笛克农拼命扼住孩子的喉咙，歇斯底里地吼：“死吧，去死吧！”

孩子把一只手举到笛克农面前，干瘪的小手里托着那颗要了父亲一颗睾丸和母亲性命的子弹头。

“你应该放开手，他是你的孩子！”花匠对笛克农说。

花匠想，既然魔兽追杀这孩子，这孩子就应该是他的同道，必须保护。

“他不是孩子，是兽，恶毒的兽。他害死了我的爱斯雅！”笛克农发疯地吼。

“别忘记您妻子的交待！”花匠用吼叫提醒笛克农。

笛克农身体一震，仍是一脸茫然。“对，斯雅是这么说过。可他不是孩子啊！”

“他是孩子，是您的孩子，只是长得有点怪！”

“他不是我的孩子，他是罪恶的魔鬼！”笛克农扔下孩子，嚎叫着跑了出去。

“请给孩子起个名字！”花匠冲笛克农喊。

“他是罪恶的生命，不该有人的名字……”

父亲的诅咒成了孩子的名字，恶生。

二十年后秋季的某一天早晨。

棍子敲击笼子的声音令恶生闪电般睁开满布惊惧的眼睛。

已经二十岁的恶生还是怪体猴相，身高不足八十厘米，四肢和脸瘦得皮包骨，肚子和屁股却大得惊人。他的举止神态完全附和灵掌类最灵敏的猴类特征，不被孩子和同学们追打时，他走路有点像怀孕的老母猩猩，肚子和屁股向两侧大幅度摆动；可当身边出现人的影子，哪怕只是几岁的孩子，他那双惊猴的眼睛立刻闪出胆怯的光，不等别人发威便闪电般逃走。整个白天，他的全部生活都在逃跑中度过。

对恶生而言，最令他恐惧又能让他显得安静的是夜晚。每当夜色降临，他都要躲进家中的笼子里，感受人类无法想象的恐怖。

那个笼子就放在他母亲临产时死去的位置上，床那么长，床那么宽，高也不足一米。笼子里除了恶生空无一物，笼子外矗立着那位一脸黄肉、手里拎着拖把棍的花匠。在距笼子较近的四周，是花匠用咒语驱动的三级神兽灵狐，灵狐的外围是与灵狐对峙的魔犬。

二十年前，花匠驱动的灵狐只有两条，足以对付十六只魔犬。现在，笼子四周已有数百只灵狐，全都面向外侧，迎击蜂涌而至的魔犬。

从天黑到天明，灵狐与魔犬一刻不停厮杀。魔犬被鬼魅一般的灵狐咬中就定在那里，过一会儿便化作飞灰飘散，空气中弥漫着只有恶生和花匠才能闻到的血醒味；而当灵狐被魔犬咬中，灵狐身上就会喷出红黑相间的血。那些灵狐原本雪白，现在已经看不出本来颜色，一块黑一块红。

魔犬要在天黑时出现，天亮时消失。恶生从来都不清楚它们来自哪里，消失到何方，只知道天黑前必须逃进笼子里，只要笼门关闭，灵狐就会出现，那时他就可以看着灵狐与魔犬惊心动魄厮杀，睁着眼睛睡觉了。

在恶生五岁前，花匠总是提前打开笼门，早早把他扔到里面，天大亮才喊他出来。当他过了五岁生日，（从没人给他过日子，只是花匠提醒他：“你已经五岁了，应该自己干点事了！”）那样的好运结束了。那以后，他每天都在天黑的瞬间被花匠用拖把棍赶进笼子，天亮的瞬间又被花匠用拖把棍轰出来。从那时起，他每天早晚都要跟可怕魔犬照面。

过了十岁生日，日子更不好过，花匠不再提醒他时间，而且每天都在天黑之后才打开笼门。他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冲进笼子，灵狐才能出现，用血和死亡保护他。几乎每个早晨和傍晚，他都有被魔犬吃掉的危险。

此时，门锁已经打开，笼门还没有开，花匠正怒目横眉站在笼门外，怒视着恶生。

恶生仅用百分之一秒就清晰地观察过灵狐与魔犬的战斗。现在，笼子四周有四百六十四只机敏的灵狐和四千五百零六只凶残的魔犬。而在昨天夜晚来临时，这里共有四百八十只灵狐和四千八百只魔犬。也就是说，在这一晚的恶战中，又有十六只灵狐和二百九十四只魔犬战死。

在笼门即将打开的瞬间，魔犬发动更猛烈的攻击，灵狐也发起更迅猛的反击。魔犬嚎叫惊天，乌黑的巨爪狂舞，雪白的獠牙如利剑般翻飞。灵狐各守一方，静观时安如盘石，反击时动若闪电。每有一只魔犬死掉，灵狐身上总要流出悲壮的血，身体也在痛苦中抽搐。

在随后的十分之一秒时间里，恶生以比灵狐还快的速度冲出笼门。与此同时，灵狐将魔犬赶出房间。恶生可以清晰地看到灵狐与魔犬在房间外的天空和大地之下恶战不休。

当恶生再用接下来的半钞钟扑到距笼门十米的洗脸盆前时，第一缕阳光破空而出，魔犬和灵狐全部消失得无影无踪。

恶生以快得惊人的速度洗完脸，穿上他那套特制的校服，走到餐桌旁。他要用十秒时间吃掉桌子上所有食物。那些食物的体积足有他身体的三倍大，重量是他体重的两倍。他手上的动作和嘴巴的动作同样快如闪电，即使这样，他也能清晰地听到花匠说话，甚至能观察到花匠的每一个神情变化。

此时，花匠的神情就是恶生一天运气的睛雨表。花匠不安就意味恶生将在白天倒大霉，如果他心情轻松，恶生就能幸运地只被同学或路上遇到的孩子们疯狂追赶几百次，顶多被那个特殊少年揍上几遍，流几次血；他一天里流出的血积累到一块也就是他身体的体积那么多，当时会感到疼痛，到了晚上就毫无知觉了。

“如果不是急于看到倒霉的女人生孩子，我就不会错拿了这只拖把，那样我手中就会有一把剪刀！”花匠重复着二十年来一直重复的话。

恶生不知道这话的意思，只知道花匠在抱怨。

恶生吃光桌子的食物，从椅子上跳下来，可怜巴巴地看着花匠，似乎在祈求着什么。

“想都别想！”花匠恶声恶气地孔。“你个雄蛋，立刻给我滚到学校去。老子已经累了一夜，不想再看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