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

冲进营帐，当见到榻上一副颓败的形象，李都不由得双眼朦胧，紧缩的心也痛的几欲撕裂。

那个他满心崇拜追随一生的将军，失去了往日的英姿豪爽，荣光焕发，颓坐于榻上。苍白的面孔，双目微磕，就连倾泻垂下的发丝也显得憔悴不堪。但那身威严的战袍衬托着他那高大的身躯，昔日的霸气依旧不容小窥。

顾虑着将军的身体竟让他忘记了来到这里的目的，刚刚的惊恐与不安转化为担忧，道：“大将军，您的身体……”

“咳咳……”这场病已经久的让他失去信心，睁开眼，他伸手一摆，意思让李都不要再说下去，微微止咳，道：“李校尉，战况怎么样了？”虽然声音全是病态，但字字威严，让人不得不心生畏惧。

李都微微一怔，这个他跟了一辈子，敬了一辈子的将军，他处事为人，公私分明，一丝不苟。在战场上，更是犹如天神般，指挥的当，场场大胜而归，待士兵更是亲如兄弟，这才赢得那么多的兄弟为他抛头颅，洒热血也无悔。所以整个镜国的江山，因为有了这样的将军，王才能稳坐那个位置。

但是天妒英才，让他们年仅三十一岁的将军身染重疾，命悬一线。

随着将军病倒，这场镜离之战，再也不如以前胜利在望了。

“大将军，离军已经攻下边界的最后一道防线，正大举越境而来，不出意料，一个时晨左右恐怕就……”

他再次挥了挥手，打断了李都心痛的报告。他神情如顾，似乎早已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假装闭上眼睛，以掩饰内心那抹伤痛。

“大将军！”上前一步，李都面露不忍之色，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下令撤退吧！”他知道将军这一生除了这次，从来没有打过败仗，更别说当逃兵。但是眼下情势迫在眉睫，不逃的话，只有死路一条！

“你以为……咳咳……”刚说个开头，他忍不住又咳嗽了起来，拿起榻边早已准备好的毛巾敷再嘴上。嘴里一热，洁白的毛巾上已经殷红一片！

“大将军……”李都惊呼一声，想伸手去扶他，却被他一个手势制止，他毫不在意毛巾间的一片殷红，继续说：“回不去了，从踏出都城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

“什么？！”李都脸色巨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喃喃的说：“难道王他早已经……”

下面的话已经说不下去，因为他听到了一个女子急切的呼唤声：“子献……”

进来的是个女子，确却的说是一个少妇。她左手牵着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眨着迷惑不解的眼睛，长相和那个将军有六七分相似。左手牵了个七八岁的女孩，本该是天真无邪，但她幼稚的小脸上却尽是平淡和冰冷。

少妇很美，白皙的皮肤，弯弯的柳眉，好看的眼睛里充满伤心和慌乱，由于奔跑过急，散在额前的长发已经纷乱，她却毫无察觉。但当她的目光落在将军敷嘴的那片毛巾之上时，她松开了两个孩子的手，飞扑到他的面前，痛心的哭道：“你……又吐血了。”

他轻轻的扶起少妇，眸中透出许多怜惜，说：“柔儿，我没事，我一定保护你和孩儿……”

“不……”少妇伸手掩住他的口，隐去一闪即逝的悲伤，像是想通了什么，神情也明朗起来，她坚定的说：“子献，柔儿生是你的人，死亦是你的魂。即使老天不能让我们生在一起，那么，就让我们死也不分！”

听着妻子的话，他紧紧的抓住了她的手，内心激动的胜过那日夜煎熬的痛楚。但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抬头看向站在两旁的孩子，柔和的叫着：“靖儿，羽若……”

“爹爹。”男孩儿见父亲叫他，马上应了一声，上前走了一步，似乎对眼前的危难一点也不明白，依旧想着和父亲母亲快乐的生活在一起。

但是那个女孩儿却冷冷的盯着那个将军，竟向后退了一步。

看到女孩儿的反应，将军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她还是在恨自己吧！

是的，她是在恨他，如果不是自己，此时此刻，她一定在自己的国家里，幸福而快乐的生活，有疼她的父王母后。

一年前，王让他带兵攻打南国，仅仅一个月，大军冲破了南国的都城，大火燃尽了南国的王宫。南国的王与王后双双死于大火中，在大火燃烧的王宫，他发现了这个女孩儿。她立于大火中，当时他奇怪，她的眼神并没有该有的惊慌与恐惧，而是静静的站在那儿，任大火在身后肆意的燃烧，她的眼神，是空洞冰冷，还有仇恨。

她在恨他，他微微愣了下，飞身过去想救走她，可是拉住她的手，她的脚却如磐石般不动。他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会对一个亡国女心存仁慈，而且还想带着她一起离开。

或许她太小了，依偎在亲人的怀抱中，她根本不知道这是个动荡不安的时代。在这十国并立的乱世中，各国相争，弱肉强食，那一个国家弱了，就是强国的下一个猎物，事事伦理，都逃不掉这个循环顺序。

在那个王宫倒塌的前一刻，他抱走了她。

把她带回镜国，受到很多人的阻止，甚至王也下令要杀了她，最后因为他一力担保，终于留下了她。一年来，她从来不和任何人说话，却惟独他的妻子易柔。

“扶我起来。”他对妻子轻轻的说着，他肯定，有些话现在不说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易柔依言把他扶下榻，长期的病魔已经让他身体消弱，微微站立，便觉得身体发虚。

环视了下四周，也只有妻儿，羽若，和李都四人，他轻轻一叹，说：“自镜建国以来，我单家便为王室浴血奋战，久居沙场，如今……”他微闭双眼，疼痛之色溢于言表，“如今，一朝天子一朝臣，国势变更，君心难测。这场镜离之战，恐怕就是我单琼的末日……”

“子献……”妻子易柔垂泪，这个她敬若天神般迷恋的男子，十年前初出太尉府，她与身边丫鬟失散。大街上，她彷徨失措，娇弱美丽的她被几个地皮恶霸围住，吓傻的她竟忘记了自己是太尉府千斤大小姐的身份，站在那儿任由恶霸靠近。街上的行人很多，但对这些恶霸即怕又惧，哪里还有人敢出面帮助她。那一刹，她明白了什么叫绝望，一滴泪无助的顺着脸颊滑落。

听着他们的污言秽语，睁着惊恐的眸子看着他们慢慢靠近，妄想占自己便宜。她已经退到墙角，自小家教基严，她熟知镜国女子礼节，身体发肤若被男子窥视，不管此男子是地皮流氓，要饭喽啰，都要下嫁给此男子，若不嫁视为不伦不贞，弃于乱水溺死。

即使是死，她也不愿与这帮恶霸有染，让父亲蒙羞。正欲撞墙了结此生时，她突然听到面前传来几声惨叫，诧异抬头，她惊讶的发现那个个恶霸全部倒在了地上，面前不知何时多了个高大如天神般俊美年轻的男子，从此芳心暗许，非君不嫁。

而如今，这个天神般的男子，颓败的已经失去了天神的光环。

但是，她依旧深爱着这个男子。

他求父亲许她嫁给他，她满心欢喜与激动，最后知道他就是镜国那个传说不败战神的将军，那时她认为自己是何其幸运。

有多少人这一生，能与心爱之人执手偕老。执手十载，还有了他的孩子，一直随他南北争战，军中清苦的生活也不曾让她后悔半分，她是那么的幸福。

或许，是老天太嫉妒她的幸福，从三月起，他就重病卧榻，请来名医无数，均摇头叹婉，表示无能为力。从那以为，他不再看任何大夫，直到最近几天他居然咳出了血。

心痛，真的很痛，幸福，就这样结束了吗？

她不要，她只想他拥有世上最健康的身体。

哪怕，不惜一切。

一直隐忍的李都再也忍不住，伤痛的说：“将军，您为王打下了这江山，王他却……”

“什么？”聪明如她，结合李都的表情，易柔顿时明白了七八分，她震惊且颤抖的说着：“王……王他……要子献……是要子献……。”

“柔儿，事到如今，你我已心知肚明，大势已成定局……但这也怪不得王，这些年来，镜国百姓深知有一个战无不胜的将军，其光芒遮盖了王，几乎忘记了王存在的意义。君王多疑，是历朝历代不变的事实，已经成为一种定律。王他，也是担心这天下……”

明白了，她全部明白了，撑住摇晃的身体，她接着说：“因为你功高盖主，王怕你因势作乱，借此镜离之战消弱你的兵权，让你有去……无回……”她声音颤抖的几乎连自己也控制不住。

“何止……”李都的眼睛已经浑浊，在他还是很小的时候就已经跟了将军，将军忠军爱国，王却多疑，在将军说出那句‘从踏出都城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他就全明白了过来。

为何离军势如破竹，布军作阵，一一破解？为何军中粮草会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离军轻易毁掉？士兵连饥三日，却还要上阵作战，为何送往王都的急报数日也不见有援兵？这一切都说明了什么啊？

“其实这场镜离之战只是王设下的局，目地只为杀死将军。不然，离国怎么会熟知我军作战方案，毁我军草……但是，王只顾忌惮了将军，一心只想让将军扑死，而将军却不得不如此。难道王他就真的没有想过吗？除去了将军，离军外患，必乘势作乱……这镜国……这天下要大乱了……”

听完李都的话，易柔显些晕去，勉强撑住身子，她痛哭失声：“王他……怎么可以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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