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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携后宫私奔记事》第六章 身份与舍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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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别了胡老汉等人,苏小看了看已经高挂在了空中的月亮,干脆也不急了,牵着马顺着河岸慢悠悠的走着。

女王走得慢悠悠,其他人自然也就不敢先跑,只得跟在她身后慢悠悠。

慢悠悠了一段时间,玄安首先忍不住了,冲到了苏小眼前,“陛下!你怎么可以和那些刺客……实在太危险了!”

苏小看着略显激动的玄安,笑道,“啊,让你担心了吗?”

玄安咬着牙。苏小看他不出声,叹了一声,“你觉得他们比御林军还要危险吗?”

御林军,直属于皇帝的禁军。

玄安还没有再开口,贺何便抢先问了,“没有皇帝的谕令,御林军,到底有谁可以动用?”

“不需要什么谕令,有虎符就够了。”

苏小回答得轻描淡写,五人的脸色却都变了。

“你将军权还了回去?”萧子笙问道,一脸的不可置信,“什么时候?”

“两年前,发了一道圣旨,就还了。你到底是在后宫呆得久了,居然连这个都不知道。”苏小歪着头,还是笑着,“多亏了那些御林军,也多亏了韩木非,居然让我真钓到了这么一条大鱼。”

要还军权,一道圣旨就足够了。但是历代君王为了将军权握在手中,花费了多少心血牺牲了多少生命,居然这么轻易的就还了……萧子笙面色苍白,叹了口气,也只苦笑了声,“服了你了。”

“我也没有想到现在那个看起来呆头呆脑的将军会这么大胆。看来,我这一出来,想要再回去就不容易了。”苏小伸手拨弄着垂到额前的发丝,抬头又看了看夜色,嘴角笑容更甚,“正好啊……正好。”

这笑容,不同于以往,直看得五人一阵心惊。

“陛下?”玄安向前跨了一步,问得有点小心翼翼。

“恩?”苏小看向他,笑道,“我没事啊,只是觉得机不可失而已。”

机不可失……

贺何深吸了一口气,问道,“其实你之前就有想过这种可能,所以才会想到利用被御林军追杀的事实,引出那些刺客吧?”

“刺客?你也觉得他们只是些刺客?太低看他们了。”苏小笑得趴在了马背上,“他们的目标才不只是杀了我而已,他们想要的是彻底推翻我。他们,应该来说,是还在筹备阶段的起义军。”

起义军……

听到这个名词,五人已经没了惊讶的力气。只有玄安叹了口气,“陛下,莫非你是真心想要和那些人合作?”

苏小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笑着开始叙述,“开国女帝将权势集于了一身,却将权势分为了三部分,在死后分别传给了三个人。”

皇权传给了君王,军权传给了将军,神权传给了祭司。

君王负责管理这个国家,将军负责守卫与扩张国土,祭司负责被世人所信仰。

众人皱眉,不明白她为什么要突然提到这个百年前的传说。只有贺何的面色霎时变白,不禁将手紧握成拳。

“但是得到最高权位的君王不满于自己的权势被分散,数百年前就灭了毫无实权的祭司一支,收回了神权。然后到了先帝一代,苏平生自愿交回了军权,这才让君王掌握了整个云华。”

她说到这里停了停,低垂下头看不出喜怒,只有喉中泻出几声嗤笑,“苏平生以为让权势集中起来才是正确的,以为集中了权势就不会再有叛乱。如果他当初就知道了自己的结果,不知道还会不会做出同样的抉择。”

提到了苏平生,苏幸的脸色也变了点,然后叹了口气。

传说到了这里应该已经是结束了。

“我恨这个国家。”苏小仰起头,让月光撒在自己脸上,嘴角弧度依旧,“我恨现在这个,一切都由君王所掌握的云华。所以我需要助力。”

所以,她花费了七年的时间尽心的制造了自己的敌人。

但是这个国家现在的君王不就是她自己吗?

稍微平复了心境,贺何松开了一直紧握着的拳,问道,“你恨什么,和你刚刚说的那些……将军与祭司、三权分立,有什么关系?”

“说过了,我需要助力。”苏小盯着贺何,带着仿佛要将他看透的微笑,“我还了军权,但是现在的将军并没有得到军权该有的资格。苏家被灭之后,唯一有那个资格的人已经在我的身边了。所以我现在,需要找寻另外一支的助力。”

“祭司?”贺何笑了,觉得这简直是天方夜谭,“没有任何实权的祭司?早早的就被覆灭掉了的祭司?”

“祭司没有实权,但是祭司有世人的信仰。祭司,代表了民心,哪怕是在神权已经为君王所掌控了这么多年的现在。甚至,在世人都知道君王已经无法信赖的现在,对祭司的信仰会更甚。”苏小走到了贺何的身前,拿出扇子轻搁在他的肩头,她说每一句话时都是在笑着,“祭司被灭了,却没有被覆灭。”

每听完一句话,贺何就将自己的唇咬紧一分,听到最后险些咬出了血来,却还是勉强自己笑道,“都几百年了。就算当时还没有覆灭,被历代君王搜查剿杀了一次又一次,也早该被杀尽了。”

苏小偏着头,微皱起眉,增大了加在扇上的力度,“你真这么觉得?”

贺何怕死,但是他知道怎样会让自己死得更快,所以他这次高昂起头,满脸坚定,轻笑,“当然。”

然后苏小一扇子拍到了他的头顶。

苏小的力道比起玄夜大了不知道多少倍,而且贺何不久之前刚撞到过头。

贺何疼的啊,立马抱着头蹲在地上嗷嗷直叫。

苏小还不屑的切了一声,居高临下的斜视着他,“你活该。”

她生气了,她真的生气了,她这次绝对是生气了,她已经气得快要剁了自己了。

贺何那个委屈啊,就差没有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了,瞅到其余人眼中对自己的鄙视又深了一层,只得撇了撇嘴。

他做错了什么?他不就是怕死吗?什么时候怕死也有错了?除了怕死之外,他还有哪一点不是优秀至极?

他又不是个当兵的!什么时候当状元也不能怕死了!

其他人看到贺何抱着头蹲在地上又委屈又不忿又愤世嫉俗的扭来扭去,不约而同的叹了口气。

还是玄夜最先不忍心,走上前去拿扇子戳了戳,“兄弟,别太伤心了,好歹你现在还活着不是?”

贺何一想,也是,马上就站起身来拍了拍玄夜的肩膀,“兄弟,还是你好。”全然忘了之前玄夜是怎么拍自己的。

其他人深深的叹了口气。

苏小站在一旁,咳了一声,这才把众人的注意力都引回到了自己身上。

然后她问了一个很有深度的问题,“各位,还记得我们这次出来是干什么的吗?”

“记得。”玄安举手,“出来私奔的。”

苏小点了点头,然后问了一个更有深度的问题,“你们知道私奔是什么意思吗?”

五人面面相觑了一阵,最后玄夜举手,“一个男的一个女的……咳,不对,是一个女的五个男的,因为感情的问题一起离家出走……”

“肤浅!”苏小如是评价。

五人愣了,忙竖起耳朵准备学习:私奔到底有啥不肤浅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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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奔,最重要的意义,在于舍弃。”苏小果真一脸严肃的说了起来,“切断自己的过去,舍弃自己的家庭,舍弃自己的身份,舍弃自己的义务同时也舍弃自己的权利。”

这不还是离家出走吗……玄夜偷偷的在心里嘀咕。

苏小一笑,视线缓缓的依次滑过眼前的五张脸,盯着贺何笑了很久,然后走到玄安的面前伸手接过被他抱在怀里的包裹,从里面掏出一个用布包着的方形的东西。

五人看着她这突然的莫名举动,只当是她又起了什么古怪的心思,等到她当着面将那布慢慢的揭了开来,他们才都深吸了一口冷气。

“这玩意,你们应该都认识吧?”苏小边说边小边将手中的东西抛起又接住然后又抛起。她一抛起,众人的心脏就都跟着一提,她一接住,众人的心脏就都跟着一落。

等到她终于再次将那玩意牢牢的握在了手中,已经紧张得连双唇都没有了一点血色的玄安赶紧上前,“陛下!玉玺……快将玉玺收好吧!”

“玉玺……”苏小盯着手中的物体,将那雕出的精致盘龙和底部的印章都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竟发出一声不屑的轻笑。

萧子笙看着她,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脸色一变,“陛下,可千万不要冲动。”

“冲动?”苏小盈盈一笑,走到河边,“你没听清我刚刚所说的吗?我一早就说过,这是在私奔。我一早,就决定了要舍弃。”说完,只轻轻一抬手,玉玺就落入了水中,只发出了一声轻响,水面泛起的涟漪在月光的映照下竟显得刺目。

萧子笙冲上前去想要阻止,却已经是来不及了。其他则都被震惊得呆在原地,什么反应都忘了做出。

扔完,苏小回头,翻身上马,“没什么好可惜的,反正以后也难很有机会再用了……走吧,加油赶路了,争取快点赶到下个城镇。”她的眼中果真是连一点不舍的神色都没有,甚至比起平时还要再高兴一点。

五人面面相觑,一齐叹了口气,都安慰着自己只当刚刚被扔掉的那就是块普通的石头,然后紧跟着上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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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居然会这么决然……贺何趴在马背上颠簸了许久,脸上的苍白之色却还丝毫未缓。

没有哪一个君王能容忍祭司的存在,没有哪一个君王能容忍被世人所信仰的不是自己,祭司这个身份早在创建之初就被决定了覆灭的命运。但是她现在居然毅然舍弃了君王之位,毅然舍弃了代表着君王之位的玉玺。

玄夜曾说过她是绝对信任着自己的,因为她已经没有选择。那么,她选择用这种方式表明自己的决心,居然有可能是为了想要得到自己的信任吗?

这个念头刚从贺何的脑海中冒出,就惊得他浑身冷汗,甚至咬紧牙关也不能止住齿门的颤抖。

他受不起。

他本就只是一个怕死的男人,本就只想努力学习考个功名然后就能安享一生。

当初在金銮殿上的那番言论,榨干了他毕生的勇气,也只是因为那是他父亲的遗愿。却只让他意识到自己是多么的怯弱。

至于那个听起来无尽光鲜实则只是一个催命符的身份,他不想要,也要不起。

只是因为,他是他父亲的儿子,而已。

末了,贺何叹了口气,随后笑了声,抽鞭驾马,赶上了本已远远的将他甩在了身后的其他人。

然后他发现,有一人的脸色竟是比他自己还要苍白一分。玄夜。

玄夜有些不对劲——虽然他一直都不太对劲,但是最近尤其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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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后半夜的疯狂飙马,众人天还没亮就已经到了下个城镇。

苏小看了眼还紧闭着的城门,叹了口气,将马拴在了城外的树上。

“好无聊。”苏小看着天叹道。要放在平时,女王说无聊了那绝对是大事不好的征兆,但是此时众人只觉心中平添了一份惆怅。

半个时辰之后,天边泛起了鱼肚白,城门也终于是开了。

苏小解开绑在树上的缰绳,牵着马,拿着伪造的路引,跟着之前同样等在城外的商队入了城,五人跟在她的身后。

这个城镇比起都城自然是要小一些,一大清早只能看到几个人打着哈欠扫着落叶。

又是秋天了……

等进了城,走到了无人的街道,苏小突然停下了脚步。

“喂。”她回过头看向五人,笑道,“我现在不是皇帝了。”

五人也停下了脚步看向她,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提到这个。她之前轻飘飘的就扔掉了玉玺,他们都是看到了的。

“我说,我已经不是皇帝的。”苏小重复了一遍,又笑,“我没有了玉玺,没有了皇帝的地位,没有了皇帝的权势。所有能束缚住你们的东西,我都已经没有了。”她歪着头,看着五人脸色依旧茫然得神色,竟叹了口气,“如果现在你们还有人愿意继续跟着我,那就跟着吧。”说完,转身就走。

愣在当场的几人,这才反应了过来。

一人、两人、三人,苏幸、玄安、萧子笙。

果然吗……听着身后的脚步声,苏小嘴角勾起的弧度竟逐渐带上了苦涩。

贺何看着眼前逐渐走远的四人,只觉得思绪一团乱。

现在算是什么回事?他……自由了?有机会可以逃出升天了?这么轻易?

但是心中却像是有一百只蚂蚁在爬。

贺何紧咬住唇,脑中不停的翻腾出一些记忆,落入水中的玉玺,女王的笑,甚至当年他父亲毅然选择赴死时脸上的神情。

然后他猛地摇了摇脑袋……他所想要的就只是能活着而已,不是吗?

对啊,只要能活着就够了,考虑那么多干什么呢?

于是他赶在四人拐入转角之前大喊了一声,见苏小回头,忙问道,“如果我跟了你,你应该不会哪天突然想不过杀了我或者让我被杀吧?”

苏小笑了,“我从来都不会伤害自己喜欢的男人。”

然后没节操没志气的贺何就喜滋滋的追了上去……

贺何喜滋滋的追了两步,回头一看,发现玄夜竟还留在原处。

“喂。”贺何问道,“你不跟吗?”

玄夜笑着摇了摇头,“你去吧。有你跟着,他会高兴的。”

贺何皱了皱眉,也懒得再管玄夜,转头继续喜滋滋的追着。

“对了。”玄夜突然开口,见贺何停下,走到他身边,压低声音说到,“有些事情,有关她的,你想知道吗?”

贺何愣了会,然后点头。

“苏平生、姚素、苏小。”玄夜拿扇子在贺何肩上轻拍着,最后一下拍上他的额头,“自己想吧,这个提示够明显了。”

这个秘密其实不难发现,只是没人敢去想而已。

玄夜低头笑了声,将扇子搁在自己肩上,往相反方向走去。

“哥?”玄安停下来,看着玄夜,一脸的不可置信,然后又看了看苏小。

两人都没有回头,玄夜还伸出手挥了挥。

最后玄安一跺脚,朝玄夜的方向狠命的刮了一眼,朝苏小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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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了……都再见了。再见面时,不知道会是怎样了。

等到回了头也无法再看到人影,玄夜才用手揪住了自己的胸口,靠着墙壁滑坐了下去。

想哭,哭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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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玄安终于追上了苏小,挡在她的身前,“我哥他……”

“恩。”苏小终于回头,发觉已经无法看到那个身影,“他又抛弃了我一次。”

然后苏小走上前,看着还跟着自己四人,“无所谓,你们还在就好了。”

“陛下……”苏幸想说些什么,被苏小挥手止住。

“我很满足了。”苏小仰起头看向天空,笑道,“就算其实自己什么都做不到也好,就算我最终会不得好死也好。这一刻,只要你们是真心跟着我的……”她笑出了一声,转过身背对着他们。

“有这一刻,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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