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市精神康复中心的专家诊室。

www.cmfu.com发布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地毯上，皮质的沙发上靠着一个英俊的青年，穿着一身整洁的浅驼色休闲装，目光有些迷离——他似乎在注视着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看见。

www.cmfu.com发布在他的对面，一位身着黑色套装的中年女人刚刚从摊在办公桌上的材料中把头抬起来。在中年女人的侧后方，是一面宽大的双面镜，在镜子的背后——隔壁的一间小屋里，几个心理医师和一对神情紧张的中年夫妇注视着对面屋子内的一举一动。

www.cmfu.com发布“你好，李思凡同学。欢迎光临，我们可以利用这个下午好好地聊聊天。我叫张帆，或许我们会成为朋友。”中年女人习惯性地开场。

www.cmfu.com发布“您好，尊敬的医生，我会积极配合您的治疗，请您放心。”青年人一板一眼彬彬有礼地回答，让人觉得有些别扭。

www.cmfu.com发布不过张帆并不相信对面这个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的男生会真的配合，否则也不会让之前的五名心理医生无功而返了。“听你这么说我很高兴。可是为什么你和之前的几位医生聊得不开心呢？”

www.cmfu.com发布“没有不开心啊，他们都很认真负责，只是没太听懂我的话。”李思凡一丝不苟地说道。

www.cmfu.com发布“哦，为什么这么说呢？”

www.cmfu.com发布“他们觉得我是一个密不透风的罐子，想拼命撬开罐子钻进去。其实我是一个茧，你们应该等到我自己飞出来，你们要是着急把茧弄破了我就出不来了。”他的声音有些空旷，似乎说话的对象并不在这里似的。

www.cmfu.com发布张帆觉得患者的语言很特别，不过擅长精神分析的她反而有些欣喜，精神病患者并不是失去了理性，而是他们在说着一种与众不同的语言。

www.cmfu.com发布“哦，那你在茧里不觉得气闷？”

www.cmfu.com发布“你看，是这样的，你要吐丝将自己包起来，必须把自己和那些捣乱的东西隔开来才可以，你必须不能让脏空气进来。”

www.cmfu.com发布“你把茧藏在哪儿？”张帆知道这个茧的比喻是一个关键，她要沿着这条线索锲而不舍地咬下去。

www.cmfu.com发布“您真是一位优秀的心理医生，听得懂我说的话。”李思凡的唇角勾出一丝优雅的微笑，但配上他那迷蒙的眼神却让人觉得有些诡异。他指着自己的天灵，“就在这下面，它很小。”

www.cmfu.com发布“你现在正在那里面说话？”

www.cmfu.com发布“不，不，那里面不能和外界接触，也不能和身体的其它部分接触，那会弄脏它的。你们老是烦我，我得钻出来，还得再钻回去。”

www.cmfu.com发布“那里边除了你还有什么？你死去的女朋友？”张帆行险一搏。

www.cmfu.com发布对方并没有预想中的情绪波动，只是平静地摇了摇头，“不，只有我。逝去的永远也无法挽回，不是么？”

www.cmfu.com发布这个回答很出乎她的意料，她决定再加点猛料刺激一下，“哦，难道不是因为对你女朋友的愧疚么？你内疚，所以想躲起来。”

www.cmfu.com发布李思凡的唇角又泛起那勾人心魄的微笑，不过这次带了些嘲弄的味道，“亲爱的医生，我们犯了错误不能只是躲起来，我们要承担责任，要想办法解决。我可不是一个懦夫。”

www.cmfu.com发布“哦？那讲讲你的解决办法？”

www.cmfu.com发布“就是呆在那儿，把脏东西都剔掉，一点点地剔除。”

www.cmfu.com发布“那么剩下的是什么？”

www.cmfu.com发布“纯粹。”

www.cmfu.com发布这个答案让张帆有了些明悟，“你的茧需要养分，是你对女朋友的爱恋么？”

www.cmfu.com发布“她就在我的眼前向我挥手，在我的耳畔召唤我呢。”李思凡的声音中多了些悱恻，但马上又恢复了那不带任何语气的空旷，“您真是一名优秀的医生，和您谈话十分轻松，好了，您已经基本了解我的情况了，可以回去安排一下治疗办法了，我们今天就到这里吧。我有些累了。”

www.cmfu.com发布张帆也觉得掌握了足够的信息，可以进行下一步的安排了。于是两人礼貌的握手道别。此时，李思凡的父母已经从观察室里出来在门外等候了，他们正在思索一位年长的医生临别前的叮嘱，“你们的儿子今天比较反常，回去一定要多加注意，我们怀疑他可能有自杀倾向。”

www.cmfu.com发布治疗后的第二天，李思凡在浴缸里用刀片划开了自己的手腕。看着浴缸里的水被渐渐染红，脑海里想象出他的女友在浴室里割腕的情景，他觉得自己与他的女友在这一刻完完整整地融合在了一块儿，一种宗教式的情感伴随着失血过多的眩晕，让他心里充满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幸福，一种把自己完全奉献的幸福。

www.cmfu.com发布“你说你可以理解我的背弃誓言，但却要用死来证明爱情的决心。现在我可以说，我无法保证爱情的永恒，但却可以捍卫爱情的……纯粹……”

www.cmfu.com发布“纯粹”，是李思凡的父亲冲进浴室时听到的两个字，然后就看见儿子一头歪在了水里……

www.cmfu.com发布不过李思凡并没能死成，而是在生死一线间被抢救了回来。之后，他被绑在北京一家精神病院的重症患者室的病床上观察了一周，医生觉得他不再有明显自杀倾向后才将他放了出来。现在他可以和好多患者一样在院子里散步，在食堂里用餐，当然还有必须的药物和心理治疗。

www.cmfu.com发布他的身体状况还不错，只是头脑里十分混乱，觉得思绪断成一截一截的，怎么也连不起来。在这儿他的熟人并不多，王乐是一个，他是这里的演说家——一个妄想狂。王乐正站在一把椅子上高呼，“他们说我们是疯子！让他们滚出去！自由将永远伴随着我们！”

www.cmfu.com发布有不少人站起身来呼应，一边手舞足蹈，一边高呼“自由万岁”！

www.cmfu.com发布一个人从人群中激动地走出来，颤巍巍地向“领袖”敬了一个滑稽的军礼，“请下命令吧，我们永远跟随您。”

www.cmfu.com发布“谢谢，我的将军，革命正经历着危机，去放手发动群众吧，人民将永远跟随着我们。”王乐亲切地向“将军”致意，又再次面向人群发出激情的号召：“为了自由！”

www.cmfu.com发布“为了自由！”……

www.cmfu.com发布李思凡一时还无法溶入这种群体的扮演当中，他端着食物，走向了一个角落，在一个腰杆笔直的老者身边坐下。叫了声“冬叔”。这个冬叔很奇怪，除了自己没有人和他说话，似乎没有人看见他。

www.cmfu.com发布“还在找你脑袋里的那个小枢纽？”老者悠然地吃着食物，随意地问。

www.cmfu.com发布“是啊，我一定是来之前把它弄丢了，怎么找也找不到它，您知道，没有它我的大脑就乱成一锅粥。”李思凡苦恼的说。

www.cmfu.com发布“有些东西丢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老者喝了一口汤，“或许你需要重建一个。”

www.cmfu.com发布“冬叔，您是不是有什么办法？”

www.cmfu.com发布“办法倒是有，不过这个法子不一定对你有用，而且谁也无法预料将使你产生怎样的变化，或许你的命运将从此改变。你真的想试试么？”

www.cmfu.com发布“嗯，冬叔，我不想在这里呆着，我要出去。”思凡急切地说。

www.cmfu.com发布“好吧，跟我来。”

www.cmfu.com发布冬叔领着他来到了医院的储藏室，从屋子的角落里推出了一个像极棺材的木箱子。

www.cmfu.com发布冬叔打开箱子，从里面取出了一个绑在人身上的套子，对思凡说：“这是70年代以后被禁止的一种行为疗法，我加了些改进，让它有一些神奇的力量。现在我要用这个套子把你绑紧，装进箱子里。之后，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www.cmfu.com发布李思凡被裹得像个粽子般装进了箱子，一点都动弹不得。眼前漆黑一团，看不到通气孔，但空气还算清新。没有一点声音，寂静得让他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死去了。

www.cmfu.com发布一小时过去了，他感到了恐惧，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才能出来，他张嘴叫，却发现根本听不到自己的声音——尽管他确定自己叫出了声。

www.cmfu.com发布两小时过后，他的四肢已经完全麻木了，开始有一种摆脱掉肢体的感觉。胸腔被紧紧地勒住让他呼吸十分困难，轻微缺氧带来的眩晕与割腕时的感觉有些相似。

www.cmfu.com发布又过了不知多长时间，他已经感觉不到身体了，但他的脑袋里却在翻江倒海，无数的影像从他眼前掠过，各种各样的声音也在他耳畔响起，他觉得自己的脑袋在不停地膨胀。

www.cmfu.com发布最后，他忽然觉得自己钻进了自己的脑袋里，就好像一颗炸弹被丢进了弹药库，只觉得脑袋里“轰”的一声，神经仿佛玻璃一般被无比巨大的声波震得粉碎，剧痛刺激得他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眼前白蒙蒙的一片，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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