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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月》3. 恶鬼揽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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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甜水园的烛火亮了一夜。

傅柔儿又哭又闹,将桌上的杯盏、柜上摆着的烧瓷白釉瓶噼里啪啦的摔了一地,疯了一样抽自己的耳光,抽出“啪啪”的脆响。

她一边抽一边喊道:“我下贱!我不该听信你的那些话,我也是好人家出来的姑娘,给你做了妾不算,还要容忍旁人一道来做妾,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死了罢了!”

她不断打自己的脸,谢云书看的心疼,便过去,用宽阔的胸膛抱紧她。

傅柔儿便不打自己的脸了,而是转而将自己埋在谢云书的怀抱中哭。

“你先服个软。”谢云书细细的哄着她,道:“这个仇,我替你记着,来日一定还回去。”

姜寻烟上辈子被伤了心,留于红梅园内,不再出来,谁都不曾搭理,也不曾去主动压制傅柔儿,那傅柔儿如何骄纵都没关系,这府内也没有旁人会让傅柔儿委屈,但偏生,现下姜寻烟要好好把持这个家,还纳了两个妾来,显然是要握紧后宅,这种时候,傅柔儿须得服软。

山中老虎来了,猴子就不能称王了。

“是我对不住你。”谢云书只抱着她,一双桃花眼中泛出了几丝泪光,他道:“我应你,只要你怀了身子,我便将那两个妾室都赶出去,可好?我绝不会碰她们两个的。”

“那姜寻烟呢?”

“她还需两年。”谢云书捧着她的手,眉目中一片笃定,他道:“只要两年,我便能寻个由头,将她降至平妻,幽禁红梅园,只有你,是我唯一的正妻。”

厢房内的火烛熠熠的映着如玉郎君的面庞,傅柔儿一颗心都要化在他的融融情爱之中了。

姜寻烟不心疼谢云书,傅柔儿可是心疼的,因为她从头到尾都是被偏爱的那个啊。

谢云书娶姜寻烟,是因为姜寻烟利诱他,谢云书纳两个妾,是因为姜寻烟威逼他,说来说去,都是姜寻烟的错,怎么能怪她的云书哥哥呢?

云书哥哥已经待她很好了,为了娶她,甚至还亲手杀了他与姜寻烟的孩子——这样一想,她心中又浮现出了淡淡的愧疚来。

她怎么能怀疑云书哥哥对她的爱呢?

谢云书也是逼不得已啊,为了谢家,谢云书在外绞尽脑汁,回到府内还要安抚她,她怎么能这般胡闹呢?

傅柔儿红肿着眼睛,贴着谢云书的胸膛,声线哽咽的说道:“我知道了,云书哥哥,明日我就去给她敬茶。”

谢云书低低的叹了一口气,他揉着她的头,哄着她上榻,在傅柔儿的耳边说俏皮话:“好柔儿,别哭了,来给为夫生两个孩子。”

傅柔儿“噗嗤”一声笑出声来,低声说他:“不正经。”

谢云书抱着她上榻的时候,傅柔儿埋在他温热的胸前,把什么拈酸吃醋的事儿都给忘了。

就算是姜寻烟压她一头又怎么样?谢云书现在在她这里,陪她共赴巫山,同探云雨。

姜寻烟有吗?

她没有!她就算是正妻,也只能一个人孤枕难眠。

傅柔儿充满恶意的想,姜寻烟现在怕是正一个人凄清寒骨,咬着被子哭呢!

——

此时,红梅园。

月光晒透窗前纱,姜寻烟立在后窗前,目光盯着床上映出来的一道挺拔的人影,只觉得后背都冒出了刺潮的热汗来。

“你——”她几乎失音,只磕绊的问:“不是约了明晚吗?”

她许久未见过裴青了,她以前是闺中千金,在姜府不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来往间也都是姑娘,与裴青的联系,大概便是裴青自小与她一起长大,瞧上了她美色,几次来姜府探瞧她,求娶未成,又在街边蹲守调戏。

她因着心中生厌,所以从未多看过裴青,现下乍一听见裴青的声音,都有些认不出他了。

她怔怔的看着木窗外的身影,一时间手心都满是热汗。

而窗外的人“笃笃”的又敲了敲,力道不重,透着一股好整以暇的气息,站在窗外问:“你再不开窗,我要被巡逻的私兵发现了。”

红梅园每两刻钟有一队巡逻的私兵,并且是谢云书的人——因红梅园以前便是谢云书的院子,后来姜寻烟嫁进来后,红梅园便成了他们夫妻的院子,所以红梅园中,姜寻烟与谢云书的人都混杂在一起,但总的来说,还是谢云书的人更多。

姜寻烟听见“巡逻私兵”这四个字,心中便是一凛,她筹谋至今,便是为了弄死谢云书,像是上辈子一样,逃跑未成的事,绝不能再发生了。

姜寻烟骤然抬起手,推开了窗。

彼时正是夜色浓郁,天上月华倾落,贴着薄纱的木窗一推开,窗外的人影终于清晰的落到了姜寻烟的面前。

那是个极挺拔的身影,站在窗外甚至比窗还要高上一截,肩宽背挺,穿着一身圆领绣山林书生袍,袍绣山川重叠,树木烟云,腰以玉带钩,靴以皂木靴,光看身量便是极出众的,其人面上——面上却未曾露面,只戴着一个玉面具。

隔着半开的窗,萧景怀也在看她。

月下美人鬓烟唇艳,若海棠醉日,单看这模样,确实有让裴青那浪荡子替她杀夫卖命的本钱。

萧景怀眼眸微凝,随即提膝越窗。

姜寻烟看到他面的时候,先是讶异了一瞬,竟是遮了面的。

裴青有这么高吗?

姜寻烟只是晃了一瞬的神,外面站着的男子便已翻身从窗外进来了,他先于姜寻烟一步开口,声线清冽低沉,语调却带着几分暧昧的气息:“一岁未见,烟儿竟落到了这等地步,当初还不若嫁了我,叫郎君好生疼疼你。”

窗口并不低,足有姜寻烟腰间一般高,但来人臂长腿长,一眨眼的功夫便掠进来了,他脚步不停,直逼到了姜寻烟面前来,人才一至,身上那种滚热的气息直扑到姜寻烟的面上。

像是冬日里的火炉,炙烤的姜寻烟手脚发软。

纵然是早已坐好准备,姜寻烟此时依旧有些受不住,她这两世里,都只有一个夫君,现下却是亲手放了一只狼进来,她还得洗干净脖子给人家咬。

“你,你怎的戴了面具?我许久未见你,你,你休要说这些话。”她向后退了两步,缓了缓,才稳住心神,道:“太危险了,我们定的是明晚,你提前来,若是叫旁人发现了可怎么是好?”

小娘子面上镇定,实则声音都在发颤。

她倒是没怀疑裴青的真假,因为她的贴身丫鬟是亲手将信送到裴青手中的,中间都没有旁人转交,所以绝不会有旁人拿到此信。

那这人就一定是裴青,姜寻烟如此想到。

萧景怀缓步逼近,姿态信步游庭,似是回了自己家中一般,淫言浪语一箩筐的往下落,不要钱一样砸在姜寻烟的面上。

“今日收了烟儿的信,便觉心中思念难耐,一刻都等不得,想与烟儿再话前缘。”萧景怀缓缓逼着姜寻烟走,姜寻烟一步步往后退,直退到床榻前,“噗通”一下坐下了。萧景怀的手指便落到了姜寻烟的面上,细细的抚揉而过:“我这面,前些时日伤了,不好来见烟儿,烟儿的面,倒是如往常一般好,惹我心动。”

说话间,他掀起了面上的面具,面具下的脸果真是裴青的容貌,但是却也包着纱布——这是萧景怀专门易容而来的,只叫姜寻烟看了一眼,复而又盖上了面具。

姜寻烟果真不再怀疑,任由萧景怀碰她。

萧景怀顶着裴青的脸,口中说着那些羞人的话,面具后的眼却没有半点□□,只有几丝玩味。

他来之前,自是查过一遍姜寻烟和裴青的,他们二人青梅竹马不假,但是姜寻烟嫁入谢府后不再出门,已有最少半年没见了,他虽然不能下诏狱去亲审裴青,但是也见过裴青的人,装替一下,几句之内,不会出问题。

特别是此时,他手中的姜寻烟显然已是被他打乱了阵脚了,脑子里不知道在思索什么,一方面要应对“裴青”的无礼,一方面又要想办法诱裴青替她杀夫,两厢拉扯,面上难免会露出一点踪迹来,她自己都自顾不暇,自然来不及探查裴青的不同。

姜寻烟虽两世为人,但在萧景怀面前尚有些不够看,他不知道审过多少狡诈之辈,眼力实非寻常。

姜寻烟那点心思,他拿捏得极透,故而慢慢的推着她往前走。

“若是叫人发现了,烟儿和离便是,日后跟我,可好?”萧景怀的手从她的面上似要往下落。

姜寻烟打了个激灵,骤然后退了些,偏过半张脸,低声道:“不,不行,你得帮我办一件事,你才能碰我。”

“什么事?”萧景怀垂下眼眸,瑞凤眼深深地望着她,低声问。

两人你来我往,你试我探,终于到了掀底牌的时候。

彼时他们二人已经逼至到了床榻边,姜寻烟坐在榻上,萧景怀站在一旁,两人距离不过一臂。

姜寻烟一咬牙,下定了决心。

已经走到这里了,她不能回头了!

所以,姜寻烟伸手,纤纤玉指往萧景怀的臂上一搭,硬拉着人往床上一倒。

萧景怀身体微微紧绷的被她拉着倒下,幸而姜寻烟比他更紧绷,所以没察觉到他的不同——若真是裴青在这里,都要动手脱姜寻烟的衣服了,怎么会如同萧景怀一般僵着不动?

萧景怀本便只是想来探一探姜寻烟的底——寻常女子就算是会情郎,也得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且今日尚在谢府内,他本以为姜寻烟不一定敢真的迈出那一步,却不成想,她竟是真豁得出去。

萧景怀心内便含起了几分冷淡讥诮。

没有人不鄙夷乱身不忠的女子,还是主动送上门叫人糟蹋的,故而待姜寻烟也越发轻视——他初初时,只是想瞧一瞧姜寻烟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瞧见了后,便觉得这女子委实不堪为妻。

以他的角度来看,虽然谢云书叛誓在先,但是既伤了情,姜寻烟大可和离归家,若是做的更过分一些,不和离,自己也去另养小倌也可,虽也败了德,但这些都在明面下,不曾涉及到人命。

姜寻烟却不,她一方面为自己的夫君纳妾,打压傅柔儿,一方面偷情杀夫,手段狠绝,连一点活路都不给旁人留。

她是想把傅柔儿和谢云书都一起弄死,这还不算,她还想坏谢家百年门庭,让谢家再难起身出头。

她还如此迫不及待的想与自己的情夫出去浪荡!下贱至极。

这样的女子,又能是什么好东西?

萧景怀只冷眼看着她。

床榻极大,他们二人紧紧贴着,姜寻烟抱着他,忍着他身上烫人的躁意,把自己的脸贴到他的肩上,低低的念:“谢云书前两年只是个给事中,后来平步青云,直升为户部右侍郎,是有缘由的,他替户部尚书做了一笔假账,我知晓他的账本藏在何处,我将那账本偷出来与你,你去揭发了他。”

“裴郎替我做成这件事,我便可和离归家,日后随裴郎如何,可好?”

她已把自己放的极低了。

云鬓香雾,冷梅飘雪,瞧着似是冰清玉洁不可攀折,但实则——却是他掌中之物,任由他如何都不会反抗。

萧景怀却没有半分心动,只觉得这女人委实心狠手辣,若街边蒲草,人人可踩,这是个蛇蝎妇人!

不过这样也好,她够狠,便不必担忧她反水,且愿意去拿谢云书的致命物件来换,他也乐得轻松——这些年,他虽然人在谢家,但谢云书和谢老夫人一直防范着他,他拿不到谢云书的要命的东西,但姜寻烟拿得到。

且他现在顶着裴青的皮,日后事情出了纰漏,也落不到他萧景怀的身上。

到时候,姜寻烟给他证据,他也姜寻烟弄死了谢云书,如此,他虽然冒领了裴青的身份,但也不算是亏欠她。

这样一想,此事可成。

他思索这些的时候,姜寻烟以为他在迟疑。

毕竟为了偷一个女人,做这档子事儿,还是颇有些危险的,裴青是爱美人如命,但脑子里有点东西,不是个蠢货。

“裴郎——”她越发贴近他,如绸缎的发在他的胸膛上轻轻蹭过,女子声线哀怨,如泣如诉:“应了奴家吧,我不爱谢府,我爱你。”

萧景怀自然知晓不可胡信于她,但他依旧被她蹭的微微一僵。

她是极美的,一举一动,都能引萧景怀发僵。

这一点让萧景怀有些恼羞成怒,他厌恶她,却被她的美色所诱。

萧景怀冷着面压着身体紧绷古怪的反应,与她继续演戏。

他的呼吸重了几分后,缓缓地伸手盖到了她的背上,语调依旧轻佻,按着裴青惯有的油腔滑调,只道:“当随烟儿所言。”

姜寻烟终于松了一口气,不介意贴靠着他,让他吃一点甜头。

只要谢云书遇事下狱,她的仇就算是报了,到时候她和离归家也好,直接卷嫁妆自己去庄子里活也好,都算是个出路,不管是谢家,还是姜家,她都不会再回了——姜家人真该谢谢她,毕竟当初谢云书一翻身,第一件事就是弄死姜家人,现在谢云书先死,姜家人反倒捡了一条命。

至于裴青,委实不是个长情人,估计与她热络两日,便不会再来寻她了,若是裴青实在缠着她,她便卷钱出京城,左右她对京城早已没什么留恋了。

一念至此,姜寻烟越发贴靠他。

她想要裴青给她卖命,自当舍出来点本钱。

养狗还得喂肉骨头呢,何况是这么大个人,所以她任由裴青贴着她的腰,向他展露她的美好。

那截腰在他手里,几乎要化成一捧水,芙蓉若面勾魂摄魄。

不过,姜寻烟不肯叫裴青多碰她,倒不是豁不出去,而是怕裴青吃干抹净不办事,裴青若是跑了,她都没地方喊冤去,所以她死守着一层底线,只肯叫裴青抱抱她。

若是想要旁的,要先给她弄死谢云书才行。

萧景怀想,她想利用他杀夫,他也是想利用她手里的东西向谢云书报仇,他们二人也算是殊途同归。

不过,他终究不是裴青,他如此轻浮,也并非贪她身子,不过是为了叫姜寻烟以为他是裴青那个浪荡子而已,他装成裴青来拿证据,拿到证据便走,自此不再出现,绝不将萧景怀的身份露出来。

日后,他自不会与这等自甘下贱的女人有任何关系。

只是,萧景怀看着她口口声声说“弄死谢云书才能碰我”,便想到了谢云书那张端正肃然、霁月风光的脸。

谢家大公子一生筹谋算尽,官场上一片坦途,竟是在后宅翻了船。

谢云书知道自己娶了一个什么样的女子吗?

在谢云书哄着傅柔儿接受那两个妾室,卖力使傅柔儿安然入睡的时候,大概也想不到,他的小妻子正被人捏着腰细细把玩。

——

次日,辰时。

谢老夫人身子不好,辰时起不得身,所以谢府慕华园内没有晨礼,只有暮礼,但姜寻烟依旧一大早便起了身,叫丫鬟为她梳洗打扮,然后等着傅柔儿来为她行“妾室茶”。

姜寻烟昨日睡得其实不好,裴青早来了一日,惊得她心惊肉跳。

裴青走了以后,她半个晚上都在辗转反侧,一时觉得自己太胆大妄为,一时又觉得自己似乎哪里筹谋的不大好,裴青其实并不是个特别可靠的人,但是她左右思量了许久,都没有更好的法子,只得不甘心的、沉沉的睡了过去。

她第二日醒来时,饮了一杯茶才回过神来。

今日为她梳妆的是夏风,夏风为她挑选了一件雪绸银丝对交领绣祥云飞叶裙,又为她挽了一个清雅的流云垂月鬓,在鬓间为她簪了一支厚重的银丝缠珠的珠花,衬得她威严高贵。

别管她昨夜是何模样,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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