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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金诱惑》第一章艰难岁月7-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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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金书记,叫金武阳,在这白龙滩上着实算个人物。

他是那位副司令员的远房侄儿,根正苗红。本来他家该在街上,不巧,他父辈一代偏偏家道不旺,加上排行老三,上下受夹,一气之下去了后山李家梁当了上门女婿。

第二年,金武阳便成了李家梁的大娃……

那时,时兴斗走资派,一个逢场天,春阳暖暖,天空碧蓝,金武阳跟着父亲上街赶场,买油称盐。穿过金黄色菜花漫坡飘香的山冈,走过油绿色麦苗涌浪的小道,进入乡场。

老远,围着一大堆人,人堆里有六七个人,高耸耸地站在两张拼头搭放的方桌上,每人头顶一个山样的白纸尖尖高帽。打倒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头号当权派尹思祥!人群一气呼唤。

打倒尹思祥!

金武阳吓得扯着父亲的衣角。父子俩半两煤油都没买到,只在供销社排队买到一斤颗粒比玉米粒还大的颗子盐,黑乎乎的。

往回走,刚才那堆人已散,方桌还摆在那里。四五顶纸做的高帽子横放在桌上,有两个人席地而坐,反绑着双手,绳头分别捆住两个桌子腿,两人一瘦一胖,瘦的若猴,瓜子脸遍抹黑墨,只有两个白眼仁亮亮地照人;胖的若佛,肥肥胖胖的脸上,黑墨只涂了左边脸,以鼻梁分界,黑白分明,头顶上茂盛的头发被横一下竖一下,推剪出了个十字架,看上去很滑稽。

父亲领金武阳过去,弯下背个背篼的腰。这些人,咋这门缺德,还把人捆这里。他边说,边解绳头。

莫动,莫动。瘦若猴的人眨着白晃晃的双眼,急忙制止:动不得,动不得!一口京腔。

为啥?不为啥。胖若佛的人用山西口音小声嘀咕。老乡,能给口水喝么?瘦猴似的人白眼仁眼巴巴地痴望着金武阳的爹。

金武阳的父亲,转身找了碗冷水,给两人喝,拿个馍给两人一人一口地喂。

你姓啥?父亲问。

姓尹。

他是。胖若佛的人抢着说:县委尹书记。老乡姓啥?

姓金。住上街?

不,住李家梁。哦……

哪个?忽然跑来几个手臂上捆着一片红布的人,狂吼乱叫:斗胆包天!哦,是金三!那伙人中有人认得武阳的父亲,也知道他远房亲戚是军官,便软了言语,莫跟这些走资派说。

你……滚,滚开!另一个人则凶凶地吼,还一掌打落武阳父亲手上的馍,那馍在地上滚了两下,滚到了瘦猴跟前,被这人上去几脚踏成粉末。

父子俩望望地上踩碎的馍,望望那两个瘫坐的人,不得不在滚,滚!的吼声中,拉长着影子离开。

金武阳念完小学,也就回去务农。但他不甘心落在山沟,一心想去混口官饭,偏巧当了生产队会计。

金武阳虽然只有小学文化,但人精灵聪明,在那打打闹闹的年月,他却把会计营生拾弄得规矩,不久他当了大队会计,营生也自然做得全公社数一数二。

没过几年,日月便平静了下来。

忽一日,五六个人登上李家梁,直端端进了金武阳的家门,其中有那若猴、若佛的两人。金武阳随父亲走出门,望见父亲的手被门边若猴的人一把抓住,上下不停地摇动,嘴里一个劲地喊:老金,老金!

县委尹书记,区委张书记。一个戴眼镜的白面人物,向武阳父子介绍:今天,特意来看望你们。

没过多久,金武阳便成了公社不脱产的管委会副主任。

又没过多久,成了管委会主任。

再后来,公社改为乡,金武阳便当了乡党委副书记。

后来又作为后备干部送到地区党校培训了两年,便有了张大专文凭。

归来,任区委副书记不到半年,撤区并乡建镇,一股风刮来,这白龙滩便建成了镇,把过去三个乡的地盘强拉硬拖合并了,便真的镇了起来,金武阳当上了白龙镇的党委书记兼镇长。

他早在生产队当会计时,就跟比他大三岁的李菊香结了婚。他本不愿意,十五六岁的人,也不懂个事理,只听父亲说:女大三,抱金砖。今后日子好嘞!硬被母亲用黄荆条子赶上床去,就落得两儿一女。

幺儿出世那年,他刚当上乡党委副书记,分管计划生育,又恰遇省上计划生育条例颁布实施,全乡都实行二安、三扎的措施,要结扎的对象,都眼睁睁地瞅定这位领头人物。

他也看穿了这事理,回去跟女人一说,女人整死要自己上手术台,他呢,一个劲劝女人:家里轻重活路都落到你肩上,你做了手术,万一出个差错,这屋里谁去撑?我毕竟吃公饭,我做了,有个万一,还有国家出钱照顾。说得女人眼泪花儿团团转。

第二天,金武阳就带头上了手术台。

顿时,纯朴善良的山里人,凡是该采取安、刮、引、扎措施的,半月之内,尽皆到位,成为全县的先进典型。

金武阳也受到县委、县政府的表彰。还被推荐为全地区的先进典型之一。

他受着表扬,心下却怯怯地忧虑。他争着结扎,其实是担心方圆百里的娃儿都像他的事情发生。

说实话,自己的老婆,真成了老太婆,黑不溜秋一张老核桃皮似的脸,身上不时还冒出股股恶心的臭味。

随着仕途春风得意,他的桃花运也随波浪进,东一个西一个睡过不少年轻漂亮的女人。尤其是近年来,同秦小丽如胶似漆的苟合,总是在股股香气中让他陶醉,他早就暗暗担心,哪一天疏忽了,弄出问题,所以,干脆抢先一步,扎了清爽。

但是,走下手术台,他又涌出新的焦虑。生恐那物件被医生弄得软了劲力,误了美事。他便精心的调理保养,天麻炖鸡,团鱼,娃娃鱼一应的营养,早晚还喝蜂糖水。两个月下来养得白白胖胖,肚子也腆了起来……

金武阳和秦小丽**之后,出来,又坐到藤椅上,这才分别在乡镇企业报表和计生报表上签了自己的大名。

金书记,忙嘞!

秦小丽刚走,就一句奉承,一个人影,突然出现在门口,吓了金武阳一跳。

刚坐下来。金武阳虎着脸,望着来人说:气还没有喘匀嘞!刘所长,又有啥案啊?

昨晚黑,藏金沟打架,我们赶去,已经摆平了。

死人没有?

没有。

为啥打架?

龙娃子扛了人家的红坑子。

哦……打算咋做?

我拿不定主意,才来请示。嘿!那里,一个班口五百多克!我想干脆我们去盘过来,我们自己去挖!

这……恐怕不好吧!入点股算了。有那么高的班口?

有!

那就入股,我去给龙娃子说。

刘所长要听的就是这句话,他早已知道金书记与龙娃子私熟,也想来沾点好处,又怕被金书记软软的拒绝,便绕着弯儿来套言语,套到这份儿上,他知道有望,便急切地说:

那给我们派出所入个五千,如何?

五千?

入个两三千就不错啦,这还要看龙娃子干不干。

三千。

三千就三千,给你。刘所长便从怀里扯出三扎四人头,蓝莹莹的摆在书记面前。

其他的事,你们要多出点力。

这,你放心,那,我走了,你忙。

妈的!金武阳看着那些票子,心下骂了一句;家伙,鼻子真灵!随即起身抓过票子,转进里屋,锁进大衣柜里。

刚想坐下喝那万福寿,楼下秦小丽又高声叫了。

金武阳走出门,靠住阳台,伸出上半个身子,看见一辆宝蓝色三菱车,停在院子里,秦小丽望着他叫:欧阳主席来啦!

欧阳主席,稀客!稀客!坐,坐!金武阳看见车后门又下来一个,县政协副秘书长兼办公室主任黎红兵。

他嘭一声锁上门,咚咚咚——跑下楼去。

欧阳文峰一行三人,已进了党政办。

秦小丽正面若桃花地提着水瓶一一倒水。

这,老太爷好久没来过了,稀客!稀客!金武阳边念叨,边掏出红塔山,一一散去。他清楚,在藏金沟,县政协与市公安六处合挖,还用铁丝网围住,弄了不少犯人在那。

金武阳心知肚明,欧阳文峰在灵宝政权格局中的分量,县委书记兼了人大常委会主任,欧阳文峰是管组织、管政法的副书记,资格老、势力大,全县上下起码有百分之**十的干部,都经过欧阳文峰挑选提拔,可以说,除了县委书记外,他比县长还厉害。有人暗地里说:欧阳文峰在县委一跺脚,全县上下就要摇两天地震!

金武阳更清楚,这人虽然去了政协,对自己的前途和命运,仍然有举足轻重的作用。所以,金武阳半点都不敢怠慢。

就是,好久没来了。欧阳文峰在楼下回应:今天,来你这里过礼拜。

咋个,金武阳跑去笑握了欧阳文峰的手说:又是礼拜了?

嘿嘿,今天礼拜五。黎红兵抢着说,明天不就是大礼拜?!

你看看,乡下忙的哪晓得啥大礼拜,连尿都没有屙净过。

那总是你水多嘛。黎红兵跟金武阳同在市委党校培训过,玩笑着说:水多直往裆中流,嘿嘿……

你个杂种!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金武阳笑着握了下黎红兵的手,掉转头凑向秦小丽说:你去看看滋补火锅,安排两桌,把老杨,老罗、老曹都叫来陪老太爷。

算了,算了。欧阳主席摆摆手说:简单点,简单点。

简单、简单,你老太爷就放心好了。

喝啥酒?秦小丽悄声问。

嗯,五粮液,多准备几瓶。金武阳也悄声说:安顿好了,再看一下客房。

噫,老太爷,稀客,稀客。杨副书记,曹副镇长,镇人大主席团罗主席,一应人物,都从门上呼着喊着地进来。

趁此机会,金武阳扯了黎红兵一把,两人转身出来。

老太爷此行,有啥吩咐?你龟儿子也不事先来个电话,搞得人措手不及!

不是,老太爷不让说。不过,也没啥大事。上午,我们去藏金沟,才晓得,我们坑子边一个江堰老板,昨晚黑叫这里的龙娃子给理抹了。现成的馍馍叫狗吃了!恐怕老太爷就为这事来的。嗯,老太爷啥意思?

我猜,不外乎想入点股。

这……金武阳心下焦虑,嘴上却说,莫问题,老太爷的事,办好就是。不过,老弟,人家正出红的坑子,入多了恐怕……

这,老太爷晓得,他也不会太为难你,最多不过两三千。

嗯,妈的!肥肉都想来啃一口!可他没说,只是哦了一声,像是若有所悟。

8

王富帮坐上那嘣嘣嘣乱跳乱蹦的机动三轮车,赶到离镇二十多里路的牛角湾。

他跳下嘣嘣车,站在公路上,望一眼路坎下河滩斜坡上,自己那陡路金槽。冷冷清清的,没几个人影。

再举目过江,对岸一道小河从山里出来,直冲江岸,河水流入白龙江,人们称那里叫小河坝。沿小河坝两边,顺江密密麻麻的搭起了彩色塑料工棚,挨挨擦擦的挖满了金坑,全是箍圈。柴油机、发电机,轰轰隆隆地鸣叫,人来人往穿梭如织,若干个宝塔糖似的沙堆上,马尾子正拥围着金床溜沙,热热闹闹一番出红滩的场面。

王老板,来啦!王富帮从河对岸收回目光,扭头一看,是独眼龙徐胜。

嗯,王富帮盯住徐胜问:吴海云,黄武,老焦他们呢?

徐胜是专管用木棒架箱的总匠人。这总匠人,要会木工手艺,是金老板能否发财的关键,靠他在地下坑道内,用木棒一根挨一根地架好箱,靠他朝着有金的方向发锥头,搬尖子。

他听见王富帮问话,急忙回答:在屋里,赌牌。

撵上没有?

没有,还是你走时那个样子,一克两克的。

嗯。王富帮没再追问,跳下路坎,徐胜也尾随下来。

沙坪上,堆了三四堆湿湿的河沙。

老板来了。一个躬身背了一背沙的马尾子,扬起脸老远招呼。

王富帮只盯了一眼那马尾子,并不理睬。提起右脚,用鞋底去踩那小山尖似的沙堆,只听见沙被踩得滋咕、滋咕的响。

这沙口,没啥变。徐胜忙说:里头还有绵沙。

王富帮清楚,沙里夹绵沙,自然无金,要把绵沙层全部穿过,进入地壳上的金沙层,那背上来的沙,就像清油浸过一般,乌油油地光亮了,那才有发财的希望。

你估计,绵沙还有好厚?

至少还有两到三米。

这两天。王富帮转过目光问:进了几箱?

六箱。

王富帮在心中默算,六箱,加上走时的五十九箱,共六十五箱,一箱一米二,斜斜地朝地心插,垂直深度不少于五、六十公分,按说也该有三十多米啦。

***!王富帮像自言自语,又像在骂谁,三十多米,都还没落砘!他抬起头,回首望着江对岸那片辉煌喧嚷的世界。

我估计,快了。只要绵沙一脱,再进个几箱,也该落砘了。

嗯。底下这两天灰大不大?

不大,一个小时就拉叫啦。

这灰,在金河坝特指水,金老板都图吉利,不许人说水字,只能把水叫灰。灰大、灰小指水大、水小。抽水叫拉灰。中转抽水叫翻灰。一旦水泵把坑道内的积水抽干了,进水处便发出漩儿、漩儿的叫声,人们就用拉叫啦特指水抽干啦。

王富帮扭过头,吴海云,黄武两个结拜兄弟站在身后,还有村上文书焦远志,站在三人背后笑着。

王富帮脚下这河滩地,是那焦远志的。焦远志见有人来挖金,便把这六分地以四千元供用,收了一千元现款,余下三千元入了股,便成了股东。

王富帮当初同吴海云、黄武一合计,觉得可行,一是需要地主扎起,二是靠他协调用高压电,争取不给或少给电费。

果然,焦远志去给电工一做工作,电工要求入股二千元,同意每月只收五百元电费。事情也算划得来。时下坑内两个四寸火箭泵,一个二寸翻灰泵,几个坑道内的照明灯,工棚里一千瓦的电炉,少说一月的电费三、四千元不算多,这笔开支,也算省了。

龙丽还没回来?王富帮问吴海云。

没有,白胖个矮的吴海云说:走了四五天了。

还有好多银子?

只一串多点。马尾子的工钱已经压了三个班,要是把工钱一结,也就……

***!困境难为,压马尾子的工钱,尽管心烦,又能说啥呢?哪个当火头军?他调转话头问。

我。魁梧高大,棕红色面皮,剃个光蛋的黄武,拍了下胸口。

今晚黑,给我们整点啥吃的?

啥吃的?我满以为帮哥要割坨肉回来嘞,结果是提了两串红萝卜。今晚黑,又只有吃**面罗。

好,好!王富帮边说边啪啪地拍黄武的肩膀。

这**面,就是清水下挂面,既无小菜,又无油盐、豆油、醋、海椒,真的是窘得寒酸。

两天前,王富帮见龙丽一去不返,便回到王家院,想借点钱来,走了几家都无着落。家中的三千元,早被他拿来用了。父母、弟妹一片怨声,惟有妻子从衣柜里摸出四张蓝莹莹的四人头,交到他手上。

父亲虎着那张古铜色的脸,严严肃肃地要他回家务本,不要像匹野马,遍河坝飞跑,——你莫给老子丧德。

听了这话,王富帮心底怒火一股股蹿起来,燎心烤肺。家父从生产队长升为村主任,又当了支部书记,成天地忙忙碌碌,调解各类矛盾,干够了催粮收款、刮宫引产、灭鼠打犬的事务,挣来了不少奖状,也挣到山里人许多怒骂。总是上面满意,下面抱怨。有时候,还真成了老鼠钻风箱——两头受气。

王富帮从心底瞧不起这种任人操纵、伸不直腰杆的活法,但是,终又不能把怒火发作给父亲。

夜晚,他搂着妻子,妻子直往他怀里钻,要他对家事放宽心,只是不要在河坝里弄出啥事,安安全全地,莫要让自己年纪轻轻就守了寡。他于是就真的宽着个心,把四张四人头放下,返回了金河坝。

9

王富帮,高中毕业便回到王家院,开始试探人生滋味。

毕业前,农村实用科技培训课,专门培训了木耳、竹荪、天麻等名贵土特产的栽培技术。回到乡下便没了用武的场所。要他面朝黄土背朝天老实务农,又是万难办到的。

他鄙视父辈们的活法,一辈子就在房团屋转,坡上山下地转悠,他希望自己有轰轰烈烈的活法,要活它个翻天覆地的辉煌。

回乡后,挖了几年土盖头,他实在耐不住贫穷,那年春节刚过,便窜下金河坝,遇上灵宝中学年轻的语文教师吴海云和金沙乡里一壮汉黄武,三人都在白龙江畔晃悠,想寻求那份一夜暴富的刺激,然而,三个小子各自都无力独闯,一天在逸香茶馆巧遇,一拍即合,便跑去白龙江边,喝了血酒,跪拜结义三兄弟。

三人盟誓,要在白龙江畔同生死、共患难,挖金发财,战胜极度贫困,创造今生奇迹。三人各出三百元,九百元起家,吴海云管钱,黄武记账,王富帮挂帅,便开始了勇闯金河坝的致富营生。

他们先从卧象岭的山脚下,那被叫做金河滩的地方开始,请些山里人,挖明坑,直端端挖了近半个球场大,十五六米深,锅底似的大坑。

居然一挖见金。昔日的金价不过四五十块一克,他们挖了一千二百多克,金黄灿灿若玉米糁糁,为他们三人积累了资本,每人还分得几万元利润。

这下,冰箱、彩电、洗衣机一应进家门,除了已组建家庭的吴海云外,王富帮、黄武还各引佳人成伉俪。

说来也怪,金河坝混饭吃,王富帮算是第一批本地后生。

过去,一直是江堰人,陕西龙门人,甘肃林县人,跷起二郎腿当金老板。

王富帮三人初入金河坝,并没引起老牌金老板们的注意,加上白龙江边抬明坑本身就是黄棒所为,按那些老牌金老板的说法:纯粹是打闷钻!自然也就相安无事。

事后,三人在金河坝遇上独眼龙徐胜。这位木匠出生的匠人,已在金河坝跑了三四年,有些经验也有点级别。一混,情投意合,便伙得亲热,在他的引导下,三人学会了下箍圈,走陡路,但都是平平淡淡,要么亏二三成,要么保本,要么盈利三四成,还没大红大紫过。

这回来牛角湾下这陡路金槽,也是徐胜的主意。他听人说,牛角湾在民国十八年出过红滩,国民政府在这里设过采金局,配备一连兵力,用的是美国产的发电设备,七台抽水机,当年挖出黄金六千多两。

王富帮三兄弟,信其推测,相信出过红滩地,必有丰盛金,真就定下,进军牛角湾。

没想到,一个多月只挖了四十多克,花掉了一万八千多元,仍无多大起色。王富帮自然是面稳心急,暗乱神慌。

天,漆黑若墨,河风,阴冷透骨。

王富帮穿上黑色深统靴喊:走,独龙,下去看看。

独眼龙徐胜前面带路,钻进张开大口似的坑道门,左手抓住顺坑道边拉伸的一根酒杯粗的麻绳,踏着斜坡,往坑内钻去。

坑道内,一米宽,一米二三高的坑门洞,两边圆木作柱,顶头圆木为梁,左右上方两角木杆斜伸,顶上用劈柴板子插严为棚,左右两边仍用劈柴插立成壁,隔挡头顶和左右两边的沙石。往下看,方方的一个陡立斜道,右上方牵扯进一串灯泡,两米左右一个,把阴湿的坑道照得通明雪亮。

脚下,陡斜的坡道,湿而滑,王富帮的脚几乎是抵齐独眼龙的颈脖,两人都弯了腰,扶住两边坑壁中部各牵扯的那根酒杯粗的麻绳,小心地往下钻。左壁下方,躺着两根腿杆粗墨黑的螺纹塑胶水管,不停地抽地下积水。

一个穿蓝衫的马尾子,背着一背篼沙,几乎是头抵地面,一手扶地,一手抓绳地上来。

老板好。

嗯。徐胜答了话,两人紧贴右壁,让马尾子上行,那马尾子弓身往上爬,背篼底部往下漏水,滴滴答答从屁股上那块白色塑料膜上往下淌。

从侧观望,这背沙人,手撑地面,弓身上爬,背篼底淌出的水,活生生像条马尾巴。难怪,千百年来,对这背沙人,都形象地叫做马尾子。

王富帮随独眼龙进到底层,弓腰屈膝,向右拐进。戴着一红一黄头盔的两个马尾子,正在坑门前挖着沙石,向里掘进。没有架箱的沙石崖壁,是一个黑乎乎阴森潮湿的窟窿。

让!独眼龙一吼,两个马尾子忙闪一边,蹲去箱柱旁。

王富帮弓腰昂头,望了眼那黑窟窿。

把红钎给我。独眼龙徐胜接过钢钎,朝那前下方,铛、铛!猛扎了几钎,蹲下身,抓了把沙在手上捏搓。地上三四个撮箕,全装满了沙。

王富帮也抓了一把,这棉还重,红钎给我。

他举起钢钎,又朝斜下方猛扎了几钎,妈的!这,还要三四箱才落得到砘。

嗯。徐胜蹲在那里回应,要那个样子。

哪个是锥头?王富帮问。锥头,就是领班儿,负责坑底掘进。

我。蜷在柱边,戴红色头盔的马尾子回应。

加快进度。王富帮啪啪拍着两手,抖掉沾手的河沙说:努力撵,我们不会亏待你们。

晓得,老板!红头盔边应边弓身端起地上一撮沙,“噗!”一声,倒进背向他蹲在地上背沙马尾子的背篼,丢下空撮箕,又端起一撮,“噗!噗!”两撮,就装满了那并不大的竹编尖底背篼。

那背沙的马尾子,弓着腰杆,走了。

走,帮哥,我们上去。

扯着绳索往上爬,王富帮心里怪不是滋味。

(待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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