弟你便决计不会中毒的了。小兄弟,你可能原谅我么?”

欧阳平微颤道:“前辈……你……见义勇为……打抱不平……很值得晚辈敬服……只是你……竟随意杀了朱捕头……目无王法……却又教晚辈对你……褒贬参半了。”

刘德仁道:“刘某人且问你,从实质上讲,似朱捕头那等为非作歹敲诈百姓的伪善之人,有没有资格担当老百姓的父母官、守护神?”

欧阳平轻轻点了点头,道:“从实质上讲……朱捕头确是做得很过分……”

刘德仁抢话道:“那么从道义上讲,小兄弟,你说那个朱捕头该不该杀?”

欧阳平轻轻摇了摇头,道:“道义也好……实质也罢……无辜杀人就是不应该的……国有国法,家有家归……设若行走江湖……人人都似前辈这般……见人就杀……天下岂不永无公理正义可言?”

刘德仁赞道:“罢罢罢!小兄弟你人品耿直善良,确是我刘某人自愧弗如的。小兄弟,你我已时日无多,我欲与你黄泉路上结伴而行,却不知小兄弟你可愿认我刘某人作大哥么?”

欧阳平吃力地道:“我心下十分清楚……适才若不是前辈运功赠力给晚辈……此刻晚辈恐怕业已奔赴九泉了……晚辈……本来不欲……弗前辈的一片……好心……只是……只是晚辈的叔叔欧阳铭……时常训诫晚辈……绝不可与邪魔外道中人有所往来……欧阳铭叔叔对晚辈有养育大恩……晚辈纵然死了……却也不能因晚辈的劣迹败名得让世人对欧阳铭叔叔戳戳点点……议论纷纷……是以……希望……前辈多多见量。”

刘德仁听后甚不高兴,心道:“这小兄弟固然刚正不阿,却也忒不通情理。也是人各有志,罢了。再说刘某人连累他一同受死,他却没有半句怨言,刘某人有怎能再作恼怒之举?”

想想却又心有不甘,于是刘德仁含笑劝道:“小兄弟,你虽不欲与我这等三教九流勾搭结识,刘某人心底却十万分地敬重你的为人,我欣赏你是个真正的豪杰少侠,若然逃过此劫,将来定有大大出息。只是刘某人仍有一事不明,你我临死前私下结拜兄弟,你不说我不宣,正可谓神不知鬼不觉,又怎会影响到你叔叔欧阳铭‘神捕飞侠’的显赫声誉呢?”

欧阳平轻笑道:“前辈……竟也识得晚辈的叔叔么?”

刘德仁道:“近些年来,提起金陵城赫赫有名的‘神捕飞侠’欧阳铭,那个不是如雷贯耳久仰崇拜?但凡道上混的大偷小盗,又有那个会不知谁人竟不晓呢?”

欧阳平道:“举头三尺谓有神明……晚辈若与前辈义结金兰……即算老天爷勉强答允……只怕……只怕……若是有人将你我今日言词一字不误地听了去……传扬开来……晚辈一个初入行的小捕快……在江湖上还没闯出任何万声……即便毁于一旦……也全不打紧……晚辈的叔叔欧阳铭则不同了……万一……世人定会对叔叔评头论足……指桑骂槐……陷叔叔于不仁不义万劫不复的境地的。”

刘德仁道:“小兄弟你说得也不无道理,只是这城郊荒林,人烟稀少,怎生又会有甚无聊之士伏来偷听你我的苦言叹语?再说以刘某人精湛绝伦的内力,若然有人靠近过来,又怎会不知未觉?”

欧阳平刚欲开口,忽觉胸腹剧痛难忍,皮肤紧绷,浑身上下彷佛有千万只针尖在往内脏血管狠戳猛刺般的疼感,刺激得欧阳平登时嚎啕大叫。

刘德仁已看不下去,可他又确实无可奈何。此刻,刘德仁体内所经受的折磨与摧残,其实较欧阳平有过之而无不及,刘德仁仅是凭着深厚功力,迟迟强忍着不发作出来罢了。

两人呼吸越发急促,四目暴睁,各自强挺着眼泪与辛酸,眼看两人都快奄奄垂垂了,却听一声银铃般的娇声,格格笑道:“刘大响马,小女子在一旁偷听你二位谈话半天了,你却又怎地毫无察觉呢?嘻嘻!”

这一声着实吓得刘德仁顿出了一身冷汗,心道:“怎地那小妮子伏在一旁半天,刘某人却丝毫没有察觉?难道真是因为刘某人深中剧毒以致感官失去了往日的敏锐?可再怎么地,也不至于连个小妮子都……莫不是她碰巧事先就活动于此,忽见到我们来了,才偷偷隐藏起来?”刘德仁前思后想,却是百思不得其解。

却听那女子又呵呵笑道:“刘大响马,你不要再对我这个区区小女子妄作揣测了。老实告诉你吧,即便你刘大响马武功完好,身不中毒,也未必能探出我的藏踪伏影来。”

刘德仁不服道:“一派胡言,刘某人若然并未中毒,莫说似你这般偌大的人儿,即算是一只蚊蝇自我面前飞过,刘某人也能辨出它的雌雄出来。”

那女子捧腹大笑,终于自一旁灌木丛中现出身形。只见那女子一袭黄色纱衣,瓜子脸蛋,柳叶弯眉,俏丽的鹰钩鼻儿下衬着一双含情脉脉的朱唇,身形略微有点丰满,却是绝对掩不住她的袅袅风姿,若论姿色,纵然是比不上那“粉面桃花”茵琴,却也绝对能让风流倜傥之士尽饱眼福了。

欧阳平微微颤道:“这位姊姊,小生即要死了,你可愿帮小生给我的一位好兄弟东方小白捎个短信么?”

那女子上前几步,叉起小蛮腰,轻声细语道:“这位哥哥,你的声音真是好听极了。需捎什么短信,你只管说吧,小女子答应一定替你传到。”

欧阳平吃痛侧过身子,兀自躺着抱拳道:“多谢姊姊眷顾了。劳烦姊姊你告诉东方小白:”我们永远是好兄弟。‘拜托姊姊了。“那女子笑道:”呀,我当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嘱托呐,原来就仅仅这八个字么?“

却听刘德仁冷哼一声道:“小妮子你懂什么?人生得一知己,死而无怨。男人之间的豪迈感情岂又是你这等小妮子能够洞悉的?”

那女子突然板起脸来,嗔道:“你这个响马名声确是响亮得很,只不过人却太也傲气狂妄了,本来爹爹命我赶来救你二人,你却三番五次地瞧不起我这等小妮子,哼,我生气了,我不打算救你了。这位哥哥语气和蔼,声音又慈祥又好听,我只愿意救他,就不救你,气死你,气死你。”

刘德仁哈哈笑道:“即算你不欲搭救刘某人,刘某人也不会低声下气地乞求于你;即算你不气我,一会儿刘某人也终要死去。小兄弟,你福气好啊,别看人家年纪不大,芳心却在暗自骚动于你了。我说小妮子,你若真要救我这个小兄弟,就得赶紧过来行动了,若然耽搁太久,只怕小兄弟便要性命难保啦。”

那女子继续嗔道:“本姑娘甚么时候救他,怎么救他可也轮不着你刘大响马教教唆唆,你最好把嘴闭上,多多运功压气,免得毒气催心,无可挽回。”

刘德仁拍了拍欧阳平的额头道:“放心吧,小兄弟,咱们死不了啦。”

那女子道:“嗨,刘大响马,本姑娘可还没答应救你呐,你高兴个啥?”

刘德仁道:“小妮子,适才刘某人和这位小兄弟的对话既然你已经洗耳恭听过了,就该晓得刘某人和小兄弟已然志趣相投,心下暗自结为金兰了。这么一来,你若只救小兄弟,而不救我,小兄弟顾全义气,不忍独活,定然不肯让你医救;亦或你强行救了小兄弟,而眼巴巴望着刘某人无辜死去,你是无所谓啦,可这么着岂不是要陷小兄弟于不仁不义么?”

那女子轻呸一声道:“本姑娘刚才听得清清楚楚,这位哥哥根本就不屑和你刘大响马沾染任何关系,更别说结拜兄弟了,你刘大响马却恬不知耻地在这里聒噪,好大的人啦,也不知道害臊。”

刘德仁道:“若不是看在小兄弟的分上,以刘某人往日的脾气,早将你这个小妮子一头乌黑靓丽的秀发削成秃瓢了,哈哈哈。”

那女子怒道:“刘大响马,你若再出言激怒本姑娘,本姑娘可就要对你不客气了。”

刘德仁道:“小妮子,你不妨就不客气一回啊,刘某人纵然身中剧毒,命不久已,却也自信定能制得服你。”

那女子刚要动作,却听欧阳平忽然冒出一声急啸,身躯暴地一拱,鼻中高高溅出两弯鲜血,呼吸骤停骤起,已然散失了匀称,两眼时缩时胀,上身兀自激烈痉挛不止。

刘德仁急道:“小妮子,你若真有解药,就请快快过来抢救小兄弟,再晚可就真来不及啦。”

那女子赶紧纵步闪身跃至欧阳平的跟前,以轻灵飘逸的手法猝点了欧阳平身遭几大要穴,自口中拔出一颗金牙,起开牙盖,立即将牙槽里面的银色液体自欧阳平的鼻孔徐徐灌了下去,然后又从腰间香囊里取出一方小帕,翻开帕面,自其中摸出一块精巧的小铁盒,跟着弹开铁盒的机簧,铁盒里储放的赫然全是黄色块状的粉末。那女子勾起右手小指,以修长的指甲尖挑上些许粉末,均匀地洒抹在欧阳平右掌中毒的创处,连续挑洒了七次,总算将创处全部覆盖。

那缕银色液体甚是灵验,还不到喘口气的功夫,欧阳平便立时觉得神清气爽,浑身上下开始恢复抵御疼痛的力量,意识也正逐渐清醒,呼吸变得匀称多了,两眼也不再涩刺了。过了好一会儿,洒在右掌上的黄色粉末也缓慢显出药效,手掌逐步消肿,掌面肤色由紫黑渐渐转为乌黑,再转为乌青,再转为青紫,再转为青黄……一步一步地褪回了原有的肉色。

又待了片刻,欧阳平很出了一身虚汗,淋得衣里衣外透湿了一片,但总归是死里逃生过来,心中生出说不出的愉悦的心情。欧阳平不暇休息,当即撑着树干吃力地爬将起来,礼礼貌貌地向那女子鞠了一躬道:“姊姊救命之恩,欧阳平永世不忘。”

却听那女子笑道:“呵呵,欧阳哥哥不必客气,原本应该由爹爹来救你们的,可他老人家一时抽不开身,便吩咐我过来了。”

欧阳平道:“敢问姊姊的尊父高姓大名,小生日后定当亲身登门拜谢。”

那女子摇头道:“嗯,爹爹告诉我说,欧阳哥哥你和他是多年的老相识啦。若是旁人也就罢了,当巧中毒的人是你,爹爹说他若是见死不救,良心定会不安一辈子的。”

欧阳平惊道:“老相识?尊父到底是谁?”

那女子笑道:“欧阳哥哥,可想起整日窝居于朱雀桥下,以乞讨为生的那个老叫花子么?”

欧阳平骇道:“你是说施伯伯,施伯伯难道竟是你爹么?”

那女子点头道:“嘻嘻,正是家父施摘元。”

“哈哈哈哈哈哈。”刘德仁突然发出一连串笑声。

“刘大响马,无端端地,你笑个啥?”那女子面向刘德仁,嗔道。

刘德仁笑道:“刘某人决计想不到昔年魔教三大护法之一的潜龙尊使‘天魂地魄’施摘元居然一直躲在秦淮河畔朝风暮雨,刘某人更想不到施老头人老心不老,竟不知和那家女子媾和,生了你这个胖乎乎的小妮子出来,哈哈,哈哈哈……”

那女子嗔道:“刘大响马,你若想活命的话,趁早干净干净你那张臭嘴,真个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刘德仁仍旧笑道:“刘某人又不是畜生,当然吐不出甚么象牙来啦,可是刘某人却亲眼见到一条小狗从嘴里吐了一颗烂莹莹的金牙出来了呐。”

那女子挥起拳头,作欲抡状,怒道:“姓刘的,你竟含沙射影地骂本姑娘是小狗?你倒说说,本姑娘到底甚么地方开罪你了,惹得你刘大响马老是要跟我抬杠?”

刘德仁笑道:“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嘛。你只顾救我的小兄弟,这当儿刘某人都快奄奄一息了,你却仍旧对我不闻不问,小妮子,你的菩萨心肠是不是都给狗吃掉啦。”

那女子还待还骂,却听欧阳平道:“姊姊你就行行好,救救刘前辈吧。”

那女子道:“欧阳哥哥,要我救他不难,不过你们二位需得每人答应本姑娘两个条件,可不准讨价还价哦。”

欧阳平应道:“好,你说吧。但凭我能做到,绝不推辞。”

刘德仁道:“小妮子可真狡猾得紧啊。欧阳小兄弟,你可千万别上当啊。若然她要你娶她过门,以她的蛮横泼辣,岂不是要误了欧阳小兄弟你的一身前途?”

那女子呸道:“本姑娘柔情似水,只是不屑在你这等粗人面前崭露罢了。姓刘的,欧阳哥哥已然应允了,你到底答不答应?”

刘德仁道:“小兄弟顾全情意,肯为刘某人舍身取义,刘某人还有甚么废话可言?我答应你便是,小妮子,只管狮子大开口吧。”

那女子拍掌笑道:“欧阳哥哥,我给你开的两个条件是:第一,和‘偷天大盗’刘德仁正式结为兄弟;第二,本姑娘要你务必去参加下月于武当山举行的‘武林新秀大会’,并且拼力晋升到决战。”

欧阳平道:“第二个条件我倒可以应允……至于第一个条件,我若与刘前辈结拜兄弟,岂不负了欧阳铭叔叔对我的一片殷切厚望?”

那女子笑道:“欧阳哥哥,答不答应在你,救不救人可在我。你只管瞧着办吧。”

刘德仁道:“小妮子,你吃错药了么?怎地突突然然帮刘某人说起话来?”

那女子道:“本姑娘不是帮你说话,本姑娘是实在看不惯欧阳哥哥的迂腐个性。”

刘德仁道:“欧阳小兄弟秉性忠义,心地善良,又怎么迂腐了?”

那女子道:“朝廷无道,皇帝昏庸,苛捐杂税年年增长,官官相护,官匪相通,公门中又充斥了贪得无厌胆小怕事之徒,迫得百姓流离失所,怨声载道,以致饿殍骸骨遍地,中原暴动四起,天下混乱,民不聊生。试问拼死为这样的君主这样的朝廷效力的人士,迂也不迂?”

“迂!当真是迂。”刘德仁道。

那女子又道:“俗谓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有一个人视若无睹地与一个野心勃勃心狠手辣的大魔头共同生活多年,却竟不作任何怀疑与发现,试问这样的人士腐也不腐?”

“腐!当真是腐。”刘德仁道。

欧阳平似是听出那女子话中有话,语中套语,心领神会,当下却不辩解,更客气道:“东方小白也常说我迂腐之极,这大概是我的天性吧。好吧,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位姊姊,我答允你与刘前辈结拜兄弟就是啦。”

欧阳平心中却忖道:“事后我必得向欧阳铭叔叔一五一十地将此事交待清楚,相信叔叔他定能明辨是非,晓我用心的。那姊姊说我的身边伴了个大魔头,自己却不知未觉,莫不是在暗地里骂我的叔叔欧阳铭么?叔叔他一向做人严谨,办事规矩,却又怎生会被她骂成那样呢?”

却见刘德仁脸上频频泛出冷汗,忽然搭话道:“小妮子,刘某人快坚持不住啦,你倒是快说说给刘某人开的条件啊。”

那女子抿了抿唇道:“好说,刘大响马,本姑娘给你开的条件么,很简单啦。第一,将《紫阳神功》里的绝学‘混沌均匀手’和你自创的‘浮光掠影偷天换地’一十三式剑招传授给欧阳哥哥;第二,将《紫阳神功》当中的绝学‘灵猫幻步’传授给本姑娘我就可以了。简单吧。”

刘德仁无奈地点头道:“好么,刘某人今日算是栽在你这个小妮子手上啦。放心吧,刘某人既然诚心愿与欧阳小兄弟义结金兰,欧阳小兄弟的武功自然是由刘某人负责包办了,不是刘某人自卖自夸,只消经刘某人指点一二,闯进‘武林新秀大会’的决战那简直是易如反掌。至于小妮子你么,嘿嘿,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你可知‘灵猫幻步’有多么难学么?那真是非得具备上等灵性之人不能悟成的一门旷世绝学。”

那女子道:“别跟本姑娘罗里罗嗦的。你只管教,我只管学。教不好是你的事,学不会是本姑娘的事。”

刘德仁道:“刘某人答应你啦,小妮子,还不快再拔一颗你口中的假牙出来给刘某人解毒?”

那女子骂道:“你的牙才全是假牙呢?本姑娘口中仅有那一颗金牙里藏放着解毒圣药‘郎心水’。‘郎心水’也就那么一点点,已然都灌进欧阳哥哥的体内了,你刘大响马是没的喝了。本姑娘先替你涂上‘百草救命霜’以化掉‘毒螽腐蝎钉’的毒性,至于逼掉体内残余毒素的任务么,以你刘大响马深厚的内力,就有劳你自己去对付吧。”

刘德仁道:“那小铁盒里放的可是‘百草救命霜么?”

那女子颔首道:“算你刘大响马还有点眼光,对了,欧阳哥哥……”

刘德仁突然急道:“别唠叨了,快给刘某人上药,刘某人快疼死了。”

那女子叫道:“知道啦,猴急甚么?”

于是那女子再次勾起右手小指,指甲尖挑上粉末,胡乱洒抹在刘德仁身遭两大创处,由于涂抹不甚均匀,洒粉溅霜时又偶尔失控了力道,疼得刘德仁嗷嗷哀哀,大嚷大叫。

“啊哟,疼死老子啦。小妮子,你不能轻点么,待刘某人伤势复原,定要狠狠地在你的大屁股上赏下两掌。”刘德仁大声痛道。

上完药后,将息片刻,刘德仁兀自盘膝而左,两掌平行,上下空压,真气立刻游走全身,已然自行运功疗伤起来。

那女子收拾掉残余的物事,笑问欧阳平道:“欧阳哥哥,我问你一个小问题啊,我爹爹他有没有将‘光子拳’传授给你啊?”

欧阳平道:“嗯,本来施伯伯是答应了不日便传授我‘光子拳’的,可是这些日来连续发生了一些离奇事件,我又专注于应天捕快的应试,便一直与施伯伯无缘相见。对了,上回东方小白不明失踪,还是承蒙施伯伯于钵盆下面压的字条中透露给了我小白的下落,才得让我顺藤摸瓜探进‘乌衣帮’江心总部找到小白的。”

那女子道:“哦,原来爹爹还没教你啊。欧阳哥哥只管放心啦,我一见到爹爹,便催促他将‘光子拳’快快教授给你。”

欧阳平道:“多谢姊姊一番好意,只是教与不教,当该由施伯伯他自行作主,施伯伯若是不愿意,就决不能强他所难。”

那女子道:“嘿,小女子我可是全为欧阳哥哥你好啊。你若是学会了‘光子拳’,再加上刘大响马的‘混沌均匀手’和‘浮光掠影偷天换地’一十三式剑招,那么下月的‘武林新秀大会’,欧阳哥哥你可就十拿九稳啦。”

欧阳平道:“我听说以往参加‘武林新秀大会’的全是享誉中原的各大名门正派的徒子徒孙,像我这样的无名小辈,那里有资格参加呢?”

那女子笑道:“欧阳哥哥不用担心,只要拥有武当道总徐紫静发出的参赛贴,便有资格参加大会啦。”

欧阳平道:“可是我又上那里去寻参赛贴呢?”

刘德仁于一旁闭目笑道:“傻兄弟,人家既然叫你不用担心,就是说她身上早已替你准备好参赛贴啦。”

那女子嗔道:“要你刘大响马多嘴。欧阳哥哥,我这儿刚好有两份参赛贴,你一份,我一份。届时我俩一齐参加,你说有多好玩?”

欧眼平道:“可是我武功这么不济,怎么可能……对了,我尚有捕快的职务在身,若然擅离职守赶赴‘武林新秀大会’,岂不教欧阳铭叔叔与周府台大大失望?”

那女子道:“欧阳哥哥,那你已然答应了我的事情,该不会又反悔了吧?”

欧阳平道:“我当然不会反悔。可我……”

那女子道:“欧阳哥哥,我不妨跟你直说了吧,你现下的叔叔根本就不是欧阳铭本人。你真正的欧阳铭叔叔早在十三年前就被现下你身边的这个冒牌叔叔给暗杀掉啦。”

欧阳平当即惊道:“姊姊你在瞎说甚么啊……姊姊你莫要胡言乱讲,这等信口雌黄之言,我可不愿再听到了。”

刘德仁道:“欧阳兄弟,这小妮子说的话倒也未必属虚。十五年前,刘某人曾有幸与你的叔叔欧阳铭大侠交过第一回手,那时的他真可谓不堪一击,不到三个回合刘某人便打断了他的长剑,并震伤了他的左手虎口,欧阳大侠很爽朗,立即主动认输。刘某人敬他是个更正不阿的英雄好汉,私下便一直隐瞒着这件事情;然而三年前,刘某人于巫山包揽长江风光时与欧阳铭大侠第二次邂逅,这时欧阳铭已然是金陵城响当当的‘神捕飞侠’了。这一回,刘某人与他再行过招,斗到三百七十三回合时,刘某人居然败下阵来,当真奇哉怪也。欧阳兄弟,刘某人纵然一向敬佩欧阳铭大侠的为人,却是从未仰慕过他的武功。二十年来,我‘偷天大盗’的名字一直悬浮在《武林榜》五、六位而无人撼动,刘某人对自己的武功内力,是决计有千分万分的自信的。可不是刘某人大言不惭,这个世上还能制得服刘某人的,恐怕已不超过十人啦。欧阳兄弟,有句话刘某人说了请你千万不要见怪,习武练功是要讲究天资悟性的,以昔日欧阳铭大侠的资质悟性,决计不可能在短短的十几年内武功斟到那等境界,绝不可能。所以,刘某人早就开始怀疑,现下的欧阳铭大侠是不是他本人,只是刘某人亦是一直未找到合理的证据。刘某人又是个天性放荡不羁的人,那里会一味在乎这些个小结,欧阳铭大侠昔年武功纵然不济,人品却是光明磊落,特别近些年来更是名动八表,侠声远播。是以刘某人心下也就一厢情愿以为欧阳铭大侠准是某日某夜幸运地经由某个神仙或圣女指点,以致超脱俗界意识,突跃了上乘武功的境界。以三年前他与我过手时的武功而论,欧阳铭大侠就完全可以排进《武林榜》前三位的了。欧阳兄弟,照理说你的叔叔你是应该最为清楚的,是以这其中的蹊跷门道还必得由你去揭开打破的。”

欧阳平辩驳道:“怎么可能,绝不可能,我的叔叔怎么会是冒牌的呢?多年来,叔叔一直待我视如亲子,他养我长大,晓我道义,教我做人,并时时严格训诫要我做一个顶天立地堂堂正正的侠义男儿。叔叔从来没在我面前表露过任何邪恶蛊惑之念,叔叔的为人,不仅是我,就是东方小白也是一向钦上加佩,敬上加服的。叔叔绝不会是冒充的,更不会是什么坏人和大魔头啦。”

那女子见欧阳平气急败坏,也不再争执,便柔声道:“好啦,欧阳哥哥,别生气啦。权且搁下此节休提,是非公断,相信很快就要水落石出的啦。”

刘德仁长长吐了一口淤气,一道黑烟自刘德仁口中逼将出来,烟云掠过之处,花草尽皆即刻枯败垂蔫,足见“毒螽腐蝎钉”毒性之强。耽了少顷,刘德仁旋战起身,打了个哈哈,慢声道:“欧阳兄弟,别再考虑那些烦心事啦。你瞧好了。”

说时迟,那时快。陡然间,刘德仁身形一晃,已欺身赶到一棵苍松面前。但见他右臂轻微一撩,手上已然多了柄长剑,刘德仁气走全身,力灌剑锋,手翻腕转,剑穗飘荡之下,如练如匹的绚烂剑光立时舞幻开来,蓦地里只听“刮呲呲”几声脆响,剑过影逝,面前这棵粗壮繁茂的苍松已然断裂成十余段向后斜倒下来。

那女子拍手欢笑,赞道:“刘大响马的剑术果然名不虚传。小女子当真佩服得五体投地啦。这么结识的松树被劈得七零八落,得要多么厉害的剑气相辅啊,刘大响马,你在中毒后还能使出如此上乘的内力,小女子不服不行啦。欧阳哥哥,你说刘大响马的剑术玄不玄乎?”

欧阳平直望得两眼发呆,适才还好端端挺立一旁的这棵苍松,在刘德仁的剑下居然显得如此弱不禁风,世上竟有这么神奇的剑法么?

欧阳平惊道:“刘前辈,敢问适才那一瞬间你一共朝那棵松树刺了多少剑?”

刘德仁沉默不语,等了片刻,才淡笑道:“欧阳兄弟,你猜呢?”

那女子抢道:“哟,刘大响马,你还拿乔不成啊?依本姑娘看呀,你刚才一共出了十三剑?”

刘德仁笑问道:“小妮子你怎么那么肯定刘某人出的是十三剑而不是十二剑或十四剑呢?”

那女子道:“凭本姑娘的经验呗。你看那棵松树,刚好被你刘大响马纵向劈成十四段,不是十三剑劈的,又道是几剑了?”

刘德仁轻轻“哦”了一声道:“欧阳兄弟,你以为呢?”

欧阳平道:“恕晚辈驽钝,只觉前辈仅出了一剑。”

那女子嚷道:“不对,不是一剑,是十三剑。欧阳哥哥,你没我眼刁啦。本姑娘可猫准了是十三剑呢呐。”

刘德仁道:“欧阳兄弟,你说说看,我那一剑是往哪儿刺的?”

欧阳平道:“前辈出剑太快,晚辈没能完全看清楚,隐约中感觉前辈是往地下刺去的。”

那女子嘻嘻笑道:“往地下?这怎么可能呐?欧阳哥哥在说笑吧?刘大响马若是往地下刺剑,那树干怎会断裂成十三段呢?”

刘德仁大吃一惊道:“欧阳兄弟,你大有前途啊。刘某人当你是自己人,说句不见外的话,在你没有讲适才那句话之前,刘某人一直遗憾地以为兄弟你的习武天资不够,悟性也是不足,即便刻苦勤练,于武功修为上恐怕终难有所大成。刘某人这话纵然没好意思脱口而出,也万分后悔思量出来。兄弟你的敏锐的观察力超乎常人,仅这一点,也许就能弥补悟性上的很多拙劣。”

欧阳平道:“前辈太抬举晚辈了。晚辈不才,深知自己是个又蠢又笨的无用之才,若不是靠着一点点天生的不服输的倔强拗劲,真个是一无是处了。说到悟性,东方小百不知比晚辈要强千百倍呢。”

那女子道:“欧阳哥哥你左一句东方小白,右一句东方小白,好像东方小白是你的亲生兄弟似的。那个小白哥哥真的那么神奇么?我倒想瞧瞧东方小白的悟性有没有本姑娘高呢。”

刘德仁笑骂道:“东方小白的悟性高低与否,刘某人没见过他本人,也不好妄说。但刘某人可是要老实不客气地跟小妮子你说一句,你这个丫头的悟性几乎是零,年纪轻轻的,又是女孩子家,人却傲慢得紧,没有前途,大大没有前途。欧阳兄弟,刘某人就是欣赏你那股不服输的劲头。自今日起,刘某人也得好好改变昔日于习武上的成见啦。嗯,不聪明不要紧,悟性低也不妨,只消你比别人多下苦功,笨鸟终将腾飞的。”

欧阳平拱手称是。那女子却跺脚急啸道:“刘大响马,你呀真个是过河拆桥狼心狗肺啊。若不是本姑娘诚心诚意地替你解毒,此刻焉有命在?别忘了你对本姑娘的承诺,刘大响马,你什么时候教我‘灵猫幻步’?”

刘德仁道:“刘某人说话向来一言九鼎,小妮子,你且先别聒噪,刘某人答应教你就一定会找机会教你。欧阳兄弟,你可知我那一剑为什么要往地下刺?”

那女子道:“刘大响马脑子有蛀虫呗,谁知道呢?”

刘德仁恚怒道:“小妮子,别插嘴插舌的。”

欧阳平道:“晚辈并不知晓前辈的用意何在,晚辈真的一无所知。”

刘德仁道:“你很诚实。我来告诉你,适才我那一剑,径直往地表刺去,其目的在于以剑气震毁这棵松树的根部,根乃树本,根毁则树必亡。我以上乘内力化在剑气之中分别攻击这棵松树的十三道主干根系,由于时刻力道把握得恰到好处,这十三道主干根系同时遭到致命摧毁暴散开来并牵动树干体内的所有奇经脉络长生连振反应。由于树系结构严谨,树丝排列有致,是以整个树干被迫自行解体,裂成比较均匀的木段。”

欧阳平摸了摸脑门道:“前辈之言奥妙晦涩,晚辈一时难以领悟。”

那女子笑道:“欧阳哥哥你就没本姑娘聪明啦。本姑娘已然完全听明白啦,刘大响马,接着往下唠叨吧。”

刘德仁瞪了那女子一眼,道:“欧阳兄弟,适才那一招正是刘某人‘浮光掠影偷天换地’一十三式神奇剑招中的第十二式‘气通裂’,这一式中融合了‘紫阴神功’当中的‘小阴玄功’和‘浮光掠影偷天换地’中的第一式‘幻剑成渊’和第七式‘转东抹西’,端的是颇为难学。适才刘某人运功打坐之时,考虑再三,思忖你现下的实际武功,若然想把‘浮光掠影偷天换地’一十三式剑招尽数学全,纵然并非不能,只是水滴石穿绝非几日之功,即便欧阳兄弟你能快速掌握‘紫阴神功’,以提升内力辅助修行,恐怕没有三年五载也断难技成,好儿男志在四方,应当游历天涯,投入实战。光学不用,等于白费。是以刘某人也不想欧阳兄弟你将大好年华都浪费在钻研刘某人的区区武功上面,那样于你的人生与前途大大不宜。针对你一月后即要角逐‘新秀武林大会’,刘某人必当尽全力要在这一月内将‘浮光掠影偷天换地’第十二式剑招‘气通裂’和‘紫阴神功’当中的‘小阴玄功’和‘大阴玄功’传授于你。需知只有先行掌握‘小阴玄功’和‘大阴玄功’,才能具备修行‘紫阴神功’至高绝杀‘混沌均匀手’的基础。届时你能不能掌握‘气通裂’,还要看你对‘小阴玄功’、‘幻剑成渊’、‘转东抹西’这一功二式的领悟贯通能力如何了。唉!我已然杀死了那个该死的官差,金陵城暂时是不能久耽下去,欧阳兄弟你既然与我‘偷天大盗’纠缠在一起,此刻安然回去当真是有理道不清,反倒可能惹来一身祸端。不如暂且随我一齐躲避起来,刘某人也好就此传你武功。”刘德仁说这番话的目的就是要圈住并软化欧阳平,生怕欧阳平突然一个回心转意,又要固执地回去当朝廷的鹰犬。

这当儿欧阳平伤毒初愈,身体虚弱,脑内就更混乱,一时倒真失了方寸主张。刘德仁又乘势赶紧道:“小妮子,你可知晓江苏境内有什么既便于练功又可供藏身的清静之所么?”

那女子不暇多想,当即道:“去本姑娘洪泽湖的家里吧。多半还能碰到爹爹他老人家呢。”

刘德仁道:“那敢情好!刘某人早就久仰‘天魂地魄’施摘元老前辈的大名啦,一直无缘结识,当真惭愧极了。”

那女子道:“刘大响马,爹爹曾郑重地跟我说过,你是江湖近四十年来唯一罕见的武林奇才。”

刘德仁当即喜形于色道:“哈哈,多承施老前辈抬举,刘某人愧不敢当。”

那女子道:“刘大响马竟也晓得谦虚么,难得难得。爹爹还说呢,他年轻时的武功可没练到你刘大响马这等登峰造极之境。”

这话刘德仁听在耳里甚是滋润,但心念随即一转:“这小妮子的言下之意,不就是说她爹爹现下的武功已然达到登峰造极甚至较刘某人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地步了么?也好,若是见到施摘元,刘某人定要向他老人家讨教几招不可。”

那女子道:“欧阳哥哥,盱眙那边的红烧龙虾好吃得紧,你一定得多尝尝。”

欧阳平道:“我……我得……我还要……”

那女子道:“吞吞吐吐地干吗?咱们这就雇车上路吧。”说完便拉着欧阳平往林外走。

刘德仁道:“嘿,小妮子,你想男人想疯了吧。这么大半天啦,刘某人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叫什么呢?”

那女子道:“本姑娘芳名施兰。你们叫我兰兰好了。”

刘德仁道:“兰兰,施兰。这名字谁给起的,可真够难听的。”

施兰嗔道:“本姑娘纵然心胸广阔,忍耐毕竟是有限度的,别把本姑娘惹毛了,可有你刘大响马好日子过呢。”

刘德仁扮了个鬼脸,嘻道:“谁怕谁啊。”

施兰也回了个鬼脸,欣然道:“不跟你刘大响马耍嘴皮子啦,欧阳哥哥,我们出发吧。”

欧阳平还待说话,无奈却被刘德仁和施兰双双架住了两肩,老大不情愿地被拉往洪泽湖去了。

时至未牌时分,天气异常闷热,三人奔出山林,尽拣林荫小道,一路走一路寻车径往西北方向折去。

看官,权先转折回来,且看东方小白这边厢又发生了些什么。

自东方小白被人称“透心飞影掌”的丁天凌打入江心起算,直至昏迷枯井再到后来巧遇“烂泥老人”化天石并习得“千堆万影掌”,十日辰光已是荏苒而过。当下东方小白自是急切盼望回到家中,是以脚下步伐疾如风驰电掣,他此刻内力已是远盛从前,轻身功夫更在不知不觉中提升了千百倍,没费半点力气,三下五除二地便跑回了家门口。东方小白使劲推开房门,探头往里一望,便即骇然大惊。

两个女子,一少一中,随欲耳坐,似是母女般拉家常似的正在谈天说地,拉东扯西。

“哟!我的皇天,我儿可平安回来啦,真想煞为娘啦。这几日为娘到处寻你寻不着,急得真不知该如何是好。孩儿你若是有什么闪失,可教为娘怎么活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说话者一袭蓝衣,鬓插珠花,相貌秀婉,身材更是极为苗条,她正是孙袭韵,东方小白的娘亲。

一旁的粉衣女子也立刻拥上来关切道:“谢天谢地!琴儿就知道相公你命大福大,不会遇难的。那日奴家找你找不到,之后便天天为你哭泣,为你伤心,为你祈祷,你瞧瞧奴家的双眸,是不是红肿得难看极了?”说话者正是“粉面桃花”茵琴。

三人悲喜交加,于是抱作一团,哭作一团,转又笑作一团。东方小百当真是一头雾水,心下兀自纳闷连连。待得孙袭韵和茵琴哭停下来,才疑惑道:“娘,琴儿,你们竟相识么?”

茵琴脱口而出道:“怎么不识得?哦……”但见孙袭韵脸色有异,当即捂住了俏嘴。

孙袭韵轻轻捏了捏东方小白的左耳,笑道:“臭小子,为娘不过出一趟短门,你便不声不响地讨了个小媳妇回来,若是哪天为娘真出了远门,指不定你小子连家都要搬得教娘找不到啦,当真该打得紧。”

东方小百嘻道:“娘亲,这其中原由,可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道楚的,琴儿,你说是么?”

茵琴抿嘴笑了笑,并不答话。

孙袭韵向茵琴递了个眼色,示意茵琴将房门关起,待茵琴转折回来,才道:“孩儿你机灵得紧,有件事娘不想瞒你,也是瞒不住你。那日你和茵琴于桃林邂逅,可觉其中隐有蹊跷么?”

东方小白道:“娘即使不提此节,孩儿心中也大有疑惑。孩儿一直觉得此事实在太过巧合啦,可惜孩儿苦思冥想,却又得不出个所以然来,自当我与琴儿的这段姻缘该是老天的安排吧,只叹琴儿口口声声地说爱我,背地里却不知对我隐瞒了多少事情呢。”

茵琴期期艾艾地道:“相公,我……”

孙袭韵道:“孩儿,老实告诉你吧,那日你和茵琴逃林相遇,是位娘特地安排的。”

东方小白“啊呀”一声道:“娘,您说什么?是真的么?”

孙袭韵道:“娘当时急着出门,又生怕你无人保护而受欺负,便暗中传唤茵琴想方设法接近并保护你。可你这个死丫头,我只要你保护我的孩儿,却没教你去勾引他啊?”

茵琴默不作声,脸上却漾出一丝微微的笑靥。

东方小白惊愕道:“这么说,孩儿自认识琴儿到当上‘乌衣帮’帮主,全是娘一手安置的么?”

孙袭韵默默点头。茵琴道:“相公,那颗提升你内力和抗毒性能的‘冰蓝净桃’,便是娘亲嘱咐我务必让你吃下去的。那日桃林里奴家和你所说的只言片语,多半是玩笑之辞,却不可信,奴家对相公的失礼不敬之处,还望相公宽宏大量。”

东方小白道:“好啦,我早不计较那件小事啦。琴儿,我问你,‘圣手阎罗’化天鹏化帮主是不是你杀死的?”

茵琴支吾道:“这……相公,你问这干什么?”

东方小白道:“那日我被丁天凌击入江中,沉到江底,幸得一位慈祥老人捐功救助,才得以保全性命。他老人家将毕生功力传了一半给我,并教授我他老人家集几十年苦参憬悟才创出的绝学‘千堆万影掌’。此恩此惠,孩儿刻骨铭心。”

孙袭韵惊问道:“孩儿你可知晓那个老人的姓名万号?”

东方小白道:“他老人家正是‘乌衣帮’的开山帮主,人称‘烂泥老人’的化天石。孩儿得福认了他老人家作干爷爷,并亲口答应要为干爷爷的孙儿化天鹏报仇雪恨的。”

茵琴惊颤问道:“相公,倘若化天鹏真为奴家所杀,你是不是也真要手刃奴家?”

东方小白为难道:“琴儿,倘若真是你所为,说句不屈心的话,我对你是决计下不了手的。那样的话,我只有自我了断以谢干爷爷的在天之灵。”

茵琴道:“相公,奴家现下说的话,你还信不信?”

东方小白道:“只要你是诚心诚意说的,我又哪里能不信?”

茵琴“嗯”了一声道:“第一,奴家自见你的第一刻起,就打心眼里欢喜里,奴家对你的爱,日月可昭,天神可鉴;第二,‘圣手阎罗’化天鹏不是我杀的。他因贪练魔教‘御血大法’,以致练到元气重伤,筋脉逆乱,最终于某夜江心北后山走火入魔而亡。知道这件事情的,除了奴家之外另有两人,一个是当日于后山巡夜的小六子王征,就是那日二号舰上陡起叛变之心乘机作乱的那个小六子;另一个就是‘乌衣帮’的北战神‘无敌手’萧阳。小六子已为萧战神所杀,是以能为此事替奴家作证的目下只有萧战神一人了,只是萧战神现下生死未卜,却又到哪里去寻?”

东方小白心下一块重石总算坠地,忖道:“这下总算皆大欢喜,干爷爷要我杀那个大魔头‘天冰地火’敖乾坤,于我于武林都是功德一件,那就杀便是了,至少此诺与琴儿是决计无干系了。

东方小白道:“琴儿,我相信你的话是真的。只可叹干爷爷一手创建的‘乌衣帮’毁在我的手上,萧战神现下更是下落不明,即算我无能重建‘乌衣帮’,也必得手刃那个毁掉‘乌衣帮’的大魔头‘天冰地火’敖乾坤。”

孙袭韵当即道:“孩儿,这话你以后再也休提,莫说是你,就是以你的爹爹当世天下无双的神功,也可能已远不是那‘天冰地火’敖乾坤的对手了,你小小年纪,武功拙劣尚且不说,内力更是稀松平常,如何能斗得过他?”

孙袭韵这话刚一说完,便觉不妙,她一激动,竟说漏了嘴,无疑中已向东方小白透露了乃父尚在人间的消息。

东方小白立即道:“娘,孩儿的爹爹还活着么?孩儿的爹爹与昔年‘东方盟会’的东方永朔大侠究竟有何干系?”

孙袭韵惊道:“孩儿你怎么知道‘东方盟会’的事情,你是听谁提及东方……东方永朔大侠的?”

东方小白当即道:“是干爷爷告诉孩儿的。他老人家简略跟我讲述了昔年‘东方盟会’如何渐渐演变成魔教的一段辛酸往事,干爷爷说东方大侠是百年一轮回的‘金星童子’转世,而西战神‘吊袋书生’陈荣杨和萧战神也都断言孩儿我亦是‘金星童子’转世,娘亲,孩儿和东方永朔大侠却又都复姓东方,孩儿与东方大侠之间难道竟会没有任何关系么?”

孙袭韵啜泣道:“孩儿,为娘对不住你。关于你爹爹的事情娘一直瞒了你这么多年,娘其实是很有苦衷的。”

东方小白也是声泪俱下,哭道:“娘亲,孩儿的爹爹到底是谁,求你告诉孩儿吧?”

孙袭韵正色道:“孩儿,你的爹爹,不是旁人,正是东方永朔。”

东方小白震惊又兴奋道:“真的么?我的爹爹真的是东方永朔?干爷爷与爹爹是同辈,啊?难道说爹爹他已然有一百多岁的高龄了?”

孙袭韵微微点头道:“单论年龄,你爹爹的确已经超过百岁了。不过为娘向你保证,日后有机会让你见到爹爹时,孩儿你所看见的决不是个又老又衰的遭老头,相反,你爹爹他依然年轻,依然英俊,依然魅力无穷。”

东方小白嚷道:“娘,孩儿要见爹爹,孩儿立刻就要见爹爹。”

孙袭韵道:“孩儿勿嚷,目下还不是让你父子相聚的时候。你爹爹他正在闭关疗伤,不能受到外界丝毫侵扰。”

东方小白道:“爹爹他受伤了么?爹爹他那么高的武功,竟也会被人打伤?”

孙袭韵道:“你爹爹受伤的时日可远得紧啦。略略算来,也至少有八十年啦。”

东方小白道:“八十年了?爹爹的伤居然耽搁了九十年都未痊愈?到底是谁打伤爹爹的?”

孙袭韵道:“那人正是你爹爹昔日的属下信天尊使‘天冰地火’敖乾坤。这一段过节,为娘日后找机会再跟你详述。孩儿,你的武功与你爹爹相较,便已相差遥远,娘如何能放心让你去找敖乾坤的晦气?”

东方小白道:“娘,那是从前。孩儿自从得到干爷爷的内力,又习得‘千堆万影掌’之后,武功早已不是昔日的吴下阿蒙了。”

孙袭韵笑道:“是么?那么孩儿,看招!”

孙袭韵话到手到,但见她闪电般身形一折,手腕陡转,取意反拧东方小白的右臂。东方小白以前从未见过孙袭韵在人前露过武功,那里想到她出手进招居然如此疾速?但一则东方小白天生反应神速;二则他现下内力着实非比寻常之辈,只见东方小百蓦地一转身形,双掌空心左右一压,啸风顿起,搂起强大的劲风,风势磅礴绵密,将孙袭韵逼得根本无法挺进一步。孙袭韵面色转喜,略微提气,将内力贯于掌心,倏地一掌横推而出道:“俊孩儿,与娘对上一掌,为娘倒要瞧瞧你现下内力的虚实。”

跟自己娘亲打斗,东方小白绝不敢使出“千堆万影掌”这等杀伤力强大却未经试验过的神奇掌法出来,他只随意伸出右掌与孙袭韵右掌相抵而去,两掌相触,只听“波”的一声,孙袭韵当即被东方小白无意间跟随掌出的强劲内力往后震飞了十余步,径直将那墙角的三角盆架撞得粉碎,墙壁上沿接连掉下几大块干泥,这才缓缓稳住身形。东方小白赶紧飞身上前扶住孙袭韵道:“孩儿当真该死,娘亲,没撞疼你吧?”

孙袭韵无奈笑道:“娘不怪你。你缺乏临战经验,不能自如收缩内力。娘是有眼无珠,孩儿你现下的内力确是高得深不可测啦,但为娘不是泼你冷水,你若想打败敖乾坤,只怕少也得再苦练上十年武功。”

东方小白道:“娘,待爹爹伤势复员后,咱们几个一齐联手,还怕对付不了那个敖乾坤么?”

茵琴赞成道:“若是再加上潜龙尊使‘天魂地魄’施摘元的帮助,也许真有胜算。”

孙袭韵道:“没那么简单,我们有帮手,难道敖乾坤就没有?总之孩儿你务必听为娘劝告,在你爹爹伤势未愈之前,决不准你去找寻敖乾坤的下落。对了,这本书是你爹爹昔年自创的轻功绝技‘幻无影化无形’的副本,这一项绝技原本是和‘紫阳神功’和‘航海图’一并收纳在《天公地道》一书当中的,只叹《天公地道》一书早在九十年前便被那个奸险妇人定计从乃父身上骗走,偏生你爹爹自受重伤后记忆力日进衰退,便只回忆起‘幻无影化无形’这一秘功,我凭着好记性一边背诵一边抄录了下来。至于‘紫阳神功’和航海图,你爹爹却如何也回想不起来了。”

东方小白接过孙袭韵自怀中取出的蓝皮薄书,见书页寥寥,书面崭新,显是一直被孙袭韵小心保存在怀中,随又想起娘亲提及到了“紫阳神功”和他从所未闻的航海图,心中疑云刚即消失,便又平添了几分,刚欲开口说话,顿觉体内血气翻涌,内息击撞澎湃,胸口郁闷难当,呼吸困难,当即一头栽在茵琴怀中。

茵琴急切道:“相公,你怎么啦?”

东方小白道:“干爷爷赠我的内力太过丰裕,我丹田之内始终真气饱满,无法排散,时而猛烈发作一下,便似全身爆炸碎裂般的难受。”

茵琴道:“相公,我不是教过你呼吸吐纳的基本法门么?你且安神定气,照着吐纳心法运气试试?”

东方小白于是强忍着盘膝坐下,窝起掌指,自行运功导气,怎料丹田之气刚一上抬,便觉头昏眼花,天旋地转,胃部不断痉挛,想吐却又吐不出来。

孙袭韵急道:“这可怎么办?孩儿你丹田内力太盛,以致无法驾驭,若不及时医治,只恐有生命危险。若是你爹爹不在疗伤紧要关头,定能救你脱险。唉,这该如何是好?”

东方小白虚弱道:“琴儿,劳烦你帮我把腰间的一瓶药丸取将出来,快喂一粒给我。”

茵琴依言而做,立即摸出药瓶,倒出药丸,含在口中润了润,然后嘴对嘴地送进东方小白的口中。没及片刻,东方小白身遭诸般疼痛不适之感尽皆减轻,终于大舒一口气道:“憋死我了,憋死我了。那个老翁的药端的是灵验。”

茵琴开始仔细观察药瓶,见瓶上刻着“六神定气丹”几个金粉篆字,于是道:“相公,你有救啦,赠你这味药的主人定有方法输导你丹田之内的旺盛内力。”

东方小白疑道:“为什么?”

茵琴笑道:“因为这世上只有一个人会制‘六神定气丹’。”

“琴儿,你说的这人究竟是谁?”东方小白问。

“便是人称‘药仙’的郭芾鸿郭老前辈。”茵琴道。

东方小白惊道:“你是说,三年一排《武林榜》的郭芾鸿郭老前辈?”

“正是,”茵琴道,“只可惜郭老前辈仙踪不定,他现下神居何处,我却不知。”

东方小白心道:“难道替我摆渡的那个老翁居然就是‘药仙’郭芾鸿郭老前辈?”

茵琴道:“相公你在想什么?”

东方小白道:“我却知道他老人家现下住哪,他老人家亲口叮嘱我有空一定要往‘女儿坪’去和他老人家拼上两杯老酒呢。”

茵琴道:“‘女儿坪’?那很近啊。相公,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去‘女儿坪’求他老人家去。”

东方小白道:“可我跟他老人家离别才没多久,便去唐突叨扰,恐怕有些不妥吧?”

茵琴道:“相公,你的病是拖不得的。相公你若是有什么闪失,琴儿也不愿独活啦。”

孙袭韵道:“孩儿,媳妇说的对,治病要紧,你们赶紧上路吧。”

东方小白道:“好吧,不过孩儿得洗个澡换身衣物,我的身上实在是太脏太臭啦。”

洗完澡,换了身干净衣裤,东方小白一气跑到欧阳平家门口,但见门板紧锁,于是大喊了几声,又敲了几下窗户,见无人答应,便与茵琴一齐上路。

前往长江码头的路上,东方小白便将江底泥洞内所见所闻详细跟茵琴描述了一番,当说到那七尊半泥像时,茵琴感到格外惊讶与好奇,坚持若是有空一定央东方小白带他亲自去玩上一玩。说着说着,两人已来到城北码头,但见沿岸挨排停泊了约六七十艘大小船只,四周平静得紧,既不见岸边有任何船只起锚拨篙,也不见江上有任何船只来往,码头的搬运工们更是无处可觅,这与往昔码头的繁华忙碌极不相称。两人狐疑之下,便径直朝着靠他们最近的一只舢板走去。

两日于船外站定,东方小白大喊了一声:“船里有人吗?”却是没有任何回应,于是跟着又大喊了一声,这才听见动静。一个中年妇女缓缓揭开舱帘,探头出来相望,她怀中抱了个襁褓男婴,那男婴生得黝黑精干,正在大口大口吮吸着中年妇女袒露出来的半截乳头。东方小白乍觉自己答话颇为不便,于是拉了茵琴的衣袖,茵琴便道:“大娘,可方便载我二人去‘女儿坪’么?”

那中年妇女一面轻拍男婴的屁股,一面低声道:“若在平时,那有不送之理?咱们靠水吃饭的,正巴不得主顾亲自找上门来呢。可是两位客人,今个却不得不教你们失望啦。你们定是有所不知,九日前应天府突然发出封锁令,当即关闭了八大城门与南北两大码头,没有应天府的特赦文牒任何人不得擅自离城,否则一律按通匪罪严惩不怠。”

茵琴问道:“大娘,官府却又为何如此大动干戈呢?”

那中年妇女道:“还不是因为那日‘偷天大盗’刘德仁窜入南京城内,一剑刺死了六扇门的捕快朱献明么?二位不妨评评理,他‘偷天大盗’既然犯案杀人,自当逃之夭夭,又怎会继续逗留在城内坐等官府缉拿呢?眼下九日已过,那人恐怕早已逃到九霄云外去啦,却累得我们这些无辜百姓白白跟着受罪。我们毕竟是小本生意,赔也赔不到家破人亡,那‘白鹭镖局’可遭殃了,他们的货船被封在码头九天啦,迟迟拿不到官府的特赦文牒,可急坏那群镖师和趟子手啦。依我看呀,‘白鹭镖局’这回非得赔得倾家荡产不可。”

茵琴道:“大娘,我予您二十两银子,您行行好,偷偷载我们去‘女儿坪’如何?”

那中年妇女道:“大姑娘啊,我不是不愿送二位呀,二十两白花花的银子谁不想要啊?我是真的不敢送啊,实在得罪二位啦。”说完便抱着男婴进了船舱。

东方小白和茵琴连问了好几家,都是被船家无可奈何地婉拒,只得另想他法。

东方小白道:“琴儿,咱们走陆路吧?”

茵琴道:“走陆路不是不可以,关键得想办法出城。这当儿城门定是紧闭,城墙之上定也有重兵把守看护,不便你我翻越,只能等到晚上,方好行动。”

东方小白道:“那现下我们却做什么,就这么等到晚上么?”

茵琴道:“不,去‘望月酒楼’饱饱地吃一顿,顺道再打听一些官面的消息。”

于是两人慢慢悠悠转回到夫子庙,走进“望月酒楼”,直奔二楼,挑了张靠窗迎街的干净桌子,双双坐下。

小二上来热情问道:“二位客官,想吃些什么?”

“相公,你想吃些什么,随便点吧?”茵琴道。

东方小白道:“琴儿你真拿我说笑呢,这里可不是我这等穷小子能长来的,我那里晓得那些个稀奇古怪的菜名啊?”

茵琴道:“那相公你想吃些什么,琴儿帮你点?”

东方小白嘻道:“鸡鸭鱼肉,我都想吃呐。”

茵琴道:“好,咱们就一样一样点,这鸡么,咱们就吃‘东安子鸡’。”

东方小白问道:“琴儿,什么是‘东安子鸡’?”

茵琴道:“‘东安子鸡’是有名的湘菜,以现杀活鸡,切成均匀小块,然后辅以葱、蒜、姜、辣椒、诸种佐料,先用油炒,再用盐、酒和酸醋焖烧,上桌前再浇上香喷喷的麻油,皮色鲜黄,香味扑鼻,味主酸辣,好吃得紧。”

东方小白道:“琴儿你说得我口水都快流下来啦,那么鸭呢?”

茵琴道:“鸭就自然要吃‘北京烤填鸭’啦。”

东方小白道:“琴儿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咱们身在金陵,为什么不吃当地的‘南京盐水鸭’而吃‘北京烤填鸭’呢。”

茵琴道:“相公你有所不知啦,太祖爷定都应天时,明宫御厨们用的确是多肉的南京湖鸭,这种鸭子经火炙烤后入口酥香,肥而不腻,堪为应天名肴。但自天子迁都北京后,这门烤鸭的技术便南移北调,传到北京御厨大师傅的手里,得到更佳改良增色。后来北京的御厨们采用玉泉山填鸭,这种鸭子鸭皮薄嫩,肉质纤细,烤熏后鸭身通体金红油亮,更胜南京湖鸭。相公你一定要尝尝哦。”

东方小白道:“琴儿你晓得的还真多呵,跟你在一起我可长见识多啦。对了,鱼呢,吃什么鱼呢?”

茵琴道:“吃鱼就自然要吃太湖的银鱼啦。关于银鱼,有诗赞曰:”冰尽溪浪绿,银鱼上急湍;鲜浮白玉盘,未须探内穴。‘太湖银鱼,洁白如玉,形似银簪,周身可谓玲珑剔透,嫩若凝脂。’太湖三宝‘,银鱼首当其冲。相公,咱们就叫一盘银鱼炒鸡蛋吃,如何?“

东方小白赞道:“琴儿你能说会道,真个是个博学多才的娘子啊,这可是我东方小白前世修来的鸿福么?啊,还有肉呢,吃什么肉呢?”

茵琴道:“肉就一定要吃‘镇江肴肉’啦。‘镇江肴肉’又名‘水晶肴蹄’。有诗赞曰:”风光无限数金焦,更爱京江肉食烧;不腻微酥香味溢,嫣红嫩冰水晶肴。‘关于肴肉的来历,还有这么一个传说呢,说是镇江一家小酒店的店主,一次买回几只猪蹄,本预备着用盐腌制,怎想店主他一个粗心大意,竟误将硝当成了盐,糊里糊涂地便放入腌缸浸泡,待得次日取出肴肉,方才恍然顿悟。店主只觉经硝腌过的猪蹄色泽红润,蹄皮白皙,肉香沁人,摔了觉得可惜,又不放心让客人食用,于是便用清水将肴肉再度浸泡,以削减硝的浓度,之后放入锅中,伴上葱、姜、花椒、桂皮、茴香等佐料焖煮,于是锅中不由自主散发出的肉香终于诱来一个神仙的驻足,那神仙执意要尝一尝新鲜,便不顾店主劝阻,一边蘸着醋姜一边咀嚼,吃得津津有味,临行时更对店主赠言道,’真乃天赐美味。‘于是’镇江肴肉‘自此便名声大噪了。“东方小百急道:”琴儿,快,我忍不住了,快向小二叫菜吧。“

茵琴道:“小二,过来。”

一旁等待已久的小二总算欺身过来,问道:“二位客官,想好了么?”

茵琴道:“我适才说的那四样菜,你都听见了么?”

小二道:“听是听见了,但小的不得不请二位客官多多担待,你们要的菜,本店原本不是没有,只是这些日子官府闭城封港,本店便断了外地货源,是以只有库存的本地菜食供应,请二位务必海涵。”

东方小白失望道:“那就随便上几样菜来吧,大鱼大肉就行,我的肚子都快饿扁了。”

茵琴道:“相公不要生气,有机会琴儿定要亲自下厨做那四道菜给相公品尝。”

于是东方小白机不情愿地胡乱吃了些家乡菜,对于十来天没吃过像样饭菜的他来说,这顿够不上丰盛和周到的饭菜,却足以让他觉得满足和欣慰了。

两人吃到一半,忽听得西首座上一位灰衣食客道:“那‘偷天大盗’刘德仁啊,本事当真海大着呢,那日只见他腾空而降,一剑闪出,便在臭名昭著的朱献明捕快身上开了一个窟窿,朱献明倒地即亡啦。”

那灰衣食客身旁的红衣食客道:“可我听说后来‘偷天大盗’刘德仁中了剧毒,偷施冷箭的那个缺德小子居然就是咱们应天府的新员捕快叫上……”

那灰衣食客补充道:“上官冲。”

那红衣食客道:“对,叫上官冲。说起来那‘偷天大盗’倒也未必是什么败类啊,他路见不平,拔剑相助,应天百姓大多暗地里为他的见义勇为喝采呢。”

那灰衣食客将手指凑在唇边,道:“小声点,若是给官府的鹰犬们听见了,非叫你脑袋搬家不可。据说‘神捕飞侠’欧阳铭大捕头前日已从徽境赶了回来,欧阳大侠这趟去安徽协助捉拿刘德仁扑了个空,反教刘德仁亲自捣乱到他的管辖范围里来了,哈哈,当真丢脸得紧。”

那红衣食客道:“哦,听说欧阳大侠的侄儿也是咱们应天府的另一名新员捕快叫什么欧阳平的不但身中上官冲冷不防发出的毒钉,还被‘偷天大盗’刘德仁掳劫得不知所踪了,可有此事?”

那灰衣食客点头道:“可不?官府闭城封港,正是为了缉拿‘偷天大盗’刘德仁并寻找欧阳平的下落。你想想看,‘偷天大盗’逍遥法外十余年,欧阳平又是欧阳铭大捕头的亲侄儿,此事欧阳大侠能不重视么?”

东方小白闻言当即一颤,起身道:“这位大叔,借问句话,请问可知欧阳平现下身在何处?”

那灰衣食客望了望东方小白,问道:“小兄弟是他什么人?”

东方小白道:“我和欧阳平从小玩到大,是多年的邻居与兄弟。”

那灰衣食客道:“官府已然悬赏出三千两白银但盼有知情人士能透露他二人现下的行踪去所,大爷我要是知道,早就去衙门领功邀赏啦。不过依我看嘛,欧阳平那小把戏八成是逃不过此劫啦。”

东方小白急道:“这怎么办,平哥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会难过一辈子的。”

茵琴柔声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咱们不妨去‘女儿坪’郭芾鸿老前辈那里打探一下你欧阳兄弟的消息,说不定能打探到什么呢?”

东方小白道:“难道郭老前辈竟晓天下事么?”

茵琴道:“难道不是么?如果不是对武林中的是是非非恩恩怨怨成竹在胸,他老人家又怎么去排《武林榜》呢?”

东方小白义愤填膺道:“那个可恨卑鄙的上官冲,老子定要给他点厉害瞧瞧。”

茵琴道:“相公,现下不宜轻举妄动,待你吃罢,我们这就去南城门查探一下地形。”

东方小百加快食速,狼吞虎咽,也不管酸甜苦辣,好吃不好吃,竟把满满一桌剩菜全部塞进了五脏庙,还似依依不舍地擦了擦唇道:“琴儿,上路吧。”

于是两人缓缓上路。东方小白实在吃得够撑,一路打着响嗝,小肚子胀得圆圆滚滚的,倒像是刚刚怀胎的孕妇,惹得茵琴不断捂着俏嘴偷偷闷笑。

为了方便东方小白消化食物,两人走得极慢,约莫行了一个时辰,才来到南城门,但见城门紧闭,城楼上来来往往的士兵竟是三步一哨五步一岗,守卫极尽森严。看来强闯是几乎没有指望了,两人便顺着城墙跟往东寻觅,约莫又行了不到半个时辰,方发现一处没有任何哨兵看护之所,时值不过申牌时分,又是夏日,照理太阳仍该高高悬挂,却由于铅云突起,狂风忽至,眨眼间天色便渐渐暗淡下来。两人一递眼色,各自展开轻功,提气纵步,轻松跃上了城墙顶部。两人刚欲往城外纵落,却见西首两个持戟士卒正缓步朝他二人方向走来,其中一人突然停住脚步,大概是发现了他们,不暇多忖,茵琴顺手甩出两枚“桃花五心针”,准头极佳,针速又快,正中二人咽喉,两个士卒连声惨呼都未及发出,便即倒地身亡。

东方小白本想责怪茵琴不该无辜杀人,想想又觉无奈,若然不将那两个士卒料理,得让他们吹哨发令,集来大片官兵围困,恐怕伤亡后果更加难以想象,当下也不再计较此节,提气纵步,与茵琴一道跃下城墙,跃出城外。

“女儿坪”纵然距离南京城不远,陆路却是较水路难行得多。这一路上需得不断翻越一座又一座连绵起伏的环山。好在两人皆是武功上乘的角色,当下迈开矫健步伐,步履轻盈,翻山跃沟,便似闲庭信步,却又快若两道疾风,身形所掠之处,便能扬起一片飞沙走石,稍纵即逝。跑了约大半个时辰,茵琴突然撒起娇来,吵着东方小白背起他继续赶路。

东方小白背负茵琴,施展轻功,一路奔驰翻越,不作停留。这样又连续翻过了二十几座山头,突然电闪雷鸣,雨点大作,两人抬目四望,但见东北角落一众凸起之地闪烁着点点灯光,显是某个村落所在,再往前望去,便见浩瀚长江犹如一条白蛇蜿蜒旖旎,颇具雄姿。东方小白喘了口气,发足飞奔,不一会儿便纵到了村头,但见一块枯腐久已的桦木桩牌插在村口,借着突发而至的闪电,两人都望见牌上赫然刻着“女儿坪”三个字。

东方小白心下大喜,道:“我的妈呀,总算到了,琴儿你快快下来吧。”

茵琴双臂紧搂着东方小白的颈项,娇声道:“这么大的雨,地上又都是烂泥,却教我的素足怎生着地?”

东方小白埋怨道:“哦,你的便是千金素足,我的便是臭烂脚丫不成么?”

茵琴格格笑道:“相公你别生气啦,回去时由奴家来背你就是啦。”

东方小白也笑道:“嘿嘿,你背得动我么?”

两人还待说笑,却见前方暗影处隐约闪来一个矮人。过了片刻,待那矮人靠得近来,方才瞧出那矮人是一个精赤身子年纪不过三四岁的小女童。别看那小女童年纪不大,跑起路来非但稳稳当当,更盛常人庸俗脚步,待得三人相距不到尺许时,那小女童停住脚步,自背上卸下一把横背的黄油纸伞,问道:“那个是东方小白?”

东方小白陡然一惊,心道:“这小娃娃怎么晓得我的名字,瞧她年龄,不过四岁上下,口齿居然如此清晰悦耳,实在罕见。”于是答道:“东方小白便是在下。”

那小女童也不打话,只轻轻扣了个响指,向东方小白和茵琴招了招手,一面转身迈步,一面将黄油纸伞掷递给茵琴,大意是要两人跟着她走。

那小女童张开两个浑圆结实的小胳膊,身形左摇右摆,晃前晃后,颇为天真可爱。东方小白往前望去,只觉那小女童屁股上光溜溜的,更无半点饰物遮掩,脚丫亦是赤裸,却在泥水里踩踏得兴高采烈,丝毫不忌惮着凉摔跤,心下暗自钦服。两人跟在后面奔了约百余步,见那小女童折进左首一大块洼地,穿过洼池,便看见三间草庐背山而建,草庐左进窗内透着光亮,那小女童快步跑至门前五步距离,大声嚷道:“臭爷爷,快快开门。”

却听庐内传来一阵喝骂之声道:“爷爷我千叮咛万嘱咐,你倒好,一句话也不听,赤条条地出去,脏兮兮地回来。”

那小女童辩道:“罗里罗嗦的干么?还不快快过来开门,雨这么大,臭爷爷,想冻死我们啊。”

门随即打开,迎出一个高瘦清健的白发老者,那老者道貌昂然,仙须飘然胸前,神眸敛光,印堂聚气,岂止内力深厚,当真超凡入圣得紧。

东方小白认得这个老者便是日间好心渡他过江赐他神药的那个老翁,当下也顾不得地上泥泞,便即跪倒在地,叩头谢道:“得老仙翁神药相赐,东方小白感激不尽,此番贸然前来骚扰,真个打扰老仙翁清修了。”

那老者扶起东方小白,并将二人让进庐内,朝着那小女童的屁股上狠狠掴了一掌道:“东方孩儿,你来得正是时候。”

东方小白当即惊道:“请恕晚辈愚昧,不知老仙翁此言何意?”

那老者嘿嘿一笑道:“瞧见桌上摆着的酒壶酒具了么?来来来,陪老朽拼上两杯。这位小姑娘又怎么称呼?”

茵琴抱拳躬身道:“晚辈茵琴,不日前有缘与小白相公结为伉俪,拜见‘药仙’郭芾鸿郭老仙翁。恭祝老仙翁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郭芾鸿惊笑道:“哦,小姑娘不仅嘴甜,对老朽的名号也是知根知底啊。哈哈哈!”

茵琴道:“人道郭芾鸿老前辈三年一排《武林榜》,却不知老前辈医术之高超自不在武功化境之下。”

郭芾鸿笑道:“老朽‘药仙’的名号江湖上献有人知晓,小姑娘你见多识广,倒也颇受老朽欢喜。东方孩儿体内的伤疾,老朽是帮忙定了,哈哈哈!”郭芾鸿微微颔首。却见那女童一面用清水擦洗泥脚,一面嗔道:“姊姊你只顾拜见我这个不中用的臭爷爷,却不过来拜见我,是何道理?”

茵琴觉得这个小丫头颇有自己昔年风范,当下也不生气,笑道:“那是因为姊姊我并不知晓妹妹你的尊姓大名啊。”

那小女童站直身子,面向东方小白,正色道:“二位一定记好了。我姓郭,叫郭小叶,你们叫我小叶子就可以了。小叶子这个名字你们今天纵然是第一次听见,但若干年后却一定会教所有江湖人士如雷贯耳趋之若骛的。”

东方小白当即道:“小叶子妹妹日后定是个名满江湖义薄云天的女侠。我与内子日后的生计财源定要仰仗女侠你多多提携眷顾了。”

小叶子嫣然笑道:“小白哥哥说话我爱听,你们权且宽心,日后本小姐飞黄腾达风雨江湖之时,自不会忘记栽培提拔二位的。”

郭芾鸿低低骂了句:“不要脸,不识羞。东方孩儿,别理她,老朽替你满上一大碗。丫头你可要尝上两口。”

茵琴欠身道:“晚辈不盛酒量,无法与二位开怀畅饮,只怕届时扫了老仙翁的雅兴,还是不喝的为妙。”

但见桌上摆着几样生熟小菜,一只银盘里伫立着四只酒壶,酒壶颜色分别是银、红、蓝、黑。郭芾鸿取了那只银色酒壶,又拿了只海碗过来,给东方小白斟上满满一大碗酒,直到得壶中之酒一滴不剩。郭芾鸿自己却从腰畔摸出一个酒葫芦,弹开木塞,哂笑道:“东方孩儿,这一碗酒,为你我江上巧遇之缘而干。”

东方小白只觉碗中之酒色如白银,亮如玉盘,微一皱眉,便擎起海碗与老人的酒葫芦“端”地一碰,当即咕嘟咕嘟一饮而尽。酒刚入喉,便觉五脏六腑四肢百骸瞬间滑过一记冰寒气流,飕飕凉凉,酥爽至极。

郭芾鸿笑道:“东方孩儿,喝了这一碗酒,感觉如何?”

东方小白道:“只觉浑身上下清清凉凉,好不舒服。”

郭芾鸿道:“这银色壶里盛的名叫‘冰心酒’。意在助你畅心导气,老朽用的是蟾蜍、蚯蚓、蜗牛、黄蜂、雪蚕、海参、蜻蛉七种性寒带毒的药引,由于你已服食过能抗百毒的‘冰蓝净桃’,是以那点毒素在你体内根本无法兴风作浪。”

东方小白连连合手叩谢。郭芾鸿道:“你且运上功来瞧瞧内息变化如何?”

东方小白依言而作,只觉丹田之气仍然浩瀚磅礴如无底深渊,只是却没有以往那膨胀勃发难以收控的剧痛之苦,又觉自小腹以下诸穴,尽皆冰凉舒爽,身体犹如沁在冰雪当中,不适痛感时而隐隐发作,也是当即消融干净。

郭芾鸿端起红色酒壶,又替东方小白斟上满满一碗酒,但见碗中酒色润若鲜血,彤红粘稠。郭芾鸿递碗道:“这一碗酒,为你我皆识得‘烂泥老人’化天石老人而干,请喝。”

东方小白盛情难却,只得仰脖举碗,一饮而尽。

郭芾鸿笑道:“这一碗却又感觉如何?”

但见东方小白浑身频出虚汗,面色表情极尽痛苦,哈着嘴道:“晚辈只觉浑身上下火辣辛热,血管几近沸腾一般,就连骨头亦有移浮晃动之感,委实难受。”

郭芾鸿道:“不要紧,你务须坚持下去,这一壶红色酒名叫‘烫身酒’,老朽采用的是大食菠萝蜜、卅年苜蓿、天山石耳、百年叟尿、长白山虎鞭、冬三七、何首乌、土茯苓、茉莉花瓣、金银花藤十种药引熬煮炼制。”

茵琴一边聆听一边默默记诵药名配方。东方小白只是莫名其妙地点头称是。

待东方小白痛楚稍稍缓和片刻,郭芾鸿又端起蓝色酒壶,再度替东方小白斟满碗中之酒,这一碗酒色泽俨然蔚蓝大海,清澈透明。

郭芾鸿道:“这一碗酒,为你是百年一轮回的‘金星童子’而干。”

东方小白心下大惊,暗道:“原来郭老前辈对我的身世动向一切居然都了如指掌,当真什么事情也瞒不过他老人家的法眼。”

东方小白于是欣然喝下这第三杯蓝色药酒,只觉适才浑身诸般炙辣之气浑然瞬间消失,又觉浑身真气上下动荡,正在激烈游走,丹田之气渐渐减少,却向后背“命门穴”缓缓汇聚转移,四肢百骸越来越轻灵舒适。恁也奇怪。

郭芾鸿笑道:“这杯‘挪移酒’意在打通孩儿你背后‘命门穴’金星聚穴点的闭塞通道。这‘挪移酒’,老朽合的是月水、狐血、绿毛龟壳、炭火、蒙古苁蓉、嵩山天麻、西湖龙井、波斯葡萄酒、黑山丁香九种药引。你需记着,往后他人运气丹田,你却可或择其一,或双择之。也即是说,你既可从丹田运气,也可从金星聚穴点运气,或从两处同时运气。丹田之气饱满,你可将内息真气散之于金星聚穴点;若然丹田缺乏真气,亦可向‘金星聚穴点’补充求助。反之亦然。若是同时从丹田与金星聚穴点运功提气,由于耗费两分内力,其杀伤威力自然要增强一倍。若是同时从丹田与金星聚穴点推宫散气,这只在对付魔域诸强情况下使用,那就要将金星聚穴电之内息散于督脉,将丹田之内息散于任脉,以使全身猝达空灵境界。”

饶是东方小白聪明无比,也只听得一知半解。好奇心起,试验了几次体内的真气内息的流动走向,果然恰如郭芾鸿所言所指。他现下终于晓得了散气的神奇法门,体内无形中又多出了个聚气散气的地方,不由得暗自窃喜。

茵琴见东方小白得意喝下调理内疾的神酒,也是着实为东方小白高兴。

郭芾鸿待要端起桌上那最后一壶黑色药酒,转忽又松手放了下来,连连叹气道:“这一碗酒,与你东方孩儿是否有缘,老朽亦不得知,倒是不喝也罢,不喝也罢。”

东方小白、茵琴齐声道:“老仙翁何故唉声叹气?”

郭芾鸿摇头道:“这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看来果真不假。魔消道长的时刻已然平安过了一千年,看来魔长道消的来临之日只怕近在咫尺了。也是老朽糊涂,怎能将如此艰巨的任务压负在东方孩儿你一人身上呢?罢罢罢,此事该当从长计议,暂且不提,暂且不提。”

东方小白道:“承郭老仙翁赐药赠酒,又教授我移气散气的心法,晚辈小命便是老仙翁挽救回来的,晚辈不知该如何报答老仙翁眷顾疼惜之恩,只盼老仙翁有何差遣之处,但凭吩咐,孩儿我便赴汤蹈火闯天破地,亦在所不辞。”

郭芾鸿久久凝神注视着眼前这个皮肤白净的少年,只觉东方小白眼中闪烁着盈盈亮光,彷佛一切困难都可以被他的雄心壮志燃烧消融似的。

沉思良久,郭芾鸿道:“东方孩儿,这一碗酒,老朽本欲为你勇斗魔欲提升抗魔御力而干。然则此酒毒性极限霸道,所选药引为鹤顶红、砒霜、八脚人面蜘蛛、地心蜈蚣、七鳃鰻、扬州河豚、东海乌贼、五步蛇、西域蝎、硝石雄黄丸、丹砂、明矾、绿青、铅霜、银朱、五石散十六种奇毒药引,莫说诸毒混合,只消择选其中任何一种毒素都有可能致人死命,你体内纵然有能抗百毒的‘冰蓝净桃’护体,却也无法化解诸般毒素对你体内奇经八脉五脏六腑的猛烈侵袭。喝下此碗药酒,你将深度昏迷十天,十天后若能安然醒来,便是生还;若然不醒,即便不死,也与废人无异啦。是以能否挺过这一关,一切全在未知之中,全要看孩儿你的造化究竟如何了。这碗黑色药酒老朽连采集带研制已足足耗费五十五年了,为的就是准备对付魔届大举入侵的。东方孩儿,你定要三思千万,切不可逞一时之勇,谢一刻之恩。”

东方小白沉了沉手,自行取过黑色酒壶,将壶中之酒缓缓倒入碗中,只觉碗中酒水色如浓墨,恶性至极,想到自己一旦喝酒入肚,能否生还过来全在未知之中,多少有些彷徨。茵琴偷偷向东方小白递了个眼色,要他拒绝尝试这杯不祥的毒酒。

但东方小白已然三杯药酒下肚,心中浩然正气不住澎湃荡漾,豪迈之情一时陡升,更加他平时一向钟情于义气恩惠,这碗酒即使是通往鬼门关的捷径,东方小白也不得不喝将下去。

张开大嘴,双手捧碗,东方小白毅然将这碗黑色药酒喝了个干干净净。

东方小白喝下黑色药酒的一瞬间,只觉浑身上下都似给千刀万刃宰割分离了般,每一丝细小的疼痛都牵动着浑身的剧痛,而浑身的剧痛又加剧了每一丝细小的疼痛。茵琴脸色苍白得已无血色,瞠目结舌地凝望关切着东方小白。眨眼功夫,东方小白便即口吐黑沫,不省人事。

小叶子捂脸惊道:“啊呀不好,臭爷爷,你害得小白哥哥翘辫子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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