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丝愁越过窗户来到管家屋中，她先四处环视了下。

寂静的房内，一床，一几，一椅，很简单明了。和前些天她来送口信时看到，没有差异，均原位陈列。细细检查地上，桌边，床中也无打斗痕迹，看似并没有什么特别值得留意的事物。

“老大，干吗要偷偷摸摸进来，你又在找什么呢？”

倒霉鬼趔趄着飘入屋内，畏畏缩缩地左顾右盼。不知为何，屋内一样东西给它强烈的压力。张望几圈找不到来源，却真实感受到。

“来确认这里是否是第一杀人现场。”岚丝愁小心踏着步子来到床前，压低声音说道：“如果我们直接走大门，会引起人们注意，更可能把我们当做嫌疑，”想到倒霉鬼肯定不懂‘嫌疑犯’这词何意，岚丝愁微微一顿，换了个词，“杀人犯。”

“杀人！”倒霉鬼瞪大眼睛盯了岚丝愁许久，她沉重地点点头，神色中不带一毫玩笑色彩。

它依旧无法置信地飘到管家上方，上下勘察。再次确定，明明就是一位活人，岚丝愁为何要那般说，匪夷所思。

彷佛看出它心中所想，岚丝愁径自解释道：“他的确死了，魂魄可以用定魂汤暂定一天左右，但有一个地方不会说谎。”

语落，岚丝愁扬起右臂伸出食指指向管家左胸下半寸。

“心脏么？”倒霉鬼确认问道，见岚丝愁认可，它爬到管家身上侧耳一听，真的不跳了。依尸体的冰冷僵硬程度，看来是死了不止一两个时辰了。

“老大。”倒霉鬼一脸崇拜地想问出下个问题，忽见她朝它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你看屋外走道横梁上。”

“是牛头马面，大白天的它们在这里干啥？”倒霉鬼一脸疑惑，心中不解，按管家死的时辰来算，魂魄早该被勾走才是。

“你刚刚不是也感受不到他死了么？”岚丝愁头都没抬的答道，手继续在管家身上仔细摸索检查，古代无法验明指纹，所以她不怕直接触摸尸体。

倒霉鬼点了点头：“他的魂魄没脱离本体呀。”理所应当的回答，倏地想到岚丝愁刚刚所说，茅塞顿开地喊道：“是定魂汤！”

“嗯，所以汤效时效未过，牛头马面只得等候，刚刚也是看到它们，我断定管家已死。有句话叫，阎王要你三更死，不可留人到五更，他是最准确的死亡时间记录。时间一到，他就会派牛头马面前来，只早不会晚。”

平静的话语在旁者耳朵听来并不平静。

突然，在管家怀中摸到一物，双指捏起。走到窗边借光细查，她骤然大惊，她竟然在摸出的翡翠上看到BD两字母图案的纹痕，一清二楚。

不会这么顺吧？恶鬼怎会留下让自己不利的证物？

岚丝愁的直觉叫她无法判断，根据刚刚对管家尸体的检查，更令她跌入难题困境。

“老大是你抓的那只恶鬼夺命么？”倒霉鬼小声问道，生怕一不小心惊扰到岚丝愁思考。

“你说昨晚你感受到浓重的阴气？”岚丝愁答非所问，若有所思地望眼开始隐隐发臭的管家尸体，又自顾自的问道：“那现在呢？”

“昨晚我真的感受到了，特别浓烈的阴气。”倒霉鬼信誓旦旦地脱口保证道，要回答下个问题时却迟疑了许久，再三确定后说道：“现在一点感受不到，尸体上也没有，老大真的是它么？”

若是恶鬼所为，尸体的阴气定会远远胜过阳气的呀，但它从尸体上感受不到丝毫残留或不正常。

“我也不知道了。”岚丝愁摇摇头，微蹙眉头，如实回答。

走到床边，她拉开管家上衣。拿出来前准备好的小刀，专业且谨慎地在管家胃上割了小口，分割出一小块胃来，慢慢取出包入手帕中。换身到管家所躺位置，一刀狠狠**心脏。从桌上取来一个茶杯，用朱伞无声点破，最大一块放于管家手旁，其他碎片散到床下。

重新拉好衣服，血渐渐渗出，映红了衣服，她不在乎。经她刚刚一番侦查绝非人类所害，归到灵异案件的话。现实警察都没能力侦破，别说古代衙门了，最后只会找个不成理由的借口堵他人和亲属嘴。加上现在战乱年代，谁有功夫去明察暗访这种事情。

她不过顺手牵羊帮他们制造了一个自尽的借口，古代好在方便取证，只要来去不被人发现，当不会有人怀疑到她。没有拿整个胃也是考虑到，希望不要给破案的人造成不必要误区，牵连无辜。

“只怕我们要去一个地方验明下。”岚丝愁扫视下全屋，确认自己未留下任何物件后，轻身一跃，跳出窗外，消失无影。

眼见岚丝愁熟练的动作和冷静的分析，遇到案件的她简直和平时判若两人。倒霉鬼顿时对她刮目相看，心中萌生万分崇敬，匆忙紧随其后。

济生堂内。

“大夫，您再细看看，当真没中毒？”岚丝愁执拗地再次问道，和真相较劲。

五旬老人没好气地瞪了岚丝愁一眼，道：“老夫拿银针和盐水探视，所显均为无毒。”

看到岚丝愁还不死心的眼神，老人力不从心地叹口气，放出狠话：“姑娘，你不肯叫我见尸体进一步检查，只拿这么丁点儿胃切块来询问，老夫行医数年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等情况。老夫虽比不上华佗、扁鹊等神医，但也不会打诳语来骗人。”

老人的怒气叫岚丝愁清醒过来，放下坚持，诚恳道歉：“对不起，大夫，麻烦您了。”

掏出银子，放在桌上，接过包好的胃块，沉闷地转身离去。

“不过啊，”一句转机留住岚丝愁脚步，老人捋下白胡，继续道：“方才老夫看到非常多红色小块，聚集于其中。”

“那能代表什么反应吗？慢性中毒？”岚丝愁反射性不舍追问，看到老人脸色阴沉下来，连忙摆手解释：“大夫，我不是怀疑您的医术，只是这位是我很重要的人，我希望能抓到凶手。”

岚丝愁边说神情边随之转变，声音渐哑，身子缓缓颤抖起来，就好像快哭出来似得。他可是她现在唯一的线索呢，当然是重要的人了，应该不算骗人吧。

老人见此情此景，不免心软，好生相劝：“姑娘，人死不可复生，还望节哀呀。红点，这个……”

老人不忍心继续说下去，唯恐一说出真像，岚丝愁会想不开寻短见。

“没事，大夫您就如实说吧，刚好也断了我怀疑他人所杀的念头。”岚丝愁抽噎了下，极度通情达理地帮老人找台阶下。心里暗自后悔，原来装的太像也有错呀。

“这么多红点聚集，最多只能证明平时饮食不良，引起胃胀等。”

闻言，岚丝愁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说不上什么滋味，脑子里乱急了。

低头离去，暗自思忖，刚出现的线索，可能又断了，所有一切都指向翡翠和师傅所估计，现代那只恶鬼杀人。

身后，传来老人关切的大喊：“姑娘切要珍重呀！”

霎时，岚丝愁嘴角一阵抽搐。没有回头继续保持哑声，回喊道：“知道了，谢谢您。”

就算演戏，也要专业呀，坚持到最后一刻。

“老大，老大！”

倒霉鬼瞥到岚丝愁出来，立刻飞到她身边。岚丝愁冲它挤出一个非常难看的笑容，谁知它根本没领会，依旧喋喋不休。

“是不是查到了什么呀？”巴结地用翅膀帮她扇着凉风，挤眉弄眼地摆怪脸给她看，希望她心情能锦上添花。

岚丝愁无奈地撇了下嘴，拉着倒霉鬼飞快跑到一家房后，松开手，四处张望了一圈，确定无人。

回头，郑重其事地正色道：“我现在心情非常不好，需要冷静冷静，看看别的。叫脑子休息会，等晚上有个清醒的头脑来思考自己刚刚可能遗落的地方。所以一会不要和我说话，要不别人会以为我在自言自语，你就装作你不存在。”

“难道没查到什么吗？不应该呀。”倒霉鬼纳闷地自言自语，一记瞪视狠狠甩来，“空气会说话么？”

双手立刻捂嘴，倒霉鬼羞涩地眨眨豆大的眼睛，再不敢多说一句。

放下案子，深吸几口气，把一切思绪转移到别处。

眼前这里是个不大的小县城，离八大古都洛阳还有一定路程。但对初到古代又肯放松心情去欣赏的她来说，难免分外兴致勃勃。

湖前亭下，暖风醉人。狭长古道，商贩稀少，当然也有匆匆而逝的过客，止步观赏的买客，谈笑嬉闹的游客，偶尔驶过马车的将一切混淆搅拌，相信如果不是两军交战，这里一定会热闹非凡。不由一种凄凉感漫上心头……

胭脂水粉，玉镯凤钗，琳琅满目。抬手持起一支，把玩在手。

眼尖的老板见状赶忙鞠躬哈腰地凑到岚丝愁身旁，推荐起来：“这位姑娘真是好眼光啊，你看这玉钗的选料乃是上好的宝玉，润滑光莹，带上可招来大富大贵之运呢。”

大富大贵……真有这么神？岚丝愁满腹狐疑地再三鉴赏，纤长的手指慢慢拂过玉钗，倏地茅塞顿开。

对玉她不懂，但就算是个次品，拿回现代也能卖个价格不菲。心里暗自打起发财致富的小算盘，笑脸盈盈地问道：“老板这多钱呀？”

“这呀，”老板正想开价，忽然瞥见岚丝愁衣裙上特有的刺绣，忙将玉钗拿过，细致包好，重新小心地放入她手中，“既然是杨将军府内的人，老头子我怎敢要钱。不是托杨将军的福，只恐我也不能在此买卖了。”

推脱半天，见老板打定主意，岚丝愁也不拿捏做作，道谢收下。

“就那个自大鬼，有什么好，为什么人民这么爱戴他？”岚丝愁边走边嘟囔着，自从上次见过后，他就老爱捉弄她。就算忙着出去，也不忘找到她，嘲讽两三句才离去。

耳边传来一声不紧不慢的解释：“你看前方呀，其实白虎会跟随杨玄感也是有原因的。白虎代表战神，刚好杨玄感命承破军，可惜是个短命鬼，可赞有颗难得一见莲花心。”

随倒霉鬼所指望去，不远处，百姓们排着长队，手持空碗。杨玄感和几位随从正在开仓送粮，阳光照在他的脸上，幸福的神情在人们感谢中熠熠生辉。一时间她无法移开眸子，心里莫名的悸动。

莲花，出污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拥有这样一颗净身怜世之心的人，应该是非常善良的吧。

忽然杨玄感抬起头来眺望，正好和她来不及收回的目光碰撞到一起，随即脸上又扬起那弯不可一世的自大笑容。岚丝愁脑中的一切好感立刻灰飞烟灭，朝他扮个鬼脸，转身跑走。

身后传来杨玄感豪迈的大笑声，渐行渐远。

‘根本感动人的一面就是伪装的嘛’，这种感觉在岚丝愁心底愈发根深蒂固。

“哥，何事如此开心？”

杨积善见到杨玄感难得开怀大笑，不由问起。不得其解，随目光望去，一切不攻自破，嘴角也荡起一抹笑意。

时不时回头张望，跑得太急，没多留心脚下。

突然‘砰’一声，岚丝愁撞到一个不大的小女孩，孩子瞬间趴倒在地。她脚没踩稳，踉踉跄跄地挣扎了几下，也稳稳跌坐在地。

一跤摔的不轻，她都疼得想大叫出声。虽未听到抽泣声，但那么小的孩子，肯定早满脸泪痕了吧。

就在她坐在地上考虑要如何哄那孩子之时，孩子竟然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土。跑到她身边，眨着盛满歉意的大眼睛，内疚地说道：“对不起，姐姐，我不该站在路中间，叫你摔倒了。”

这般善解人意，一时间叫岚丝愁反而不好意思起来，尴尬一笑。站起身，用伞打了下土，蹲下用手轻轻抹去孩子脸上的污垢。

“一定很疼吧？叫囡囡来帮你吹吹，娘亲说跌倒了只要吹吹就不疼了。”

良久没等来岚丝愁回话，小女孩开始胡思乱想，小脸吓得惨无血色。错以为她生气了，急急要弥补过失。

“不疼的。是姐姐不好，走路不看路，还撞倒你了。”

女孩的乖巧懂事，使岚丝愁愈发心生喜爱。越看女孩越觉得眼熟，一时间想不起来是谁。

“不，是囡囡错，姐姐千万不要讨厌囡囡。”女孩小心翼翼地注视着岚丝愁每一个神态、举动，生怕会说错什么。

“怎么会讨厌呢？”

心猛然抽疼起来，岚丝愁拥住女孩，女孩害怕和讨好的表情，她太清楚是抱着何种心情和愿望了。小时候她总是这样接近身边人，结果还是被排斥。

“啊！”一声尖叫破空传来。

岚丝愁纳闷地转头望去，见杨府一个丫鬟站在门口大叫出声，接着跑入府内，边跑边喊：“大家快来看看呀！”

人们一涌而出，却死寂无声，谁都不先张口说话，诡异极了。双双眼睛惊诧地盯着她这个方向，接着大家互相对视，私语不断。

“死人了！”一个人像是受不了般，捂着嘴嘶吼着，神情越来越激动。

岚丝愁眸子一敛，暗忖：他们怎么会知道管家死了，这会还不到吃饭或服药时间呀。就算知道也不该对着门外大喊吧？应该是对尸体才对！难道她不小心遗留到管家那屋什么东西，导致他们怀疑到她？应该不会呀，如果那样他们现在一副活见鬼的恐怖表情就更不符合了。该抄着家伙，大喊送她见将军才对。

“是她，那个女孩，她竟然站在我们府外！”

“啊，这个灾星，她怎么跑这里来了，快赶走她，赶走她！”

“对！赶走她！

怀中女孩不住的颤抖，小手攥紧她的裙纱，头一个劲往前方怀里钻。一切举动令岚丝愁明白，原来他们是针对这个女孩的。

岚丝愁忍不住怒火涌起，这么多人欺负个小姑娘算啥？

就在她要侠义站出来时候，花红跑过来拉开两人，趴到她耳边，小声道：“丝愁姑娘，你可得离她远点呀。这附近人们都知道，她站哪家门口，哪家必死人！”

一席话如平地惊雷，岚丝愁顷刻间愕然在原地。一会儿，她转头看看花红，花红是府中和她关系最好的人，不会骗她。侧头看看倒霉鬼，得到的是点头。正目望去府外所有人，一双双恐惧的眸子里，传递给她的莫过于铁打的事实。

最后低头，小女孩苍白的小脸，颤栗不休的单薄身子纷纷映入眼中。看着看着，她忽然想起小女孩像谁了。竟是，在现代大肆扬言还会归来的恶鬼！

…………