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纠缠

——一个地爱那么持久，醇厚怡人；一个地爱仅在瞬间，激烈震颤；爱像一座山，爱似一道水；山水缠绕，他在努力地辨认自己曾经的脚步——

李昕不容分说就挂了电话，不给他解释的机会。车正在向歆怡奔去，李昕也在等他，怎么办？他默默地抽起了烟，吧哒吧哒猛抽了几口，抬头已经可以看见歆怡站在旅店的大门前，司机已经在减速，他扔掉手上的烟，对司机说：“到银座大酒店。”

他给歆怡打电话：“歆怡，我临时有点事，现在过不去，晚些时候我给你打电话，你先随便吃点，别等我，听到没有。”

“哦，我知道啦。”歆怡很爽快地应到。

“那我再给你打电话。早点休息，不要熬夜，要注意自己的身体。”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罗嗦。

“哦，我知道啦。”歆怡还是那样乖巧地应着。多一个字都不说。

不知道为什么，他情愿歆怡撒娇逼他回来陪她。可她总是那样善解人意，从不给他添麻烦。她越这样，他越觉得自己欠她很多，让他有心疼的感觉。

他现在是有妇之夫，还不能给歆怡什么承诺。昕怡也从不提。

实际上，两个人都在精心呵护彼此心中的那份情意，不让受到一点点伤害。

可今天他觉得自己好象有些委屈了歆怡。不，这段时间都有点那个。他看着车窗外穿梭如织的车流，看着匆匆而过的工作的人群，看着漫步街头悠闲享受现代文明的不惑老人，不知道自己的内心应该摆在什么位置。但是，事业毕竟是他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他也要精心培育。那是他和她感情的基础，没有了这一切，他拿什么去和她的激情碰撞。

他毕竟是一个男人，是一个正在走向成功颠峰的男人，不能优柔寡断，任何阻挡他前进的障碍都必须想办法铲除。这也是他这个文化水不多，却能在商场走得这么远的法宝。

正想着，车已经停在了银座大酒店的门前，司机转过头来用争询的目光看着他，他甩了一下头，掐灭烟头，随手放进烟斗，付了钱，然后下车。

李昕已经坐在吧台边了，正一个人喝酒。满堂地灯红酒绿在她的身边飞来穿去，她不耐烦地挥舞着焦虑。他迟疑片刻，还是向她走去。

看到他进来，李昕就埋怨他来晚啦。他笑笑没有说什么，过去坐在了她的身边。

两人喝了一会，闲聊了几句，他主动问她：“合同的事你们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当然，当然是按照约定来做了。”李昕满脸酒晕痴眯眯地看着他。

“来，来，不管啦，咱们喝酒，喝酒……”李昕也不等他开口，就端起酒杯咕嘟嘟一口喝完，然后举起酒杯翻过来给他看——她已经喝完了，又拿着空杯一个劲地碰他的酒杯，催他干啦。

他看看了她，没有说什么，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就放下啦。

“你为什么不喝？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总不能因为是你，我就什么都不说吧，是不是？我也有我的立场啊。”李昕还是那样不依不饶地口气。

“是，你现在出息啦，有本事啦。好，咱们就公事公办。本来就不存在问题，偏偏你插了一句，让事情搁浅。你存的什么心？”不说也罢，一说他下午的火又冒出来啦。

“顺利签完啦，你就该走啦，是不是？”李昕根本不接他的茬，反问他。

“那当然啦。难不成我还住在这里不走。我家里还有很多事等着我呐。”他不理解她怎么那么幼稚。

“今天你接的是你妻子的电话？”她还是不接他的茬，又莫名其妙地问。

“是啊。”他不明白她怎么会突然问这个。

李昕不言语啦，低头喝酒。

她今天是怎么啦。把他找来，正事一点没说，尽说些不相干的事。李昕有时候就是这样分不清事情的轻重缓急。这点她还是没变。真是的。早知道还不如陪歆怡去吃饭。

唉，歆怡这时不知吃饭了没？

“真是的。喝什么酒啊。”他不由自主地发出了声。

“你是不是不想和我喝酒？你是不是还是讨厌我？你是不是后悔来这？”李昕听到不愿意啦，和他闹起来。

“没有啦。你想那么多干什么。少喝点，女人喝醉像个啥。”他拦住她又想拿酒杯的手，然后把酒杯拿到一边。

“我就要喝，我没醉。我就要喝。……，再…再不喝，你……你，你就……走……走啦，我们就没有机会喝酒啦。就…就…没机会…”李昕握着酒杯不撒手。

李昕最后的一句话，让他的心里突然很感动。也明白了今天下午李昕为什么坚持那样做的原因。虽然很长时间不和她在一起，表面变化很大，实际上，她还是那样。还是喜欢胡闹。这都是那跟那的事啊。

“好啦，你喝了不少啦。走吧，我送你回去。”他温柔地拍拍李昕的肩膀，说着就站起来，付了钱，拉上李昕准备离开吧台。

“不，我还要喝。杨筱，你听着，我还有好多话要跟你说呢，我还有话要……”李昕甩开他的手，坐在那里不肯走。

“有话以后再说，时间不早啦，回家了。”他不管三七二十一把李昕拉出了酒店。叫了一辆车，好不容易把李昕弄进车，刚想退出来，李昕紧紧拉住他的手不放，嘴里嚷嚷着：“杨筱，你不能走，你不能离开我，我还有话要说。”

李昕紧抓着他的手，指甲掐破了他手腕的皮肤，留下了深深地淤痕。一阵尖锐的疼痛从他心里划过。

“好了，别闹啦，我不走，我送你回家。”他安慰有些歇斯底里的李昕。

在车里，李昕靠在他的怀里，喃喃自语：“杨筱，我告诉你，我喜欢你，我还是像以前一样喜欢你。”

他两眼看着前方，一言不发。

他很晚才回到住处，疲倦地把自己扔在床上，连烟都懒得抽，恨不得立刻进入睡眠。可是，今天晚上他放了歆怡鸽子，是不是有点……。

嗨！反正明天合同一谈妥，他就要离开这里，不想这些啦。他很快进入了沉睡。

半夜电话响起，响了三下，他没有醒来，就没有声息啦。

清晨，海滨灿烂的阳光把他从沉睡中唤醒。他揉一揉酸涩的眼睛，爬起来，顺手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叼在嘴上，点着。走到窗前，猛力拉开窗帘，房间立刻生机勃勃，明亮辉煌。他俯瞰着清晨城市的喧嚣和匆忙，伸展两臂做了几个扩胸运动，深深呼吸，全身放松，精神为之一振。

他转过身，洗漱，收拾，整理完毕，拿起包，准备下楼。临出门前，他无意识地看了一眼房间电话，上面有一组熟悉的号码，好象是家里的。一定是半夜来的，他没有听到。嗨，还打什么电话啊，不是告诉符兰他没事嘛。就要回家了，一切等回家再说吧。

进入谈判室，看到李昕已经在坐。她见他到了，点点头，然后宣布谈判开始。他又一次认真地陈述了自己的意见，没有想到，对方没有再坚持自己的主张，双方很顺利地完成了合同的签署。

对方人员都过来和他握手祝贺。李昕也过来和他紧紧握手，看到他手腕的淤伤，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马上就调开目光，对他说：“希望我们的事业越做越兴旺。”

曹副总高兴地告诉他：“李昕将作为昌盛公司的代表，与贵公司长期合作，希望多多关照。”

他认真地看了李昕一会，知道她一定又做了很多事。然后主动伸出手再次和她握手：“欢迎，热烈欢迎。我们一定会合作愉快。”

“是！我们一定会合作愉快的。”李昕也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说。

回到酒店，他马上给歆怡打电话：“歆怡啊，我和昌盛公司的投资意向已经谈妥，合同也签了。我马上去接你，咱们庆祝庆祝”

“可我正在上课，出不来啊。”歆怡听了，也为他高兴，焦急地对他说。

“我现在就想见你，真的想死你啦。哦，对了，昨天晚上很对不起，给你陪不是啦。你就行行好，饶我这一次。我不管，你快想法出来，我马上就到。”他迫不及待地放下电话，拿起衣服，一阵风下了楼，坐上车一会儿就到了歆怡学习的地方。

他坐在车里，一直看着大门，大约过了十来分钟，才看到歆怡悄悄溜出来，看到他，赶紧钻进车里。

他看着她滑稽的表情兴奋地问她：“你真是溜出来的？”

“那还能假啊。我们这里管理的很严，讲课的老师很厉害的。这么大的人要被训一顿，这脸往那里搁啊。哎！都是你啦。害得人家好紧张，吓得都不会走路啦。”她有些嗔怪他。

他调皮地学着她颤抖地声音：“都怪你啦，害得人家都不会走路啦。”

“你再学，再学，我就不去了。”她有点急啦，举起拳头打过来。

“你打，让你好好打。”他故意往她身上凑过去。只要和她在一起，他就觉得自己变得年轻有活力，幽默风趣的本事平时学都学不来。

“你无赖。不和你讲话啦。讨厌。”她的脸腾地一下红了，身子拼命往后仰躲着他，悄悄指指前面的司机，一个劲地摆手叫他不要闹啦。整个一个稚气孩子的模样。

他出神地看着她红扑扑地脸，真想…。

到了饭店，正是上班时间，没有什么人，很清静。他俩找了一个僻静的位置坐下来，要了两份饭菜，又特意要了一瓶干红。

他给自己和歆怡都满上，然后举起酒杯：“来，干杯！”

“干杯！祝贺你此行圆满完成任务。”歆怡今天也很高兴，说话风趣甜美，让人陶醉。

“那，你怎么奖励我呢？”他最喜欢这时候的她啦。马上紧跟上来，一本正经地看着她紧张地问。

“奖励？对，是该奖励。可怎么奖励呢？拿什么奖励呢？”她还真当回事，装摸装样认真地想起来。

“哎！别装啦。这样吧。反正我的事也完啦，这次来，也没有带你好好玩一圈，你说，吃过饭，咱们到哪玩？本人奉陪到底。怎么样？那怕是逛商场。”

“真的？”她狡猾狡猾地反问正在兴头上的他。

“真的。当…当然是真的啦。”其实，他最害怕陪女人逛商场。可话已经放出去了，就得坚持到底。只是声音没有先前那么响亮啦。

两人逛了一下午，他一直兴致勃勃地跟在她身后，两手拎满了手提袋。她满意地看着他，一直在偷偷地笑。他装着没看见。

其实，他真心实意想让她高兴。这次来，本想两人能好好在一起。实际上，因为这样那样的事，在一起的时间并不多。反而是和李昕那个女人在一起的时间到不少。他觉得内心有些愧疚。

他眯眯糊糊跟着歆怡转。歆怡一会比划着他的身材买衣服，一会又把鞋穿在自己脚上，让他看行不行。一会儿又和他聊他的家人。只要她高兴，他就随口应着。她至少买了两套成年男女的服饰。还型号大小不一。他也懒得问，只要她高兴就行。

后来，走到首饰柜台，他放下手上的东西，认真地看起来，还叫歆怡一起过来挑选，想给歆怡买件首饰。歆怡拼命拉他走，还戏谑地跟他开玩笑说自己从小的时候起，接受的教育就是不爱红装爱武装。对首饰不感兴趣，从不戴这些东西，坚决不让他买。

“你就让我给你买件礼物吧。钱不是问题。”他还是不肯离开。

“有没有礼物，你都在我的心里。”她看着他细声细气地说。

别看歆怡看上去很柔弱，韧劲却很强。他最终没有给她买成。

他要先回去了。她送他。在车站，她递给他三个手提袋，告诉他这是给符兰和孩子买的，回去就说是他买的。过几天她的学习也结束了，回去再联系。

他没有想到歆怡会这么做。以前他出门很少给家里人买东西。要看到他给老婆买东西，其他女人吃醋都来不及，更不会主动这样做，也绝对不会这样做的。歆怡真的很特别。好象她从来都没有说过什么埋怨的话，甚至有时在一起晚了，符兰来电话催他回家，她还主动撵他走。

两人正在告别，李昕急匆匆拖着行李走过来“嗨！你好，我还以为赶不上你了”

“啊，你好。你今天也要出差啊。去那里？”他惊奇地问。

“和你一路啊。到你们那里去考察一下投资环境，行吗？杨总。”李昕不紧不慢地回答他。

“什么？到我们那里。你怎么不早说。”他想不到昌盛公司的动作这么快。

“现在也不晚啊。有什么不方便吗？”李昕看着站在一边没有说话的歆怡揶揄他。

“哦，我忘啦。我来介绍一下，这是林歆怡。这是昌盛公司的财务总监李昕，李总。”

其实，两人早就认出彼此。只是那天在酒店，灯光昏暗，也没有打招呼。现在都互相仔细打量着对方，暗暗惊叹对方的美丽。特别是歆怡，千千素面，温柔中透出一份纯净，更是惹人怜爱。

两人同时伸出手：“你好。”

他站在一旁，看着这两个优秀的女人，感到心中沉甸甸的，有了压力感。

李昕催他剪票上车了。他舍不得走，还在对歆怡说：“记着：回去一定要联系，千万别忘啦。”

歆怡看他匆匆忙忙往检票口跑，急忙喊：“你别慌，时间还来得及。”

他转过身来，对她招招手，大声喊着叫她快回去。

她站在检票口，一直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以外，还是一动没动。她不知道这一别，不知还有没有这样可以直接表达她对他的情意的机会啦。看到李昕看他的眼神，凭着女人的直觉，她能感觉她对他的情感决不会亚于自己。她知道幸福不会总是甜蜜的。她的心里感觉隐隐的痛。

火车轰轰隆隆地开始加速疾驶。他坐在车窗边，望着窗外一闪而过的高楼、田野、公路，最后进入到无穷无尽的山峦。他一直呆望着，不知是窗外景色不能尽收眼底，还是窗外景色再美也只能是一闪而过，无法留驻。总之他就是一语不发。

来的时候，有歆怡在他身边，度过了他这辈子最美好的旅程。现在回去，有李昕陪着，可他的心情一点也没有好起来，而是顽固地思念起歆怡来。

他转身给歆怡打招呼时，他似乎感觉到歆怡紧盯着他的双眸里有淡淡地忧伤。这股忧伤感染了他，虽然她不知道她的忧伤因何而起，反正他从上车就高兴不起来，也没和一直在对面默默观察他的李昕说一句话。

“你怎么啦？干吗这付样子？谁又欠你几百万啦？”急性子的李昕可熬不过他，一连问了他三句。

“啊，我，我没怎么呀。你别胡思乱想。”他把目光从窗外手回来，白了她一眼，往床上一躺，闭目养神。

“是不是你不愿我和你一道啊。我可是公司正式委派的，是公对公。你别想歪了。”李昕可不是个善罢甘休的主。

“我，我想什么了，你胡说八道的。闭上你的嘴。我要休息啦。别打扰我。”他一看，李昕的老毛病又犯了，干脆转过身，面朝里躺着，不理她。

“我，我说什么啦。你要这么讨厌我，那我干脆回去。”李昕开始耍小性子啦。还说着说着，就动手收拾起东西来，一付真要走的架势。

“哎，你别闹啦。你知道我没有那个意思。就是感觉累啦，想躺一会。你怎么这样。“他的声音高起来，从铺位上翻身坐起来。

虽然他不想投资的事还八字没一撇就把人家的代表给气走，可她也不能老这样啊。唉！怎么都分开那么久了，一碰到一起还是火花四溅。

像往常一样，他一厉害，她又蔫了，再没有吭声，也悄悄回到铺位上休息去了，隐隐可以听到断断续续的唏嘘声。过一阵，才安静下来。

他看她委屈的样儿，也有些不好意思。自己心情不好，迁怒到她头上，是有点过了。就轻轻喊“李昕，李昕，睡了吗？”看李昕没动静，他叹了口气，也闭上了眼睛。

下车时，他主动帮李昕拿行李，李昕高兴地不行，像个小孩。他俩牵着行李高高兴兴出了车站，一眼看见符兰和女儿。女儿跑过来，搂着他的脖子，高兴地

直嚷嚷：“爸爸，你终于回来了，我好想好想你。”

然后，伏在他耳边悄悄告诉他：“爸爸，你不在家，妈妈晚上想你，都偷偷哭了。”

他笑着把女儿的手从脖子上拿下来，也小声逗她说：“是吗？不会吧？”然后看了一眼站在身边的符兰。她不好意思地笑了。

“真的，骗你是小狗。”女儿的声音大起来。大家听了都笑起来。

他给符兰介绍了李昕。符兰笑着对李昕点点头，却没有吭声。李昕到是大方地向符兰问好，还主动和他女儿打招呼，女儿没理她。大家都很尴尬。

然后，他分咐来接他的司机送李昕到公司。自己叫车，一家人高高兴兴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