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这一病，病得沉了，过了元宵节仍是昏昏沉沉睡着，高热虽是降下来了，人却还是恹恹的没有力气。后宫诸多事情积压，太皇太后一道懿旨，让明妃钮祜禄氏署理后宫，如此，虽未移交凤印，却是架空了皇后的权力，掌事宫女、太监全都往延禧宫去回禀，妃嫔们每日请安，也都往延禧宫去，坤宁宫自然无人问津。皇后的病，却是好了，到了二月二龙抬头的日子，已经能到御花园走动了。

但是，太皇太后并没有让下令让皇后执掌后宫，仍是明妃理着后宫诸事，连着敬事房的大太监梁九功每日都拿了拿了银盘给明妃过目。

岳琪儿并没有被指婚，仍住在宫里，这日，她也看着日头晴好，往御花园去，在绛雪轩门口遇着了皇后，微笑着请安：“娘娘身子大安了？”

“谢公主关心，本宫以无碍了。”如蘅微笑着答应，看她伸过来的手，也不客气，将手放了上去，示意墨蝶远远地跟着，自带了岳琪儿往前边去。在鹅卵石小道上走着，看冬去春来，花草吐绿，两人的心情都还不错。

“果真是瑞雪兆丰年。”许久，如蘅开口。还记得除夕那一夜，被抬回坤宁宫，昏昏沉沉之间，看着了漫天的飞雪。宫里的供应，已慢慢恢复，像是去年年下银丝炭紧缺的事情再没有发生了。

岳琪儿站定了脚步，转身看她：“姐姐不生气？”

“生气？”如蘅笑问，牵着她到亭内坐了不让任何人靠近，“我为什么要生气？”

“是我告诉三哥哥，你……”

“你还是想得简单了。”如蘅看向池中，锦鲤已经恢复了生气，开始游动，“你三哥哥和我都知道，即使我没有说，皇祖母查出来也只是时间问题。他动怒。只不过是迁怒罢了，总不能再让他将皇祖母禁足。况且，他也明白，咱们做这些都是为了他好。”

“为了他好？”岳琪儿站起来，“如果你们没有去查姐姐的身世，没有拆穿她额娘的身份。就不会发生后面的许多事情。承欢姐姐还是二哥哥的妻子，只要你们给她一席之地，她万万不会起了反心，反而会帮助三哥哥平定三藩。”

如蘅笑出来：“你想得太简单了。你最喜欢的承欢姐姐在鳌拜枉死之前，也口口声声说着并无反心，却将那个反清组织组织地有声有色，这宫中都不知道有多少人是听她，宫里又有多少人在她手上丧命。若不是我命大，只怕我生承。便是一尸两命。”

“我知道。”岳琪儿在石凳上坐下来。道。“她以前做这些。都是因为你抢了三哥哥。他和三哥哥明明那样相爱。”

“相爱？”如蘅大笑一声。“你去问问你三哥哥。他爱谁？他只爱他身下那一把龙椅。只爱这天下。没有我地步步紧逼。他和承欢也断不会有好结局地。从十年前。承欢入了沈家地族谱。他们便没有任何机会了。”

“可是你们还是害死了鳌拜！”岳琪儿对她这番言论很是气恼。“你们这样做。不就是怕承欢姐姐放弃了她地身份。而进宫陪伴三哥哥吗？”

如蘅一愣。看着瞪着她地女子。果然……已经长大了。也懂得了算计这些了。苦笑：“可是。我们还是输了。不是吗？皇上和皇祖母疏远了。乾清宫西暖阁对面地密室。放地全是她地画像。一颦一笑。都是她。这后宫诸人。有谁还能靠近他半分？”

“是你们自找地。”岳琪儿瞪了她一眼。转头不再看她。“你是爱着三哥哥地。为什么遇着承欢。就要这样步步进逼呢？后宫诸事。你都懂得以退为进。为什么。对承欢姐姐就不能呢？”

“因为皇祖母不允。我也不能。”如蘅很快便回答。“她身带异象发生。身边有太多奇人异士。现在领着地反清志士到底有多少人咱们还不清楚。处处件件都是对你三哥哥皇位地威胁。她。绝不能留。”“都是疯子。”岳琪儿轻斥了一声。道。“三哥哥在寝宫将画像并肩而挂。以为这样就算兑现了他曾经许他半壁江山地承诺；二哥哥在京郊别院养了个妓女。把她当幼时地承欢姐姐宠着。不顾王府；皇祖母心心念念。还在寻找承欢姐姐。定要了她地性命才肯罢休。”

“你还漏了一个人。”如蘅回头看她。

岳琪儿回头，顺着她看着的方向看过去，才知原来是他，轻笑一声，道：“的确，世子和聚忠都对姐姐情有独钟。谁也不能走进他们的心。”

“所以？”如蘅问。和她这样坦白地说话，还是第一次。以前只把她当作什么也不懂的小妹妹，时隔六年，她已经懂得了算计。

“我喜欢精忠。”岳琪儿坦然地承认，看她张口要说什么，连忙摆手，“你们要说地，我都知道。可是，我就是喜欢，而且，我想让你们知道，即便是爱上了承欢姐姐的人，心里也能容得下旁人。姐姐太完美，太远了，谁也得不到，离他们最近的，永远只有那些画了，可是，我就在他身边。”

如蘅愣住，仔细地看她，这般自信地样子，真的很让人佩服。但是：“你三哥哥不会给你们指婚的。”

“那我就跟他私奔。”岳琪儿立马说道如蘅这次是真的惊讶了，站起来看着她，张开的嘴久久也没能说出一句话。

岳琪儿笑着，拉她坐下，正色道：“我知道三哥哥疼我，一定会想要把她绑在身边好好保护。但是，我也知道这一份宠溺，是因为他需要宣泄，对承欢姐姐的背弃，他很自责，却也无奈，所以想在我身上好好弥补，但是，这不是我要的。三哥哥如果真的疼我。就应该尊重我的决定，将我赐婚给精忠哥哥，无论我能不能代替承欢姐姐，能不能幸福，都是我地选择。如果要我没有尝试，就这样放弃了。这将是我一生的遗憾，即使富贵平安终生，我也不会幸福的。”

如蘅冷静地听着她的宣言，羡慕，也有不耻，她到底还是不懂，还没有尝过拥抱却不得的心酸。承欢是一个魔，谁也不能战胜地心魔，只要她入了哪一个人的眼。那个人终其一生都没有办法摆脱她的蛊惑，这样的人，她已经看到太多。第一个。就是执意要留她一条性命地长平公主，能用手指将珍珠捏成粉末的女子，只为了向女儿保守她身份地秘密，心甘情愿地自刎，还吩咐手下，在承欢离开京城之后，便将在皇宫里的暗桩全部拔去。而后，是沈家送出半壁江山的疯狂，再有鳌拜一族的枉死……更别说皇帝一再的痴念。要让岳琪儿去尝试吗？若是以往。她不会再说什么了，难得岳琪儿有了自己的主张，不再是单纯地跟在别人的身后或喜或悲。但是，现在她已经彻底断绝了念想，再不想看着旁人重蹈覆辙：“琪儿，听姐姐地话，精忠心里不会有你地，你承欢姐姐是魔，是所有人地心魔。”

岳琪儿但笑不语。定定地看着她，这还是慈宁宫那一次之后，第一次仔细看她，早先地沉稳，如今已经历练出了雍容华美，大病初愈，名贵药材的补助让她生出了丰腴来，面色却是苍白。看着她地杏眼，几分坚定。几分怜悯。几分自苦，还有一丝清冷。她仍是坚定不移：“她不是你的心魔。”

如蘅一愣。点她的额头，嗔骂了一声“鬼机灵”，顿时将两人之间曾经的隔阂消除了去，将她的手包在手心：“听姐姐的话，别去招惹和她有关的人。不说以前，如今，她已是疯了。你三哥看她的画，是为了有朝一日必须面对面与她为敌，不至于怯场；你二哥哥把那女子养在别院，并非宠，而是禁，不准她与任何外人往来，防着她呢。”

“我知道。”岳琪儿苦笑，看定了如蘅，道，“姐姐，你说我是不是疯了。明知哥哥们心里都有数，即便想着她也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可是我还是希望他们能被承欢姐姐蛊惑。”

“你……”岳琪儿本想责骂，看着她虚弱的笑容，到底还是没能开口。希望他们有感情有真心吗？偏偏坐在这个位置上地人，最不能有的，就是真心。正因为他们都有了，才会这样痛苦，这样……自欺欺人。如果，如果承欢没有出现就好了。既然已经有了一个天命所归的爱新觉罗•玄烨，为什么还要有瓜尔佳•承欢，要是没有她，多好。

“如姐姐。”岳琪儿握住了她的手，“你去跟三哥哥说说，我想要三哥哥赐婚，名正言顺地嫁给精忠。”

“你怎么……”如蘅看着她满含期待的眼神，到底还是狠了狠心，拒绝了她的要求，“我不会去说的。况且，就算我去，你三哥哥也只会认为我是想害你罢了。”

岳琪儿一愣，拍了拍额头，笑道：“对了，怎么忘了这事。”

如蘅瞪了她一眼，她怎么就不知道怎么安慰人呢？能唤她一声如姐姐，还是不能盼着她的好吗？

岳琪儿却是收了她的笑容：“既然你已经看透了，别再去招惹三哥哥了。当好您地皇后，管好你们家的人，三哥哥不会对你绝情到底。”

如蘅定定地看着她，现在，她又是一副通透的模样，微笑着摇头，这些，她自然知道的。如今还躲在坤宁宫里，不肯与他见面，就是害怕，害怕这一见，就彻底了断了，自此连貌合神离也不用装，直接就成为了他的棋子，还是随时都要准备被他弃之不用的棋子。然而，这也是她唯一的出路了，阿玛他们怎么可能真的放弃了她？怎么就不知道，这天下都是他的，与他算计，就是把自己往死路上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