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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灭》第一回 古塔,平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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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阳,掩映着西子湖畔的保俶塔。

仲秋的黄昏已有了些许的冬意,观景的游人已渐渐散去,只有一个浑身穿白的青年还在塔下徘徊。

景升抱着长剑,盘膝坐在一块大石上。

他没有理会那白衣青年,因为此人与他无关。

嚓,嚓,嚓……

断桥上走来了一个身穿青袍的青年,他一边走着,一双眼睛却不时朝两旁警觉的扫视,仿佛在防备什么人一般。

那嚓嚓的脚步声传入景升的耳鼓,他两道剑眉微微向上一剔。

一只刚刚归巢的乌鸦“呱”的一声凄呼,扑啦啦的冲天而起。

嚓嚓的脚步声走到保俶塔下,便止住了。

青袍人显然已经见到了他不想见到的人。

“陆飞。”景升淡淡的说道。

“景升……”

“对不起,你还有什么话要说么?”夜风仿佛忽然大了些。

陆飞长吐了一口气:“你可不可以缓几日杀我?”

“对不起,帮规不可废也!”景升话音刚落,一股青光已笼向陆飞。

景升使的是一套七十二路“霹雳剑法”。虽说这套剑法共有七十二路,但他与人交手,使出的剑招从未超过五招。

陆飞躲过了三招,第四招却仿佛难以躲过。

因为他发觉四面八方仿佛都是青光,无法冲破。

就在他自忖必死的那一瞬间,夜风忽然止了。

陆飞睁开眼睛一瞧,只见景升立在一旁,握着长剑的右臂松松的垂着,一双眼直直的瞪着那立在保俶塔下的白衣人。

“不要杀他。”那白衣人开口说话了。

“你是什么人?”

“在下南宫忧。”

“‘苏杭双隐’?”

那白衣人一言不发,只微微笑着以示肯认。

“为什么插手我们凭海帮的事?”

“对不起,请不要杀他。”

“杀他是帮主的命令,我是凭海帮执法堂的人,帮主之命,不能不听!”

南宫忧轻叹一声,缓缓的说道:

“我确实不能让你杀他。”

“可是我非杀不可!”

“那我只好得罪了……”

霎时间,四周一片寂静。

一弯上弦月缓缓升起在东天,洒下一抹抹寒霜也似的白光。

景升抬起长剑,缓缓指向南宫忧。

“你还不走?”南宫忧转头朝陆飞淡淡一笑道。

陆飞抬眼瞧了瞧南宫忧,又看了看景升,微一犹疑,拔腿便走。

景升一言不发,双足一点,青光呼的朝陆飞后心笼去。然而刹那间,他忽然感觉心头一震,一股力量生生的将他的右腕朝一旁推了开去。

适才,他正要用第四招将陆飞毙于剑下之时,也是那股力量将他的右腕推了开去。

景升转头瞧了一眼南宫忧,只见他正立在一旁,月色映着他微黑的面庞,显得十分的从容、恬淡。

景升剑眉一蹙,剑招转而向南宫忧递去。

五招……

南宫忧挡开了……

八招……

南宫忧挡开了……

十三招……

南宫忧还是挡开了……

而此时,陆飞已走了。

“别打了吧。”南宫忧依然那么恬淡的说道。

景升一言不发,两道剑眉蹙得更紧,手中长剑也一招紧似一招。

蓦然间,他发现南宫忧的下盘居然露出了老大个破绽。

他不禁心头暗喜,挺剑攻向南宫忧的双膝。

南宫忧双足轻轻一点,旋身而起。景升右腕一转,长剑向上一撩。南宫忧左足轻摆,将景升的右腕踢开到一旁;随即身躯一坠,右足伸出,顺势将长剑踏在了脚下。

“你——”景升双目一瞪,刚要使力拔剑,却见南宫忧右手朝腰间一探,倏啦一声,一口软剑的剑锋已抵在自己喉间。月光映着兀自微微颤动的剑刃,就如同一泓欲静还兴的秋水一般,泛着丝丝涟漪。

夜风又起了,保俶塔檐下,铜铃铮铮作响,适才那惊起的乌鸦此时又归了巢。

南宫忧轻叹一声,缓缓将软剑收回腰间的玉带内。

景升此刻才发觉,他腰间的玉带足有四指宽。

“你干吗不杀我?”

“‘苏杭双隐’从不杀人。”南宫忧冲他淡淡一笑道。

他转身走了。

望着南宫忧穿着白衣的背影渐渐融入断桥那一头的夜色中,景升缓缓举起了长剑……

西湖南五里,玉皇山脚,三友斋。

月色笼着三友斋后院一大丛修竹,也笼着那耸出修竹的小小的绣阁。一阵悠扬的笛声从玉皇山脚缓缓飏起,渐渐泛入修竹、泛入绣阁,直轻轻融到那九天之外……

南宫忧立在玉皇山脚,直吹到月上中天,才缓缓收起笛子,飘然而去。

他的宅子在西湖北岸的白沙泉畔,过苏堤自然是一条捷径。

行过映波桥、锁澜桥而至夕佳亭下时,南岸净慈寺中打四更的“南屏晚钟”传入了南宫忧的耳鼓。

钟声方渐渐消散,月光却映出了夕佳亭内一道魁梧的身影。

国字脸,络腮胡,九环刀……

此人是京城著名的“九刀仙”,名叫斗迁。

也有人叫他“酒刀仙”。

叫他“九刀”,是因为他打败他所遇到的最强的对手也只用了九刀;叫他“酒刀”,是因为他腰间从来离不开一个盛满了烧刀子的酒葫芦。

瞧见南宫忧,他并不打话,抄起手中的酒葫芦咕咚咕咚一连灌下了数口烧刀子。

喝过酒,他才冲南宫忧开口道:

“‘苏杭双隐’——南宫忧?”

“正是区区。”南宫忧微一拱手道。

“奶奶的!”斗迁一把撇下手中的酒葫芦,虬髯戟张,“景升同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杀他?”

“‘苏杭双隐’从不杀人!我的确同他交过手,他也的确败在我的手下,但是我并没有杀他。”南宫忧的语气依然是那么的恬淡。

“妈的!少给老子装斯文!景升临死前只说了三个字:‘南宫忧’,不是你是谁!”话犹未了,一股劲风早向南宫忧猛扑过来。

南宫忧闪身撤步,避开刀锋,伸出左手朝斗迁右腕上轻轻一按,只觉劲力逼人。

斗迁的招数虽不如景升那般凌厉,内劲却还在自己之上。

他不敢托大,当下右手朝腰间一探,抽出软剑,仔细应敌。

苏堤上夜风又起,南岸净慈寺中的“南屏晚钟”打起了五更。

斗迁已将南宫忧压到了映波桥上。

哧——南宫忧的右臂给斗迁的刀锋划开了一道口子,雪白的月光映着刀刃上一缕鲜血,显得格外惹眼。

斗迁心中暗喜,连进三招。

南宫忧惶惶然挡开两招,第三招却是看看便要得手。

霎时间,南宫忧蓦然剑交左手,剑锋一摆,已抵上了斗迁的咽喉。

斗迁心中一凛,下意识的要将刀锋撤回,却被南宫忧右手把住自己的右腕轻轻一带,顺势将刀夺了过去。

“操!”斗迁开口骂道,“你小子使诈,不算英雄好汉!”

南宫忧轻吐一口气,淡淡的说道:

“我本来就不是什么英雄好汉。”

“你……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人!”

“哈哈哈……”南宫忧仰天大笑数声。

斗迁居然从这笑声中听出了几分凄楚。

扑——南宫忧将夺过来的九环刀插入铺桥的石板缝中,缓缓收起软剑,从怀中掏出一方丝帕裹住伤口,回复了恬淡的语气对斗迁说道:

“景升不是我杀的。”

“不是你杀的,那是谁杀的!”

“我怎么知道!”南宫忧一边沿着苏堤朝西湖北岸行去,一边淡淡的说道,“我本不想插手江湖中事,只是我义弟要我这几日务必来此阻止景升杀陆飞,我便来了。要保护陆飞,我自然要将景升击败,可是,我有必要杀他么!”

“但是……他真的被杀了!我赶到的时候,他已经快咽气了。临死前,他只说了‘南宫忧’三个字!”斗迁抄起九环刀,一边紧跟着南宫忧,一边说道。

“你在哪儿发现景升的?”

“保俶塔下。”

南宫忧沉默了,一言不发,继续拔步朝北走去。

上弦月已落,朝阳尚未升起,铁蓝色的天幕笼在头顶,只有启明星在东天微微闪动。保俶塔下呆呆的立着两个黑衣人,二人脚边横着一具身体,面庞已被一方白色的丝帕盖住。

南宫忧长长的吐了一口气,缓缓蹲下身,伸手揭开了蒙在景升脸上的丝帕。

景升双目微闭,口唇张开,仿佛还想坐起身同南宫忧说些什么一般。喉间留着一道寸许长的伤痕,血流并不很多。南宫忧看得出,这是一道剑伤,而且是被既薄又锋利的软剑所伤。朦胧间,他眼前仿佛浮现出了凶手出剑时的情景……

……那人伸手朝腰间一探,噌的一声,软剑出鞘,剑锋就势朝景升喉间飞去,霎时间便切入肌肤,划破喉管,立时便退将出来,仅带出淡淡的一缕血痕……

斗迁的胸口一上一下剧烈的起伏着,显是愤怒依旧。他矮身跪倒,双目直直的盯着景升的面庞,又缓缓的将视线移向南宫忧。

南宫忧轻吁了一口气……

他已明白为什么斗迁对他如此怀疑了。景升喉间的伤口左侧深、右侧浅,斗迁定是怀疑凶手是左手使剑之人。适才他与斗迁交手之时,也是卖个破绽让斗迁划破自己的右臂,自己剑交左手,方才获胜。

“你一定是非常怀疑我了!”南宫忧望着斗迁,淡淡的说道。

“当然。”斗迁斩钉截铁的说道。

“那你跟我来吧!”依旧是淡淡的语气。

“来就来!还怕你!”依旧是斩钉截铁的语气。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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